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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闹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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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来到了。

    听说,过元宵节的风俗,地面很广。在别的地方,元宵节也不知是怎么过法;在这龙潭街一带,元宵节是个灯节。

    天刚擦黑儿,家家户户就吃了晚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闺女,小媳妇,全跑到街上来了。满街筒子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过节心盛的娃子们,在人空子里挤来串去,东奔西喊,蹦蹦跶跶,跳跳趱趱,尽情戏耍,拼命撒欢儿。

    这是一条南北街道。

    贫与富,在街心筑起一堵无形的高墙,把街东街西,分成了两个世界:街东,净些土房茅屋,大都破破烂烂;街西,一片清堂瓦舍,全是深宅大院。

    每年元宵夜晚,街道两边,都顺街拴上麻绳,绳上挂满灯笼。往年,街西的灯景,年年胜过街东。灯笼不光多,而且很讲究。日头刚落窝儿,就有专人把那些奇形怪状的灯笼挂好,点着,大显其荣华富贵。因此,在街东穷人中,传开一首民谣:

    元宵逛灯朝西看,

    灯笼要把绳压断。

    一烛灯火一汪血,

    财主过节咱过关!

    街西的灯景胜过街东,这并不难理解。因为街东净是穷人,家家缺吃少穿,人人千愁百虑,谁有闲钱去买灯笼?谁有闲心来逛灯景?

    可是,今年的灯景,却很反常————街西远不如街东。

    莫非说,街东穷人的光景,今年好于往年?不!

    今年运河决口,土地减收;加之房捐地税,兵抢匪劫,直逼得黎民百姓,上天无梯,入地无门。大家富户,乘荒年暴月,投机取利,大发横财;穷家小户,倾家荡产,舍儿卖女,离乡背井。

    这年头,卖汗水的找不着买主,要饭吃的谁肯打发?

    有的人,含着一口谷糠咽了气;

    有的人,攥着一把苇根死在闯关东的路上。

    近日来,这龙潭街头,竟设上“人市”————三岁的娃娃只换一斗高粱!

    怪哉!穷人的疾苦已到这般地步,他们为啥反倒大过灯节?按说,这事儿是有点费解。可这龙潭街上的人们,却没人感到奇怪。看他们那心照不宣的表情,好像谁也不说谁也明白。特别是那些一根肠子闲半截的穷人,过灯节的心气儿更高得出尖儿。今年领头闹社火的,几乎全是他们。

    龙潭街的尽北头,有座关帝庙。

    这关帝庙,是见年闹社火化装、排练的场所。

    今天傍晚,头一个走进关帝庙的,是外号白眼狼的大财主贾永贵的长工梁宝成。梁宝成,这条一戳四直溜的汉子,长得敦敦实实,五大三粗,坐下好像蹲门石狮,站着犹如半截铁塔;两只大手宛如一对小蒲扇儿,据说一巴掌能扇倒毛驴;说起话来嗓似铜钟,生上气来喊声如雷。而今,他哼着大口梆子腔,晃着膀臂,跨着大步,咚咚咚,径直地朝向关帝庙走着,踩得大地在他的脚下发抖,身后带起一股小风。

    庙堂的庭院里,骑门夹道有两棵参天古松。松树上,挂着一对围灯,把暮色昏沉的庙庭照得通明。一位穿着补丁山棉袄的老汉,正哈着腰扫天井。

    这位老汉,是白眼狼的佃户,名叫常明义。

    十年前,也是一个元宵节的夜晚,白眼狼的“大哥爹”贾永富上门逼租,硬把明义的妻子逼上屋梁,并霸占了他的宅子。打那,常明义就抱着他的老生儿子常秋生,住进这关帝庙的一间耳屋。十年来,每到元宵夜晚,常明义就闭门不出,歪倒炕上落泪。每到这时,白眼狼就领着“腚后跟”来到庙上,在院中敲锣打鼓,鸣鞭放炮,又扭又唱,成心要把明义气死!每到这时,梁宝成也来到明义的屋里,和他谈天说地,帮他消愁解闷儿。

    今儿个,梁宝成跨进庙门后,见常明义打破了闭门不出的十年常规,点上围灯又扫天井,他初而惊,继而喜,就凑过去逗了个闷子:

    “嘻嘻,明义哥,今儿个这是太阳从哪出哩?”

    明义一见宝成来了,立刻喜上眉梢,也就劲儿打哈哈说:

    “嘿嘿,你来得这么早班,是叫哪阵风刮来的喃?”

    说着,两人的视线碰了个头儿,都会意地笑了。

    宝成爹在世时,欠下了白眼狼的阎王债。这还不清的阎王债,不光把梁家的亩半坟地滚进去,还把宝成逼进贾家当了长工。梁宝成这条只有间半草房的穷汉子,是个“宁饿死,不愁死”的乐天派。有时候,家中的锅盖张不开口,他照样唱他的梆子腔。因为这个,村里元宵闹社火,见年少不了他。今年,他闹社火的兴头子,更是高得出眼————不光来得早班,而且当了“总管”。这时常明义嬉笑着说:

    “大总管呀,派我个差吧?”

    “再拾起你那老行当来呗!”

    “打鼓?”

    “是呀。”

    “不!”

    “咋?”

    “你这徒弟已经出师了,我这当老师的能夺徒弟的饭碗?”明义哈哈地笑了两声说,“我来个‘散灯老人’吧?”

    “中!”宝成点点头说,“正缺这么个脚儿哪。”

    这对同命相连、心心相印的老朋友,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走进明义的屋去。

    这个小耳屋间量不大,又是锅台又是炕,再加上破坛烂罐儿,几件子旧家具,把屋里摆得挺满挺满,简直快下不去脚儿了。炕根底下放着个火盆。火盆边上炙着两块红薯。他俩进了屋,坐在炕沿上,唠起闲嗑来:

    “咦,秋生呢?”

    “撂下饭碗就让永生拽走了————谁知那俩野小子钻到哪里玩去啦!”明义就手拿过烟笸箩儿,递给宝成又说:

    “哎,听说白眼狼要买你那块宅基,真的假的?”

    梁宝成一边装烟一边说:

    “嗯,是有这么个风声儿。”

    常明义把红薯翻了个过儿,又说:

    “他要买,也就是给你仨瓜俩枣儿,落个‘买’名就是了……”

    梁宝成往前就一就身子,在火炭上抽着烟,愤然说道:

    “可我姓梁的没有那么好说话!”

    常明义从笊篱里又拿过一块红薯,炙在火边,叹了口气说:

    “我那宅基,当初不也是不卖?后来怎么样?不是白白地叫那孬种霸去了?”

    “你忒软和儿。我不能济着他抟揉!”

    梁宝成从席篓子里拿过一根木头柈子,放在膝盖上一撅两截扔进火盆,然后伸开他那洪亮的嗓门儿,铜声响气地又接着说:

    “准要有那一天,我跟他上大堂……”

    “归官司?”

    “嗯喃!”

    “趁早甭搭那瞎仗工夫!”

    “咋的?”

    “像咱这样的脑袋瓜儿,能扳倒人家?”常明义掏出一把鱼刀子,把炙熟了的红薯一劐两开,一半递给宝成,又说:“俗话是实话————县令县令,听钱调用!”

    宝成拔出嘴里的烟袋,在炕帮上狠狠地磕了两下儿,把脖子一横,不以为然地说:

    “哼!县里打不赢,我跟他上州!”

    “州里再打不赢呢?”

    “上府嘛!”

    “唉!叫我看呀,你就算打到宣统皇上那里,还是脱不了输的!古语道:穷人告状,白跑一趟!”

    “衙门口儿是有砖有瓦的地界儿,只要有理,还怕讲不倒人?”宝成越说嗓门儿越高,“要是官家真的不给我做主,我就跟白眼狼那个狗日的……”

    常明义一腆下巴颏子:

    “嘘————!”

    梁宝成知道这是一向多虑的明义哥嗔他的嗓门儿太大了。可他并不在乎,依然高声大嗓地说:

    “咱除了这罐子血还称啥?穷到这步田地了还怕个屁?大不了把这罐子血也倒给他到头儿了!”

    “唉————!”常明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思忖了一阵子,然后绵言细语地说:“宝成啊,我知道你是条直肠汉子,也喜欢你这个耿直脾气儿。不过,如今你是撂下三十往四十上数的人了,肚子里也得学着长点穿花儿呀!眼下没你爹了,一家妻儿老小的全指着你扛大梁哩,要是心里没个小九九儿,来不来的就耍脾气,万一有个闪腰岔气,你这一家巴子不就瞎锅了?”

    梁宝成轻轻地点着头。

    那盏闪闪灼灼的豆油灯,火光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灭了。常明义掐了一根笤帚苗,挑了挑灯草,又语重心长地说下去:

    “宝成啊,你成天价在白眼狼的身边转,可得长点眼力呀!白眼狼那个为富不仁的孬种,心眼子长到肋条骨上了,除了人事儿,他啥事儿干不出来?你要一时提防不到,兴许会叫他谋算了。”

    梁宝成一边吃着红薯,一边忽闪着长眼睫毛沉思了片刻,最后心悦诚服地说:

    “嗯,老哥说得对。”

    “往后儿,遇事别发急。要前思思后想想,从长计议。”明义说,“古人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

    “中,听老哥的。”

    屋里沉静了一霎儿。

    梁宝成又说:

    “白眼狼那个狗杂种,是把笑里藏刀赶尽杀绝的老手儿。他那挂黑心肺,比蝎子尾巴还毒哩!我揣摸着,他跟你那盘棋还没走到头儿呢,大哥也得加点小心。”

    他俩在屋里说着话儿,院中人声鼓噪,笑语訇訇。

    忽然,杨大虎从门口探进半截身子,朝屋里头望了望,向梁宝成说:

    “宝成叔,人到得差不离了。”

    “好。”宝成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向明义说,“咱别瞎叨叨了————去看看吧!”

    明义吹煞灯,掩上门,随在宝成身后走出屋子。

    屋外,夜风萧萧,星宿满空。

    闹社火的人们,正就着灯光搽胭抹粉,描眉打鬓。梁宝成忽而东,忽而西,指点指点这个,拨弄拨弄那个,张张罗罗忙了一阵,直到各种脚色都扮好了,这才消停下来。

    社火出动了。

    梁宝成把那关得严严的庙门一敞,社火队摆成一溜长蛇阵,锣鼓喧天地开进街来。前头用一对狮子开路,各种脚色都踩着锣鼓点儿,走着俏步儿,浩浩荡荡,鱼贯而行。引得看热闹儿的观众,可街满道,摩肩接踵,挤挤擦擦,水泄不通。

    饰扮“散灯老人”的常明义,走在社火队的最前头。

    他左手提溜着浅筐,筐里盛着用碎棉籽拌成的油火;右手拿着一把铁铲,每走两步就把一铲油火放在路心。一条火龙紧随其后,慢慢腾腾向前爬行。

    明义老汉手在除火散灯,嘴里还念念有词儿:

    “除一铲,又一铲,老天爷爷睁开眼……天有神,地有灵,恶人总有恶报应……”

    元宵散灯,每年一次,相沿成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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