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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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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择地第一

    艺之巧拙因乎心,心之巧拙因乎境。诚使窗明几净,虽拙者亦为之改观;室暗灯昏,虽巧者亦失其故步。而且事迫则潦草堪嗤,境嚣则精神不聚,凡艺皆然,而况辨优绌于微茫、争得失于毫末者乎?故刺绣必以择地为最要也。

    闲

    书画皆可以乘兴挥洒,绣则积丝而成,苟缺一丝,通幅即为之减色,故较他艺尤难,断无急就之法。或因事冗而求其即成,或因人杂而冀其速就,安有心如棼丝而能井井不紊者乎?故其境闲,而后其心亦闲。百虑悉屏,神知自生,固未可率尔拈针也。

    静

    《诗》之美后妃,曰“幽闲贞静”。闲与静为女子之美德,而刺绣者尤当首及也,故继闲而论静。静则其志专,而心无物扰;静则其神定,而目无他营。试观瞽者必聪,聋者必明,遂知五官不能并用。必凝注于一,而后能运灵明于针与指之间,辨其出入、疏密、浓淡、浅深,庶无毫发之憾。今使置身于喧哗纷逐之场,虽灵芸复出,其能收视返听,而作一花一叶否耶?

    明

    择地必先择爽朗之区,秋毫必察,而后物无遁形。然所以必求其明者,人皆知之;而所以用其明者,人或略焉。盖室虽明矣,使或向阳而坐,反致炫耀,且损目光,况持手绷必稍向上,亦复易于遮蔽。惟背明而坐,则光明悉照于掌握之间,自然了了。故如窗在左,坐宜向右,窗在前,坐宜向后,此一定之诀也。如用绷,则斜坐亦可。

    洁

    纨绮有浣濯之方,图画有遮饰之法。绣则稍有不洁,即致昏黯无色,既不能浣,亦无可遮。故室中必先洒扫极净,床几以及应用之物皆使不染纤尘,然后绣成乃如出水芙蕖,自有一种鲜艳之色。否则十指莹然,旋涤旋涴,初不知尘垢之所由来也。

    选样第二

    绣工之有样,犹画家之有稿,其格局布置,即一成而不可易者也。此处最宜斟酌。成式或失之巧,而于理未安;或失之庸,而于势不足;或过于繁,剪裁乏术;或过于简,枯寂无情。须求其秾纤修短,处处合宜,而又必丰韵天然,栩栩欲活,方可入选。使昧昧求之,不特样不入时,且恐画虎成犬矣。

    审理

    万物惟一理耳,而一物具一物之理,乃有理之所必无而样之所恒有者。一丝细本,花且如盘,盈寸之人,马才如豆,甚或草高于屋,树软如绵,只求布置停匀,初不知实增其丑也。

    度势

    次则度势。须于平妥中求抑扬之致,于疏朗中求顾盼之姿,于繁茂中求玲珑,于工整中求活动。务使寸练具千里之观,尺幅有万丈之势,是在分布之得宜,尤在物理之谙练。

    剪裁

    史家叙事,简而能该,名手作图,繁而不杂,剪裁之力也。然而文章尚有映带之法,渲染必有远近之分。绣则不然。如或头绪纠纷,景物稠叠,恐不能绝无淆紊,朗若列眉。必须删而又删,务使厘然各判。即有互相掩映之处,亦必层次井然,方免芜杂耳。

    点缀

    既加裁汰,固易施工,又恐一览无余,转形枯寂,当于可以穿插之处酌为加增;又或疏密不甚相称,亦须稍为点缀。如护根草、折枝花、蜂蝶禽鸟之类,皆可因其所宜,随意添入。或损之,或益之,总期于得中合度而已。

    崇雅

    五采章施,原期绚烂,然而亦有雅俗之分。山、龙、华虫、藻、火、宗彝、粉米、黼、黻,纵极华美,自觉古雅可观。今则随意绣一折枝,刺一虫蝶,亦必相当相对,有如刻板印成。甚且颜色乖违,布置颠倒,即令光怪陆离,难免方家齿冷矣。

    传神

    同绣一花也,或则迎风笑露,鲜艳如生;或则日熯霜摧,憔悴欲绝;或则舂容大雅,顾盼生姿;或则拳曲拘挛,瑟缩可憎。略举一隅,他可类及。孰工孰拙,不辨而知。而当其累线积丝,则亦同兹辛苦也。曷勿求其形状之逼肖,以冀神韵之兼全也哉?

    日月云霞

    日须大红,月宜浅白,或用浅黄。原求其相肖,且不致于相淆。所可异者,今人每于其中各绣一字耳。月下景物,配色却宜稍淡,日中不妨极其绚烂,物理然也。

    云无定色,尽可五采兼施,惟交换处须由渐而更,或各成一朵,方免判然两截、如斗成之水田衣耳。

    凡物皆有一定之色,惟云则可不拘,此针黹中使才之地也。卿云在天,光华纠缦。生当文明之世,黼黻鸿猷,光昭圣治,岂特文人学士珥笔彤庭,甫能扬厉铺张,自诩锦心绣口耶?

    霞无可绣,即或绣之,见者亦必呼为云矣。尝见一巨室藏有绣幅,下以湖色绸作江,上以褪红绸作霞,中绣青绿峰峦,以掩其接续之迹,悬之中堂,俨然江天霞彩也。又有满绣之法,由红渐白,由白而蓝,天半朱霞,蔚然在望。

    真草隶篆

    真字宜瘦,挑、趯、点、拂,皆须各具锋芒。如作藏锋,便少疏朗之致。草书点画最简,萦拂处更易见长,惟转折肥瘦,均须留神,否则便失书意。隶书匀整平直,但宜具古秀之致。篆则光圆宛转,本属绣工之所长,第须起讫分明,神完气足而已。

    花果草木

    学绣必从花卉入手,犹读书之于《学》《庸》,学字之于正楷,吟诗之于五截,习琴之于清商,似易实难,因难见巧。当于花之向背浅深、叶之反正疏密,悉心体认,曲肖其形;又必尽态极妍,辉光流照。昔人绘影绘声之说,究属寓词,惟绘花绘光,实能为众香国中传神写照者,必推绣事为独步。此非写生家所能及其万一也。

    色之浅深,积渐而变。有内深而外浅者,牡丹之类是也;有外深而内浅者,莲花之类是也。

    瓜蓏之属,可以入画者均可入绣,惟当辨其形色耳。色之斑斓者,以双搓线绣之;若其色由深而浅,则可用长短针,如绣花法矣。

    草中以芝兰为首。绣芝如绣云,不妨五色皆备。兰则间于花与草之间,当得其婀娜之致。

    护根草须与幅中花木相称。或如松鬣,或如秧针,或如苔钱,或如书带。水中萍藻,溪畔荻芦,皆可推波助澜,为全幅增色。

    绣树在乎枝、干得势,戒软弱,忌臃肿,不可太光,必须夭矫秀劲、凹凸有棱方妙。枝干既成,次及敷叶。松、杉、枫、柳、梧、竹之属,大小皆宜,以其叶有定形也。其他杂木浓阴蔚然者,只宜施之巨幅耳。

    禽兽虫鱼

    禽则积羽而成,绣则积丝而成,因物肖物,莫妙于此。第当于飞、鸣、食、宿之际,求其生动之情,喙吻、爪距之中,辨其纯鸷之性而已。

    绣禽绣凤,绣兽绣麟,以极华美之姿又不数见之物,自可悉沿成式,以象文明。至如虎豹彪炳,獐鹿斑斓,马鬣丝纷,牛毛莫辨,大而狮、象,小而鼠、猫,皆有一定之形,惟选样之能精,庶肖形之不谬。

    虫类中有蝶,如草中有芝,禽中有鹤,仙品也。罗浮之种,翅如车轮,五色咸备,既无定色,亦无定形,但须得栩栩之致。他如蝇头、蚊脚、蝉翼、蜂须,悉征绝巧文心,宜有豪端画意。

    龙与麟、凤同著。沧海朝曦,金碧绚烂,为绣中之巨观。其或鲲击鲤登,亦具升腾之象;朱鳞碧水,相安游泳之天。安在鳞潜,宜知鱼乐。

    山水人物

    作山水如作古文,结构气魄,穿插照应,无法不备,此画家语也。绣事亦何莫不然。青绿、赭墨无一不宜,特少皴法耳。当于凹凸处用笔画定,而分绣之。或下分而中合,或上断而下连,绣成自有一线微痕,如披麻、铁线,较画家尤觉远近分明,峰峦稠叠。

    波致轩然,或卧或立,浪花喷溢,玉碎珠飞,海中之水也;澄碧粼粼,瀫文如织,则宜于金碧楼台;或曲或伸,萧萧数笔,则宜于寒江野渡。

    忆昔年春日,舟过梁溪,斜照满山,岚光成彩。戏用退红绒参以牙色,绣成《遥山一桁》,山椒新绿成林,溪中碧水鳞次,顿觉耳目一新,此亦画家所未到也。

    石贵嶙峋,桥宜宛转,屋须轩朗,树必玲珑。切忌模糊,自然明秀。

    人物惟须发最难,当将绒线剖成极细之丝,针亦另有一种。肌肤亦然,尤须莹净融洽,绝无针线之迹。耳廓目眶,鼻端口角,均宜各留一线微痕,便觉高低了了。衣褶带履,可以类推。

    取材第三

    以针为笔,以缣素为纸,以丝绒为朱墨铅黄,取材极约而所用甚广,绣即闺阁中之翰墨也。然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有如造室既成,人但瞻轮奂之美,不知栋梁榱桷,经度者几何时,锯凿斧斤,磨厉者几何日。而且竹头木屑,皆为有用之材,丹雘垣墉,岂能凭空幻设?总之,苟得其用,则断线零缣,亦收奇效。苟违其用,虽镂金错采,未必美观。择之不厌其精,蓄之当求其备。

    绒线

    前人多用散绒,后乃剖而为线。武林、吴门、白下皆有之。苏产较细,一线可剖为二,既剖之后,仍可条分缕析也。

    综线亦备五色。以圈轮廓,可免不齐之患,惟结子用之。他如界画楼台、人物衣摺、羽翼龙鳞,亦间有用之者。

    金银线制于回人,须择其真者乃不变色。以圆、细、匀、净为贵。又有孔雀线,璀璨可爱,翎羽中不可少也。

    缎绫

    刺绣以缎为最,绫次之,绸、绢又其次也。但皆须素地,如有花纹,绣成光采必减。宜择细密光洁者为佳。

    纱罗

    以极细银条纱,用单丝穿成,或则满穿,或留素地,亦觉斐然可观。惟针孔必有出入,难以浑圆,只可聊备一格耳。铺罗则宜用绒,又在穿纱下矣。

    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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