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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鸟类的第二性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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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雌鸟所发挥的挑拣作用————求爱时期的长短————未结成配偶的鸟————心理品质和审美能力————雌鸟对特定的雄鸟所表示的喜爱或厌恶————鸟类的变异性————有时变异突然发生————关于变异的一些法则————眼斑纹的形成————性状有显著程度不同的级别————孔雀、百眼雉与白梢尾蜂鸟的例子。

    凡是在美观上、在歌唱的能力上或在发出我所称的声乐上,雌雄鸟之间有所不同,几乎总是雄鸟要比雌鸟为强。我们刚才在前一章里已经看到,这些品质显然地对雄鸟有高度的重要性。如果他们对这些品质的取得而有所表现,在时间上仅仅限于一年之中的某一个段落的话,这段落总是略早于繁育季节的来临。情况总是由雄鸟,或在场地上,或在半空中,在雌鸟面前,把形形色色的富有诱惑力的东西悉心尽意地卖弄出来,有的往往还要表演一些奇形怪状的小把戏。简而言之,总是雄鸟是演员,而雌鸟是观众。每一只雄鸟也总要把对手们轰走,或者,如果力所能及,把他们杀掉。因此,我们不妨得出结论,雄鸟的目的是在诱使雌鸟同他匹配,而为了这一目的,试图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方法激发她,迷惑她,而这是凡属仔细研究过现有鸟类的习性的人所共同持有的见解。不过这里面还存在着和性选择极关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同一个鸟种之内,是不是每一只雄鸟都同样地对雌鸟发挥激动和吸引的作用呢?或者雌鸟一方面是不是也发挥一些取舍的作用,而在众雄鸟之中只看中某一只一定的雄鸟呢?后面这一问题是可以通过许多直接和间接的证据而得到肯定的答案的。比此远为难于判定的一个题目是,雌鸟究竟根据一些什么品质来作出取舍的决定;幸而在这里我们也还有些直接和间接的证据,说明她所根据的在很大一个程度上还是雄鸟的外表的一些有诱引力的东西,尽管他的精力、勇气以及其他一些心理品质也无疑地起些作用。我们从一些间接的证据说起。

    求爱时间的长短 ————某些鸟种的两性日复一日地在指定的场合相会,所费的时间是长的而其所以长,大概一则求爱是个拖沓而不干脆的玩意儿,再则它们也反复地实行交配。例如,在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黑松鸡(black cock)的“巴尔兹”(Balz)或“勒克”(Lek) [1] 从三月中开始,一直要到四月或五月。一到“勒克”时节,在一个场合里啸聚的群鸟可以多到四五十只,或者更多一些,而同一场合往往可以被连续利用上好几年。雷鸟(capercailzie)的“勒克”从三月中开始,到五月中或五月底才结束。在北美洲,当地人所盛称的雉形鹧鸪(乙931)的“鹧鸪舞”(partridge dances)要“持续到一月或一月以上”。北美洲和西伯利亚东部 [1] 的其他鹧鸪、雷鸟、松鸡之类所表现的这方面的习性几乎是一样的。流苏鹬(ruff,即乙590)所啸聚的场合可以把地面上的草皮踩光,捕鸟的人据而发现这种鸟所会集的一些小土阜,而这也说明了这种逐年进行的集会所用的是同一个地点。南美洲圭亚那的印第安人熟悉那些踩平和踩光了的战场,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到白嘴鸦 [2] 的美丽的雄鸟。新几内亚的当地居民也认识风鸟所相与聚会的那些树,一聚总是十只到二十只羽毛丰满的雄鸟。在后面这个例子里,提供资料的人并没有明说雌鸟是不是在同一些树上相会,但由于雌鸟的皮毛是不值钱的,除非特别问到,捕鸟的人大概是不会说到她们的。非洲织布鸟(wearer,属乙787)的一种,在繁育季节里,聚集成许多小队伍,像练兵似的,边练边变换阵势,要持续好几个钟头之久,很是可观。大批大批的孤独鹬(solitary sinpe,即乙862)到黄昏的时候聚集在一个沼泽里,连年到了同一季节,为了同一目的,都会在同一场合聚会;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他们“不断地奔忙,像许多大耗子”,全身的羽毛像吹了气似的都张开得蓬蓬松松,翅膀不断地翕张噼啪做声,夹杂着种种不可名状的怪叫。 [2]

    在上述一些鸟种里,有几个————黑松鸡(black cock)、雷鸟(capercailzie)、雉形松鸡(pheasant grouse,即上文雉形鹧鸪)、流苏鹬(ruff)、孤独鹬,可能还有别的————据我所信,都是一夫多妻的。就这几个鸟种来说,有人也许会认为强有力的雄鸟只要把软弱些的雄鸟轰走,就可以立刻占有尽可能多的雌鸟;不过问题不这么简单,这里面所要求于雄鸟的不只是体力,而尤为不可少的是激发雌鸟而取得其欢心的能耐,因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雌雄会聚在一个场合而求爱的过程要花上那么多的工夫了。某些严格的一夫一妻的鸟种也举行“结缡”的会集,斯堪的纳维亚的雷鸟的一种(ptarmigan)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而它们的“勒克”要维持到两个月,从三月中旬到五月中旬。在澳洲,琴鸟(lyrebird,即乙608)“堆筑一些小丘阜”,而另一种,阿氏琴鸟(乙609)则掏出一些浅坑,土著居民认为这些就是雌雄鸟会合的地方,并把它们形容为“舞余夜宴的场所”(corrborying places)。前一个琴鸟种(乙610 )的聚会规模有时候是很大的。最近有一位旅行家发表了一篇有关的记述; [3] 他说,在他所待的地方,下面有个小山谷,满谷是浓密的灌木,有一天,他突然听到灌木丛中“一片嘈杂之声,十分惊诧”之余,他悄悄地向前爬去,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现约摸有一百只到一百五十只羽毛灿烂的琴鸟“排列成战斗的阵势,正在进行厮杀,凶狠激烈的程度,真是无法形容”。凉棚鸟(bower-bird) 类的“凉棚”就是繁育季节里雌雄鸟聚会的场所,在这里,“雄鸟集合在一起,彼此为了赢取雌鸟的青睐而进行斗争,也在这里,雌鸟也群聚而向雄鸟卖弄一些风情。就这类鸟的两个属来说,同一顶凉棚可以连续使用上好几年”。 [4]

    据福克斯牧师告诉我说,普通的喜鹊(magpie,即乙283)习惯于从德拉米尔森林(Delamere Forest,英格兰西部————译者)的各个角落聚集拢来,为的是开庆祝“喜鹊大婚”之会。若干年以前,这种鸟多得不得了,有一个捕鸟的人一个上午就打了十九只雄鸟,另一个一枪打死正在栖息中的七只鹊。当时的惯例是,一开春,它们就一批一批地在特定的一些地点聚集拢来,人们可以看到它们成群结队的啁啁啾啾地叫着,熙熙攘攘地绕着树飞来飞去,有时候也互相厮打。看来,对喜鹊自己来说,这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会,是件极关重要的大事。会后不久,它们就各自分散,而据福克斯先生和其他的人观察所及,从此就安度它们的配偶生活,直到繁育的季节终了为止。在任何地方,如果一种鸟的数量不大,则此种聚会也就不可能太大,因此,同一鸟种在不同的地方还可以有不同的习性。例如,上文说过,在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黑松鸡是如此的多,求偶的大会是如此为人们所熟悉和称道,以至于它们在当地语言中各已取得了专用的名词,而在苏格兰,这种经常的黑松鸡的集会,我却从威德尔柏恩(甲690)先生那里只听到过一个例子。

    未结成配偶的鸟 。————从方才举出的这些事实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分隶于若干很不相同的鸟群的许多鸟种所进行的求爱过程往往是一个旷日持久、举足轻重而也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然而我们还可以设想,尽管乍看去这种设想似乎不大合乎情理,就是,居住在同一个地区之内的同一个鸟种之中,总是有些雄鸟和雌鸟不一定互相爱悦,而终于结不成配偶的。历来有人发表了许多记载,说一对之中的雄鸟或雌鸟被人打落之后所造成的空缺很快就有别的鸟给补上了。这种情况以见于喜鹊这一种鸟的为多,见于其他鸟种的比较少,这大概是因为喜鹊的羽毛比较显著,而它们的窝也比较接近人居的缘故。名气很大的靳纳尔(甲353)说,在英国威尔特郡有一对喜鹊每天挨打,接连不下于七天,每次总有一只要被打落,“但没有用,始终还是一对,原来剩余的喜鹊一下子就找到了另一只对象”,而最后结成的一对终于孵育了一窝小鹊。失去了的配偶一般要到第二天才补上新的,但汤姆森先生举出过一个喜鹊的例子,当天晚上就已经补上了。即便在小鹊已经孵出之后,而父母鸟有一只受到毁灭,遗缺也往往还是要得到补足的。据勒博克爵士的守苑人所观察到的一个例子来说,从损失到补足,其间也只隔了两天。 [5] 最先而也是最明显的一个猜测是,雄鹊在数量上一定要比雌鹊多得多,而在上述和其他可举而不必举的例子里,所打落的大概全是雄鹊。这至少就一部分例子而言是合乎事实的,因为据德拉米尔森林里的守护鸟类的人肯定地告诉福克斯先生,以前在鸟巢周围连续而大批打下来的喜鹊和食腐肉的乌鸦全都是雄的。而他们所提出的理由是,雄鸟要来回奔忙,为坐窝的雌鸟送喂食物,因而容易挨打。不过麦克吉利弗瑞,根据一位出色的观察家所提供的资料,所见与此不同,一例是,连续在同一只窝上被打落的三只喜鹊全都是雌的。另一例是,六只连续被打下来的喜鹊原是先后伏在同一窝卵上的,因此也有可能又全都是雌的。但据我从福克斯先生那里听说,雌鸟被打落后,雄鸟就替她坐窝。

    勒博克爵士的守苑人又曾屡次打落过? 鸟(jay,即乙437),至于到底打落过几次,他们已经说不清楚,但他们发现每次打落一对中的一只以后,在不久的时期内,维持独身而不再配对的情况是从来没有的。福克斯先生、邦德(甲84)先生以及其他一些人都打落过食腐肉的乌鸦(乙281),也总是一对中打落一只,但随后仰望鸟窝,居中主人很快又成了一对。这些鸟种都是相当普通的,但不普通的鸟种也有这种情况。隼(乙406)是少见的,而汤姆森先生说,在爱尔兰,“如果在繁育季节里,一对中的一只,雌的或雄的,牺牲了(而这不算是不普通的事),在很少数的几天之内便可以找到另一只配偶,因此,虽有这一类的伤亡,雏幼的一代得到了保证,不怕不能成长起来。”介·威尔先生对于沙滩头 [3] 的隼所了解的情况也是这样。这同一位观察家告诉我,三只茶隼(kestrel,即乙407)曾经接连被打落,都是雄的,打落以前所守护的是同一个窝,三只之中,两只的羽毛已经成熟,另一只的羽毛则还是前一年的尚未脱换。即便在极为少见的鹫,即? (golden eagle,即乙79),一个苏格兰的可靠的守育禽鸟的人向柏尔克贝克(甲61)先生确凿地说,一只遭受牺牲,另一只不久就会被物色到,而补上遗缺。白鸮或白鸱鸺(white owl,即乙902)也是这样,“剩下的鳏鸟或寡鸟很容易再找一个配偶,而再鳏再寡的灾难可以周而复始。”

    这个关于白鸮的例子系采自塞尔保恩(Selborne) [4] 的怀伊特,而怀伊特又说,他认识的一个人,由于认为已经成对的鹧鸪受到其他雄鹧鸪的厮打的骚扰,老爱开枪把雄的打死,结果,他相信已经成了对的那只雌的也就成了寡妇,而且寡了好几次。但也不要紧,她在每次丧偶以后,不久总会找到一个新鲜的伙计。这同一个自然学家又说,由于屋外的麻雀老是霸占梁上燕子(house-martin)窝,他叫人把麻雀都用枪打了,只剩得一只,但这仅存的一只,不管它是雄是雌,很快就觅到了一个对象,后来又清除过不止一次,结果还是一样。我可以就糠碛NE32D(chaffinch)、夜莺(nightinale)和朗鹟(redstart)添上一些可以类比的例子。关于最后这一鸟种,朗鹟或凤尾朗鹟(乙759),有一个作家曾经表示,他实在不懂雌鸟究竟用什么方法来快速有效地把自己新寡的状态通报出去,因为,在附近一带,这种鸟根本就不多见。介·威尔先生向我谈到几乎是同样的一个例子,在勃拉克希思 [5]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或听到过在野外飞鸣的照鸴(bullfinch),然而每当所畜的笼子里的照鸴有一只雄的死了之后,在不多几天之内,一般总会有一只野的雄照鸴飞来,依止在失偶的雌鸟旁边不去,而我们知道,雌鸟召唤的鸣声是不大的。我只再举一个别的事例,而这所据的也就是这同一位观察家,有一对欧椋鸟,即一种白头翁(starling,即乙906),其中的一只早晨被打落,而一到中午,剩下的一只已经找到了配偶;这新配偶又被击落,而在天黑以前单的又变成了双的,所以这里面的寡妇或鳏夫,一矢之中,自朝至暮,得到了三次慰藉。恩格耳哈尔特(甲223)先生也告诉我,也在勃拉克希思,有所房子里有一个洞穴,里面有一对欧椋鸟坐着窝,他在几年之内,时常用枪打死其中的一只,而留下来的遗缺总是一下子就被补上了。在有一个季节里,他记了一笔账,他从这同一个窝里前后一起打死了三十五只,其中雌雄都有,但具体的比例他说不上来。尽管有这么大的损失,那季节中这个洞里还是孵出了一窝小鸟来。 [6]

    这些事实是很值得注意的。问题是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单身鸟随时准备立即填补成对鸟的任何一性方面的损失呢?喜鹊、? 鸟、食腐肉的乌鸦、鹧鸪和其他一些鸟种,一到春季和在一春之中,总是以成双成对的姿态出现的,单个而孤零零地讨生活的例子是永远看不到的,如果有的话,乍然看去,也确乎提供了一些最难以索解的例子。但属于同一性别的鸟,尽管不是真的配对,当然不是,却有时候也有两两同居、或结成小集体而生活在一起的,例如,我们知道,鸽子和鹧鸪就是这种情况。在欧椋鸟、食腐肉的乌鸦、鹦鹉和鹧鸪中间,人们观察所及,有时候也有三只鸟在一起的。就鹧鸪说,有人了解到,相与同居的,有两雌一雄,也有两雄一雌。在所有这一类的例子,结合大概是不巩固和容易瓦解的,而三只中的一只,一遇机缘,便会和一只寡鸟或鳏鸟配起对来。某些鸟种的雄鸟,在应届的季节过去之后很久,还在不断地把爱情的歌曲倾吐出来的情况,也不时有人注意到,这说明有关歌手不是新近丧偶,便是过时而未有所获。一对之中的一方,或因不测而死,或因疾病而亡,则其余一方便成孤零而不受拘束,而我们有理由可以相信,在繁殖季节里,雌鸟是特别容易不终其天年而死的。再则,窠巢被破坏了的鸟、或没有生育能力的鸟、或发育停滞而不全的鸟,大都容易走上抛撇它们的配偶的道路,而在保育后一代的乐趣与任务之中,所处的大概也只好是甘心于从旁协助的一个地位,为别的鸟的子女出些力量。 [7] 诸如此类的可能的情况对上文所说的大多数的例子大概可以有所说明。 [8] 尽管如此,在繁殖季节的高潮里,在同一个地区之内,为什么总会有这样多闲散的雌雄鸟随时准备补一些配偶之缺,依然是一个谜。为什么这些孤零的雌雄鸟,彼此之间,不自相匹配,而偏要等待候补的机会?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多少得到了一些理由,可以设想,而介·威尔先生确曾这样设想过,认为鸟类的求爱,在许多例子里,既然见得如此旷日持久,如此煞费周章,而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看来,在这过程之中,是不是一定有某一部分的雄鸟和雌鸟,在应届的季节之内,终于没有能把异性激发起来,因而未能成其匹偶呢?这样一个设想,在我们,在下文,看到了一些雌鸟有时候对特定的某些雄鸟所表示的一些强烈的厌恶心情或喜爱心情之后,就会见得不那么不近情理了。

    鸟类的心理品质,和它们的审美能力。 ————雌鸟对于雄鸟,究竟是有所选择,而只选取更为美好的一只,还是把所碰上的第一只就接受下来,是需要进一步讨论的问题,而在此以前,我们不妨先考虑一下鸟类的心理能力,一般的品评是低的,这品评也许是公平的,但导向与此相反的结论的事实也还有些,要举出来也是可以的。 [9] 然而像我们在人类中所看到的那样,低的理智能力并不是和深挚的情爱、锐敏的知觉以及对美的赏识不相容的,而我们在这里所关心的正是后面这些品质。人们时常说到鹦鹉是最重彼此之间的情爱的,一只死了,一只要悲伤很长一个时期,但据介·威尔先生的意见,就大多数的鸟种来说,所谓情爱的深挚这一点是太过于被夸大了的。尽管如此,在自然状态中生活的鸟,如果一对之中有一只被击落,人们听到剩下的一只要哀鸣上好多的日子。圣约翰(甲569)先生也列举过许多不同的事实来说明成对的雌雄鸟之间的系恋。 [10] 贝纳特先生说, [11] 在中国,一只美丽的雄鸳鸯(mandarin teal)被人偷走了,雌鸳鸯,尽管有一只别的雄鸳鸯向她一心求爱,把所有的色相在她面前卖弄出来,来讨她的欢心,她却还是郁郁不乐。三个星期之后,被偷走的雄鸳鸯找回来了,彼此便立刻相认,破镜重圆,真是快活得无以复加。但在另一方面,我们在上面已经看到,欧椋鸟再三失偶之后,可以再三“取得慰藉”,而这都是一天以内之事。鸽子对所往来的地方有出色的记忆力,有人知道有的鸽子在离开家乡九个月之后还能回来;然而说也奇怪,据另一位威尔,赫·威尔先生告诉我,如果一对已经配好而可以终身做伴的鸽子,在冬天突然被拆开几个星期之久,随后又各和别的鸽子相配,原配的雌雄鸽,如果再被带到一起,彼此可以几乎不相认识,甚至变得完全陌生。

    鸟类有时候也表现一些仁慈的感情,它们会喂养被丢弃的幼雏,甚至是和它们自己不属于一个种的幼雏,但这应该被认为是本能的误用。 [6] 像本书上文有一处所曾表明的那样,它们对同种中瞎了眼的成年鸟,也懂得喂它吃食。勃克斯屯先生叙述到过他自己园子里的一只很奇特的鹦鹉如何护理着一只冻伤而折足的不属于同一个种的一只雌鸟,替她把羽毛弄干净,保护着她,使免于受到在园子里飞来飞去的其他鹦鹉的攻击。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鸟种显然的也能发出一些同情,而能乐人之乐。有一对白鹦(cockatoo)在一棵皂荚树上筑好了一座巢,周围的“同种的鸟都为这件事高兴,它们所表示的那股近乎起哄的高兴劲真教看到的人不禁失笑”。这些鹦鹉种也能表现无可怀疑的好奇心,而且不含糊地有些“财产和占有的观念”。 [12] 它们也有良好的记忆力,在动物园里,它们对离职已经几个月的前任的主管人能清楚地认识。

    鸟类也具有锐敏的观察能力。每一只成了对的鸟当然认识它的配偶。奥杜朋说到美国的反舌鸟(mocking-thrush),即乙621)的某一个数量不明的部分终年留在南部路易斯安那州境内,而其余的一部分则季节性地移到东部诸州,当后者飞回来的时候,前者会立即加以辨认而进行攻击,从不放松。在笼中畜养的鸟能认人,它们对某些人表现强烈的厌恶,或深切的依恋,而且经久不变,道理何在,虽说不清楚,它们能认人,是显然的了。关于? 鸟(jay)、鹧鸪(partridge)、金丝雀(canary)、尤其是照鸴(bullfinch),我所听说的这种例子不一而足。赫西(甲341)先生曾经描写过一只养驯的鹧鸪,说它如何如何地认识每一个接触到的人,而且爱憎分明,真是说得天花乱坠。这只鸟似乎特别“喜爱桃红柳绿一类绮丽的颜色,有人换上了新衣服、新帽子,就立刻会吸引到它的注视”。 [13] 黑威特先生描写到过不久以前才从野鸭传下来的一些鸭子的习性,它们一见一只陌生的狗或猫,就立刻没头没脑地冲进水去,东西奔窜,为了逃命,搞得精疲力竭。然而它们却认识休威特先生自己的几只狗和猫,而且很熟悉,可以毫不畏惧地伏在它们近边,偎依取暖。有生人来,这些鸭子总要躲开,而对于照料它们的那个女管家,如果一天她在眼色上有了太大的变化,它们也要回避。奥杜朋也叙述到他所驯养的一只野的吐绶鸡,在见到一只陌生的狗的时候,总要赶快地跑开;不久以后,这只鸟逃了,待在一个树林里,又过了几天,奥杜朋看到了它,以为是另一只野吐绶鸡,就让猎狗追捕。但说也奇怪,这只鸟并不逃跑,而猎狗走近它的时候,也不进行攻击,原来它们彼此认出来是老朋友。 [14]

    介·威尔先生肯定地认为鸟与鸟之间对对方的颜色是特别注意的,有时候是出乎嫉妒的心理,有时候是通过它来辨认彼此之间的亲疏关系。他有一次把一只已经取得了黑色头羽的白领鹀(reed-bunting,即乙375)放进他的养鸟室里,在室中原有的各种鸟,除了一只照鸴之外,谁都没有特别注意这位新来的客人,原来照鸴的头部也是黑的。这只照鸴平时是很文静的,从来不和其他的鸟,包括一只头羽还没有变黑的白领鹀在内,发生纠纷,今天却大不相同了,它毫不留情地向黑头客人进行攻击,主人弄得没有办法,只好再把白领鹀取出来。在繁育季节里,靛蓝彩鹀(Spiza cyanea,乙892)是一身鲜明的蓝色的,这种鸟一般说来是不爱打架的,但遇了和它属同而种不同的丽色彩鹀(spiza ciris,乙893),却毫不客气地狠啄一顿,把那可怜的家伙的头皮啄一个精光,看来为的是这种鸟只有头部是蓝色的。介·威尔先生又曾不得不把一只知更鸟,在放进养鸟室不久之后,又取出来,因为它把所有羽毛带点红色的各种鸟都狠狠地攻击到了,他实际上还杀死了一只红胸的交喙鸟(crossbill),一只金碛NE32D,即金翅雀(goldfinch),也几乎被它搞死,其他不带红的鸟则平安无事。反过来,他也观察到,有几种鸟,在刚被送进养鸟室的时候,总是飞向在颜色上和自己最为相像的其他鸟种,而在它们旁边止息下来。

    雄鸟既然要在雌鸟面前把他们美好的羽毛和其他饰物悉心尽意地展示出来,看来雌鸟是显然懂得欣赏求爱者的美丽的色相的。不过这只是间接的证据,要觅取她们审美能力的直接证据,却不容易。鸟在镜子面前会注视它们自己的照影(见于记载的这种例子很多),但我们无法断定,它们所看到的,在它们的心目中,究竟是不是它们自己,它们之所以盯着看,安知不是因为把自己的照影错认为一只同类之中的对手,而注视正可以表示她们的妒忌心情呢?当然,我们知道,有些观察家认为这不是应有的结论。在另一些例子里,一种行动究竟是出乎单纯的好奇心,还是真正表示赞赏,也是难于辨别的。在希腊西部爱奥尼亚诸岛上,一只流苏鹬(乙590)“会向地面上铺着的一块五颜六色的手绢从半空直冲而下,全不管向她不断射出的子弹”,正如利耳福尔德(甲402)勋爵所指出的那样, [15] 大概是由于好奇心理的推动。普通的云雀(lark),即百灵,是用一面可以移动的小镜子,在太阳里不断地射出反照,而从半空中吸引下来加以大量捕取的。究竟什么导致喜鹊、渡鸟(raven)以及其他一些鸟种把明艳的东西,有如银器或珠宝之类,偷窃或隐匿起来?是欣赏呢?还是好奇呢?也是一个问题。

    古耳德先生说,某几种蜂鸟把它们的巢的外表“装点得极为雅致;它们出乎本能地用一片一片很美的扁平的地衣贴在上面,大片在中间,小片在巢底和树枝联系的部分。在巢的更向外的部分,这里或那里还要点缀上一根根美丽的羽毛,有的是缠住的,有的是粘住的,但总是把羽茎安排在一个角度之内,使羽尖得以伸展出巢的平面之外”。但鸟能审美的最好的证据来自上文已经说到过的澳洲的三个凉棚鸟属(bower-bird)。它们的“凉棚”(见图46,第十三章中)是雌雄鸟会聚而演出种种奇特的把戏的场合,造法和形式因鸟种而有不同,但我们在这里最关心的是它们的装点也各不一样,也各因鸟种而有所不同。羽毛光泽像花缎似的所谓缎光凉棚鸟(satin bowerbird)会收集许多五颜六色的零星物品,有如几种长尾鹦鹉(parakeet)的蓝色的尾翎、漂白了的枯骨、各种介壳,把它们插在构成“凉棚”的小树枝中间,或安排在“凉棚”的入口处。古耳德先生在有一所“凉棚”里发现一件制作得光洁的石战斧和一绺染蓝的棉花,这些显然是从土著居民的营地上衔来的。这些点缀的物品也不是固定的,它们不断地要重新安排,在表演把戏的时候,还要带在身边,随身转动。有斑点的凉棚鸟(spotted bower-bird)的“凉棚”或“窝棚”(图46所示),“是用长得很高的草覆盖起来的、一根一根挨着,所有的草尖几乎都在棚顶上集中,整齐可观,而点缀的物品是很丰富的。”为了使这些草固定不移,又为了在“窝棚”外边划出若干有分岔的小径,导向“窝棚”,它们又能利用许多圆石子。这些石子,以及介壳,往往要从很远的地方搬来。据腊姆西先生的描写,别墅鸟(regent bird)的矮小的“别墅”是用五六种非海产的介壳类的介壳和“各种颜色的浆果,蓝、红、黑色都有,来装点的,只要浆果尚未干瘪,看去也很美观。此外还有一些新摘的绿叶和粉红色的嫩芽或嫩枝穿插其间,总看起来,表明这种鸟是肯定地有些审美的能力的。”古耳德先生确乎有很好的理由来作出如下的断语:“这些装点得十分华美的大会堂,截至目前为止,不能不被看做我们所已发现的鸟类建筑术的最为奇异的例证。”而我们又看到,不同的鸟种还各有其不同的建筑风格咧。 [16]

    雌鸟对一些特定雄鸟的偏爱 。————对鸟类的鉴别与审美能力既已作了如上的引论之后,我可以进而把我所知道的有关雌鸟对一些特定的雄鸟有所偏爱的所有事例加以介绍了。在自然状态中,不同种的鸟,有时候也相配合,而产生杂种,这是一个已经肯定的事实。有许多例子可举:麦克吉利弗瑞叙述到一只雄的山乌和一只雌的鸫鸟(thrush)“彼此相爱”,而产生了一窝小鸟。 [17] 几年以前,文献上记录了十八个在不列颠境内所发生的黑松鸡和雉杂交而生育小鸟的例子; [18] 但就其中的多数而言,其所以发生,可能是因为这些鸟在同种之中没有能找到配偶而又不甘孤零的缘故。就其他一些杂种的例子而论,介·威尔先生认为有理由这样看,就是,不同鸟种的巢有时候筑得十分相近,因而不免弄错而发生杂交的事情。但这些解释对许多见于记录的养驯了的鸟或家禽的例子都不适用,这些不同种的雌雄鸟尽管各自与其本种的鸟住在一起,却有时候也会一见倾心,难分难舍。例如,沃特尔屯 [19] 叙述道,在一群二十三只加拿大雁(Canada goose,即乙46)中,一只雌雁和一只雄的白颊雁(bernicle goose)相交,而产生了一窝杂种雁,而这两种,尽管同是雁类,外貌与大小是很不相同的。一只雄的赤颈凫(widgeon,即乙599),一直和他同种雌鸟住在一起,却有人发现他和一只雌的尖尾凫(pintail,即乙817)成了配偶。劳伊德描写到一只雄的楯凫(snield drake,即乙915)和一只普通的母鸭的依恋。此外可举的例子还多。而迪克森牧师也说,“凡是把许多不同种别的鹅类养在一起的人都很清楚,它们彼此之间时常发生难以解释的两性狎昵的关系,而因此,杂交与生育杂种鹅的机会实际上并不少于同一族系的雌雄鸟之间的这种关系,而在有的时候,族系之间的差别,至少在我们看来,是再大也没有的(这里所说的族系差别,实际上是指种的差别)。”

    福克斯牧师告诉我,他有一度同时饲养着一对原鹅或中国鹅(乙47)和四只英国普通的鹅,一雄三雌。这两种鹅本来是分开而各不相扰的,但后来中国鹅的雄鹅把三只雌的普通鹅中的一只勾引了过去,同居起来。不仅如此,从雌的普通鹅的卵所孵出来的小鹅,纯的只有四只,杂种倒有十八只,看来中国的雄鹅比普通鹅的雄鹅,就其对雌鹅的魅力来说,要更为强大。我只再举一个别的例子:黑威特先生说,一对被活捉而接受饲养的野鸭起初很安于自己的家室,“先后已经度过两个繁育的季节,孵过两窝小鸭,但当我把一只雄的尖尾凫放到水面的时刻,雌的那只野鸭立刻把原来的老公抛撇了。就她来说,这显然是一个一见倾心的例子,因为尖尾凫一进水,她就不断地围着他转来转去,表示爱慕之意,而在尖尾凫却受宠若惊,对她的调情说爱明显地表示有些消受不了。从此以后,她完全把老公抛在脑后。冬天过去了,到了下年的春天,尖尾凫似乎终于回心转意,接受了她的殷勤,同居了,生下了七八只小的。”

    除了新奇这一层而外,这种魅力或诱惑力,在这些来自不同鸟种的例子里,究竟是什么,我们连猜都无法猜。但颜色有时候是起着一定的作用的;因为,据贝赫斯坦因说,想要教金翅雀(siskin,即乙421)和金丝雀交配而取得下一代的杂种,远比其他一切办法好得多的办法是把颜色相同的两种鸟放在一起。介·威尔先生在养鸟室里先放进红雀(linnet)、金碛NE32D(goldfinch)、金翅雀、绿碛NE32D(greenfinch、亦称普通鸴)、糠碛NE32D(chaffinch)和其他鸟种,都是雄的,每种不止一只,然后再放一只雌的金丝雀进去,看她选中哪一种,她毫不犹豫地选中了绿碛NE32D中的一只。它们交配了,产生了一窝杂种。雌鸟对雄鸟有取舍,只肯和某一只雄鸟配合,而不要其他雄的,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对不同种的雄鸟发生,就见得很突出,有如上文所说,但若对同种的雄鸟发生,怕就不这么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了。关于这后一种情况的例子最好是到家禽和笼鸟中去观察;不过这种例子往往受到人们强烈的感情渲染或干扰,有时候连鸟的原有的本能也受到极度的破坏。人们养鸽子,特别是养家禽,在这方面可以提供足够说明问题的例子,但这里不是列举叙述它们的适当地方。上面所说的不同种之间的杂交与杂种的产生也部分牵涉到这一问题,即有的例子也得用本能的歪曲或破坏来解释,但在许多这种例子里,雌雄鸟被容许在比较广大的范围之内、如面积宽阔的池沼之类,自由活动,因此我们没有理由设想,它们是受到了人们迫切的主观愿望的不自然的刺激的。

    就在自然状态中生活的鸟类而论,每个人的第一个想法,也是最容易的想法是,雌鸟一到应届的季节,会把所碰上的第一只雄鸟接纳下来,而成其配偶;但实际上追求她的雄鸟一开始几乎总是许多只,而不是一只,她总可以进行一些哪怕是最起码的挑选。奥杜朋————而一提起这位作家,我们必须记住他把长长的一生消磨在美国的各大森林里,踯躅往来,窥伺和观察不同的鸟类————对这一点就没有怀疑,他认为雌鸟对雄鸟的挑选是种蓄意的行为。例如,谈到一种啄木鸟,他说,一只雌鸟总有六七只羽毛鲜美、鸣声嘈杂的求爱者追随着她,一路还不断地在她面前耍些奇形怪状的把戏,“一直要到她对其中的一只作出决定性的表示为止。”红翅膀的欧椋鸟(starling,即乙12)的雌鸟也总有好几只雄的追逐着,“后来,累了停下来,开始接受他们的一些情意,搭上腔,然后一下子作出了抉择。”奥杜朋也描写到若干只雄的夜鹰(night-jar)如何三番五次奇快不可名状地突然向前飞去,又突然转身飞回,一转身之间,羽毛在空气中激荡,同时发出一种独特的声音,“但只要雌鸟一作出决定,他们在受到中选的雄鸟的驱逐下,便立即一哄而散。”就美国的兀鹰或秃头鹰的一个种(乙180)来说,大抵八只、十只、或更多的雌雄鸟结成小队伍、聚止在倒了的大树干上,“雌雄之间都强烈地表现着要取得对方的欢心的愿望”,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彼此交颈接喙,每一个雄鹰带领了他的匹配飞翔而去。奥杜朋也仔细地观察到过一群群的加拿大雁或野鹅(乙46),并且就雄鸟在求婚时取耍的杂技作了一番写实的记录。他说,凡是以前成过对的旧相好“早在正月里就把求爱的过程重演一番,很快就结合起来了,而其余的则每天早上总要花费上好几个钟头,或则雄鹅之间为了争夺雌鹅而打架,或则雄鹅向雌鹅施展媚惑的手法,直到每一只鹅似乎各自取得了满意的对象,然后,尽管大家还是待在一起,任何人都不难看出,它们的关系是不乱的,而是各自留神、守着自己的家室的。我也观察到,越是在老成的鸟,求爱的预备过程和内容就越来得简短。也看到,‘童男’或‘老处女’,或则由于失败而懊丧,或则生性恬静,不爱热闹,大都悄悄地移开而伏在一旁,和众鸟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20] 从这同一位观察家的著作里我们还可以援引关于其他鸟种的许多性质相同的事例来,但这些已经够了。

    现在我们转到家禽和笼养的鸟类,不妨从我所知道的关于家鸡的求爱过程的为数很少的资料入手。我在这题目上曾经从黑威特和特格特迈尔两位先生那里收到过不止一封的长信,而不久以前去世的勃仑特(甲100)先生所写并寄给我的简直是一篇文章。根据他们所发表的许多作品,我们每一个人都承认这几位先生都十分有名,因为他们都是谨严而经验丰富的观察家。这几位都不相信这一类鸟的雌性之所以看中某些雄鸟是由于他们有美丽的羽毛,而认为这些鸟长期以来所处的人为而不自然的生活环境肯定起着一些作用,而此种作用应该得到考虑。特格特迈尔先生一口咬定,认为一只斗鸡用的公鸡,尽管因为要进入斗鸡场而经受过一番人工的修容,颈毛也被剪得齐齐整整,实际上是弄得破了相,却和一个未经修整而保持一切自然装饰的公鸡一样地容易为母鸡所接纳。但勃仑特先生承认,公鸡的美丽,对于激发母鸡,也许起些辅助的作用,而在她一面,因受到激发而顺从,也是必要的。黑威特先生则肯定地认为雌雄结合当然不是一件机缘碰巧的事情,因为母鸡几乎没有例外地会看中精力最旺盛、最能反抗、火气最大的公鸡。因此,照他说来,“在一个地段之内,如果有一只健康无碍的斗鸡种的公鸡自由来往,即便他和其他鸡种的公鸡可以相安,而不把他们轰开,要进行真正或纯洁的育种工作”是几乎全无用处的,“原来在这一地段里,几乎每一只母鸡,清早一出鸡窝,就会一拥而上地奔向这只公鸡。”在日常的情况之下,家鸡的公、母鸡之间,通过某些姿势,似乎达成了一种相互的了解,到时候会彼此接近而结合。但母鸡往往躲开过于热衷而乱献殷勤的年轻的公鸡。据这同一位作家对我说,老年的母鸡和性格上有些好斗的母鸡不喜欢陌生的公鸡,要斗上一阵,输定了才肯委身相从。不过弗尔格森(甲237)叙述到过一只爱吵架的母鸡如何被一只上海种公鸡(Shanghai cock)用温柔的求爱方式勾引过去。 [21]

    有理由可以相信,鸽子的两性都喜欢和同一品种的异性配合,一般鸽舍里的鸽子对一切高度改良的品种没有好感。 [22] 赫·威尔先生最近从一位可以信赖的观察家那里听说,他所饲养的蓝色鸽子把所有其他颜色的品种,白的、红的、黄的全都轰跑了。又从另一个观察家那里听到,一只暗褐色的母的传书鸽拒绝和一只黑色的公鸽配合,好几次的安排都归于失败之后,却立刻和一只和她同色的公鸽配上了。再如,特格特迈尔先生有一只母的蓝色的浮羽鸽(turbit)坚持拒绝和两只同品种(应是品种同而羽色不同,作者欠明白交代————译者)的公鸽相配,这两只公鸽先后和她关了几个星期,终于无用;但放出以后,她却会立刻接受任何献殷勤的第一只公的蓝色的? 鸽(dragon)。因为她是一只名贵的鸽子,过后她又和一只银色(实际上是苍白一些的蓝色)的公鸽关在一起,关了好几个星期,终于配上了对。尽管如此,作为一条通例来说,对于鸽子的相配,颜色的影响看来是并不大的。特格特迈尔先生,在我的请求之下,把他的若干只鸽子染上洋红,但并没有引起其他鸽子的多大注目。

    母鸽有时候对某些公鸽会表示强烈的厌恶,原因何在,真是找不出来。在这方面有过四十五年光景的经验的勃沃达尔和高比耶两位先生说,“如果一只母鸽对准备和她交配的公鸽感觉到厌恶,则无论恋爱的火力也罢,或为了加强营养、提高她的热情而多多地供应金丝雀草和大麻籽也罢,或把她和公鸽一道关上六个月乃至一年也罢,都不起作用,她对公鸽的调情、狎昵、魅惑、不断地来回打转、急色的咕咕做声,就是一个不瞅不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讨她的喜欢,动她的感情,她整日躲在牢笼的一只角落里,赌着气,闷闷不乐,除了吃喝,除了公鸽逼人太甚,不得不出来逡拒一下之外,不越雷池一步。” [23] 在另一方面,赫·威尔先生自己观察到,也曾从几个别的育种家那里听说到,一只母鸽间或也会对一只特定的公鸽发生强烈的兴趣,一见钟情,而把自己原有的配偶抛撇了。据又一位经验丰富的观察家,瑞伊德耳(甲552)先生说, [24] 有些母鸽是有水性杨花的性格的,她们几乎欢迎任何外来而陌生的公鸽,而宁愿把原来的公鸽丢弃。有些多情而泛爱的公鸽,即如我们英国的饲养好玩鸽种的行家们所称的“风流鸟”,在对母鸽的殷勤献媚方面总是那么得心应手,以致养鸽的人,像赫·威尔先生所告诉我的那样,不得不把他们禁闭起来,以免造成损失。

    据奥杜朋说,美国野生的吐绶鸡的公鸡“有时候向家养的吐绶鸡的母鸡进行求爱,而一般说来,他们是很受欢迎的”。由此可知,在野生与家养的公的同种之间,这些母的吐绶鸡是对前者有所偏爱的。 [25]

    下面要说的一个例子是更为奇特的。黑朗(甲316)爵士多年以来饲养了大量的孔雀,并就它们的习性随时记录了下来。他说,“雌孔雀时常对某一只特定的雄孔雀表示很大的偏爱。她们全都爱上了一只杂色的老年的雄孔雀,有一年,这只雄的被隔离在一个外面装有格子板的棚子里,可望而不可就,她们就老是聚集到棚外,像探监似地张望个没完,而同时却完全不让另一只羽毛漆黑的雄孔雀靠近她们。到了秋天,这只雄孔雀被放了出来,一出棚门,雌孔雀年龄最大的那一只就立刻缠上了他,向他求爱,成功了。第二年,这只雄的又受到隔离,这次是在一个马厩里,从外边瞧不到,于是群雌就全部转向而争取他的对手。” [26] 那就是那只漆黑的或黑翅膀的雄孔雀,这用我们的眼光来看,实际要比普通的杂色孔雀更为美丽。

    利希屯斯坦因(甲401)是个良好的观察家,他在南非洲好望角又有过出色的机会进行观察,据他告诉茹道耳斐,寡妇鸟(widow-bird,即乙240,纺织鸟的一种)的雌鸟,当她看见雄鸟在繁殖季节里用来装饰自己的长尾羽被劫走而尾部见得光秃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他了。我相信这个观察一定是在笼养的这种鸟身上作出的。 [27] 另有与此可以相类比的一个例子:维也纳城动物园主任耶格尔博士 [28] 说,一只雄的银雉(silver-pheasant),在和一切其他雄雉的争夺战中一直是个胜利者,久已成为许多雌雉所共同接受的恋爱对象;但当他的装饰性的羽毛遭到损坏之后,他的对手就立刻替代了他,成为一群的盟主。

    包尔德曼(甲78)先生多年以来以搜集和观察美国北部的鸟类而知名于世,据他说,在他的长期阅历之中,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白色的鸟和通常有色素的鸟配过对,然而他观察到白色的鸟的机会是满多的,它们属于若干不同的鸟种。 [29] 这是一桩值得注意的事实,因为它说明了颜色对鸟类的求爱的过程具有何等的重要性。我们不可能持如下的见解,认为在自然状态中,白色的动物是没有繁殖能力的,因为在人工禁锢和饲养之下它们繁殖得非常之快。由此看来,我们不得不把白色之所以得不到配偶认为是由于它们遭到了在颜色方面发展正常的同类的排斥。

    雌鸟不但对雄鸟进行迎拒取舍,并且,在少数的鸟种里,会向雄鸟主动地求爱,甚至为了夺取雄鸟而在同性之间互相斗争。黑朗爵士说,就孔雀而言,在求爱过程中,发难而走第一步的总是雌鸟。而根据奥杜朋的说法,在野生的吐绶鸡中间,年龄比较老成的雌鸟也多少有同样的情况。其在雷鸟(capercailzie),当一只雄鸟正在聚会的场合炫耀他的色相的时候,若干只雌鸟就会飞围拢来,争相吸引他的注意。 [30] 我们在上文已经看到,一只养驯了的母的野鸭把一只并不甘心情愿的公的尖尾凫(pintail),在一个很长的求爱过程之后,终于勾引成功。巴特勒特先生相信,雉类的一个属(乙568),像其他许多鹑鸡类的鸟种一样,是天然的一夫多妻的,但两只母的不能和一只公的放在一个笼子里,因为她们打得很厉害。下面关于照鸴(bullfinch)的一个争风的例子是更可怪了,因为照鸴寻常是一经偶合,终身不改的。介·威尔先生把一只颜色呆板而形貌丑恶的雌的照鸴放进他的养鸟室里,刚一进门,她就把已经配对的另一只雌照鸴毫不留情地攻打一个不休,结果,他只好把挨打的一只拉开。于是新来的雌鸴就竭力向雄的求爱,终于成功,结成了配偶,但过了一些时候,她还是得到了报应,因为在她的好斗性像是过去而不再发作的情况下,原来的雌照鸴还是把她顶替了,那只雄照鸴也不睬她而和旧的恢复了情好。

    在一切寻常的例子里,雄鸟总是十分急色而会接受任何一只雌鸟的,据我们所能作出的判断,他们是全不挑剔的。但我们将在下文看到,在少数几个鸟群里,不依照这一准则的例外显然是有一些的。就家养的鸟种而言,我所听到过的雄鸟挑取雌鸟的例子只有一个,而这一例是以黑威特先生的大有分量的权威作后盾的,就是,一只家养的公鸡爱挑比较年轻的母鸡,而不爱比较年老的。而在另一方面,在进行雄雉和普通母鸡杂交的工作中,黑威特先生却肯定地认为雄雉毫不例外地爱挑比较老成的母鸡。母鸡的颜色如何,看来对雄雉的挑选似乎完全不发生影响,但“他和母鸡的恋爱关系究竟根据一些什么,还是非常难于捉摸”, [31] 他对某几只母鸡表示了最坚决的憎厌,任凭育种的人用尽了心机,想尽方法,就是搞不到一起,原因何在,是推敲不出来的。黑威特先生告诉我,有几只母鸡实在很丑,连她们自己的同种的公的都瞧不上眼,在整个繁育的季节里,尽管把她们和若干只公鸡关在一起,在所下的四五十个蛋里,经过交配而可以孵出小鸡的蛋一个都没有,所谓瞧不上眼,竟然可以达到这样一个程度。在另一方面,在长尾凫(long-tailed duck,即乙465),埃克斯特吕姆(甲217)说,“有人曾经说过,某一些雌凫,比起其他的来,成为大得多的求爱对象。说实在话,我们时常看到,某一只雌凫可以被六只、八只急色的雄凫所包围着。”这话是不是可靠,我不知道,但当地的弋猎手惯于把这些雌凫打下来,制成标本,放在野外,作为诱鸟,却是事实。 [32]

    说到雌鸟对某些特定的雄鸟感觉到有所偏爱,我们必须记住,我们只是通过思想上的一些类比的活动才作出判断,认为她们在这里正发挥着一些取此舍彼的作用,而从此又推测到她们在心理上还有一番爱或憎的感觉。如果另一个行星也有人,而此人会看到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在一个乡村集市的场合里,一群青年农民围着一个美貌的小姑娘调情说爱,同时彼此之间,像上面所说的鸟在它们的春季的聚会场中那样地吵吵闹闹,他在看到之后,尤其是通过这些青年为了取得姑娘的喜欢而表现的种种神情、展示的种种美好的事物或手段,他大概会作出推论,这姑娘是掌握了选择的权利的。如今,就鸟类说,可得而言的证据是这样;它们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它们对颜色和声音的美妙似乎真能领略到几分。可以肯定的是,雌鸟,根据我们如今还不了解的一些原因,有时候会对一些特定的雄鸟表示十分坚决的偏爱或十分强烈的厌恶。如果两性在颜色或在其他装饰手段上有所不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例外,总是雄鸟打扮得更有花色一些,有的是长年如此,有的至少在每年繁育季节里是如此。他们总要在雌鸟面前富有诱惑力地把各种不同的装饰手段展示出来。即在武装得很好的雄鸟,在大多数的例子里,也还是丰容盛鬋,装饰得很是华美,这是我们初料所不及的,我们或许以为凭借武力,根据战争的法则,也就足以保证他们的胜利,但事实并不如此。不过此类装饰手段的取得是有代价的,在这方面多消耗一分精力,战斗的能力就不免消减一分,这就是代价,而这也未尝不是事实。在另一些例子里,这种代价是,来自鸷禽猛兽方面的风险不免有所增加。在许多不同的鸟种,在这季节里,成群的个体会在一定的场合聚集拢来,进行求爱,而这一过程往往要持续很久。甚至有理由教我们猜想,在同一地段之内,同一个鸟种的所有的雌雄鸟在求爱和求偶中未必全都成功,而不免有向隅的少数。

    从上面这些事实和考虑中,我们又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雄鸟用上这么多的排场来卖弄他的声音色相,同时又不免和对手们大力周旋,难道是全无目的的么?如果我们认为雌鸟操有取舍之权,而所取的只是那只最能讨得他欢心的雄鸟,难道是全无依据的臆测么?若说雌鸟会有意识地谋虑问题,那大概不是的,但在越是形色美丽的、鸣声婉转的、气魄爽朗的雄鸟面前,越是容易受到激动,为所吸引,却是不成问题的。我们也用不着设想,雌鸟会对雄鸟的羽色的每一条纹或每一斑点加以揣摩,例如说,雌孔雀会对雄孔雀灿烂的长尾上的细节逐一加以欣赏————不,真正打动了她的怕只是一般的色相所产生的综合的印象。但关于这一点,我们还不应该过于自信:我们听说百眼雉(Argus pheasant)的雄雉在展示他的翅膀上的几片漂亮的主羽时,是如何地小心细致,而在竖起带有眼斑纹的那些羽毛时,又如何地要在方位上不偏不倚,都为的是全盘托出,不留余韵。我们又听说,乃至看到,金碛NE32D或金翅雀(goldfinch)的雄鸟是如何地要把他的金光闪烁的两翼时而左时而右地不断更迭地展示出来。这一类的事例说明雌鸟还是有可能注意到一些美的细节的。像上面所说过的那样,我们只能通过类比来判定雌鸟是施展了取舍的能力的,而我们之所以能作此类比或类推,是因为鸟类的心理能力在基本性质上和我们自己的没有差别。从这些多方面的考虑,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鸟类的雌雄相配并不是一种碰巧的事,雄鸟之中,只有那些具有各式各样的诱引的手段而最能运用这些手段来取悦于雌鸟和激发雌鸟的才被接受下来而成为配偶的一方。如果我们承认这一点,我们就不难理解雄鸟的种种具有装饰作用的特征是怎样逐渐地被取得的了。一切动物都表现一些个体的差别,人们可以根据这些差别,通过对他们所认为最美好的一些个体的选择,使他们的一些家养的鸟种发生一些变化。既然如此,则在自然状态之中雌鸟对更为美好的雄鸟所进行的习惯性的挑选,乃至即使不是习惯性、而是偶一进行的挑拣选择,也几乎可以肯定地会在雄鸟身上引起一些变化,而这些变化,在时间的过程里,在和有关鸟种的种族生存不相妨碍的限度以内,不断地继长增高。

    鸟类的变异性,尤其是第二性征方面的变异性 。————变异性和遗传是选择所由进行工作的基础。家养的鸟类,长期以来,业已经历巨大的变异,而各种不同的变异是遗传的————这是已经肯定了的。在自然状态中的鸟类也曾经历过变异,并由此而分成若干种族————这到今天也已经普遍受到了公认。 [33] 变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由于我们的无知,看去像是自然发生的、或自发的;另一类则直接与生活环境中的种种条件有关,因此,变化所及牵涉到同种之中的全部或几乎全部的个体,并且是同样地变化的。关于后一类的例子,最近阿楞先生 [34] 作过一些仔细的观察,他指出,在美国,从北到南,许多不同鸟种的颜色是越来越浓艳,而自东往西,以达于腹地的沙漠平原,则颜色越来越浅淡。同种之中,雌雄鸟所受到的这种深浅浓淡的影响,一般说来似乎是相仿的,但也有一些程度不同的例子。这样一个结果,和认为鸟类的颜色主要是由于通过性选择而取得的一些连续变异的积累这样一个信念,是不相矛盾的。因为,即便在两性已经显著地有了分化之后,气候还是可以在它们身上产生同等的一种影响,不分性别,或者,由于两性体质上有些不同,一性所受的影响要比另一性大些。

    在自然状态中,同一鸟种的成员之间可以发生种种个体的差别————这也是每一个人所承认了的。突然发生而特别显著的变异是难得的;这种变异,即使有益无害,是不是往往会通过选择而得到保持,并被传递给未来的世代,也有问题。 [35] 尽管如此,我想还是值得把我所能收集到的主要关系到鸟羽颜色的少数几个例子列举出来————但单纯的白色和全黑的不列。很多人知道古耳德先生有个习惯,就是,他不大承认种别之下还有变种,而把一些轻微的差别看得很重,认为它们有构成种别的意义。然而他说, [36] 靠近南美哥伦比亚首都波古塔(Bogota)的有一个蜂鸟属(乙309)下面的某些鸟种是可以细分为两个或三个族或支族的,划分的根据是尾巴颜色的不同————“有些的尾羽是全部蓝色的,其余的则尾羽中间的八根的末梢是美丽的绿色。”在这里,和在下面的几个例子里,似乎都没有观察到过居间的不同程度的状态。在澳洲的长尾鹦鹉(parakeet)的一个种,“雄鸟大腿上的羽色,有的是猩红色的,有的是草绿色的,雌鸟全没有这情况。”在另一种澳洲的长尾鹦鹉,雄鸟中“有些个体的覆羽上的那条横带纹作鲜黄色,而在其他个体则带些红色。” [37] 在美国,猩红鸴(scarlet tanager,即乙917)的雄鸟中,少数几只的“小覆羽上有一条美丽的红得发亮的横带纹”, [38] 但这一变异似乎是比较难得,因此,只有在特别有利的情况之下,才能通过性选择而把它保持下来。在印度孟加拉邦的蜜鸢(honey buzzard,即乙741),有的在头上只有小羽冠,小得像是一个残留,有的连这一点点都没有,要不是印度南部与此同属一个种的鸟“在脑后有相当突出的、由若干根长短羽挨次合成的一撮冠状的毛” [39] 的话,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差别根本不值得受人注意。

    下面的一例在有些方面是更为有意味的。有一类羽毛斑驳的渡鸟(raven),头、胸、腹、两翼的某些部分、尾羽,都是白的;产地只限于费茹(Feroe) [7] 诸岛。在那里,数量还不太少,格腊巴(甲276)访问这些岛屿时,看到了八只到十只活的标本。尽管这一类的渡鸟在特征上并不十分稳定,若干有名望的鸟类学者还是把它们看成而命名为和别的渡鸟分得开的一个种。其中的一位、勃吕恩尼赫(甲110),之所以得此结论,主要是由于这样一个事实,就是这些斑驳的渡鸟受到岛上其他类别的渡鸟的追逐迫害,大有势不两立之势,但人们现在知道这事实是不确的。 [40] 不久以前,有人谈到白色的鸟受到同类的拒绝而无从获得配偶,看来这一个斑驳或斑白的渡鸟的例子倒和白色的鸟可以类比而观。

    在欧洲迤北诸海中的许多岛区分布着一类很吸引人注意的普通的海鸠(guillemot,即乙988),而在费茹诸岛,据腊拉巴的估计,每五只中只有一只呈现如下的一个变异。它在眼睛周围有一个纯白的圈子,又有一条一英寸半长的弯而窄的条纹从这圈子向后伸展,这一个显著的特征 [41] 曾经使若干鸟类学者把这类鸟划成一个不同于其他海鸠的种,并把它定名为泪海鸠(uria lachrymans),现在我们知道它只是海鸠中的一个变种而已。它也和普通的海鸠相配,但在所产生的后代里这一种特征的不同程度的居间状态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的。但这也并不奇怪,我在别处曾经指出过, [42] 一些突然出现的变异,在往下遗传的时候,要么照样地传,不增不减,要么不传。从这海鸠的例子里,我们看到,在同一地段之内,在一个物种之中,同时存在两个不同的形态,而我们也不容怀疑,如果其中的一个比另一个对这鸟种更为有利,则不久以后,这一形态的数量就会繁殖得越来越多,而另一形态就越来越少。例如,如果斑驳的渡鸟的那一点斑驳,所招来的不是同类的迫害,而是黑色的雌鸟的垂青,在雌鸟眼光里发现它新奇可爱(像上文所说雌孔雀对杂色的雄孔雀那样),则他们的数量就不会减少,而会很快地增加。而这就成为性选择的一个例证了。

    至于那些微小的个体差别则比较普通得多,而一个种中的成员个个都可以或多或少地有份,因此,我们有一切理由可以相信,作为选择的用武之地,它们的重要性要远在上面所说的那种个体变异之上。第二性征是特别倾向于发生变异的。自然状态中的动物如此,家养动物也未尝不如此。 [43] 在上文第八章里我们已经看到,我们也有理由可以相信,变异的发生,在雄性个体身上要比雌性个体身上更为容易。所有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是对性选择十分有利的。至于由此而取得的种种特征在往下传的时候只传给两性中的一性,抑或兼传给两性,则我们将在下章看到,要看它们遵循的是哪一种遗传方式,未可一概而论。

    雌雄鸟之间的某些微小的差别之所以发生,究竟是由于单纯的变异性的活动,外加受到性别限制的遗传,而没有选择作用的那一部分帮助,抑或得到了这种选择的一臂之力而有所加强,有时候是不容易加以判断而作出意见的。在许多例子里,雄鸟有种种漂亮的色彩或其他装饰手段可以展示,而雌鸟对于这些色相也在轻微的程度上分享到一些,对这些例子,我在这里刚说过的话是不相干的,因为这一类的两性差别的来源,几乎可以肯定地是由于雄的一性首先取得了有关这些色相的特征,而后来又分移给了雌的一性的。但就某些鸟种而言,雌雄鸟之间只是在身体的某一部分,说眼睛罢,在颜色上有些轻微的差别,我们所能作出的结论又是什么呢? [44] 在有些例子里,两性的眼珠有着显著的不同,例如在异喙属(乙1000)的几种鹳(stork),雄鸟的是带黑的榛子色,而雌鸟的则作藤黄色;其在许多种犀鸟(hornbill,即乙143),我从勃莱思先生那里听说,雄鸟有浓艳的大红眼,而雌鸟的却是白的。 [45] 在二角犀鸟(乙144),雄的头盔后部的边缘和喙上隆起的部分的那根条纹都是黑的,而雌鸟就不是这样。我们能不能设想这些黑色的标记以及眼珠的大红色都曾经通过性选择而在雄鸟身上得到了保存和加强了呢?这是很有问题的。因为巴特勒特先生在动物园里指点给我看过,这种犀鸟的口腔在雌雄鸟之间就有所不同,雄的是黑的,而雌的是肉色的,内部既有此分别,则外貌或美观上的不同大概不是由于性选择的影响可知。我在智利时,观察到 [46] 神鹰(condor)的虹膜,在约摸一岁大的幼鹰是深棕色的,但到了成熟的年龄,雄的变成带黄的棕色,而雌的则变成鲜红色。雄鹰头上又有一个小小的、纵长的、铅一般颜色的肉峰或冠。许多鹑鸡类鸟种的冠是富有装饰性的,而在求爱的活动期间颜色要变得特别生动。但神鹰的冠的颜色却很呆板,用我们人的眼光看去,一点点也说不上有什么装饰的意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关于其他许多不同的特征,有如中国鹅(乙47)在喙的尽根处的球状隆起,在雄鹅要比雌鹅的大得多,我们也可以提出同样的疑问。对于这些问题,肯定性的答复是拿不出来的,但如果我们想起,在人类的一些野蛮民族里,各式各样人为的破相————有如在脸上刻画深痕,使结出的伤疤成为肌肉的各式疙疙瘩瘩的隆起,在鼻中膈上戳个洞,洞里穿插上几根木制或骨制的小棍,在耳朵上、嘴唇上也穿上窟窿,拉得很开,也塞上东西————在我们看来是其丑难当,而在他们却每个人认为是盛装美饰,则我们对于公鹅喙上的球状隆起以及其他雄鸟身上的垂肉之类的附赘悬疣对雌鸟说来究竟美观与否,就不应该妄做解人了。

    无论刚才所缕述的两性之间的哪一类不关宏旨的差别是不是通过性选择而得到保存,这些差别,以及其他的一切差别的产生总不得不以变异的一些法则为依据,是没有问题的。根据相关发育(correlated development)的原理,身体上不同部分的羽毛,或全身的羽毛,往往按照同样的方式或格局而发生变异。我们在某几个品种的家鸡身上就可以看到很好的说明。在所有这些品种里,公鸡脖子上和腰部的羽毛都要发展得很狭长而被称为梳齿羽(hackle)。现在如果雌雄两性都取得了一个顶结,而这是事实,是这一属的一个新特征,则公鸡头状的羽毛也变作梳齿状,这一变化显然是从相关的原理而来的,而母鸡头上的羽毛却还是照常不变。在公鸡,构成顶结的梳齿羽在颜色上也往往和颈部腰部的梳齿羽的颜色相关,我们只需把洒金和洒银的波兰鸡(gold-spangled与silver-spangled polish)、称为“大球冠”(houdan)和“伤心”(creve-cover)的两个法国品种的鸡比较一下,就可以理解这个情况。在自然状态中的鸟种里,在同一些羽毛的颜色上,我们可以观察到与此完全相同的相关现象,锦鸡(gold pheasant)和阿姆赫斯特雉(Amherst pheasant)就是例子。

    每一根个别的羽毛的结构一般使得它在颜色的布局上的任何变化总是两边对称的,这我们在镶边的、洒点的、细线纹的各个家鸡品种里都可以看到。而根据相关的原理,全身的羽毛的颜色在格局上往往是一致的。这就使我们在繁育家养品种的时候,比较容易地取得羽毛颜色和标记的对称,几乎和自然鸟种的对称一模一样。在镶边和洒点的家鸡里,各根羽毛的有色的边缘是有着截然分明的界限的。但我曾用一只黑中发绿色光泽的西班牙鸡(Spanish)的公鸡和一只斗鸡种的白色母鸡相配,所得的杂交种鸡的羽毛全部是黑中带绿,只是每根羽毛的尖端是白中带黄,而在此尖端与黑色的羽根之间,又有一道两边对称的深棕色的月牙状的带纹。在有些例子,羽干或羽管决定着羽上颜色的布局,我也曾用上面所说的同一只黑中带绿的西班牙鸡的公鸡和一只洒银的波兰鸡的母鸡交配,所得的杂种的羽毛在这方面就可以提供一些说明,这杂种鸡的躯干上的羽毛的羽管,以及羽管两旁的狭长条表面,合起来是黑中带绿的,其外围是很整齐的一圈深棕色,而边缘则作白中带棕的颜色。在这些例子里,我们看到,羽毛颜色的由浅入深、或由此色转入彼色,总是两边对称的,在自然状态中许多鸟种的羽毛之所以美观,原因就在于此,而在这里,情况也是一样。我也曾注意到,普通家养的鸽子里有这样一个变种,两翼上各有两条横带纹,左右对称,带纹上下都有一道浅色的空间,凡三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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