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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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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草上的水珠闪烁右光。一切全是沉静的。四门卜福斯山炮也是沉静的。炮手们都在自己的定位上,一些稀疏的常绿树和黄叶树笼罩着他们。

    “一号装药!————榴弹!————着发信管!————第一炮发射!————方向盘!————四千九百!————高低正十八!————待令放,————一发!”

    第一炮手王有山是山东人,脸上散布着几点雀斑,说起话来完全是沉浊的家乡调子。听了口令,他立刻在环形标尺上把指标装定,又把距离和高低装定。原野上忽然漂浮着他的响亮的鼻音:“四千九百!高低正十八!————”向第三炮手伸出一只手,手指一下一下的挥动着。

    第三炮手赵仁寿,脸色紫红,肌肉成块,二十岁左右的农民样子。他先深深的弯下背脊,双手着实的抓在架尾上,两只灰黑的大脚分叉着,腰——伸把架尾提了起来,咬住牙齿向左一移,又把尾架放了下去;然后,他在架尾上用手掌拍打了两下,选定了标定点在架尾后面约一千公尺的一棵松树,它耸立在棕黄色丘陵的棱线上。他的响亮的鼻音又第二次浮起来:“标定点,正后方独立树,标尺三千一百八十四!”看一看气泡,气泡没有移动。他在护板上画了一下,写下了数目字,大声报告:“好!”

    第二炮手岳正早已打开了保险机和炮闩,熟练的把指针对正。第四炮手是爱骂人的朱方,他从陈小荣手中接过一发炮弹,帮助岳正装到炮膛里去,拳头一推,炮闩自动关闭,白光晶莹的一闪,岳正关了保险机。

    “第一炮好!”炮车长报告。

    “第一炮放!”炮车长的口令。

    岳正打开保险机,左手拉了一下拉火绳。

    “轰————”

    炮口喷出一圈白烟,向四边飞舞着扩散,空气中混合着一种浓重的异味。炮身向后退了一下,立刻又回到原处。

    “唿,唿,唿……”

    晴明的天空忽然起来一阵波浪冲刷堤岸的大声。

    “!————”

    “向右十!————五千三百!————一发!”

    “轰————”

    “向左三!————五千一百!————一发!”

    “轰————”

    “五千!————一发!”

    “轰————”

    “原距离!——————一发!”

    “轰!————轰!————轰!……”

    炮车长们呼叫起来:

    “第四炮————放!”

    “第三炮————放!”

    “第四炮——一放!”

    这里起来一声,那里又起来一声。像天明时村庄里的雄鸡报晓。炮手们全部动作起来,黄铜的药筒和白钢的炮闩不断的闪光。四门炮同时怒吼起来。

    像沉静的天空袭来暴风雨一样,各处都滚动着巨大的音响,起先徘徊在阵地附近,立刻又飞舞而去,使所有的丘陵欢呼起来,使远处的树林喧嚣起来。炮烟吞食了人的影子,不久又吐露出来;一个背影。或者一双手,或者一些脚。

    “原距离!————各放三发!”

    暴风雨般的轰鸣一阵一阵的继续着。

    好久好久,他们听不到敌人的炮声。

    两架飞机飞过,在右后方的树林上盘旋侦察。

    经过十二月四日到六日的血战,敌人占领了湖熟镇和汤水镇,展开两翼包围的态势攻淳化镇。淳化镇虽然这样凸出,王耀武部却仍旧在这里继续作战。七日,敌人的飞机如同黄昏的蝙蝠一样多,一次又一次的轮番轰炸,敌人的炮兵猛烈而密集的射击着,将人烟稠密的和平市镇在四小时内全部摧毁,变成一片断断续续的飘扬着残烟的瓦砾。一团的每一个人都和破庙中的偶像一样,浑身泥土,冒着铁片的暴雨和炸弹的飓风,潮水一样在阵地上和敌人来往冲杀,一个浪头前进,一个浪头退却,又一个浪头前进。敌人步兵的进攻一次又一次给打散了,尸体堆积在阵地上。不久,敌人的炮兵又开始射击,炮声像机关枪声一样繁密。满目创伤的:土地在挣扎着,咆哮着,瓦砾飞在空中。一团人,零零落落,只剩着二百二、三十人了。阵地在动摇。

    上午八点钟以前的战斗是胜利的,据观测所的情报,敌人的炮兵阵地被我们命中了。但是,经过敌人飞机的轰炸和第二次炮兵的轰击,二百四十吨以上的投弹和三千发以上的炮弹,把附近的村庄大部分毁坏了,石灰脱落的断墙,枯骨一样的椽子和倾斜欲倒的柱子,有的焚烧起来。四面的树林也给打得叶尽枝落,村后方那个树枝茂密得象微血管的丛林,现在已什么痕迹也看不见了。阵地附近也落了一些榴弹,蝙蝠一样乱飞的破片杀伤了十四个炮手。一个炮手正在哭,一块泥土飞入口中,拔下了他的两颗门齿。

    前面,机关枪声密集地响了四十五分钟。中国的步兵在进击,一行一行的影子蹒跚在尘土里,一个炮弹打在他们前面,炮烟旋舞着。

    “轰啦!————”敌人的炮弹呼啸着飞来。

    “镗榔!铜榔!……”又是十几发炮弹,一个落在第三炮的后面,把泥块和枯草洒在炮手们身上。又有一个炮手受伤。

    飞机在空中盘旋。一个小队向阵地直线飞来,仿佛在乱石和丛莽中发现了雉鸡的秃鹰,飘然俯冲,旋即又持重的在头上掠过。

    “轰————”

    “轰!……”

    在飞机掉过尾巴的时候,炮手们又射击起来。

    忽然,前面的步兵溃退下来,像西风中的黄叶,这里几片那里几片,零散纷乱,忽起忽落,飘扬不定。他们,有炮弹跟随在后面,成了一群淡黑色的影子,出没在烟雾中,不久又颜色鲜明起来,面目清楚起来。他们从棕红色的棱线上涌出,匆匆绕过一个被炮弹打得枝丫纷飞的树林,一队跟着一队,向阵地退来,手中提着步枪,有的另一只手提着钢盔,仿佛是提着篮子。

    这情景使炮手们忙乱了,愤怒了。

    “这样的酒囊饭袋也来打仗!”朱方第一个叫骂起来:

    “假使让我做督战队,我看这些熊驴儿子养的敢不敢!”他自信的拍一下大腿。

    “他奶奶的熊!他们要我们炮兵怎么办,要我们的卜福斯打冲锋?他奶奶熊的!”王有山附和着。

    “问排长。”赵仁寿质朴的说。

    “排长还不是跟你我大家一样。”陈小荣不以为然。

    “那么,我们自己打吧!”赵仁寿憨直的说。

    “打个卵!”朱方愤愤地嚷,“步兵哗啦下来,你打个屁!”

    但是,这些步兵突然又回过头去,绕过那个树林,出现在棕红色的棱线上,逾越前去,一百五十公尺、二百八十公尺、四百公尺、五百公尺,又变成一群淡黑色的影子,隐没在烟雾里,缓慢的消失。直到最后一个也看不到了,炮手们才欢喜起来。

    “中国兵就要这样打呀,他奶奶的熊!”

    “不这样打是熊驴养的儿子,不是酒囊,就是饭袋!”

    机关枪声响成一片,这样近,仿佛就在棕红色的棱线前面;步枪声也像十分饶舌的麻雀落在那一带丘陵上。炮兵停止了射击,只有步兵炮还在那里吼叫,白色的炮云浮在空中。

    开始是连副的口令,接着是排长的口令,“二号装药!————榴弹!————瞬发信管!————全连!”

    取原点分划,向左一百!————一千三百!————从右伸长。

    “百!————一回从左放!”

    偷闲谈天的炮车长们一下又紧张起来,炮手们也迅速动作。王有山和赵仁寿在瞄准。岳正连忙打开了保险和炮闩。第七炮手吴玉英从弹箱里取出弹体和药筒,交给陈小荣和第六炮手梁兴隆。粱兴隆从吴玉英手里接过两个药筒,敏捷的装入了两个小包的火药。陈小荣从吴玉英手中接过弹体,把信管上的铜指针拨到“OV”上,又把帽子去掉,再从梁兴隆手中接过药筒,装在弹体上。

    第四炮开始射击。五秒钟以后,第三炮射击。接着,第二炮射击。……

    “全连!————一千四百!————还加一百!————三距离!————摆射两转!各放三发!”

    四门炮同时发射,一百零八发炮弹雷霆般打在前冲的敌人散兵里。

    但是,步兵终于撤退下来了。一群零零落落的、灰黑的影子,大约有一百二、三十人,蹒跚地从左翼一带绵亘隐蔽地退走。敌人的炮兵延伸射程,炮弹在天上嘶叫,接着远远的落在后面,发出幽幽的“嗡”“洪”声,仿佛呻吟和叹息。

    排长头部受伤,观测所被炸,电话线路毁坏,炮手们陆续又有死伤。

    “噶,噶……噶,噶,噶!……”前面的、棕红色的棱线上涌出了一些人来,随即,机关枪射击起来。

    “敌人!”赵仁寿惊叫了一声,一只粗大的手高举起来。

    “噶,噶,噶!……噶,噶,噶,噶!……”又是一挺机关枪。

    子弹不断的爆炸着,仿佛就在头上,使人惶惑。

    “他妈的酒囊饭袋!弄得‘毛炒韭菜’————乱七八糟!”朱方脱下钢盔,悻悻的掷在地上。

    机关枪仍旧在棕红色的棱线上叫嚣,又增加了几挺,地上的枯草被打得乱蹦乱跳,树枝发出折断的碎声。一队步兵偷越了棱线,从斜坡上冲下来,有的猩猩一样弯着腰,有的猎犬一样跳跃着,忽然跃进,忽然停止,把身体藏匿在树根后或土坑里,不断射击,一朵一朵枪烟在棕黄色的乱草上腾起。距离在三百公尺以内,敌人正在冲杀过来。

    这是——个危急的时刻:敌人步兵的突然出现和距离的迫近,对炮兵是十分不利的。炮兵在近战上没有什么能力。通常,炮兵阵地在步兵线的直后,由步兵掩护着,而退却的时候,指挥处总是先把炮兵撤退,然后再撤退步兵。现在,情况不明,秩序混乱,敌人一下就到了面前。

    “榴霰弹!————全连!————目标,正前方敌人散兵!————零距离!————各放三发!”

    听了连副的口令,炮手们立即振作起来。陈小荣连忙用拨杆把双用信管定在零秒的分划上,把炮弹递给朱方,他是那样兴奋,手有一点颤抖,几乎把炮弹掉在地上。朱方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啊唷,你屁滚尿流做什么!”抢着把炮弹接住。岳正把炮弹装入弹膛里,叫了一声:“一发!”

    “镑朗!————”

    “镑朗!————铜榔!————镑朗!”

    五十公尺外,卷起团团白烟,彼此缠扰不休,像一群小狗在草地上游戏。人的耳朵给震得什么也听不清,只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声音,说话不是大声叫喊就得用手势辅助。敌人正逼近树林,树林一下又给打得枝叶横飞,那里的机关枪忽然哑默了。

    “两发!”

    “三发!”

    “镑!……镑朗……镑朗————”

    到炮烟消散,他们才看见,那个树林给打得和剪过的桑树一样,打死的敌人狗一样的蜷缩着,有几个在棕黄色的草地上,露出一只脚。只有棕红色的棱线上,敌人仍旧在射击。

    “轰!————轰!————”

    炮手们继续发炮。

    赵仁寿看见一个敌人在一棵树边翻来覆去,他快乐得像个孩子,拍着手,骡子嘶叫似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们,他们想打我们呢!我们可是大炮呢!”

    “傻来疤唧!”朱方讨厌赵仁寿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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