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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铁的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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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只有以下问题还需要说明一下————”

    在略带玫瑰色的昏暗光线里,人们尚能看清她的脸形,和两只灵活的晶莹眼睛的闪光;从她的说话听来,她不像平常那样冷静,她那富于感情的声音,就像一股回旋而下的山间流泉一样。

    “首先,小龙提出一些工作的责任问题,我可以很清楚地答复他,上级派我来就是负责本区工作的,本区的一切工作我都负责任!”她停了停,又说,“大家知道,宋家恶霸逼死、杀死了多少人,鲜血把大清河都染红了,有些人并未因此掉一滴泪;可是,当宋家一个恶霸儿子心脏衰弱吓死了,一个恶霸父亲被群众报了仇,就有人念念不忘地要为他们哭丧,要为他们跟共产党算账,甚至还要为他们报仇,那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笑面虎该不该斗?老百姓说该斗,我也说该斗,而且已经斗过了,斗的时候也没有动他一根汗毛,可还是有人说不该斗,还是有人老替他喊冤、叫屈。这道理也很明白:笑面虎是虎,他面带笑容是为了吃人,老百姓既然受尽他的害,自然要斗!可是有的人却受过他的‘恩’,跟他烟酒不分家,平起平坐,一同吃喝玩儿过,还跟人家小姨子勾勾搭搭,自然他不斗!金梅阁是什么人?是大兴县有名的大汉奸大恶霸大地主金月亭的女儿,她跟共产党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这是由组织转来的最可靠的材料,可是小龙他不信,那么他信谁的话呢?当然,只有地主阶级的话他才相信!”

    杨英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激动起来,为了镇静自己,她向魏大猛要了一支卷好的碎叶子烟来抽,又急忙把烟气全部喷出来。然后,她那清脆的声音,就像流到了溪涧里面的清泉一样,较为平静地流下去:

    “其次,小龙提到党中央的‘五四指示’,可是他的说法并不完全。‘五四指示’是这样说的(杨英特为把带来的‘五四指示’文件念出来):‘解决解放区的土地问题,是我党目前最基本的历史任务,是目前一切工作的最基本环节,必须以最大的决心和努力,放手发动与领导目前的群众运动,来完成这一历史任务。’瞧,特别是这一段,党中央号召党的各级领导,‘要坚决拥护农民一切正当的主张和正义的行动,批准农民已经获得和正在获得的土地。对于汉奸、豪绅、地主的叫骂,应当给以驳斥;对于中间派的怀疑,应当给以解释;对于党内的不正确的观点,应当给以教育。’瞧,这就是‘五四指示’的基本精神!

    “至于具体问题,富农的土地财产问题,文件里面是说‘原则上不动’。注意,原则上不动,那就是说,根据各地的具体情况,还可以有灵活变通的余地,这就叫原则性与灵活性的结合。依我了解,党原是采取了中立富农、打击地主的策略。然而这一带的富农,像毛二狗,他是个作恶多端的联保主任,在政治上向来是反共反人民的;虽然在我们教育、争取,尤其是警告他以后,他在行动上收敛多了,可是背地里依然是反对我们,破坏我们的。有一次小珠去要公粮,他推托说没有,急得小珠哭了,刚出门,就听见他说:‘哼,武大郎死了,还有显魂的!’你们听,他的意思是八路军早完蛋了,你们还在这儿阴魂不散!至于其他阳奉阴违的事情,更是一言难尽。这次他为什么逃跑呢?正是他做贼心虚的表现。其他几家,也都是帮凶,直到现在都还在处心积虑地破坏土改,那就不用一一说了。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些富农,全都有封建剥削,占的地又这样多,只有把他们的多余土地财产分出来,才能充分满足贫雇农的要求。何况连地主带富农,按本村户数来说,牵涉的面还不到百分之五,按人口来说,也不到百分之七。所以区委一面批准群众做种种准备,一面却仍然请示上级做最后决定。恰巧那天晚上,分区党委委员兼城工部长蒯爱卿同志,从某处回来(其实从保定回来,杨英没明说)路过这儿,听了我们的汇报。他仔细分析了这里的具体情况,当时他就‘点了头’。他回去以后的第二天,分区党委就批准了我们的要求,不过叫我们不要采取没收,而是采取征收富农的多余土地及其一部分财产的方法,把地主和富农明确地区别开来,适当地对待,因此我们才放手进行。以上这些情况,小龙也不会不知道,试问:为什么偏说我们是反党呢?”

    杨英把再未吸第二口的烟卷戳灭,从卷宗夹里拿出一封信来,免不了又激动地说:

    “最后,有两件事实需要补充一下。一件是,这里有千家营朱鸿全等两个米贩子今天给我们的回信,他们承认了把解放区的粮食贩往城里的错误,同时证明小龙他俩确实拿了他们六条美国香烟。中午少山找二混子谈,二混子也坦白了。可是小龙还在这儿欺骗组织,掩盖错误!另一件事同志们还不知道,是在小龙被捕以后,党曾经通过周天贵给他送过一个字条,叫他不要轻举妄动,等候组织来营救,可是小龙不听党的指示,偏要打草惊蛇。因此,宋占魁的逃走,必须由王小龙负完全责任!”

    杨英所说的末一件事实,原是周天贵看见有李玉在场,怕暴露了叫他送条子的小水,所以在休会时对杨英汇报的。现在一经宣布,这消息立刻震动了所有到会的人,大家重新骚乱起来。杨英举手叫大家安静,望了望在薄暗的光线里青白得似乎放光的小龙的脸,不由得沉痛地、愤慨地说道:

    “同志们,许多事实证明:王小龙在政治上已经退化,成为党内的反动阶级代理人!他的心目中已经没有党,没有人民;只有他自己,和他所时刻关心的反动阶级!而最严重的是,他根本不想接受党的教育,根本不准备改正他的错误!……”

    不等杨英说完,宋旺就嚷道:“不行!这样可不行!我建议区委:马上给他严厉的处分!”

    “关于这问题,”杨英严肃地宣布,“到会的人都有权发言。”

    “开除!”

    “开除!”

    ————立刻起了一片呼声。

    但是魏大猛和秀女儿不同意。

    当高老墨送上楼来的一盏明亮的挂灯挂起以后,秀女儿很快在记录本上补写了两句话,就搁了笔,抬起头来。她那年轻的秀美的鹅蛋脸竟如此憔悴,仿佛几小时内害了一场大病一样,烦恼的、充满忧愁的眼光生气地避开了对面的王小龙,对大家颤声地说道:

    “开除,我不同意!……我们看一个同志,必须全面!……他现在固然不好,可是我们也不能抹杀,过去他对革命确实有过……一定的……贡献。他原是一个很好的青年!如今他一时糊涂,受了坏人的影响,以后他还可以变好……”违反了她自己的意志,眼泪迷糊了她的眼睛,她愤恨地把眼泪擦去,“我并不想辩护他的错误,我和同志们一样气愤。不过……对于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我们必须慎重!”

    “对!说得对!”魏大猛高声说,露出忿忿不平的脸色,“小龙再怎么不好,究竟还是自己人啊!俗话说:马有漏蹄,牛有失脚;人还免得了犯个错误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我们在严肃党纪!”丁少山激烈地、严正地回答,“他哪里是一时糊涂,什么漏个蹄、失个脚的!他的错误由来已久了,党给他敲过警钟,不止十次八次,直到今天还在给他敲!谁叫他不听?现在他这样子,还算什么党员?就连一个普通的群众也不如啊!”

    少山的话还没落音,李小珠就猛地站起,冲着魏大猛:

    “请问,党员的标准,能不能降低?”

    俊儿也呼地站起,大声责问着:

    “请问,能不能让一块臭肉,坏了一锅汤?”

    “哎呀,”高良子嚷嚷,“党的纪律究竟是铁的,还是棉的?”

    “唉,”高老墨叹息道,“够上开除的条件了!”

    “叫我看,”周天贵却咕噜着,“本来就不够个党员。……”

    杨英注意到,除了魏大猛和秀女儿,所有到会的人都赞成开除,就只黑虎儿弯着腰,捧着头,不作一声。

    “黑虎儿,你的意见怎么样?”

    黑虎儿抬起头来,他正在流泪:

    “我,也是不愿意……可是谁叫他不争气呢!我赞成……开除!”声音被热泪哽住,他低低地举了举手,忘记了并不在进行表决……

    5

    晚上,像元宵灯节一样,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喜气洋洋地挂上了红灯,美丽的灯光映红了街上的白雪。锣鼓的声音,狂欢地喧闹着。

    杨英和秀女儿、李小珠,走过十字街口。那儿灯光灿烂,更是热闹。人们把地主家的各式各样精致的纱灯都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挂在十字街口那纵横交叉的铝丝上了。尤其是靠南的过街楼底下,简直挂满了亮红的纱灯。但是纱灯上各种动人的彩色画面今天并不吸引人,人们的眼光都被两边墙上的红榜所吸引住了。原来,感谢农会评地委员会紧张而敏捷的工作,各户分得土地的地亩清单,已经贴出了修正后的第二榜。

    “你还叫屈!”周天贵在跟二混子说,“这块地就在孤坟头东边,你倒瞧瞧去,都肥得出油了,你还不要,就没有你能要的地了!”

    “可你知道,我是个光棍儿,好歹且不说,还不该多分些吗?”

    “嘿,”妇女们笑他,“谁叫你不早结婚,早生崽呢?”

    “唉,”来顺他老爹叹息,“人的欲望没个够,比土地还要厚啊!”

    “可不!”乐大妈不满地瞟一眼二混子,“有了千田想万田,做了皇帝想成仙呢!”

    “三叔。”宋旺笑嘻嘻地在招呼尹宝三,“怎么着?你不是‘不吃鱼,口不腥’吗?”

    “嗨!”宝三叔满意地望着红榜,“不图锅巴吃,不在锅边转啦?”

    “是呀,”他的伙伴们附和着,“同山打鸟,见者都有份嘛!”

    “他真的推掉了吗?”老墨婶小声地问她的亲戚————高宗义媳妇。因为俊儿跟少山好,所以她也特别关心他。

    “他的名字好认,瞧,就是没有他!”与丈夫同样是大粗个儿的宗义媳妇惋惜地说。

    “傻瓜!”老墨婶遗憾地、甚至抱怨地说,“自己不种,也可以……找人种嘛!”

    “政委!”高良子狂喜地喊住杨英,他那瘦长的胳膊平伸开,搭在其他青年的肩背上;其他六个青年也都用胳膊互相交搭着,就像正在摄影的某些运动员一样,而高良子恰在正中间,“政委,我们不愿意私有土地,能不能掂对一下,让我们几个人的地合成一大块儿,像苏联那样,搞一个小小的集体农场?”

    “那太好啦!”杨英高兴地笑着,赞赏地望着这高矮不同,可站得挺齐的七个青年,“七个人倒是个小集体,你们要真有决心,我在大会上给你们公开批准!还要号召大家向你们学习————先组织一些互助组,走毛主席所指出的:合作的道路,富裕的道路!”

    “良子!你还不回去吃饭?”那边,老墨婶心疼地喊。

    “我已经吃过啦!”

    “我们都在小棒家吃的饭。”另外一个青年补充。

    “政委,我们几个人今儿个开始,就实行集体啦!”

    杨英他们笑着,谈着,来到区委会。老贺、少山拿了一张刚到的公文,给杨英看。原来是分区来的关于动员参军的指示。大家正坐下来商议,忽然高老墨兴冲冲地跑来说:

    “杨政委,快去,保险箱有法子开开了!”

    杨英与老贺他们赶忙跑到农会。李玉站在箱子前面,手里拿着一张纸,兴奋得满脸通红,得意地告诉她:

    “我发现箱子上这二十个字里面,有十个字可以连成两句诗,刚巧是古代琵琶诗里的第五第六句。瞧,”他指着纸上,“这是我记起来的古代王融的琵琶诗,喏,就是这两句:

    掩抑有奇态,

    凄锵多好声。

    你看妙不妙?那意思,跟这开箱的具体情况正好相合!”

    “你们开了没有?”杨英欣喜地问。

    “他要等你来。”旁观的一些人里面,庞老力取出嘴里的旱烟管,笑嘻嘻地说。

    “开吧,”杨英也笑道,“农会的负责人都在这里,多少只眼睛瞅着,还能出漏子?”

    “好,我这就开!”李玉像魔术师似的,挽起袖子,有把握地伸出一个手指,按诗句拨动那箱上的字盘。

    可是十个字都拨过了,箱盖儿纹丝也没有动,连扳也扳不开。

    “这是怎么回事?”李玉脸上很尴尬,蹲下来仔细看字盘,“准是给谁拨坏了!”说过,又拨了几次,仍然不行。

    看热闹的高俊儿好奇地问:

    “这是关箱子的诗句吧?”

    “难道另外还有开箱子的诗句吗?”李玉讥笑地反问她。

    “哼,”俊儿乌黑溜溜的眼睛轻视地对他闪射了一下,“关箱子是这样拨,开箱子不该倒着拨吗?”

    “对,倒着拨拨看!”杨英说。

    “那怎么行!”李玉说着,勉强按诗句倒拨了一次。

    突然,“叮铃铃铃铃……”箱子响了起来,那箱盖儿慢慢地、慢慢地随着铃声往上开,直到铃声停止,箱盖儿也完全开直了。当时,大家都看呆了:哎呀,那满满一箱子耀得眼花缭乱的东西都是什么呀?原来黄灿灿、白闪闪、亮晶晶的,都是金银珠宝啊!

    片刻的寂静以后,随即爆发了感慨万状的,或欢天喜地的,各式各样的议论:

    “这都是我们祖祖辈辈的血汗啊!”

    “看,地主老财多狠心!”

    “幸亏找到了,要不……”

    “这可怎么分呀?”

    “不兴变钱吗?”

    “不,我们别零敲碎打,还是留作整桩用!”

    “对,我们留着它,买拖拉机!”

    “瞧瞧,底下是什么?”老贺提示。

    果然,李玉从底下翻出了一沓红纸。

    “咦,什么重要的文书?”

    “哎呀,全是卖身契!”杨英他们翻看着。这十几张卖身文书的牺牲者,里面就有黑虎儿的母亲;活着的,还有现在的几个老女仆……

    当天夜里,宋家大院的门外不远处那个扫开了雪的广场上,围得密密层层的人圈子里,大堆的地契、租约、债据、账本,卖身契,一齐烧成了熊熊的大火。火苗儿直往天上蹿,烤得人们红光满面,喜得人们欢蹦乱跳鼓掌叫好,有些人把喜悦的眼泪洒在火苗上。旁边,锣鼓铙钹疯狂地敲打,几十个小学生手拉着手儿,围着火堆一面跳舞,一面唱歌:

    土地改革到咱村,

    受苦人从今翻了身,

    唱唱喝喝大街走呀,

    再不是愁眉苦脸的人……

    但是,就在这样的时候,王小龙以请假为名,拒绝归队,独自挟了一个小铺盖卷,悄悄从来顺家出来,搬到柱子家去了。柱子家就在从前的唐支书家隔壁,中间只隔一截残破的短墙。唐支书家的破屋里,如今却住着尚在群众监视下的金梅阁和笑面虎夫妇。

    不一会儿,秀女儿和李小珠找到柱子家来看小龙,小龙关门不见。半夜,小龙住屋的窗户还亮着,金梅阁凑到窗户跟前轻轻喊小龙,小龙也不应。在灯下,小龙耐着寒冷,呵着冻,给分区党委和冀中区党委写控告杨英的信,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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