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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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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理想家,想到现实会使我黯然

    宋清如出身常熟的一户富豪家庭,相对富裕的家庭为其成长提供了物质保障。朱生豪幼时家道中落,生活困顿。不同的生活境遇,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他们的恋爱不同于世俗,精神远重于物质。信中朱生豪不避讳自己捉襟见肘的窘迫,也能看到宋清如时时关心他的情况。正因为有这样抛去物质条件的感情基础,朱生豪才敢在穷厄困顿、家徒四壁的情况下,仍闭门谢客,不食周粟。婚后,朱生豪一心译莎,宋清如倾力相助,筹划生计,除了烧饭打扫,还要做针线活补贴家用,而不劝朱生豪屈己乞敌,为汪伪政府工作。

    这是文人的气节,知识分子的信念。

    请借给我五块钱,请讲故事给我听

    祖母大人:

    请借给我五块钱,好久以后还你。

    请讲个故事给我听,Once upon a time there was a king[1]。

    请不要哭。

    请待我好。

    出须官官 十七

    我是个理想家,想到现实会使我黯然

    宋:

    本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到我家里来,但我确痴心地盼你打上海过,还望你带好东西来我吃呢。又是这么像是特意要避过我似的,连安慰也不留一句地走了,怎不教人耿耿呢?你或许以为车站上几分钟的相对没有甚么意思,徒然引起一些惆怅,但在我,就是惆怅也好,日复一日的枯燥的生活,多么想望一些小小的兴奋,即使不一定是快乐,也总比空虚的想望好些。而且我是那么不自由,要来看你一次,总得顾虑着钱,顾虑着时间。一共在世上我们也没有多少年岁好活,见面的机会是那么稀少得令人伤心,更能禁得多少次的失望呢?

    我常常不大愿意提起关于结婚的一个问题,尤其是在一个要好的女朋友之前,但今天却想以纯粹朋友的立场,提供你一些意见。惟一我替你担心的,便是你对于一切都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害怕想到将来,甚至于想借着短命来逃避(也许我也有些如此),其实将来也许并非一定那样可怕也说不定。在此刻,我们的处境很有些相仿,我们的家庭方面都在盼望我们赶快结婚,而我们自己则都在托词敷衍着。关于我自己,我抱着不结婚的理想,少说些也已有五六年了;起初还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诗意的想头,伴着对于现实社会婚姻制度的不满,而近年来生活的困苦的暗影更加强了我的决心。姑母她们以为我现在不愿结婚是有所期待,或者因为嫌现在所入菲薄,要等经济方面有恃无恐后再说,因此倒是相当地嘉许我,但我如说出永远不结婚的话来,她们便要说我是傻子,而且也不肯相信(按照我们的道德的逻辑,你不娶妻生子,父母生下你来做甚么?在这种训条之下,一个男人所受的责备要比女子厉害得多),然而我自己相信我是聪明的,虽然未免贪懒规避了“人生的义务”。同时我对自己也很有把握,即使我母亲从坟墓里复活转来硬要逼我尽我所不愿尽的职,我也不惜做一个忤逆的儿子,为着保持自己最少限度的自由。关于你,那么似乎你的理由只是因为怕和平常女人陷于同样命运之故,然而这并不是怎么充足的理由,因为命运的平凡不平凡和婚姻并无绝对的关系,真是一个能够自己有所树立的女子,那么虽结了婚也不害她为一个不平凡者。不然的话,你能说一般的独身妇人比结婚者的命运更可傲些更幸福些吗?多分是反而更悲惨些。你是爱你的母亲的,如果搪饰到无可搪饰,敷衍到无可敷衍的时候,为了不忍伤她的心,会不会乖乖地听起话来呢?如果终不免有那一天,那么宁愿早些留心为是。一个理想的男人和一个理想的朋友不一样,只要人格高尚,有思想,诚实负责,经济宽裕的人就合适了,如果有这种人,还是不要放弃机会的好(一见面感情泛滥的人是靠不住的)。有了安定的小家庭生活(少年时的彷徨烦闷其实都是生活不能安定之故),只要不忙着养儿子,自己计划着一种有意义的生活方式或找些不烦重的工作,或研习学问,何尝不能获得甚大的乐趣(如果有了计划做不到,那是自己本身的劣根性,这种人无论结不结婚皆无办法)。我不知道你对于自身的将来能不能下一番透彻的考虑,因为无主义的因循是不幸的。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劝你结婚,或不结婚,但无论结婚不结婚,都得立定斩截的主意,不要含糊过去。我以为你的身体不是个耐得起辛苦磨炼的人生战士的身体,事实上你需要一个较温柔的环境。我这种话也许会使你很生气,但这些全是我对于你的诚挚的友情中所发出的一些无我的意见。我相信你如真结了婚一定会使我感到甚大的悲哀,因为也许我们本来不痛快的交往将更受到一重无可如何的拘束,但我对你太关切了,我殊不愿见你永远是一头彷徨歧路的迷羊。我自己又是那么无能为力,除了爱你之外,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你当然也不要太用功(我知道你不会用功的),但在之江这种地方如果说稍为读读书就会对健康有碍的话,我总不能相信。我自己的体格,谁都说我很不好,但在如今这种不健康的环境里过着不健康的生活,两年了,身体也不见坏到甚么地方去。太娇养了也是不对的。

    我是个理想家,想到现实会使我黯然,但我也不想躲避现实,一切凭着上帝或魔鬼的旨意吧!

    一切的祝福,你知道我将爱你到永远,像爱一个最欢喜的兄弟姐妹一样。

    朱 五日晚

    先还你五块钱,因需要付房租等没得多,其余的五块过两星期后准还你,虽然我知道你并不要紧。

    给你看我今年的收支

    阿姐:

    我以为我今年(指阴历新年以后)特别用钱,仔细一算,却也并不怎样超过规限:

    二月份起————

    收入

    正式工资 127.00

    额外工资 65.00

    欠薪发还 30.00

    共 222.00

    支出

    膳宿 60.00

    寄家 60.00

    借去 30.00

    不可免的用途 7.00

    浪费 50.00

    共 207.00

    净余 15.00

    学Micanber的语调:Indispensable expenses,10%of the income;extravagance,90%;result,happiness.Indispensable expenses,90%;extravagance,10%;result,misery.[2]

    昨天我待自己很好,请吃了一顿满意的夜饭,虽然只费去四角四分钱。并且看了迷人精Marlene Dietritch[3]的戏,Marlene虽然到现在未失去光芒,但她最红的时代的作品我不曾看过,近年来她的东西我倒是每部看的,《恋歌》在Marnonin的导演下是富有诗味的,但不是她本色的作风。《凯塞琳女皇》和Bergner的那一部一比起来,自然是大为逊色,虽然并不是她的错处。《女人是魔鬼》中她充分发挥了自己,但导演Von Sternbourg先生又失败了一次,只不是全然的失败。这部《欲望》,可算是她近来最漂亮的一本轻喜剧了。Borzage先生过去导演的成功作品,我都未曾寓目,近来的平庸作品却常看见,这也是他较好的一本了。在举世奉Shirly Temple为偶像的今日,对于有真实本事的演员如Bergner,Garbo,Hepburn,Dietritch等人,更不能不有甚深的敬仰。

    我想世间最讨厌的东西,应该是头发梳得光光的,西装穿着笔挺的,满口Hello,yes,举止轻佻的洋行小鬼了。比起他们来,我们家乡一般商店中的掌柜要风雅得多了。就是上海滩上凸起大肚皮,头顶精秃秃俨然大亨神气的商人,也更有趣可爱一些,至少后者的大肚皮是富于幽默的。

    我盼望你今天会有信来。我爱你这样多(“这样多”是so much的直译)。愿你快活。

    哺乳类脊椎动物之一

    爱虽不能永劫,但可以无穷

    好友:

    在编辑室的火炉旁熏了这么半天,热得身上发痒。回到自己房间里,并不冷,可是有些发抖的样子。心里又气闷又寂寞,躺在床上淌了些泪,但不能哭个痛快。

    家里等着我寄钱去补充兄弟的学费,可是薪水又发不出,存款现在恐怕不好抽,只好让他们自己去设法了。郑天然叫我代买两部佛典,一调查价钱要十块左右,实在没法子买给他。自己要买书也没钱,War and Peace[4]已经读完,此后的黄昏如何消磨又大成问题。写信又写不出新鲜的话儿,左右不过是我待你好你待我好的傻瓜话儿。除了咬啮着自己的心以外,简直是一条活路都没有。读了你的信,“也许不成功来上海”,这“也许”两个字是多加上去的,我知道最后的希望、最后的安慰也消失了。

    人死了,更无所谓幸不幸福,因为有感觉才能感到幸福或苦痛。如果死后而尚有感觉的话,那么死者抛舍了生者和生者失去了死者一定是同样不幸的。但人死后一切归于虚空,因此你如以他们得到永恒的宁静为幸福,这幸福显然他们自己是无法感觉到的。我并不是个生的讴歌者,但世上如尚有可恋的人或事物在,那么这生无论怎样痛苦也是可恋的。因此即使山海隔在我们中间,即使我们将绝无聚首的可能,但使我们一天活着,则希望总未断绝,我肯用地老天荒的忍耐期待着和你一秒钟的见面。

    你记不记得我“怜君玉骨如雪洁,奈此烟宵零露溥”两句诗?这正和你说的“我不知道她们静静地躺在泥里是如何沉味”是同样的意思。这种话当然只是一种空想,现代的科学观已使人消失了对于死的怖惧,但同时也夺去了人们的安慰。在从前一个人死时可以相信将来会和他的所爱者在天上重聚,因此死即是永生,抱着这样的思想,他可以含笑而死。但在现在,人对于死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痛苦的一生的代价,只是一切的幻灭而已,死顶多只是一种免罪,天堂的幸福不过是一种妄想,而失去的人是永远失去了的。

    我第一次看见死是我的三岁的妹妹,其实不能说是看见,因为她死时是在半夜里,而且是那么突然的,大家以为她的病没有甚么可怕的征象,乳母陪着她睡在隔房,母亲正陪着我们睡好了。忽然她异样地哭了起来,母亲过去看时,她手足发着痉挛,一会儿就死了。我们躲在被头里不敢做声,现在也记不起来那时的感觉是怎样的,后来她怎样穿着好抱下去放进棺材里直至抬了出去,我们都被禁止着不许看。此后我也看见过几次亲戚邻居的死,但永不相信我的母亲也会死的。即使每次医生的摇头说没有希望了,我也总以为他们说的是诳话,因为这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有的事。虽则亲眼看见她一天坏一天,但总以为她会好过来,而且好像很有把握似的,其实她早已神智丧失,常常不认识人了。问卦的结果,说是如能挨过廿九三十(阴历的十一月里),便无妨碍,那时当然大家是随便甚么鬼话都肯相信的,廿九过去无事,大家捏了一把汗等待着三十那天,整个白天悠长地守完了,吃夜饭时大家分班看守着,我们正在楼下举筷的时候,楼上喊了起来,奔上去看时,她已经昏了过去,大家慌成一片,灌药掐人中点香望空磕头求天,我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着急地喊着,她醒过来张眼望了我一望,头便歪了过去,断气了。满房间里的人都纵声哭了起来,我们都号啕着在楼板上打滚,被人拖了出去,好几天内都是哭得昏天黑地的。放进棺材之后,棺中内层的板一块块盖了上去,只露着一个面孔的时候,我们看见她脸上隐隐现出汗珠,还哭喊着希望她真的会活过来,如果那时她突然张眼坐了起来,我们也将以为自然而不稀奇的事,但终于一切都像噩梦一般过去了。此后死神便和我家结了缘,但总不能比这次的打击更大。这次把我的生命史完全划分了两半,如今想起来,好像我是从来不曾有过母亲有过童年似的,一切回忆起来都是那样辽远而渺茫。如果母亲此刻能从“无”的世界里回到“有”的世界里来,如果她看见我,也将不复能认识我,我们永远不能再联系在一起,因为过去的我已经跟她一同死去了。再过十年之后,我的年纪将比她更大,如果死后而真有另一世界存在,如果在另一世界中的人们仍旧会年长起来变老起来,那么我死后将和她彼此不能认识;如果人在年轻时死去在那一世界中可以保持永久的青春的话,那么她将不敢再称我为她的儿子。等到残酷的手一把人们分开,无论怎样的希望梦想,即使是最虔诚的宗教信仰,也是毫无用处了。愚蠢而自以为智慧的人,以为既然生离死别是不可避免的事,不如把一切的感情看得淡些。他们不知道人生是赖感情维系着的,没有亲爱的人,活着也等于死一样。如果我在当时知道我母亲会死的话,在她活着的时候,我本来爱她十分也得爱她一百分一千分。因为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终有一天会分手,因此在我们尚在一起的时候就得尽可能地相爱着,我们的爱虽不能延长至于永劫,但还可以扩大至于无穷。

    苏曼殊这人比我更糊涂些,以才具论也不见得比郑天然更高明,我只记得他的脸孔好像有点像郑天然。

    我相信你的读书成绩一定很不坏,一共拿了两只三就说是从未有过的不好(体操的吃四反而表示你的用功,因为读书用功的人大抵体育成绩不大好,虽则体育成绩不好的人未必一定读书用功,因此这自然不能说是你用功的绝对的证据————我不要让你用逻辑来驳我)。一个人不要太客气,正如不要太神气一样。难得拿到一两个三的人,还要说自己书读得不好仿佛该打手心一样,那么人家拿惯四拿惯五甚至常拿六的人该打甚么好呢?你们女学生或者以为拿到三有些难为情,我们男学生倘使能每样功课都是三,就可心满意足,回去向爹娘夸耀了。

    我读书的时候,拿到的一比二多,三比四多,这表示我读书不是读得极好,就是极糟糕,所以他们不大给我四者,因为是不好意思给我四的缘故,叫我自己给自己批起分数来,一定不给一就给四或五,没有二也没有三的。

    其实这些记号有甚么意思呢?读书读得最好的人往往是最无办法的人。一个连大学都没有资格称的敝学院的所谓高材生,究竟值得几个大呢?想起来我在之江里的时候真神气得很,假是从来不请的,但课是常常缺的(第一年当然不这样,因为需要给他们一个好印象),没有一班功课不旷课至八九次以上,但从来不曾不给学分过。体育军训因为不高兴上,因此就不去上。星期一的纪念周,后来这一两学期简直从来不到。甚么鸟名人的演说,听也不要去听。我相信之江自有历史以来都不曾有过一个像我一样不守规则而仍然被认为好学生的人。到最后一学期,我预备不毕业,论文也不高兴做,别人替我着起急来,说论文非做不可,好,做就做,两个礼拜内就做好了,第一个交卷。糊涂的学校当局到最后结算甚至我的名次第三都已排好了的时候,才发现我有不能毕业的理由。我只笑笑说毕不毕业于我没有关系,你们到现在才知道,我是老早就知道的(钟先生很担心我会消极,但我却在得意我的淘气,你瞧得个第三有甚么意味,连钱芬雅都比不上)。他们说,你非毕业不可,于是硬要我去见校医(我从来不上医药室的,不比你老资格),写了一张鬼证明书呈报到教育部去说有病不能上体操和军训课,教育部核准,但军训学科仍然要上的,好,上就上,我本来军训有一年的学分,把那年术科的学分算作次年的学科,毫无问题,你瞧便当不便当?全然是一个笑话。文凭拿到手,也不知掼到甚么地方去了。

    今后是再没有神气的机会了!

    我觉得你很爱我,你说是不是?(不晓得!)人家说我追求你得很厉害,你以为怎样?我说你很好很可爱,你同意不同意?你说我是不是个好人?

    这回又看不见你,我很伤心,我以为我向你说了这么多可怜话,你一定会可怜我,来看我的,哪里知道你怕可怜我会伤害我的自尊心,因此仍然不来,这当然仍表示你是非常之待我好。但以后如果我说我要到杭州来的时候,你可不要说,“你来不来我都不管”了,这种话是对情人说的,但不是对朋友说的,你应当说,“你来,一定来,不要使我失望”。你不懂的事情太多,因此我得教教你。唉!要是你知道我想念得你多么苦!

    三日夜

    宋清如先生鉴:此信信封上写宋清如女士,因为恐怕它会比你先到校,也许落在别人手里,免得被人知道是我给你的起见。

    时间重得拖都拖不动[5]

    清如贤弟:

    昨天夜里看Booth Tarkington[6]的《十七岁》,看到第二百页的时候,已经倦得了不得,勉强再看了三四十页,不觉昏昏睡去,做了许多乱梦,其中有一个梦五彩缤纷,鲜丽夺目(你有没有做过五彩的梦?),迨到睡醒,忽然看见电灯尚未扭熄,大吃一惊,如果给居停看见了,又要痛心电费。一看表已快五点钟,熄了灯,天也已亮,于是把《十七岁》看完,再睡下去,梦魇了起来,照例是身子压得不能动弹,心里知道在梦魇,努力想挣扎醒来,似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半身抬起,其实仍旧躺在床上那一套。

    在良友里用廉价把《十七岁》买来,作者B.T.或者不能说是美国第一流的作家,但总是第二流中的佼佼者,描写十七岁男孩子在初恋时种种呆样子,令人可笑可怜,至少很发松,大可供消遣之用。“大华烈士”以论语派的文字把它译出,译文也不讨厌。如果你不讨厌我只会向你献些无聊的小殷勤,便寄给你。实在!让疯头疯脑的十七岁做做恋爱的梦,也尚可原谅,如果活过了二十岁还是老着脸皮谈恋爱,真太不识羞了,因此我从来不曾和你恋过爱,是不是?

    今天希望有你的信(但似乎是没有的样子)。我待你好。

    吃笔者 十四

    好人:

    为甚么你欢喜叫我朱先生我总不懂,简直使我很悲哀。

    我知道你成绩并不坏,如果从来不曾用过功,更见得你的天才,因此不用再自谦了,如果你门门功课拿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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