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编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新疆地形古今谈

    一、山系

    1.帕米尔高原

    在中国极西部有一大子午山脉,向西毗连一广阔高原,通称为帕米尔高原。北接天山,南连兴都库什山,为塔里木河及阿姆河两大水系之分水岭。最高处海拔7700余米。中国古时称之为葱岭。《汉书·西域传》序:“西则限以葱岭”,即谓此也。据《水经注》引《西河旧事》云:“葱岭在敦煌西八千里,其山高大,上生葱,故曰葱岭也。郭义恭《广志》亦曰:‘休循国居葱岭,其山多大葱。’”欧洲地理书,称之为伊摩斯,据称古时有内外两伊摩人居于葱岭东西,以此为界岭云云。

    2.昆仑山脉

    由帕米尔向东,为喀喇昆仑山,绵延于塔里木盆地之南,印度河发源于其西,西南流;叶尔羌河及其支流,发源于其北,东流,为塔里木河之主干。《水经注》称昆仑山为阿耨达大山,印度河为新头河,按《释氏西域记》云:“阿耨达大山,其上有大渊水,宫殿楼观甚大焉。阿耨达山即昆仑山也。其山出六大水,山西有大水名新头河,西南流,屈而东南流,经中天竺国,至南天竺国而入南海。”按新头,印度一音之转也。又《水经注·河水篇》云:“昆仑墟,在西北,其山高五万里,地之中也。其高万一千里,河水出其东北陬。”按古时以塔里木河为黄河上源,叶尔羌河为塔里木河主流,故亦称为黄河也。在海拔约5550米之山道中,为由新疆至拉达克及印度河上源之通途。晋释法显尝经此道,以入印度。如云:“罽宾之境,有盘石裠道,狭尺余,行者骑步相持,裡桥相引,二十许里,方到悬度,险阻危害,不可胜言。”即此道也。唐玄奘由印度回程,亦经行于此,亦为现在由新疆至印度唯一之交通路线。再向东,昆仑山脉愈高,实际阻绝任何交通。和田河上源之喀喇喀什河、玉珑喀什河,即发源于其山脉之最北部,高度几达海拔6100米。《水经注》云:“河水又东与于田河合,南源导于田南山,俗谓之仇摩置”,盖印此也。当西汉之初,以于田河为黄河源。《史记·大宛传》曰:“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田。天子按古图籍,名河所出曰昆仑云。”山脉至和田,分为二支。南支主脉向东南绵延,接冈底斯山,为喜玛拉雅山北支,东南行,围绕柴达木盆地。转东北,为巴颜喀喇山,为黄河及长江上源之分水岭。一支向东行,耸立于塔里木盆地南部,为昆仑山外坂,东趋,转东北,为阿尔金山脉。车尔成河发源于其北,东北流入罗布泊。《水经注》引《释氏西域记》曰“阿耨达山,西北有大水北流,注牢兰海者”此也。转东趋,山势下降,没入若羌沙漠田。由若羌至拉萨约2260里,为隋、唐时西藏人进出新疆之通途,亦为现在由青海通新疆之孔道也。

    3.天山山脉

    与昆仑山平行,中隔一大沙漠者,为天山山脉。耸立于大沙漠之北边,东西行。山脉起自帕米尔高原北纬36.5°之乌斯伯尔,北行至喀什,西为喀苏拉特,为费尔干盆地与塔里木盆地之分水岭。喀什噶尔河发源于其东,东流入塔里木河,为汉时北道之所经行也。山脉又北转东行,绕依斯色库尔之东,有多数冰河,起而为汗腾格里山,为天山山脉之主峰,高6995米。《唐书》称为凌山,《三藏法师传》云:“凌山,即葱岭北隅也。其山险峭,峻极于天。自开辟以来,冰雪所聚,积而为凌,春夏不解,凝冱汗漫,与云连续,仰之皑然,莫睹其际。”即此山也,阿克苏河发源于其西,焉耆河及伊犁河发源于其北,木扎提河即库车河发源于其南。河谷中为库车至伊犁通途。张骞使乌孙,玄奘由龟兹至西突厥可汗庭,均经行此路。自汗腾格里山向东,有平行山脉多条,围绕于伊犁之东或北,东行集合于东经85°。东行为博格达山,海拔5445米。东北走,没入于哈密东之戈壁中。天山为塔里木盆地及准噶尔盆地之界山,因天山之阻隔,故山南山北,气候物产相差颇大。山北气候湿润,多雨雪,水草丰盈。山南气候干燥,终年少雨,沙漠居其大半。山北自古为游牧民族所居之地,往往侵入山南城郭诸国,而山南诸国每为其役属。

    4.库鲁克山脉

    在天山东部之南,与天山平行之山脉,起吐鲁番之西,向东走,为克仔尔山。其南更有库鲁克塔格岭,蜿蜒于吐鲁番与罗布泊之间,形如张弓,北与天山对峙,成吐鲁番小盆地。南与阿尔金山对峙,成罗布泊洼地。又向东绵延于疏勒河床之北,与阿尔金山蜿蜒于疏勒河床之南,东西骈行,形成东西走廊,为汉通西域要道。自汉以来通往西域,皆取道于此,所谓阳关大道也。

    5.阿尔泰山脉

    发源于俄境,向西东南三面漫延。其西南行者,包围于准噶尔盆地之东北两面;其东南行者,经科布多向南发展,而没于贺兰山之北;其东支,为唐努乌拉山,经唐努乌梁海入外蒙,为杭爱山。鄂尔浑河、色楞格河、土拉河,均发源于其岭。为古来游牧民族建庭之所。自匈奴以至蒙古,皆以鄂尔浑河畔为一大都会也。

    二、水系

    1.塔里木河

    《汉书·西域传》曰:“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其河有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田。于田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按《汉书》所称之南北大山,当即昆仑山与天山。故中央之河,即指今塔里木河。惟谓河有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田,是指今之喀叶噶尔河及和田河也。今按地形,塔里木河源,殊不止此。盖自喀叶噶尔河,发源于帕米尔高原之北喀苏拉特山,东流,入疏勒境,旧图称葱岭北河,东流有叶尔羌河自西南来会,旧图称为葱岭南河,会流东行,经阿克苏之南,有阿克苏河由北来会,和田河亦自南来会,合流东逝,称为塔里木河。又东流,经库车之南,有木扎提河,即库车河,自北来会,《水经注》称为龟兹水。又东流会焉耆河,发源于天山,西南流于焉耆之西,屈而东南流,入博斯腾湖,《山海经》称为敦薨水。如云:“敦薨之山,敦薨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ND836泽,出于昆仑之东北隅,实为河源者也。”是天山亦有昆仑之目矣。焉耆河复自博斯腾湖溢出为共奇河,亦称孔雀河,南流入塔里木河。又有车尔臣河,发源于阿尔金山,东北流,来入之。会流东逝,初入罗布泊之南,积为两湖,东曰库顺淖尔,西曰喀拉布朗库尔。现因河水改道,塔里木河会孔雀河后,直东行,流于库鲁克山之南,称为库鲁克河,入罗布泊之北。旧图称为孔雀河,即《汉书》所称之蒲昌海亦名盐泽是也。

    附论:塔里木盆地沙漠

    在塔里木河所经流之地,普通称为塔里木盆地。盆地东端称为罗布洼地。自地图上观之,此一大片沙漠地,构成了阻隔古代交通和文明发展的壁障。盆地自东至西,直径约1450公里左右,最宽处,有530公里左右。罗布洼地东西直径约260公里。《汉书·西域传》称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汉时计里小,且指西极葱岭东至敦煌数也。面积如此广阔,而为生物可以生存者,仅限于边缘沙漠田。除有较大河流之区域,绿草葱绮称为小绿洲外,皆一望无际之沙漠。此沙漠无论散布在高峻山脉之上,或流沙推动之平原,几乎任何一处,滴水俱无,草木不生,飞鸟不至。斯坦因称此为真沙漠,所以别于熟沙漠也。地理书上称之为塔克拉玛干沙漠。《新唐书·地理志》称之为图伦碛,“唐贞观九年李靖、侯君集率六总管讨吐谷浑,伏允西走图伦碛,自杀”,即此沙漠也。又发源于昆仑山之无数河流,除叶尔羌河、和田河外,凡离开沙漠田,及植物生长地带外,即沦入沙海之中。即和田河,仅夏季有水,亦不常至。但在有史时期,有些河流似乎北流较远,由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尚保存许多古代遗址可以证明。但古时河流何以较长,现在河流何以缩短,其缩短原因如何?据某些地理学家探查之结论,谓因冰河时代末期,化石冰河之遗存,若干年来,逐渐削减。冰河为河水水量之源,冰河削减,故河水水量减少。而昆仑山上盖掩各冰河之岩层的堆积,又与冰河缩减有关。而山谷中之岩坡,日渐风化,沙漠又时阻水源之畅行。因此河流遂日渐短少,或改道。故以前之柔土,现已变为一片荒丘也。此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可以找出不少之证据。

    至于沙漠之结构,大概出柔地后,过丛林地带,即入圆锥形之红柳冢,每冢高约15米以上。再进,则入红柳林,枯桐狼藉,而堆积成岭者,高约90米。过此则为纯沙漠,一物不生矣。

    因此盆地面积虽大,而可灌溉之地甚少,故在二千年前后,占领斜坡上之游牧民族,如乌孙、塞种、月氏、匈奴、突厥以及蒙古民族,常为寇抄,迫其臣属,而不放牧于岭以南也。

    罗布泊,在塔里木盆地东头,与南流之孔雀河为界。西属塔里木盆地,东为罗布洼地。据斯坦因考察,自西南至东北,约260公里,最宽在45公里左右。其中低洼,均盐壳堆积之古海床,盖史前为一盐水海,故《汉书》称为盐泽也。当气候尚未干燥时,塔里木诸河流,均汇入于此,现在之塔里木河、孔雀河亦溢入于此。但大部仍为沙漠及盐壳所覆盖。尤其在河之东北隅,盐层坚结,诚如《水经注》所述龙城之语,当知今不减昔也。《水经注》云:

    龙城姜赖之墟,胡之大国也,地广千里,皆为盐而刚坚者也。行人所经,畜产,皆布毡卧之,掘发其下,有大盐方如枕块,以次相累,类雾起云浮,寡见星日,少禽多鬼怪。西接鄯善,东连三沙,为海之北溢矣,故蒲昌海亦有盐泽之称也。

    按《水经注》所称罗布地形,词多夸饰,但由吾人实地考察结果,反足以证明《水经注》所述之真实。龙城位置,以吾人考察,似在洼地东北一隅,即古海之低地,至于西南方面,据法显《佛国记》云:“沙河中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莫知所拟,惟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计可千五百里,得至鄯善国”,又《三藏法师传》云:“令敦煌官司于流沙迎接”,是隋、唐以前,沙漠均集于南部,至元时则沙漠移于东北。《马可波罗行纪》云:“罗布是一大城,在沙漠之边境处,东方及东北间。此沙漠甚长,骑行垂一年,尚不能自此端达彼端。狭窄之处,须时一月方能渡过,沿途尽是沙山沙谷,无食可觅。若骑行一日一夜,则见有甘水,足供五十人或百人,暨其牲畜之需。甘水为数虽不多,然全沙漠可见此类之水,至少有二十八处。”罗布村今若羌县北,据此,是元以前之沙漠,又移于东及东北方矣。是两汉时之蒲昌海,至元已变为沙漠矣。沧海桑田,不其然欤。

    2.伊犁河

    北路诸水,多发源于天山北麓,北流,灌地而没。如:一、昌吉河,流经昌吉,没入沙中。二、呼图壁河,北流入苇湖。三、玛纳斯河,流灌绥来,西北入阿雅尔淖尔,现亦干涸。四、奎屯河,北流经乌苏城入库尔喀拉乌苏河,西流,入博乐塔拉淖尔(今艾比湖)。五、精河,北流入博罗塔拉淖尔,以上皆发源天山,北流入淖尔。六、博尔塔拉河,上为萨尔巴克图河,发源于伊犁境之阿拉套山,东北流。博尔塔拉河,沿岸草木葱翠,土地肥沃,现为游牧之地。河旁南山,东流入淖尔。以上诸水,皆流入境内,或没入沙,或入内海。其次水量较长,流入境外者,惟额尔齐斯河及伊犁河二者而已。伊犁河有二源,西南源为特克斯河,发源于汗腾格里山,东流经额鲁特旗,有空吉斯河来会;该河发源于喀拉沙尔西北鄂敦库尔岭西麓,西北流,凡300余公里,与特克斯河会。二水合流,是为伊犁河。西北流过雅玛图岭北,又西,喀什河从北来注之;始出天山,入伊犁境,酾为锡伯渠;又西,过惠远(今伊宁西)城南,又西过塔勒奇城南,乌里雅苏图水注之;又西,过拱宸城(今霍城西)南,霍尔果斯河北来注之;拱宸城,即《元史》之阿力麻里城,《长春真人西游记》云“九月二十七日,至阿里马城”即此城也。又西出境,西北流,察林河自南来入之;会流入巴尔喀什湖。当空吉斯河、喀什河之东流也,自天山支脉塔尔奇依楞山、阿拉套山西北迤逦于伊犁河之北,与天山对峙,形成伊犁盆地,亦称伊犁河谷。为汉乌孙故地,为蒙古、索伦、锡伯、塔兰奇、维吾尔之牧地也。

    附论:依斯色库尔

    当伊犁西南300余公里,巴尔喀什湖正南750余公里,有一湖,中国名特穆尔图泊,今图名依斯色库尔。东西长200余公里,南北宽处60余公里,狭处40余公里,唐名大清池,或名热海。玄奘《大唐西域记》云:“自凌山西行四百余里,至大清池,周千余里,东西长,南北狭,四面负山,泉流交凑,色带青黑,味兼咸苦,洪涛浩瀚,惊波汩隐,龙鱼杂处,灵怪间起……”长春真人西游,皆经行于湖东南,以达霍占没辇,今纳林河也。还时,自湖西以至吹没辇。在湖北岸有翁仲无虑十数。嘉庆十七年(公元1812年),索伦营领队,福勒洪阿行边至此作诗曰:“久戍边城客似家,而今雁爪更天涯。殷勤说与残翁仲,不是前朝旧鼓笳。”徐松疑此为古勃律君长葬地,或有陪葬,如唐昭陵制也。又云:“淖尔南岸山中,有旧碑,前伊犁统帅松筠遣队德么访之,摹其可辨者数字。曰:‘进鸿钧于七五,远华西以八千,南接火藏,北抵大宛。’本地人名之曰张迁碑。而拓本不可得,德么年八十余,不能举其地名,余三度访之,亦未获也。”(并见徐松:《西域水道记》)

    按由伊犁通南疆至疏勒,径路原取道依斯色库尔,经纳林河,行布鲁特境,凡1100余公里而至喀什。路转平坦,水草不乏。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兆文襄(兆惠)征大小和卓木,由此进兵。至光绪中,划归俄有。而南疆至伊犁之路,乃改由冰岭,虽经光绪二十二年(公元1896年)之修筑,然终不如西路之平坦也。

    3.额尔齐斯河

    河有两源。一为华额尔齐斯河,一为喀喇额尔齐斯河。华额尔齐斯河,发源于阿尔泰山,西南流百余里,喀喇额尔齐斯河自西北来会,为额尔齐斯河。元时置驿站于河畔,元太祖西征,整军于此。长春真人西游,出金山口,憩息于此。其《西游记》云:“辛巳仲秋日,抵金山东北少驻,复南行,山高大,深谷长坂,车不可行,三太子出军,始辟其路。乃命百骑挽绳县辕以上,缚轮以下,约行四程,连度五岭,南出山前,临河止泊。从官连幕为营。”又西北流,过布尔津,有布尔津河北来注之。过哈巴河,有哈巴河自北来注之。又西北流出境,入宰桑淖尔。淖尔椭圆形,周200余公里,准噶尔时,有二十四鄂拓克,各置宰桑领其众。凡六十二宰桑,宰桑蒙古大臣之名也,故因以名其淖尔。

    自阿尔泰山以西,塔尔巴哈台山以南,天山以北,通称准噶尔盆地,为清时准噶尔人居住之所。实则盆地中,惟阿雅尔淖尔、博尔塔拉淖尔地势较低,余则为高岭。雨水丰盈,草木畅茂,为历来游牧民族盘踞之所,与南路之干燥,多沙碛,情形迥殊,故《汉书·西域传》云:“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柏”,可谓道其实也。近数十年来,汉、维吾尔、锡伯及蒙古人,率来此垦殖,昔时之牛羊牧场,现已禾麦满野矣。实则北路荒地尚多,如博尔塔拉河沿岸、额敏河沿岸,青草馥郁,绵延数百里,如开垦成地,亦不失为沃壤。额尔齐斯河,与伊犁河水大而深,均可通行汽船。伊犁河流入巴尔喀什湖。

    4.巴尔库勒淖尔

    在天山之北,北路之极东头,与哈密南北对直,在众山围绕之中,中显平川,广轮400余公里。其间诸水潴为巴尔库勒淖尔,今俗名巴里坤,即汉时之蒲类海,匈奴呼衍王所治之地也。其南山有关壮缪祠,祠东三十余步,有石室,庋裴岑纪功碑。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岳锺琪于石人子获得,移置于此。文云:“唯汉永和二年八月,敦煌太守云中裴岑,将郡兵三千人,诛呼衍王等,斩馘部众,克启全师。除西域之疚,蠲四郡之害。边郡艾安,振威到此。立海祠以表万世。”又有姜行本纪功碑。《唐书·姜行本传》云:“其处有班超纪功碑,行本磨去其文,更刻颂陈国威德而去。”今碑之左侧,犹存隶迹。南山汉谓之白山。《班超传》:“命将帅击匈奴右地,破白山,临蒲类海”,即此处也。南行62.5公里,即至哈密,接南道之冲。故哈密为通南疆之冲,巴里坤即镇西为大北道之冲,均为我国西北之咽喉也。

    (原载《边政公论》第11、12期合刊,1942年,篇名《新疆地形概述》)

    汉西域诸国之分布及种族问题

    一、西域诸国之分布

    《汉书·西域传》云:“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

    按计数列入《西域传》之国家,连乌孙共五十三国。据《西域传》叙论,皆根据宣、元以后材料,则所立之五十三国,本分割后而言。然则汉武时之三十六国为何?说者不一。荀悦《汉纪》载西域三十六国为:婼羌、沮末、精绝、戎卢、渠勒、皮山、乌裦、西夜、蒲犁、依耐、无雷、捐毒、桃槐、休循、疏勒、尉头、乌贪、卑陵、渠类谷、隋立师、单桓、蒲类、西沮弥、劫国、狐胡、山国、车师,凡二十七国,小国也。衘弥、于阗、难兜、莎车、温宿、龟兹、尉犁、危须、焉耆九国,次大国也。按《汉纪》所列之三十六国,核与《汉书》所载多不合,如卑陵国,《汉书》作卑陆国,犹可云因字形相近而讹。又如渠类谷国,为卑陆后国所治之地,不当分为二国。又乌贪訾离国,在宣帝时都护分车师后王之地以处匈奴降王兹力支。又汉武时有姑师而无车师,至宣帝时郑吉破姑师,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后汉书》以前后部及东且弥、卑陆、蒲类、移支为车师六国。据此,是荀悦所述汉武时之三十六国中,乌贪、卑陵、渠类谷、蒲类四国,皆武帝后所立,车师当作姑师。故徐松《汉书西域传补注》以为孝武时之三十六国应为:婼羌、楼兰、且末、小宛、精绝、戎卢、衘弥、渠勒、于阗、皮山、乌裦、西夜、子合、蒲犁、依耐、无雷、难兜、大宛、桃槐、休循、捐毒、莎车、疏勒、尉头、姑墨、温宿、龟兹、尉犁、危须、焉耆、姑师、墨山、劫国、狐胡、渠犁、乌垒,共三十六国。是徐松考订荀悦所记孝武时之三十二国,再加楼兰、子合、姑墨、乌垒四国,适合三十六国之数。按《汉书》云:西夜国王号子合王,是西夜子合为一国。《后汉书》云:今各自有王,是分为二国乃后汉之事,徐松据后汉时国名增入子合,实为不合。又大宛在葱岭西,又在乌孙西,与叙传所述,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者不合。故孝武三十六国,不当数大宛。故实只三十四国。又按据《史记·大宛传》,乌孙、仑头常苦汉使,是仑头在汉初亦为强国,及武帝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李广利攻大宛乃屠仑台;则仑台之灭在武帝太初三年以后,故数孝武时三十六国,当加入仑头也。又荀悦《汉纪》有隋立师,当从《汉书·西域传》作郁立师,在武帝时为强国,李广利为其所败,虽一度并入车师,仍复立国,故应加入,适合三十六国之数。今述各国之分布如下。

    按《汉书·西域传》叙传称述西域情形,称:“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裀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按《汉书》所称之南北大山,北即天山,南即昆仑山;中央之河,即今之塔里木河,葱岭即今之帕米尔高原也。据《西域传》所述,是自玉门、阳关以西,葱岭以东,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皆为汉时三十六国分布之地。今本地形,分为五组,述之如下。

    (一)塔里木盆地组

    按位于塔里木盆地之南部者有七国,自东向西数:

    1.楼兰

    后改名鄯善,即今罗布泊一带。王治衘泥城。民随畜牧逐水草,最在东头,与汉关相接。西通且末七百二十里。

    2.且末国

    即今车尔臣一带。王治且末城。今车尔臣有其遗址。西通精绝二千里。

    3.精绝国

    即今克里雅之东,尼雅北沙碛中。后汉时为鄯善所并。西通衘弥四百六十里。

    4.扜弥国

    《史记》作衘NCB2B,《后汉书》作拘弥,在今克里雅一带。宁弥故城在今克里雅河旁。西通于阗三百九十里。

    5.于阗国

    即今和田、洛浦、墨玉三县地。王治西城,今洛浦北阿克斯比尔一带。西通皮山三百八十里。

    6.皮山国

    即今皮山县境。王治皮山城。西北通莎车三百八十里。

    7.莎车国

    即今叶尔羌、莎车、叶城一带,为南道之终点。

    以上七国皆在塔里木盆地之南部,当汉通西域之南道。《汉书·西域传》云:“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即此也。

    次述位于塔里木盆地北部者,自西向东数:

    8.疏勒国

    今喀什、伽师一带。王治疏勒城。《新唐书》作“王住迦师城”,今伽师有其遗址。南至莎车五百六十里。有列市。西当大月氏、大宛、康居道。

    9.温宿国

    今温宿、乌什县境。北至乌孙赤谷六百一十里,东通姑墨二百七十里。

    10.姑墨国

    今阿克苏至哈拉玉尔滚一带。王治南城,在温宿东南。东通龟兹六百七十里。

    11.龟兹国

    今库车、拜城县境。王治延城,今库车城。东至都护治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

    12.仑头国

    今轮台县南约25公里地有故城遗址。汉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为李广利所灭。汉屯田于此。

    13.乌垒国

    都护治所。今轮台县策特尔南沙碛中。

    14.渠犁国

    今尉犁县西境沙碛中。亦为汉之屯垦区,有田官。东通尉犁六百五十里。

    15.尉犁国

    今阿满沟至紫泥泉子一带。王治尉犁城,今紫泥泉子一带。

    16.危须国

    今哈拉沙尔之东曲惠附近有其遗址。西至焉耆百里。

    17.焉耆国

    今哈拉沙尔一带,旁博斯腾湖。王治员渠城,在今哈拉沙尔北六十户一带。南至尉犁百里。

    以上十国,皆在塔里木盆地之北,当北道之冲。《汉书·西域传》云:“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即此也。以上十七国,皆在塔里木盆地绿洲地带,营田畜,有城郭之居,所谓城郭之国是也。

    (二)昆仑山谷组

    按昆仑山西起葱岭,东南行,位于塔里木盆地南边,为西藏与新疆之界山。散布于昆仑山谷中者,自东起为:

    1.婼羌

    今青海达布逊湖一带。随畜逐水草,不田作。辟在西南,不当孔道。

    2.小宛

    今且末南山中。王治衘零城。东与婼羌接。辟南不当孔道。

    3.戎卢

    在今克里雅南山谷中。王治卑品城。东与小宛接,西与渠勒接。辟南不当孔道。

    4.渠勒国

    今策勒县南山谷中。王治裧都城。东与戎卢接,辟南不当孔道。

    5.西夜国

    今叶城南山谷中,棋盘山一带。王治呼犍谷。西与蒲犁接。《汉书·西域传》云:“蒲犁、依耐、无雷国皆西夜类也。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

    6.蒲犁国

    今叶城西南。王治蒲犁谷,南与子合接。种俗与同。西至无雷五百四十里。

    7.依耐国

    今英吉沙南山谷中。南与子合接,俗与相同。西至无雷五百四十里,较蒲犁偏南。

    8.无雷国

    今疏勒西南山谷中。王治卢城,今塔什库尔干。南与乌裦接。衣服类乌孙。俗与子合同。

    9.乌秅国

    《皇清通考》云:在今巴达克山地。王治乌裦城。西与难兜接。山居田石间,其西有悬度,石山也。

    10.难兜国

    《西域图考》云:今巴达克山西境,北与休循,西与大月氏接。种五谷及葡萄诸果。

    以上十国,皆散布昆仑山谷中,除难兜外,皆随畜逐水草,所谓行国也。

    (三)葱岭山谷组

    按我国西边以帕米尔为中心,有一子午山脉,我国地理书称为葱岭。分布于葱岭山谷中诸国,据《汉书》所载有四,自近至远数:

    1.捐毒国

    在疏勒之西,克子尔河上源依克斯塔木一带。王治衍敦谷。东至疏勒,南属葱岭,西上葱岭则休循也。西北至大宛,北与乌孙接。衣服类乌孙。随水草,本塞种也。

    2.休循国

    在今阿赖高原一带。王治鸟飞谷。民俗衣服类乌孙,因畜随水草,本故塞种也。西至大月氏千六百一十里。

    3.桃槐国

    地无可考,疑今阿姆河上源小帕米尔一带。在休循之南。

    以上三国皆依葱岭,随畜逐水草。休循、捐毒本故塞种。民俗衣服类乌孙。桃槐国虽不言民俗与种姓,但与休循相接,其俗可能相同。依葱岭者尚有大宛国,在葱岭之西,故不数,仅举其三。

    (四)天山山谷组

    天山西起葱岭,蜿蜒东行于塔里木盆地之北。东止于哈密北戈壁中。分布于天山山谷之间有十八国,自西数:

    1.尉头国

    今乌什吐鲁番西境,伽师之北。王治尉头谷。西通捐毒,径道马行二日。田畜随水草,衣服类乌孙。

    2.乌孙国

    今伊犁河谷特克斯川一带。王治赤谷城。南距温宿六百一十里。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

    3.乌贪訾离国

    初为单桓国地,属车师。后为都护所分置。王治于娄谷,在今昌吉南山谷中。东与单桓、南与且弥、西与乌孙接。

    4.劫国

    按劫国东接卑陆,当在今孚远山谷中,王治天山东丹渠谷。疑在今阿拉癸沟中。

    5.单桓国

    《西域图考》云,在今乌鲁木齐一带。王治单桓城,不在山中。

    6.卑陆国

    《西域图考》云,今阜康县南山谷中。王治天山东乾当谷。疑在今博格达山一带。

    7.卑陆后国

    王治番渠类谷,疑在今阜康西三台一带。东与郁立师接,西接劫国,南接车师,北接匈奴。

    8.郁立师国

    疑在今奇台县南山谷中。王治内咄谷。东与车师后城长接,西与卑陆、北与匈奴接。

    9.蒲类国

    在今哈密北巴里坤一带。王治天山西疏榆谷。后汉时有移支国,居蒲类故地。

    10.蒲类后国

    后国在蒲类海(今巴里坤湖)之北。《汉书》缺王治所。

    11.西且弥国

    王治天山东于大谷。按西且弥国,疑在今焉耆北山,察汗通格一带。

    12.东且弥国

    王治天山东兑虚谷。

    13.狐胡国

    当从《后汉书》作孤胡国。王治车师柳谷。徐松曰:“《唐书·地理志》:交河县北入谷百三十里,经柳谷,渡金沙岭。是孤胡在前部北。”当在今吐鲁番北白杨河、达坂城一带。

    14.车师前国

    今吐鲁番地。王治交河城。在今吐鲁番广安城西10公里雅尔湖有古城遗址。

    15.车师都尉国

    汉置都尉住此,故名。亦名高昌壁。后汉设戊己校尉于此。以后为高昌国都城。今哈拉和卓地有旧城遗址。

    16.车师后王国

    治务涂谷,今吉木萨尔南山中。

    17.车师后城长国

    疑即今孚远北护堡子唐北庭县地。现尚有故城遗址。

    18.山国

    按当从《水经注》作墨山国。在今吐鲁番南库鲁克山中。现营盘尚有古城遗址,疑为墨山国故址。

    以上十八国。车师四国皆为姑师所分。东西且弥、卑陆前后国、蒲类前后国,及乌贪訾离国皆为都护所分立。在孝武以前天山山谷中仅尉头、单桓、劫、卑陆、且弥、郁立师、孤胡、姑师、墨山九国而已。皆牧畜逐水草。

    (五)葱岭以西组

    葱岭为子午山脉,阻隔东西。葱岭以东各国,概如上述。次当述葱岭以西之国。据《汉书·西域传》所述葱岭以西之国凡六,除大宛外,皆不属都护。自近者始,略述于下:

    1.罽宾

    大国也。今阿富汗境。王治循鲜城。西北与大月氏、西南与乌弋山离接。

    2.乌弋山离国

    据《后汉书》,后汉时改名排持。《西域图考》云,在今波斯国南境,给尔满、法尔斯等部地。自玉门、阳关出南道,历鄯善西南行,至乌弋山离,南道极矣。转北而东得安息。

    3.安息国

    今伊朗北境。王治番兜城。今盘杜瓦一带。在里海南部,西与条支接,东则大月氏。

    4.大月氏国

    今巴克特里亚地。王治蓝氏城,今巴尔克地。北与康居接。

    5.康居国

    今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王治卑阗城,疑今塔什干地。

    6.大宛国

    今费尔干盆地。王治贵山城。北至康居千五百一十里,西南至大月氏六百九十里。

    以上六国,除大宛外,皆在葱岭西,不属于都护,故不在三十六国之内。共五十四国,《汉书》不著录轮台,实五十三国。《汉书·西域传》所称,其后稍分至五十余国。颜师古引司马彪《续汉书》称,至于哀、平间,有五十五国。其所指为何,虽不可知;据《后汉书》称西夜、子合各自有王,是西夜国又分子合国。又据《后汉书》子合下又有德若。故总共《汉书》和《后汉书》所著录者共五十五国,与司马彪《续汉书》相合。至《后汉书》所补葱岭西之国,如条支、大秦、天竺、高附、东离、栗弋、奄蔡,皆后汉时始通中国,不在数内也。若孝武时之三十六国,乃就未分前本葱岭以东之国而言也。

    二、西域各国之种族

    若欲研究西域各国之种族,乃一极困难之问题。一因关于古时居于当地人民之记载很不完全;且民族之更迭,过于繁复。故欲对于西域种族作出确切答案,目前还不可能。近五十年以来,经东西人士探检和研究,虽于古民族之言语文字方面有所收获,从而作出一些推测,然片面性很大。盖研究西域种族对于体质特征的考察十分重要,但此项工作材料太少,尚不能作出确切的判断。有些学者就现有材料加以推断;因地下所发现之古代语言文字属于印度欧罗巴语系,遂谓西域住民为雅利安人,或即属于伊朗人系统(羽田亨:《西域文明史概论》,第7页)。自国外东方学者立此说后,我国人亦有主张此说的,如吕思勉《中国民族史》,主张西域人为白种说,林惠祥亦因袭之。此种推论,实属武断。虽吾人不能说西域无雅利安人参杂其间;但在汉代西域人从其体质及分布区域,主要不是雅利安人,而为东方种族。下面略予申述。

    《汉书·西域传》大宛条云:“自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知晓也。其人皆深目,多须髯。”深目多须髯是突厥种型的显著特征。突厥种型的出现决不是突然的,而有其历史渊源。《汉书》所记为西汉时事,可以推知,是在西汉时自大宛以西至安息,皆属突厥人种。换言之,葱岭以西为突厥人种型,以东而言,则非尽突厥人种可知。又查《魏书·西域传》于阗条云:“自高昌以西,诸国人多深目高鼻,唯此一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魏书》为北齐魏收所作,所记者为北魏时事,始于公元386,讫于534年。则所记西域人情形除于阗外,高昌(即今吐鲁番)以西,皆有突厥人种;换言之,即葱岭以东,亦有突厥人种参杂其间。从表面看,《魏书》与《汉书》所记显有出入,若就时代立言,则《汉书》所记者为西汉时情形,《魏书》所记者为南北朝时情形。在后汉顺帝阳嘉以后,大月氏、安息、印度东来传播佛教。晋、宋以后,突厥自北来伸张其势力。在此民族文化极端动荡之中,人类种型岂有不受影响之理。下面分地域略加讨论。

    (一)塔里木盆地南部

    就上面诸国分布为例,是位于塔里木盆地南部者为鄯善、且末、精绝、于阗、莎车及疏勒诸国,而以于阗为中心。但于阗人的特征据《魏书》所记,已有此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之语。说明于阗在南北朝时,已非突厥种族,而与汉族接近。但在北魏以前,种族如何,固为问题。但就言语上论之,最近地下所发见之古文字文书显非伊朗语系,而属西藏语系。据此,是和田既留有古代通行西藏语形迹,则与古和田人种族必有相当关系。又据格拉得所研究称和田之东,相当克里雅地,为唐代媲摩城,为西藏语Bye-ma之对音。其义为沙。又汉代且末,《西域记》作折摩驮那,在其国语中亦含意为沙。而驮那为tong之讹,西藏语指城市而言(Missronde Dutrenil de Rhine Ⅱ,p.54)。据上所述,由语言学上观察,则古和田一带必有西藏人散布。其次,再就其民俗言之,据晋释法显《佛国记》,自山以东,俗人被服,粗类秦土,亦以毡褐为异。按法显取经路程,径行南道。由鄯善至于阗,转竭义国,即今疏勒,则所述自山以东,当就葱岭而言。《佛国记》述鄯善国俗云:“俗人衣服,粗与汉地同,但以毡褐为异。”由此观之,在法显时,自疏勒至鄯善,俗人服被皆同于汉。按法显向天竺取经,发迹长安在东晋隆安三年(公元399年),所述南道诸国之风俗,可以说明东晋或晋以前情况。又《宋云行纪》云:“于阗国王头著金冠,似雉帻,头后垂二尺生绢,广五寸以为饰。其俗妇人蒵衫束带,乘马驰走,与丈夫无异。死者以火焚烧,收骨葬之,上起浮图。居丧者剪发ND83F面,以为哀戚,发长四寸,即就平常。唯王死不烧,置之棺中,远葬于野,立庙祭祀,以时思之。”又记朱驹波国之风俗,语音与于阗相似,文字与婆罗门同。又记左末国云:“城旁花果似洛阳,唯土屋平头为异也。”按宋云取经在北魏熙平元年(公元516年),其径行亦取道南路,则所述诸国风俗可代表北魏以前。由上所述,在公元4世纪及5世纪初期,于阗诸国风俗虽不能决其完全与中土相同,但决非西方人风俗,而为东方人风俗,则可断言也。又按《新唐书·吐蕃传》称,吐蕃人“衣率毡韦,以赭涂面。妇人辫发而萦之。屋皆平上,高至数丈。”与宋云所记于阗、且末情形大致相同。按吐蕃入据新疆,在唐高宗永隆间,约7世纪之末,而以上所述情况皆在7世纪以前。然则在此以前占据塔里木盆地者究为何族,以我之推断,疑为古大夏族,即吐火罗族也。

    我在《重论古代大夏之位置与移徙》一文中略云,当秦以前,大夏人原在甘肃西南部河州一带。后为秦人所迫,西迁至青海,《汉书》中之婼羌即其遗迹。又出阿尔金山入罗布泊,建立楼兰国。后西至安得悦附近,建立吐火罗国。再至于阗,作一长时期之停留。故和田至今尚有吐火罗地名之遗存。例如塔克拉玛干大沙碛,即由吐火罗人居住而得名。经与印度人战争之结果,又西迁而散布于葱岭山谷中,后夺取巴克特里亚,建立吐火罗王国者,疑即此族。我至今仍保持旧说。如果我所推论的不误,则和田及塔里木南部,有古大夏国遗民,为极可能之事。且于阗建国之传说,为由印度及中国两方面所来部族会合而成,其事见于《大唐西域记》于阗传,及西藏文于阗传,其中所述之中国部族,疑即吐火罗人,即在大夏西迁之时也。

    (二)昆仑山谷组

    分布于昆仑山谷间,如上文所述为婼羌以下十国。据《汉书·西域传》已标举其种族者,有下列诸国:

    1.婼羌

    按婼为部落之名,羌以示种族。《御览》引《说文》:“羌,西婼羌戎牧羊人,从人从羊。”今本作“羌,西戎牧羊人,从人从羊。”盖有删削。西戎而曰婼羌,则婼羌为西戎部族之一可知。又单称婼。《汉书·赵充国传》云:“婼,月氏。”《论衡》云:“方今哀牢、鄯善、婼,降附归德也。”则婼为部族名,羌为种族名,可以推知。又按《汉书·西域传》之婼。孟康曰:婼,音儿。师古曰:音而遮反。与《说文》“婼丑略切,不顺也,从女若声”,迥然二义,可证《汉书》中之婼,为译自夷名,不同汉语。据近今东西学者之研究西藏语称盐为Tswa、Tsha、Chha,与颜注译音极为相近。又西藏语称铁为Chhya,亦与婼为对音。因此国产铁,故以名其国;又因地居盐泽之地,故取名曰婼。是称婼羌者,犹言盐地之羌也。今柴达木盆地西北阿尔金山谷一带古为羌藏人所居,似可无疑。

    2.西夜、蒲犁、依耐、无雷四国

    据《汉书》所指亦为羌藏种族。《汉书·西域传》西夜国条云:“蒲犁及依耐、无雷皆西夜类也。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按西夜即《魏书》之朱驹波;《唐书》之朱俱波;玄奘《大唐西域记》之斫句迦。历来学者多以库车雅尔当之。近西人沙畹、斯坦因二氏考证以为即今之卡格里克(Karghalik),即叶城。按叶城在现南大道上,由《汉书·西域传》“西夜国,王号子合王,治呼犍谷”一语观之,似在叶城南山谷中棋盘山一带。西夜与子合是否各为一国虽不能定;但必与相连,而子合当在其西北,或即在阿子干沙尔一带。西夜子合既定,则无雷、蒲犁、依耐三国亦必在西夜子合之西,而分布于瓦克及阿子干沙尔河之间之一块高地。现已确定者,蒲犁即今塔什库尔干,今蒲犁县。无雷在蒲犁之东北,当在今英吉沙山谷中。依耐当在无雷之东北。四国方位既定,则乌裦、难兜必在蒲犁之西南。乌裦今之乌杂提,难兜在其西,疑今达吉斯坦一带。今据《汉书·西域传》所述难兜南与婼羌接。同时南山溪谷诸国称与婼羌相接者,尚有于阗南与婼羌接;渠勒西与婼羌接;戎卢南与婼羌接;小宛东与婼羌接。婼羌为小国,仅居达布逊湖一带,而云与难兜、于阗相接者,盖就其种族分布而言。《魏略》云,从婼羌西至葱岭数千里,有月氏余种,葱芘羌、白马羌、黄牛羌,各有酋豪,北与诸国接,皆不知其道里广狭。《十三洲志》云:“婼羌国带南山,西有葱岭,或虏或羌,户口甚多,强则分种为豪酋,更相钞暴。”据此是自南山以西及葱岭,皆有羌族分布,因皆由婼羌本土而来,故均以婼羌目之。据此是自南山山谷至葱岭之西,皆有古代羌藏人分布之地。塔里木盆地南部城郭诸国亦必混杂此种族。

    (三)塔里木盆地北部及葱岭西诸国

    以上所述南部及昆仑山谷诸国,皆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南,与塔里木盆地北部中隔大沙漠,交通相隔,在文化方面既已差异,在民族方面亦显示区分,以近今发现之古代语言文字已可证明。但一部分学者对于盆地南北诸国统称为西胡,或均以雅利安种目之,无所区别。实则南北盆地国家,不特历史文化迥然不同,即种族亦有歧异;换言之,即南部诸国以羌藏种族为主体,而混入印度的雅利安种;北部诸国则以突厥种为主体,而混入蒙古种也。试先就语言考之。北部诸国以疏勒、温宿、姑墨、龟兹、焉耆诸国为最大。按疏勒今称喀什,汉代名疏勒,突厥语称水为“苏”,有水为苏勒克(Suluk),喀什水草优美,故得此名。又今日之乌什吐鲁番,《汉书》称为温宿,《唐书》记为于祝,突厥语谓之为“乌什”(Utch),“温宿”、“于祝”为其对音也。又阿克苏,《汉书》称为“姑墨”,玄奘《大唐西域记》称为跋禄迦,即梵语Baluka之译音,其义为沙丘。突厥语谓沙为Kum与跋禄迦同义,皆为姑墨之对音(白鸟库吉:《西域史的新研究》,第126页)。又今之喀拉沙尔,汉代称为焉耆,玄奘《大唐西域记》称为阿耆尼,语音有增损,又作乌耆,当为同名异译。耆亦读为“支”,《汉书·匈奴传》:“失我焉耆山,使我妇女无顿色。”沈钦韩曰:耆与支同。是焉耆、焉支、烟脂皆为一音之异译。藤田丰八云:焉耆、燕脂,俱系突厥语es或ys及asy之对音,有染色之义。与《古今注》以染粉为面色,称为燕支粉;习凿齿与燕王书称“采取其英鲜者作烟支,妇人粉时用为颜色”之义相符合。如焉耆或阿耆尼同于《匈奴传》中之焉支,则皆自突厥语中转译而来也。按焉耆以东地接匈奴,匈奴尝置僮仆都尉于焉耆、危须间,则焉耆为匈奴语极有可能。故西域中焉耆国之命名与匈奴焉支山或同一取义也。库车汉代名为龟兹,《唐书》一曰丘兹,《大唐西域记》曰屈支,《元史》作苦义,今曰库车,皆自龟兹转变而来,突厥语有鸳井之义。又《魏书》云:龟兹国南三百里有大河东流,号计戍水,一名计式水,亦为突厥语Kas之对音。Kas,“玉”也(《西域史的新研究》,第129页)。据上所述,是古代塔里木盆地北部即天山南麓诸国名称多可用突厥语解释,可以证明此地原为突厥人所居。再自其形貌与习俗言之,史书中记西域诸国之形貌甚不完备,唯《汉书·大宛传》称,自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睦知也。其人皆深目多须裪,善贾市。此明显示自大宛以西人种皆深目高鼻;换言之,葱岭以西皆如此,而葱岭以东则《汉书》未尝言及,或非深目高鼻亦未可知。但《魏书·西域传》于阗条云,自高昌以西诸国人多深目高鼻,唯此一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据《魏书》所云,是塔里木盆地北部各国多深目高鼻,同于大宛以西。不过《魏书》成于北齐魏收,而所记者为北魏之事,是否可通用于两汉,为一问题。但两汉人多称西域城郭诸国为胡,如《汉书·西域传》云,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其所谓胡,乃指西域城郭诸国。《后汉书·西域传赞》云,逖矣西胡天之奥区。又《说文》邑部,鄯善西胡国也,皆在葱岭以东。汉人称胡皆以其深目多须之故,故胡概指容貌言也。据此是西域各国人容貌,自西汉至南北朝未尝异也。又自其习俗言之,《通典·边裔典》称焉耆国其俗丈夫剪发,妇人衣襦,著大蒵(《通典》一九二·一)。《新唐书·西域传》同。又称,龟兹国俗断发齐项,唯君不剪发(《新唐书》二二一上·十二)。疏勒国,仅言貌言如于阗,不言有断发事。但生子夹头取褊,与龟兹同。其他葱岭以西各国大多数皆断发,如康居、安息、波斯、月氏、NCD2F哒、越底延等国,丈夫皆剪发(俱见《通典》一九三)。是葱岭东西诸国民俗皆剪发,与昆仑山脉诸民族之被发者不同。《大唐西域记》序言云:“宝主之乡无礼义,重财贿,短制左衽,断发长髭,有城郭之居,务货殖之利。”又言:“自黑岭已来莫非胡俗……死则焚骸,丧期无数,ND83F面截耳,断发裂裳。吉乃素服,凶则皂衣。”按黑岭当指葱岭;所谓宝主之乡,当指葱岭东西诸国而言。是在唐时,葱岭内外诸国断发长髭,其俗大概相同,故汉、唐典籍概以胡人称之。然此种胡人果自何方而来乎,抑自古即为土著乎,诚一问题也。

    吾人写至此,当臆及大月氏西迁之事。据《史记·大宛传》及《汉书·西域传》皆称月氏本居敦煌、祁连间,为匈奴冒顿单于所破,西徙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其事在西汉文帝时,由《汉书·匈奴传》冒顿遗文帝书,可以证明其西徙遵何路线。据《汉书·乌孙传》乌孙“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悬度,大月氏居其地。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徙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按乌孙在龟兹、温宿之北,焉耆之西北,是月氏西至乌孙,必经焉耆、龟兹。又据《汉书》本传称,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按大月氏经乌孙,而乌孙即有月氏种;则经焉耆、龟兹,而焉耆、龟兹亦留有大月氏种,极为可能。《后汉书·西羌传》云:“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别也,旧在张掖、酒泉地。月氏王为匈奴所杀,余种分散,西逾葱岭。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诸羌居止。”由是言之,是月氏西徙时分散于诸国,并包括葱岭以西。按葱岭西诸国以康国为宗主国。《北史》谓康国本康居之后。又谓其王本月氏人,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支庶各分王。是康居左右诸国皆有月氏族人可以断言。根据考古学的研究,大月氏人为隆鼻多须髯之种型,与古籍中所述胡人形貌大抵相同。故后汉时月氏亦蒙胡名。则葱岭东西所指为隆鼻多须者,很可能为大月氏余种。而焉耆、龟兹读音近于月氏,更可为月氏余种之旁证。不过月氏西徙后,习染于当地文化,如风俗语言等,与初居敦煌、祁连者有别。及至魏、晋以后,转以其文化输入葱岭以东之宗国。大月氏人可以说起了东西文化交往的枢机之任。

    (四)天山山谷诸国

    据前述分布于天山山谷者共十八国。除乌孙居于葱岭与天山之间不计外,余十六国皆在天山东部。又车师四国及乌贪訾离皆为都护分割自姑师,实仅九国,而以车师为其宗主。《汉书》对于车师民族无所记载,不能考见汉时车师之情况。唯车师国在晋以后为高昌,据《通典》所记高昌国人之形貌云,其人面貌类高丽,辫发施之于背,女子头发辫而垂。又云,服饰丈夫从胡法,妇女略同华夏。按《通典》所记或本之《北史》,由所举丈夫从胡法,妇女同华夏一语观之,则高昌男女辫发是否为其本俗殊为疑问。由其从胡法一语,必高昌改从胡法,非其本俗。但胡法为何族之法殊欠明了。史书中所指之胡有二解,一指北方游牧民族,如匈奴;一指西方城郭诸国,称为西胡,如上文所述。西胡为断发,与此不同,故我疑此指突厥族。按突厥风俗,据玄奘所记丈夫皆辫发。《三藏法师传》云:“可汗身着绿绫袍,露发,以一丈许帛练裹额后垂。达官二百余人皆锦袍,编发,围绕左右。”但突厥风俗何时传入高昌呢?按高昌附属突厥之年,我据NDC28斌造寺碑考证,高昌与突厥交好和亲在高昌和平元年,即西魏废帝元年(公元552年)。是岁突厥土门大破柔然,始称可汗。高昌初依柔然,及柔然破,故改属突厥,署突厥官号,其风俗多改从突厥。例如《北史·高昌传》称伯雅大母本突厥可汗女。其父死,突厥令依俗,伯雅不从,突厥逼之,不得已,乃从。可证高昌自服属突厥后,有改俗之事,则男子辫发亦必其一。观高昌延和十二年即隋大业九年(公元613年)下解辫发令可以知矣。《隋书·高昌传》云,伯雅下令国中曰:“先者以国处边荒,境连猛狄,国人无咎,被发左衽。今大隋统御,宇宙平一,……孤既沐浴和风,庶均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改辫削衽。”炀帝闻而善之。《隋书》又云,伯雅虽有此令取悦中华,然竟畏铁勒而不敢改也。按铁勒初附属于突厥,俗与突厥同。高昌附铁勒在隋大业初,后铁勒仍附突厥。故辫发疑非因袭于铁勒也。按高昌本地人,据《魏书·高昌传》孝明帝诏云:“彼之裫庶,是汉、魏遗黎,自晋氏不纲,因难播越,成家立国,世积已久。”是高昌国人多为汉族,受邻族影响而改从胡法。又据《隋书·西域传》云,高昌国者汉车师前王庭,汉武帝遣兵西讨,师旅顿弊,其中尤困者,因住焉。汉时有高昌垒。是高昌汉人自汉武时即移居于此。但自魏、晋后东西交通大辟,佛教东来,而安息、大月氏之传教僧侣,及康居、罗马之商人亦东来贸易。高昌为往来之冲途,当然有葱岭以西之胡人。高昌国文字,据《北史》所记同于华夏,而又兼用胡书者因此也。由是言之,是高昌国人自汉、魏以来主要为来自内地的汉族,其渗杂突厥人者乃在南北朝以后事也。

    其次谈天山东部山谷中诸国。以上所举高昌人乃指居住吐鲁番盆地者而言。若在天山山谷中,即西汉初年车师遗民,其种族不与高昌同。据《汉书·西域传》,车师自郑吉为都护时分裂车师为四国,又尽徙车师民于渠犁,事实上吐鲁番盆地自汉宣帝以后,已为汉人屯田之所,自汉至唐很少变化,故上文称高昌国人为汉族略渗杂胡人者此也。但在武帝以前其车师土著民族为何?我疑北魏时之敕勒,即铁勒,即古车师之遗种也。按《魏书·高车传》云,高车古赤狄之余种也,初号为狄历,北方以为敕勒,诸夏以为高车、丁零。其语与匈奴同,而时有小异。按车师《史记·大宛传》作姑师,姑师与高车为一声之转。据《魏书》所云,高车乃汉人所命名,而其本名则为敕勒。敕勒与车师又为对音也。《隋书·四夷传》云:“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最多。自西海之东,依山据谷,往往不绝。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则有契弊、薄洛职、乙咥、苏婆、那曷、乌护、纥骨、也咥、於尼护等,胜兵可二万。”今按《隋书》敕勒分布于天山诸部落,可考其为汉时天山东部山谷诸国者;例如契弊,《新唐书》作契NB53C,疑即《汉书》之且弥国。且弥、契NB53C一声之转也。薄洛职疑即《汉书》之卑陆国。本传云,卑陆后国王治番渠类谷,番渠类即卑陆之异译,以所治地名其国。薄洛职与卑陆为对音,疑为一名演变而来。乙咥即《后汉书》之移支国。《后汉书·西域传》云,又有移支国,居蒲类故地。蒲类今巴里坤地,为《汉书》之蒲类国。乌护疑即《汉书》之孤胡(今本作狐胡,据《御览》引改)。纥骨疑即《汉书》之劫国。于民护疑即《汉书》之郁立师国。音译相近,且其分布地相同,皆在天山之东部,所谓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而居者是也。白山即《汉书》之天山。由是言之,是分布在天山山谷诸部,即隋、唐时之敕勒或为可信。敕勒据《隋书》、《唐书》均言为匈奴之苗裔。《魏书》云,其先匈奴之甥也。无论如何铁勒必与匈奴血统有关。匈奴为蒙古、突厥混合种已为一般人所承认,则天山山谷诸国密迩于匈奴右部,则其种族即使非匈奴嫡系,亦必渗杂匈奴血统。如此,则天山山谷诸国,亦可推断其为蒙古种而混入突厥种者也。又按《隋书·高昌传》云,伯雅下令国中改辫削衽。“然伯雅先臣铁勒,而铁勒恒遣重臣在高昌国,有商胡往来者,则税之送于铁勒。虽有此令取悦中华,然竟畏铁勒而不敢改也。”据此是铁勒风俗为辫发左衽。则汉时之天山山谷诸国风俗当亦为辫发左衽矣。按辫发为蒙古种人之特征。多桑《蒙古史》鞑靼人之容貌云,眼褐色,斜向鼻,而颊大颧高,鼻平唇厚,头面圆,带橄榄色。颐下少须,是其特征也。剃发作马蹄铁形,脑后发亦剃去,其余发听之生长,辫之垂于后。就风俗言之,则天山诸国人种为鞑靼种,与匈奴同式。与焉耆以西之为断发者固迥然不同矣。

    (五)葱岭山谷诸国

    如上文所述分布在葱岭山谷者为休循、捐毒、桃槐三国。乌孙虽居天山溪谷,但在种族问题上互有关系,今合并讨论。关于乌孙及休循、捐毒种族在《汉书·西域传》中已有显明之记载,《西域传》乌孙条云:乌孙“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悬度,大月氏居其地。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徙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又《汉书·西域传》罽宾条所载“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宾。塞种分散,往往为数国。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据上所述,是乌孙、休循、捐毒等地皆原为塞种人所居。塞种人之种族为何诚一问题。东西学者对于塞之族属众说纷纭,有斯拉夫种、伊兰种、突厥种等。有的仅根据个别语汇相同而立论。我以为推测一民族之人种,徒持言语之有相同点,论证仍嫌不足,盖各族相互接触,即会产生语言的混杂,故言语之相似者不必种族相同。故欲推论种族问题,形貌仍居重要部分。吾人试于塞种故地国家人民之形貌,根据古籍所载作一些推测。颜师古《汉书》注云:乌孙于西域诸戎其形最异,今之胡人青眼赤发状类弥猴者本其种也。又查玄奘《大唐西域记》,达摩悉铁帝国在两山间,人性犷暴,形貌鄙陋,衣服毡裬,眼多碧绿,异于诸国。又芉沙国条云:人性犷暴,容貌粗鄙,文身绿睛。按芉沙即汉之疏勒;达摩悉铁帝国即魏时之护密,今小帕米尔一带,汉之休循国地。据《汉书·西域传》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今按唐时乌孙、疏勒、护密诸国之民族是否已有变迁,虽很难说,但其民族最少必有一部分自汉时遗留而来。《汉书》已明记乌孙有塞种人、大月氏人。休循、捐毒皆故塞种。大月氏为突厥人种已为一般人所承认,则大月氏人眼非碧绿已可证明。则颜师古所指乌孙人之赤发绿眼,系指乌孙中之塞种人似无可疑。由是而推测疏勒、护密人之绿睛皆为塞种人之特征。据此是塞种可能为雅利安种。但塞种人其种类不一,散布于黑海及药杀河一带,漫延于天山山谷者,杂斯拉夫种。唐时之黠戛斯尚有其遗种渗入。故《唐书·黠戛斯传》称其人长大赤发皙面绿瞳,与乌孙之塞种人相同,其散布于阿姆河及印度河之上源葱岭山谷者,则杂伊朗种。即今塔吉克人为其遗族。要之皆以雅利安种为其主要成分也。至乌孙本族之人种为何为一问题,就其与大月氏居于祁连山者言之,则除白鸟库吉所论者外,我尚无新颖见解。白氏在其《乌孙考》中谓乌孙国王名昆莫,贵人之名又多称靡,例如难兜靡、猎桥靡、泥靡、翁归靡、元贵靡、星靡、雌栗靡、安犁靡等,即突厥语bi,犹言君长也。又此国始祖昆莫有受狼抚育之传说,与后世突厥民族狼之传说最为类似。且乌孙名称为突厥语Usan之对音,其意义为长,亦可为乌孙为突厥民族之一证。我对此尚无他见。乌孙原与大月氏居祁连山一带,后大月氏与乌孙又先后移徙于天山山谷。现大月氏为突厥种族已为一部分学者所共认,则与大月氏相邻之乌孙推测其为突厥民族未始没有可能;不过白鸟库吉氏忘记乌孙中之塞种人为别一民族,而否认唐颜师古之说则过矣。

    总之西域为各民族交凑之地,古代即有汉人、羌藏人、突厥人、蒙古人、雅利安人、印度人迭居其地。大略言之,羌藏人居于昆仑山脉一带,而塔里木盆地南部诸国即杂羌藏人;突厥人居于天山西北吉里吉思原野,故塔里木盆地北部诸国杂突厥种;蒙古人居于天山东北阿尔泰山一带,故天山东部山谷诸族杂蒙古种;葱岭山谷邻于印度,故杂印欧种;吐鲁番盆地则汉人较多。

    整理者按:此文为《汉西域诸国之分布》及《西域诸国之种族问题》两篇文章组合而成。前一篇文章曾在1944年发表于《边政公论》第三卷第八期;后一篇文章未发表过,按原稿整理。根据作者生前编排合为一文。又婼羌位置据《汉书·西域传》应在阳关以西,今新疆东南昆仑山、阿尔金山一带。作者在文中云在今青海达布逊湖一带,似系指婼羌族人的原根据地。婼羌人的分布似有由东而西的迹象。

    (原载《西北史地论丛》,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

    张骞使西域路线考

    张骞使西域,前后共二次,第一次为汉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使大月氏,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还,居外凡十三年;第二次为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使乌孙,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还,去来凡五年。

    第一次经行路线,据《史记·大宛传》所述,骞与堂邑父俱出陇西,经匈奴,留十余岁,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按是时,甘肃西部及天山北部,均属匈奴,自冒顿单于攻走大月氏,匈奴西部南与羌接,西接乌孙,而康居安息俱近匈奴,为其役属。时骞既为匈奴所得,传诣单于,时单于庭治外蒙古鄂尔浑河一带,如由此西走,必西南出阿尔泰山,经准噶尔盆地,过乌孙国北境,西南行至大宛。一说骞出陇西,必为浑邪王所得,浑邪王领地,即今酒泉、敦煌一带。北为呼衍王领地,今天山东部哈密、镇西一带。骞虽传诣单于,然史称居匈奴中益宽,故其逃亡之地,不必发自单于庭,必游荡于浑邪、呼衍之间,乘隙沿天山北麓,出乌孙国南境而至大宛。按《史记》称汉使至乌孙,或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可证。今从后说。

    又史称骞至大宛后,大宛为发导译抵康居,康居传至大月氏,时大月氏已臣大夏,而居妫水北为王庭,骞又从月氏至大夏。按康居在大宛西北,大月氏在大宛西,骞至月氏,何故绕道康居,是不可不求之当时各国形势。按大宛国以今费尔干盆地为中心,南阻大山,王治贵山城,即今纳林河北岸之喀山,喀山、贵山,一声之转。康居在今锡尔河北岸,以塔什干为中心,即康居王冬日游牧之越匿。卑田城在其北,为康居王都,实不常住。一说康居国境西南拓展至撒马尔干一带,为康居小王附墨苏薤领地,南与大月氏之都密翎侯领地相接。大月氏以阿姆河为中心,击臣大夏而居蓝氏城。故骞欲自大宛至大月氏,西南阻于丛山,路不可通,必沿纳林河西行,经康居越匿境,而至撒马尔干,又南行经康居小王苏薤领地而至大月氏之都密,达蓝氏城。一说张骞使西域时,康居国境尚小,仅以锡尔河北岸为限。大月氏过大宛西行,初未尽南迁,一部分尚游牧于撒马尔干一带,康居为其役属。及大月氏南臣大夏,徙都蓝氏城,康居国境西南遂拓展至撒马尔干,此是后事。故骞从大宛径西行,经康居境,即直抵大月氏。时大夏在其南,故骞又从月氏至大夏,此为路线所必经,并非绕道苏薤也。按《史记·大宛传》,称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若如前说,则大月氏在大宛西南,与《史记》不合。故从后说。

    次述归途。据《史记·大宛传》所述,骞留月氏岁余,还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单于死,与胡妻堂邑父俱亡归汉。按《汉书·西域传》,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时骞已至大夏。由大夏东归,必遵循南道,过帕米尔,出莎车,傍昆仑山北麓,经和阗、于阗、鄯善。羌今青海地;盖骞欲自鄯善,过阿尔金山至青海归,后为匈奴所得。观张骞为武帝言衘NCB2B、于阗事可证。如云:“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若非身至其地,不克详明如此。故从之。

    第二次使乌孙路线,史无明文。但出使在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史称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浑邪王降汉,金城、河西(西)并南山,空无匈奴。其后二年,汉击走单于于幕北,于是河西之地,始属于汉,无复为行旅之患。故骞使乌孙,必由敦煌西行,过盐泽而至楼兰,沿孔雀河及塔里木河西北行,而至龟兹,即今库车。一说由库车西行至乌什,西北过木素尔岭之西,即《新唐书·地理志》之拔达岭,而至乌孙,乌孙治赤谷城,即在今依斯色库尔之南岸。一说乌孙故牧地,当以今伊犁河谷为中心,赤谷城当在今特克斯川或伊犁一带。骞至乌孙,即由龟兹西北行绕木素尔岭之东,西至伊犁河谷,并不绕道乌什。按据《汉书》所述,汉遣常惠使乌孙,合五万人攻龟兹。又乌孙公主遣女来京师,过龟兹。是汉时通乌孙道,以龟兹为中心。故从之。《魏书》云:乌孙治赤谷城,后西徙葱岭中。则由乌什出拔达岭至乌孙道,或为汉以后之道也。今不从。

    (原载《西北史地论丛》)

    两汉通西域路线之变迁

    按两汉通西域道路,原有南北二道。《汉书·西域传》云:“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言词甚为简约。以我研究的结果,疑《汉书》所述为后汉通西域路线。与西汉通西域之路线,则有差异。按《魏略·西戎传》云:“从敦煌玉门关入西域,前有二道,今有三道。从玉门关西出,经婼羌,转西,越葱岭,经悬度,入大月氏,为南道。从玉门关西出,发都护井,回三陇沙北头,经居庐仓,从沙西井转西北,过龙堆,到故楼兰,转西诣龟兹,至葱岭,为中道。从玉门关西北出,经横坑,辟三陇沙及龙堆,出五船北,到车师界戊己校尉所治高昌,转西与中道合,至龟兹为新道。”(《魏志》卷三十注引《魏略》)由《魏略》所述,以校《汉书》,除南道以婼羌易鄯善外,余均同。惟所述之新道,实即《汉书》之北道。而中道转为《汉书》所不记。今以考察所得,参合《史记》、《汉书》所记,知《魏略》之中道,即西汉时之北道。后汉时之北道,即《魏略》之新道。班固以后汉之道路,系之于前汉,误矣。论述如下。

    《史记·大宛传》:“宛国饶汉财物,相与谋曰:‘汉去我远,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绝邑,乏食者多。’”(颜师古注《汉书》曰,绝邑,言近道之处,无城郭之居也)又云:“贰师将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恐,各坚城守,不肯给食。”又云:“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按《史记》之盐水,即《汉书》之盐泽。时楼兰在泽之西,匈奴在泽之北,数为行旅之患。故《汉书·西域传》称:“贰师将军击大宛,匈奴欲遮之。贰师兵盛不敢当,即遣骑因楼兰候汉使后过者,路绝无通。”故云北有胡寇,盖指匈奴。在盐泽之东,玉门关以西,为白龙堆沙地,地无水草居民。由今罗布泊东北盐壳地带,可以证明其然。故《汉书·西域传》称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与《史记》“出其南,乏水草”“绝邑乏食”正同。由此言之,是李广利伐大宛所行之路,即由玉门关西北行,过龙堆,经罗布泊北岸,直西经楼兰,至龟兹,与《魏略》所述之中道相合。李广利伐大宛,为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还京师,皆西汉时事也。

    再以我所考察者证之:我在1930年春赴罗布泊考察,在湖北岸之一三角洲中,觅得古烽燧亭遗址一区。墙基犹存,亭上有竿五,南北骈列,盖为当时举烽火之具。亭东北隅,有房屋遗址,疑为官长所居,以芦苇为墙,间以咸块。发掘其下,发现木简漆器、服履之属甚多。木简长八寸,宽三分。墨书隶字,有黄龙、永和、元延诸年号,洵为西汉故物,器物时代亦颇相当。自元延以后,即不见有何文字。故疑此遗址,在西汉时为最活跃时期。自王莽以后,势力浸微矣。

    我第二次去新疆,复至罗布泊古烽燧亭工作,又发现木简数枚,有记行人来往之词。在亭北五里许,有古道一;东西向行,盐层开处,中现通途,蜿蜒湖畔,有若游龙。在道两旁,时拾得五铢钱,及碎铜件之类,想必为行人所遗。以遗物证之,当与烽火亭有关系,且为同一时代所遗留也。

    时楼兰与龟兹、仑头为直线。李广利出师大宛,虽分南北两道,而其北道必由此路行,故有屠仑头之举。且须经过此地。盖由此往东为盐水,有白龙堆沙碛;由此往西,有库鲁克河,为淡水,可溯河而西。故武帝诏书,有“从溯河山,涉流沙”之语,盖为此也。自李广利破大宛后,“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见《史记·大宛传》)是此亭或即为武帝破大宛后所设,亦未可知也。据此,则汉初之北道,即《魏略》由玉门关西北过龙堆,到楼兰,直诣龟兹之径道。时车师在北,与匈奴为邻,不当孔道。虽宣帝时日逐王降汉,郑吉攻破车师,兼护北道;然由玉门关出五船北,至车师之新道,仍未通行。《西域传》云:“元始中车师后王国,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以省道里半,避白龙堆之厄。车师后王姑句,以道当为拄置,心不便也。”按《太平寰宇记》述元始中之三道,其述新道云:“从玉门关西北出,经横坑,辟三陇沙及龙堆,出五船北,到车师界,戊己校尉所理高昌,转西与中道合,至龟兹,为新道。”与《魏略》所载之新道同。其述中南两道,亦复一致。是《魏略》中之三道,乃元始中之三道。但其新道终厄于车师后王姑句之阻,未见通行。及王莽之乱,西域复绝。故终西汉之世,其通西域只有南中两道也。及后汉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明帝命将北征,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以屯田。后复为匈奴所据。至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将军窦宪大破匈奴。三年,班超遂因之以定西域。和帝死,西域又叛。延光四年(公元125年),安帝命班勇为西域长史,屯田柳中,如永元故事。置伊吾司马一人以静守伊吾,而西域之道复通。但此道为《魏略》中所述之新道,即由伊吾以至车师者,与西汉之径道有异也。《后汉书·西域传》云:“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北通伊吾千余里。自伊吾北通车师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满城五百里,此西域之门户也。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葡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汉常与匈奴争车师、伊吾,以制西域焉。”据其所述,与《魏略》所载出五船北之新道相合。伊吾即今之哈密地,五船虽不详其地址所在,但必在伊吾附近,即今哈密一带也。是后汉通西域之路,只有南北二道。而北道即《魏略》中所述之新道,中道在后汉已渐近衰微矣。虽安帝元初中,班勇请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经路,南强鄯善、于阗心胆,北衘匈奴,东近敦煌。但终不见用于安帝,而于延光中出屯柳中矣。柳中即由伊吾至高昌所必经之地,亦即玉门关西北出五船至车师所必经之地也。据上所述,则后汉之北道,即《魏略》之新道,而西汉之北道,即《魏略》之中道,无可疑也。至斯文赫定所发现楼兰遗址,所得木简为晋太始以后事,与汉通西域道路无涉。斯坦因以此为汉通西域古道所必经之地,误矣。

    次所欲论者,西汉初何以择此险道,后汉又何以改道?欲答此问题,须先明匈奴在当时之形势。

    匈奴自冒顿为单于后,势渐强大,尽灭北方诸胡,与汉接壤。置左右贤王,以左王居东方,直上谷;右王居西方,直上郡。右贤王地又与氐羌相通往,氐羌在长安之西,即今甘肃、青海等地。故汉初西北两面,均被迫于匈奴与氐羌。匈奴屡为边境之患,致高祖被困于平城。武帝之初,虽屡遣大将军攻击匈奴,匈奴渐次西北徙;然西域诸国,亦与匈奴接壤,服属匈奴,如乌孙、车师,是其例也。故武帝欲保汉土之安全,必须行下二策:即一、隔绝羌、胡交通;二、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及汉元狩中,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空其地,以置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匈奴益西北徙。羌、胡交通,自是断绝。故武帝第一策,已完全达到。再说第二策。初张骞奉使西域,还言联络乌孙、大宛之利,武帝从其言。元封中,遣使与乌孙和亲,以公主妻乌孙王,俾与乌孙夹击匈奴。又派贰师将军击大宛,围车师,以威西国。西域诸国,亦遣使来贡献。轮台、渠犁,置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是皆为武帝第二策之表观。然汉由白龙堆过楼兰至乌孙、大宛,必须经过极长之险道。时匈奴虽已西北徙,然与西域诸国相接,车师服事匈奴,共为寇钞。又匈奴西边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尝居焉耆、危须、尉犁间。汉使至西域,必经过车师、尉犁、焉耆之南境,即沿塔里木河旁之沙地,过龟兹以至乌孙。楼兰与车师南北相值,当汉道冲。设车师与楼兰联络为一,以阻汉道,则汉与西域交通立时断绝。故保障通道安全,当为汉代之急务,楼兰即其重要之地也。又西域诸国,虽一时服属于汉,而又被迫于匈奴,时离时合。故汉代欲通西域,非取得楼兰为据点不可。武帝死后,昭帝因楼兰王为匈奴反间,即立遣傅介子刺杀之,并屯田于伊循城。而以故楼兰为军事与运输之重地。例如宣、元之际,设都护,置军候,开井渠,积食谷。由盐泽以至渠犁,亭燧相望,皆为布置军事与运输之重要政策。而汉亦得以安稳渡过艰险之长廊沙地,无复后顾之忧。武帝之第二策即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至是乃完全成功。《水经注》称楼兰王迁伊循城,乃尉屠耆惧为前王子所害,自请于天子者,并非真实原因。

    及前汉之末,哀、平年间,内政不修,中原和西域交通断绝,西域诸国自相分裂为五十五国。及王莽篡立,贬易诸侯王,西域怨叛,与汉绝,而役属于匈奴。光武初定,亦不遑远事。时西域诸国,复自相攻伐,匈奴复胁诸国,共寇河西诸郡县,边境骚然。汉为巩固边防起见,不得不重振旗鼓,恢复交通西域政策。然西汉通西域之路线,取直线,经过荒寂不毛的沙碛地带,复沿塔里木河前进,供给困难。且鄯善已南迁,而楼兰故墟又时为风沙所侵袭,究非屯军之良地。故后汉不得不在由敦煌通西域路中间,另觅一安全之道,藉以为屯军之地。故注意及伊吾。伊吾居天山之东麓,为西域诸国门户,匈奴尝资之以为暴钞。又由伊吾至高昌(即今吐鲁番),沿天山南麓经焉耆、龟兹至疏勒,为地理条件比较优越的道路。故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命窦固出兵攻取伊吾,取之为北路据点。一面派班超慑服鄯善,收之为南路据点。然伊吾为军事要区,匈奴在所必争。而车师、焉耆、龟兹,又时与都护为敌。明帝虽取之,而章帝终不能长久保守,卒退出吐鲁番、哈密二地,致班超时陷于孤立地位。及和帝之初,窦宪再破匈奴,取伊吾,屯田车师。班超又藉之以破焉耆,西域五十余国又悉附汉,南北两路之天赋良道,遂完全为汉有矣。而经龙堆至故楼兰之径道,遂不复为汉人所注意也。

    (本文约作于1937年,原载《西北史地季刊》第1卷第1期,1938年2月)

    谈古代塔里木河及其变迁

    我于1928——1929年赴新疆南部围绕塔里木盆地诸绿洲考查。在1929年曾由沙雅横穿大沙漠到达于田,对于塔里木河及其支流作过了一些探查。1933年又到罗布泊考察,发现海水复故道,找到了东西交通大道与台站。但当时仅到北岸,故我写《罗布淖尔考古记》时,对于海水移徙叙述较详,而不及河流。写《塔里木盆地考古记》时,对于河流变迁亦尝提及,但未作有系统的叙述注31。解放后于1958年,我又到南疆作过一次考察,看了一下尉犁、若羌及塔里木河下游一带。此次踏查距初次考查已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些年中间,新疆起了非常大的变化。尤其在解放后的十余年间,由于社会主义建设突飞猛进,昔日戈壁沙漠人迹罕到之区,现已建筑成群,禾苗遍野,显出一派繁荣昌盛景象。

    塔里木河的变迁,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塔里木地区的历史;因此对古代塔里木河的变迁作一番研究,对理解新疆的一些历史现象是很有意义的。

    一、现在塔里木河的情况

    塔里木河是新疆塔里木盆地唯一的一条大河,全长1400余公里,上源由和田河、叶尔羌河、喀什噶尔河、阿克苏河四河交汇而成,因流经沙雅塔里木牧地,故名塔里木河。现喀什噶尔河流至巴楚即断流,无余水入塔里木河,和田河亦变为季节河,在6、7月间山洪暴发时方有余水入大河,故和田河经常是一条干河。现塔里木河河流全持叶尔羌河水及阿克苏河水补给,而阿克苏河水在上游灌地后,余水亦不多。现塔里木河水主要是以叶尔羌河为主体,故本地人称塔里木河为叶尔羌河,盖指河水而言也。塔里木河在阿克苏南会合诸水后,东流至沙雅南,渭干河支河自北来入之。渭干河上源为木扎提河,发源于汗腾格里山,东南流,出库木土拉为渭干河,东流有铜厂河即库车河自北来入之,复东流,在轮台境又分数枝河骈比东趋;主要有两河,一为卡阳河,下游称英气克河,一为乌卡特河,或称乌根达里雅。卡阳河东流至尉犁境入罗平洛克湖、郡克尔湖、阿克要洛斯湖。解放前,由郡克尔湖水溢出,循卡阳河旧道入孔雀河。乌卡特河自轮台某地分出,东流至尉犁县境米拉木汗,距尉犁24公里处与由西来之塔里木河会合,转南流至阿拉干附近与孔雀河会,南流入罗布泊。尉犁另有一大河为孔雀河,即海都河。海都河自入博斯腾湖后,复自湖溢出为孔雀河,流于库尔勒西转南,流入尉犁境,转东南流至的力帕,卡阳河水入之。又东偏南流至铁曼坡,循一支河东南流至阿拉干附近,而与塔里木河会。又南流会车尔臣河,转东流入罗布泊。而孔雀河正身为一干河,河床东至罗布泊北岸,旧地图称为孔雀海,实无水,此清末民初的情形。故当时地图在北岸绘一小海子,在南部即在若羌北绘两个湖,即喀拉布郎库尔...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