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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商之文明渐进及其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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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之先曰契,即舜时为司徒者也。其功德之被于我族者实不在禹、稷之下。盖禹平水土,稷教稼穑,使民无饥溺之患,生计之事无忧矣。顾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茫茫禹域,乌用此芸芸禽兽为哉?是以圣人虑其人之禽兽也,则加之以教,不可缓已。虞书述舜命契之言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者,即《书》所谓“五典”,《左氏》文十八年《传》,舜举“八元”(按契在其中),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说经家多本之。此一说也。而孟子则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为“五教”,增入君臣夫妇朋友,由家族而社会,而国家,其义益广。此又一说也。此五者,伦常之大经,天下之达道,教育之大本也。数千年来,我族文化演进,日益增高,以渐异于夷狄禽兽者以此。故《史记·殷本纪》称契之功著于百姓,百姓以平。然所以能平百姓者,即在于敷“五教”,“五教”既敷,则百姓亲睦;推而广之,内平外成。所谓“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治天下可运于掌”也。故曰,契之功与禹、稷等。

    我国古帝王之诞生,自黄帝以至于尧,莫不有神话之传说;其事杂见后世谶纬之书,诚诞妄不足信。惟契亦然:《史》称其母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坠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其在《商颂》,则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楚辞·天问》亦云:“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喜?”《离骚》亦云:“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思美人》亦云:“高辛之灵晟兮,遭玄鸟而致诒。”而《吕氏春秋·音初》篇且云:“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隘隘。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终曰‘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所记与《楚辞》合,惟不言吞卵之事。《毛传》释诗则谓春分玄鸟降,汤之先祖有娀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其为天所命,以玄鸟至而生焉。其言近理,殆恶其诞而为之饰说耳。契为司徒,封于商,姓子氏。再传至相土,《世本》称其作乘马。(见《荀子·解蔽》篇杨倞注引。《解蔽》作“杜作乘马”。“杜”与“土”同。四马驾车始于相土,故曰作乘马。)又三传至冥,夏后少康十一年,使治河,十三年,死于河。(见《竹书》。)《祭法》及《鲁语》所谓冥勤其官而水死者也。冥卒,子振立,作服牛。(按振之名,诸书不一。《史记索隐》引《系本》作核,今《世本》作胲。《山海经·大荒东经》作王亥,《竹书》作殷侯子亥,《楚辞·天问》作该,《吕览·勿躬》篇作王冰,《汉书·人表》又作垓,音同字异,其实并为一人。见梁玉绳《人表考》、徐文靖《管城硕记》、刘梦鹏《屈子章句》、王国维《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王氏谓“振”为“核”或“垓”之误字,“冰”,古文作“”,与“亥”形近而讹,其说甚塙。)《管子·轻重》戊篇谓殷人之王,立皂牢,服牛马,以为民利,而天下化之,即指相土与王亥言也。后王亥为有易之君所杀(《天问》则谓弊于有扈),子上甲微立。(据《天问》该之后尚有王恒一代。恒亦见《卜辞》,王先生有详说。)《鲁语》称其能帅契者,殷人报焉。又六传而至天乙,是为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相伊尹;时夏桀无道,汤伐灭之。于是诸侯服汤。乃践天子位,十三年而崩。三传至太甲,不遵汤法,伊尹放之于桐,既修德而复之,号为太宗。又五传而至太戊,是为中宗。又十传而至盘庚。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汤之故居。凡五迁,无定处。又三传,武丁立,是为高宗。又五传,至武乙,复去亳,徙河北。又三传而至辛,是为纣。纣暴虐无道,周武王会诸侯之师伐之,战于牧野,纣兵败,自焚而死,殷亡。凡三十一帝,传国六百余年。

    成汤以来,我国历史上有一大变动,则以武力转移政权是也。唐虞之禅继以德,夏禹之传子以功,汤武之征伐以力,下此者惟有篡耳,亦君主国家必然之势也。汤武之事,昔人尝疑其以臣弑君,实则诛一夫以救万民之命。事出创举,则群相惊疑,惭德口实之云,殆不足信。观于《商书·汤誓》,其伐罪吊民之意坚矣。《汤誓》乃伐桀誓师之词,首数语与《墨子》所载禹征苗誓略同,篇末大赍孥戮之语,又与《甘誓》略同,此盖古者文体则然,不必相袭也。其曰:“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又曰:“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则又今人所谓托于神权之说也(《甘誓》亦言恭行天罚)。其称众曰:“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则桀之恶似未可概以出于征伐者之口而疑之。此篇为《商书》中之较早者,而词旨极明白易晓。(按《墨子·尚贤》篇亦引《汤誓》三句,又在今《汤誓》之外。)《逸周书·祝殷解》又有汤与诸侯誓,则克夏以后之辞。《殷本纪》又载《汤诰》一篇,其文与伪古文绝异。《汉志》有《天乙》三篇,《伊尹说》二十七篇,并依托者也。

    《礼记·大学》引汤之《盘铭》曰: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此为三言韵语之始见者。后世如《鲁颂·有駜》之“振振鹭”(按《诗》中三言尚多),吴王夫差时童谣(见《述异记》),范蠡遗文种书数语(见《史记·越世家》、又见《韩信传》),《列子·杨朱》篇之古谚等皆是也。又《汉书·东方朔传》、《杨雄传》、《五行志》及《礼乐志》之《房中歌》、《郊祀歌》中并多有之。然此铭仅三句,句皆重韵,形式甚简,而文词甚质,自是极古之作也。然则溯三言诗之源者,不自“三百篇”始矣。

    《吕氏春秋·异用》篇:“汤见祝网者,置四面。其祝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离吾网!’汤曰,‘嘻,尽之矣!非桀其孰为此也?’汤收其三面,置其一面。更教祝曰:‘昔珠蝥作网罟,今之人学纾。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

    按此祝又见贾子《新书·谕诚》篇,其辞小异。《史记》采入《殷本纪》,而简括其文。网开三面,德及禽兽,为诸子所艳称,盖汤之遗文传于世者往往有之。故《贾子·匈奴》篇又曰:“汤祝网而汉阴降,舜舞干羽而三苗服。”(按《吕览》称汉南四十国归之,《新书》本此。)

    《荀子·大略》篇又载汤祷旱之辞曰:

    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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