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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精莫如佛,而教外别传之旨,尤为卓绝。自达摩东度,宗风独盛于蕲黄。蕲水三祖、三祖灿得法后驻锡蕲水之清泉寺,见《黄州府志》。 蕲春四祖、黄梅五祖,迭相授受,独成中国之佛学。黄梅传慧能神秀,遂衣被南北,永为后世利赖。有明心学兴,姚江一派阳儒阴释,既不自居于释,毕竟不可谓儒,故称为心学。 黄冈郭氏、善甫先生为阳明高弟,阳明尝延为其子师,而《明儒学案》不载,盖先生不务声誉故也。 黄安耿氏、圻春顾氏,并为荆楚大师。儒家者流,则梅先生长公之焕,甄先生锦石淑,均以劲节立衰朝。而甄先生劾权阉,忤东林党,江夏熊公之死,叶向高、邹元标之徒实主之。逞意气之私,而不恤人亡国瘁,船山所以诋王学末流为妖孽也。甄公以救江夏罢官,遂终身不出。 尤内守深沉,绝无当世气矜之习。杜于皇先生,志节坚苦,诗文本诸血性,以遗老为东南学者所宗。于皇弟苍略、子杜和尚,皆才奇而行晦。和尚走西南,密谋举义不就,饮恨以终。 王子云、官抚宸、顾黄公、熊渭公,博学高节,亦于皇流亚。清虏入中夏二百余年,楚人不忘国耻,于皇诸老之赐也。清世,曹本荣、刘子壮之伦,以肤学事虏,风义始凌替。然非明之故臣,又持躬廉让,比于今之媚势取权者独贤。其余笃行畸节之士,与夫著书立说者,志乘多有之。《明史》有传者,已五十余人,即此可见其盛。 尚考先贤学术,宗趣互殊,各有独到,如五音辐辏,异曲同工;八宝庄严,仙佛齐现,亦可谓大观矣。今夫天日月星辰书夜迭运,大地山川草木,众象森罗,唯其并育并行,所以不相悖害。学派之纷歧,亦若是焉已耳。自清虏严讲学结社之禁,而学术式微。楚士又好为一意孤行,不近标榜,蕲黄尤甚。故先哲流风,亦以莫为显扬而日就澌灭。前贤之遗泽即斩,后嗣之趋向益迷。世变以来,士大夫乃有以不健全之思想,妄逞其无等之欲,邪孽竞煽,害气充塞,将使先人文化,随国土俱溃。而楚士之汩流扬波,哺糟啜醨者,亦所在皆是。此可为痛哭者也。丁巳春,问津书院理事某君,怵世变之方殷,仰先贤之遗范,拟就书院设学会,即以问津名之,期于发皇旧德,保存国粹,挽回叔季之颓流,傥所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者欤。议既成,不鄙不学,而属启于继智。继智以为近世学者之患,皆物为之累,而气不自振;奸生于心,而诐辞以祸世。邦人君子,傥返求诸先哲,由诸祖以证唯心胜义,而不滞于物;上溯诸儒气节文章之盛,而求无愧于先;慎独而可示于众,乐群而不私于己;日渐月渍,成为风气,世乱其有廖乎!是故略述前徽而为之启。

    外舅传晓榛先生与王蔼庭丈,属为此启,然举会尚未成也,姑存此文。子真识。

    记梁君说鲁滂博士之学说

    顷见梁漱溟引法博士鲁滂之说,比合佛旨,融相入性,科学家执心外有物,庶开其蔽尔。按鲁君说:‘以太涡动,形成原子,非物质之以太,能变成岩石钢铁。力与物质,同一物而异其形式。质力非不灭者,质力之相续灭,则归于万物第一体不可思议之以太。’此其大旨也。梁君说其义曰:‘所谓第一本体不可思议之以太者,略当佛之如来藏或阿赖耶。《起信论》云“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非一非异,能摄一切法,生一切法者也。”鲁君所获虽精,不能如佛穷了。以太涡动,形成原子,而成此世界。此涡动,即所谓忽然念起,何由而动,菩萨不能尽究。故鲁君亦莫能知,莫能言也。世有问无明何自来者,此涡动,便是无明。其何自,则非所得言。涡动不离以太,无明不离真心。涡动形成世界,心生种种法生。然虽成世界,犹是以太,故《起信论》云:“是心从本己来,自性清净。而有无明,为无明所染,有其染心。虽有染心,而常恒不变。”又云:“因无明风动,心与无明,俱无形相,不相舍离。而心非动性,无明灭,相续则灭。”此相续,即质力不灭之律。然涡动失,则质力随灭。真按:证以此方《大易》之言,即所谓《易》不可见,而乾坤熄。《易》以变易为义,即鲁云涡动。 故无明灭,相续则灭也。然所言灭者,唯心相灭,非心体灭。如风依水,而有动相,若水灭者,则风相断绝,无所依止。以水不灭,风相相续。唯风灭故,动相随灭,非是水灭。《起信论》 。盖灭者,谓质力之相续灭,而消归于以太,非以太灭。《楞严》云:“如水成冰,冰还成水。”《般若》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谓质碍,即此之物质。唯鲁君亦曰:“非物质之以太,能变成岩石钢铁。”真按:万法当体真实,山河全露法身。 又曰:“力与物质,同一物而异其形式。”《楞严》正脉疏云:“权外多计性为空理,而不知内有空色相融。”又云“深谈如来藏中,浑涵未发,色空融一如此。”鲁君亦可谓能深谈者矣。’

    与张素武

    书至,适在纷扰中,比覆,未知作何语,甚悔甚悔。大论以肉体不死立宗,极善。然所据以为断者,乃谓肉体变化于宇宙间,有聚散,无消灭,论者所徽,神气离合聚散,我、物无常等。 故无死,此犹张载、王夫之之旧说耳。船山宗张子,以物之生死,由太虚理气浑然之实体变动而有聚散,聚而生物,散则物死,大化周流不已,然能化与所化祇是一体。故船山曰:‘不是阴阳五行之外别有个天。’其说为主动,与近世柏格森之旨略近,非善读者不能得之,以其言皆散见也。 如若所云,肉体既聚散无常,岂无常之物,而可谓不死?请更论之。死之定义,依佛家小乘,说五蕴灭坏为死,肉体唯是色蕴。今之所论,即此色蕴可灭与否,经云:‘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肇论》云:‘事各性住于一世。’则色蕴不灭明矣。寻夫事相常住之旨,岂谓相灭,而有实体不灭哉?又岂灭已还起他相,故不灭哉?夫惟全理成事,事事皆真,当体常住,非于事外求理,故即相以见不灭尔。试即色蕴为征,譬如一人,昔为朱颜,今成白首。以今望昔,可说朱颜为已灭不?不也。何以故,今对昔有故,如无昔者,则无有今。昔既不无,朱颜自住在昔,亦犹白首自住在今,同不灭故。以今望后,白首住今,亦复如是。故通三世为一际,一切物常住,无起亦无灭。仲尼曰:‘回也见新,交臂非故。’新故之云,顺俗为言,意明凡物互相依住。《华严》无尽缘起义,宜细参。 交臂之喻,见无起灭徽朕也。一切法无起灭,色法恶有灭,是故说言肉体不死。

    钩王

    儒者尚法治,独推王船山。案其言预定奕世之规,置天子于有无之外,以虚静统天下。《读通鉴论·晋论》。 远西虚君共和之治,此先发之矣。值世网密,微辞以见意,思深哉。船山处异族专制之下,不敢倡言民王,而思想实及之。 船山固东方之孟德斯鸠也。黄宗羲《明夷待访录》,非其伦已。

    读孟子

    子舆论政,重教养,贵民。当时列强对内行武断政策,对外持侵略主义,故孟氏提倡民权。 以学者为社会之中坚,而惧夫生心害政。故游说横议,诸待浅薄之论及挟异端者,皆与之力辩。以公孙衍、张仪为妾妇之道,谓‘善战者服上刑’,又以杨墨为禽兽,唯攻墨为过。 识卓哉!当乱世,阅历人事至深,斯言之切也。

    罪言

    国有乱人,而奸雄乘之;国有武夫纵横,而游士倚之。游士分两种:甲、政客之挟阴谋以利用军人者;乙、非政客谓军幕客食僚佐是也。 必亡无疑也。道国之经,曰正德、利用、厚生,相其民以自求多福。乱人兴,武夫逞,则国之经制破坏,民被祸而国危矣。然乱人躁动,武夫恃血气,均少远虑。救之不患无道。有奸雄出,刈夷乱人,有如云之游士,凭依方镇,然后国亡不可救。何也?奸雄游士,皆纵一己之欲壑,不惜以民生国命为殉,倍甚乱人武夫也。奸雄操术深,应机捷,利用人类之劣根性,威劫利饵以便自恣。游士无恒心,吸拒纵横阴阳喜怒之变,百出不穷。二者交乘,名义任其所托而名亡,法律随其所援而法坏。名亡,则是非泯;法坏,则利害昏。熏染所及,相率为盗贼,为妖孽,尚谁与立国哉?是故范晔黜奸雄,而孟轲贱游说之士。

    读陆贽请还田绪所寄撰碑文马绢状

    陆敬舆事庸猜之主,值藩镇数叛,卒能绥靖。虽执政未久,唐室赖以弗倾,贤者固不可测哉。及读《请还田绪所寄撰碑文马绢状》,然后知其驭世之经也。案《状》曰:‘田承嗣阻兵犯命,靡恶不为,竟逭天诛。田绪尚干宸严,请颂遗爱。臣备位台辅,未能涤除奸慝,而又饰其愧词,以赞凶德,纳彼重赂,以袭贪风,情所未安,事难固强。’又曰:‘仲尼修《春秋》而乱贼惧,褒贬苟明,亦足助理。’观此,则敬舆所以绥难者可知已。自昔武人跋扈,靡不亡国。何者?狼子野心,各拥方镇而握兵符,大者连衡,小者合纵,剥朘兆庶,蕃育爪牙,一旦兴戎,元黄遍地。势敌则负隅,情激则卖国。凶猘之性,宁有顾忌哉?然此辈率起自臧获盗贼,非有智计过人,遇衰世凭傅以兴。在朝执政与不表裹,士大夫相依以得志,赞襄策画,彼始有轻天下之志,而敢于横行尔。倘社会有健全之舆论,政府无奸回为内援,自有以消凶暴之气。而生其是非之心,则纠纠之夫,皆国家干城之倚,又何患耶?如敬舆待田绪,碑文不轻假,绢马不苟受,静而自正,刚而无欲,使犷悍之徒,知名义不可犯,士大夫不可亵,则欲自恣不得也,故敬舆驭世之经在是矣。后世乃有上下并援武人以肆志,自速其国之亡,有识者所为痛心也。

    思曾

    曾涤生诵法程朱,以书生奋起立功名,味止足之戒,勇退自全,而国民之蒙其福利者亦至矣,涤生起自乡团,用使湘军之威,南逾岭表,北度沙漠,收束为难,玆可想见。然事平遣散,将士帖服,唯其平日自矢忠贞,急公义,遗私利,将士熏陶有素,故能消积威于俄顷,化兵气为祥符,非偶然也。使涤生怗权私利于上,其下相畔援,则武人纵横,民亦劳止,国之亡也忽诸。李少荃提挈淮军,递嬗为北洋派,以是知涤生远矣。蔡松坡功盖天下,观所著曾胡治兵语录,抑取法乎上也。世人以曾胡戴满清为病,然尔时民族民权诸义未明,无怪其然也。其为人自可法。

    诸葛武侯出师表书后

    王船山谓刘备忮刻,专任亲故;武侯侵淫申韩术,治蜀不务教养。人之云亡,邦国殄瘁。鸣呼!船山之论允矣。余观武侯《出师表》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辞哀惋,亦自知身死国与俱殄尔。

    熊持危传

    熊持危,字海澄,湖北黄冈人。少负志略,年十余岁,从军奉天,入学讲武堂。毕业,调赴山西,任新军尉。辛亥武昌光复,持危首事响应,攻娘子关下之。时各省独立,省界甚严,持危不得志于晋,还鄂任第一师副官。元年八月,鄂军马队变,持危助平之,都督黎公即命收拾残余,领其众。二年春,鄂军悉遣散,持危失职。是秋,南北难事底定,袁世凯以汤芗铭为湖南都督,持危往依之,就职都督府三等副官。四年冬,世凯叛国,称皇帝,改元洪宪。云南出师讨贼,各省志士集上海,议分道起兵。蔡济民中将,奉孙中山密令规湖北,熊持中佐之。持中,持危兄也。以为图鄂宜先定湘,密电持危问计。持危遣使赴沪,密道北军困于战地,省城空虚,同志义愤可用。约期,属持中赴湘学事,持中以筹饷愆期,持危恚甚。其党阴泄谋于芗铭,芗铭召持危对狱,直认不讳。芗铭不欲杀之,军法课长某持之力,遂处枪毙。妇张氏闻之自缢。湘人哀愤。五年十二月,持中赴湘,以持危张氏遗骨,归葬于黄州赤壁上首聚宝山。湘督谭延恺以其遗像入祀长沙烈士祠。

    张翊辰李专遗事

    三世之事,信而有征,如羊祜之识金镮,崔咸之征墨志,事载本传,宁皆诬妄。挽近麻城有张翊辰次常,李专静甫,并能追忆往事。言前世俱圻州医士张某子,专为兄,翊辰则弟也。兄弟同日患痘死,兄年十岁,弟仅八岁。死时,俱灵魂从头脑破裂出,立释肉体苦痛。顷之,不忍父母恸,复撞头脑入,又出,乃不可入。兄弟阴依其母,母弗觉。数年,俱之麻城,兄先投生李氏,是为专;弟后专生三年,投生张氏,是为翊辰。翊辰伯父文藻,清选拔贡生。李氏延为专师,文藻携翊辰偕就学。翊辰时年八九岁,专年十二三,两儿故未一面,骤见呼兄弟,痛哭相持抱不解,两家父母争怪诧,固问之,翊辰、专俱云云。专叔父久春好奇,遂率专、翊辰,同访圻州张氏。张夫妇俱存,专、翊辰直前呼父母,以次识其家旧时器具,张夫妇大骇。久春为具道所以,乃泣下沾襟。张夫妇后生一子,久春属与专、翊辰结为兄弟,俱就其家教之。圻州张氏子,后为邑诸生。专光绪壬午科举人。翊辰光绪乙酉科选拔贡生,后官河南商城知县,民国初,犹健在。翊辰与余妻祖傅雨卿学正,同纂修《黄州府志》,屡自言其事。专在时,吾家太晶孝廉识之,亦云然。此事见闻极确,故记之。他所闻尚多,以非耳目亲及,不敢载也。按《八识颂》曰:‘受熏持种根身器,去后来先作主公。’是投胎不自产时也。内典说‘产时投生者为夺胎生’云。颜之推曰:‘形体虽死,精神犹存,人生在世,望于后身,似不相属,及其没后,则与前身,似犹老少朝夕耳。凡夫蒙蔽,不见未来,故言彼生与今,非一体也。若有天眼,鉴其念念随灭,生生不断,岂可不怖畏耶?’无生居士言:‘学佛者当自信轮回回始,此处信不及,则佛之教义全盘推翻。’月霞比丘亦云然。蒋智由观云尝谓:‘佛氏既言轮回,又明无我,无我则谁为轮回之主体?’不知《八识颂》明言‘去后来先作主公’矣!余杭章先生则谓:‘唯其无我,所以轮回。’此义甚深,学者宜细参之。真理不明,人心靡所皈依。世变愈亟,人欲横流,不知为自作自受,良可悼悯。近者,伍秩庸先生尝自述与幽灵交通事,盖非诬妄之谈。余恐世人信心未牢,故记张翊辰、李专事为劝诱耳。

    马让三传

    马让三,名云翼,以字行,黄冈人也。为学以坚苦克励为宗。少时便弃举业,治博物算术。家贫,讲树畜,耐勤劳,致数千金。尝曰:‘儒者不问家人生产作业,故尚空谈,逐禄利,游手交构,而天下之祸日亟。’识者叹为至言,自奉俭约,布衣大袖,粝饭菜蔬自甘。岁时盘飧食客,品数有限,然甚雅洁。居恒滑稽混俗,独临义利之界,严峻不苟。民国初元,始开选举,党人挟巨金购票,诸选民怀票争致金钱。让三愤曰:‘民意没于利,共和其危乎!’遂拒金裂票去,其行事多类此。伤世乱,亢怀嘉遁,推迹楚风之变自张之洞,恒语人曰:‘吾楚明季以丰功伟节动天下,江夏熊公,江陵张公,应山杨公,天门胡石庄先生,其着也。清初,孝感熊赐履,始以伪学事虏,风谊少衰。挽近南皮督鄂,宏奖学校,短于核实。诸华士剽窃新闻,揣摩风气,禄利征逐自此厉,楚其不竞矣!’常欲论次乡先贤,为旧德传,亡何染疾,以戊午八月卒,年四十九。

    熊子真曰:让三父某,笃行君子也,尝命让三从余先君其相文学游。适文学公下世,让三以不逮事为恨,始交余伯兄仲甫,交谊之笃,有古人风。犹忆先母高太夫人病疫,亲族不敢至,让三省视,累日不忍去。及卒,为治丧,夜与余兄弟宿太夫人殡前。数日始去,竟不染疫。余兄弟贫不聊生,清季流寓江西德安,垦荒自给,让三驰念切至。壬癸以来,伯兄,六弟强,五弟刚,相继卒。让三闻而哭,又以书解余痛,然凄惨不可卒读,反益余痛。夫势交利合者,相缔以猥贱,势穷利尽,则反眼不相识。唯相契于不可知之地,饥渴疾痛,常相关而出于不觉,有时絮匕话家故,无不尽之情,乃真朋友之乐尔。让三不幸短命死,余既自伤孤零,又悼古谊沦丧,故备书所感,以质世之君子。

    忧问

    问曰,吾国自胜清道咸以降,恒有新旧二派,然二派思潮,皆应世界潮流以递变,终非画若鸿沟。所谓新派者,其始言洋务而已,浸假则言立宪,又进言革命与民主共和,至此而止矣。所谓旧派者,始唾弃洋务,继且力仿新政,清末各督抚皆以新政自粉饰。 进而预备立宪,改革后,密唱虚君共和,亦至此而止矣。夫二派思潮所止,或则民主共和,或则虚君共和,名义固殊,究实言之,真能行虚君共和,即民主共和,抑何不可?二派所持,非甚相远,然而相争以成大乱,何哉?夫易之为道,趣时应变,而以仁义立本。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动而无本,蔑不倾矣。孟子悯战国,欲正人心而道仁义,诚知本也。凡争起于利害不齐,仁以平物我之情,义以如彼此之分,则齐其不齐而争泯。失义亡分,则不齐,失仁纵情,则穷于齐,乃相争以大乱。今吾国人浸淫满清污俗,利禄荡其廉耻,而自私自利之习成。登庸滥,而侥幸之风长;专锢久,而智昏。为新为旧,同怵于外人,而貌袭以相应,实无改其贪贼险诈浊乱荒淫之心理。灵台既蔽,一切学说,皆逢恶之媒,一切政法,皆济奸之具。灭绝仁义,自胡清已然矣。迄于民国,而伟人之淫纵,袁氏之盗窃,藩镇之騃戾,率天下以不仁不义,淫情轶分。利独,而众不齐;众不齐,将无独利,此其时矣。是故吾国今日之乱,不缘新旧思潮异趣;仁义绝而人理亡,国无与立也。今欲明仁义之本,又群诋为迂阔,无以遏邪说暴行而挽其横流,吾国吾种,其终亡灭乎!抑尚有他道以救之也。

    草此稿竟,或曰,共和国体,毕竟与吾国历史不合,故不利于行尔。曰,何为其然,尚考春秋之世,社会恒有中坚人物,主清议而持国政,如仲尼讥季氏伐颛臾;史不载鲁伐颛臾事,或因仲尼之言终止。 郑商人弦高秦师。则当时学者与实业家,各能发挥其能力,以赞国事矣。又春秋贵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诛奸雄而退英雄,英雄者,务揣摩时势,鼓舞群情,而急功利者也,常导一世于狂迷。如今世列强,竭脂膏以扩军备,弃生命于沙场,其始实由少数英雄之徒,鼓吹竞争,遂成时行,转生误会,乃构此大祸尔。大抵众生因迷惑而有生,英雄如幻师作幻术。圣人相物之宜,去泰去甚,而为于无为,则非英雄所知矣。英雄者,社会之不祥物也。英雄不死,斗诈不止。使人人有自知、自立、自由、自重之精神,则无有尸英雄之名者矣。《春秋》太平,不奖英雄,桓、文、管、赵,皆被讥焉。若奸雄,则乱贼是也,《春秋》诛之。奸雄与英雄之辨,他日当论之耳。 纯持民本主义。秦汉以下,领土大,而政府干涉之范围狭,教育实业诸要政,任民间自为,蔚然称盛,其自营之力,诚有足多。彼以共和为不合吾国历史者,岂非妄自菲薄哉!特自宋明以来,国人渐失其固有之长,明太祖作法于凉,终明世上无礼下无学,吾国衰亡之因,种于明者尤多。 满清则摧残益甚。今日之乱,犹胡清余孽尔。子真识。

    至言

    政治根柢在社会,社会良恶,着见风俗。故先王观风以知治,免罝汉广,周用崛兴,青矜溱洧,郑始式微,其征验不爽也。后世于诗之外有小说,益能曲尽社会情伪,可增征验。友人鄂城刘伯垂芬言:‘读《儒林外史》而知清世士习之可丑,其衰宜矣。’ 余夏间游沪,过书肆,偶思购汪容甫述学,遍索不可得,唯见列肆尽诲淫诲盗之小说尔,斯可恫矣。门人燕添溟耻,因言,近来诗人多习为淫辞艳语,亦妖征也。 道家之术,盛于西汉,承战国暴秦之后,栖神淡泊,养其清刚,故汉时国力最澎张,其治近古,有明效矣。汉初,道家者流,于上有萧何、曹参、张良、文帝,于下有黄石公、即圯下老人,子房之师,世称黄石公。 四皓,子房能为惠帝致四皓,盖同为道家故也。案,《子房传》,谓吕泽曰:‘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辨士固请,宜来。’夫四人者,高帝所不能致,岂爱金玉,又岂辨士所能说?金玉也,辨士也,子房必别有用意处。或以安排使令与驰说之徒,使朝野震惊于四皓之为太子来,以悚高帝之听耳。 盖公之伦。司马谈父子,亦希踪柱史,此其略可征者也。自武帝董仲舒出,始定一尊于儒,而毒流后世。武帝有材勇,不学,武功资民力,固前人所涵育尔。仲舒迂怪,其细已甚,不足道,然其衣钵不绝于今,何哉?

    昔儒颂东汉名节,清季党人益张之,差有其风。戊戌政变,谭康诸子喋血,同盟会兴,益踔厉敢死矣。虽然,尚名无本,其病气矜,下流乃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此所以有今日也。昔者宣圣盖忧名教,特于《易》言精义人神;孟子以集义养浩然之气,立本焉尔。然名义本世间观待道理,何以故?依义立名,亦依名诠义故。是以义可以名假也,义可假,则非本甚明。其惟元圣,亡名,小仁义,体清净,冥极无为,即不动真体。 尚已。由其道,下者亦能强固神志。故西汉尚黄老,任侠往往在民间。高帝雄猜,慑于四皓而不敢易储,其时民气之盛可见。 哀平之变,则张禹贱儒开其先也。权德舆言,亡西京者张禹,亡东京者胡广。 东汉党锢诸公,名节虽若可称,然考《抱朴子》所征论,其末流浊乱滋甚。《抱朴子外篇汉过篇》曰:‘历览前载,逮乎近代,俗微道敝,莫剧汉末也。’此虽多斥奄尹,然以云:‘懒看文书,望弋空名者,谓之业大志高;结党合誉,行与口违者,谓之以文会友。’斯则讥党锢诸公矣。又云:‘闻之汉末诸无行,背叛礼教而纵肆邪僻,讪毁真正,中伤非党,口习丑言,身行敝事。凡所云为,使人不忍论也。’ 故不百年而胡祸兴。清季士大夫以挂名党籍为荣,蹈死不悔,然试深迹其瑕眚,则校《抱朴子》所以刺汉者,有过之无不及。袁氏因得乘其敝而夷之,祸乱乃无宁日,哀哉!察其所以,盖叔世学绝道丧,诸党魁初兴,又尝为一切破坏之说,往往以爱国美名,作士大夫敢死之气,即所谓名节也。其流为无拳无勇而阶乱,则非始愿所及。无深根宁极之道,而以名义鼓人,恶得不如此哉!今者乱极,不可别美恶好丑,故名穷。名穷宜返本。夫惟载其清净,休乎无为之宅,自本自根,可行己信,庄子语,郭注云:‘行者信己可得行也。’憨山云:‘日用皆真体流行,信有真实之体可信。’ 遗名归真,合气于神,则乱不自生。至精不可以被物,持戒而镇之以朴。自顷绍兴蔡先生之北京大学进德会,案进德会之等第,甲种会员不嫖、不赌、不娶妾;乙种会员于前三戒外,加不作官吏,不作议员二戒;丙种会员于前五戒外,又加不吸烟、不饮酒、不食肉三戒。 为道日损,足以胜物,养其清刚,毋为乱阶,庶几老氏之遗矣。

    迩者余杭章先生尝曰:‘鄙人自处,唯欲振起姚江学派,以挽今世颓靡巽懦之习。’丁巳夏与民友会书。 迹先生行谊,固佛之侠者,何取托于姚江哉?近人颂明季节义,归功姚江者,盖祖黄宗羲。宗羲学行,固不逮衡阳远甚。衡阳尝痛心于明季士大夫,以气矜亡国。力诋姚江,其说实非过激。王守仁有术智,未能忘功名,而以圣自居。此即我执为无穷祸根。故其党多气矜。观挽世予圣之士,其偏执妄逞,何尝不诵法姚江也。要之挽明士风近季汉,今不可取则。

    箴名士

    自六朝以降,始有所谓名士者。迄于唐宋,而韩愈、元稹、白居易、苏轼兄弟,并以文采风流倾动朝野,声施后世,吸其流者不绝。惟衡阳之圣,痛中夏覆亡,推迹士习之坏自名士,而于二苏元白之伦,攻之不遗余力。案其言曰:‘此辈类皆酒肉以溺其志,嬉游以荡其情,服饰玩好书画以丧其守。凡此非得美官厚利,则不足以厌其所欲。而精魄既摇,廉耻遂泯,方且号于人以为清流之津径。而轻薄淫佚之士,乐依之以标榜为名士。如此而能自树立,以为国之桢干、民之荫藉者,万不得一。文章之用,以显道义之殊涂,宣生人之情理。简则虽喻,重则增疑。故工文之士,必务推荡宛折,畅快宣通,而后可以感人。于是游逸其心于四维上下古今巨细,随触而引伸。一如其不容已之藏,乃为当世之所不能舍,则苏轼所谓行云流水,初无定质者是也。始则覃其心以达其言,既则即其言以生其心。而淫佚浮曼矜夸傲僻之气,日引月趋,以入于酒肉嬉游服饰玩好书画之中。而必争名竞利,以求快其欲。抑且博览六籍,诡遇先圣之绪说,以济其辨。则陈民情,策国事,皆其所可。沉酣以入,痛快以出,堂堂乎言之,若《伊训》、《说命》、《七月》、《东山》之可与颉颃矣。今之打电报着政论者,鲜不如此。 乃有道者,沈潜以推致其隐,则立心之无恒,用情之不正,皆可即其述古昔称先王之中,察见其诐淫。况其滥于邪说,侈于游冶者,尤不待终篇,而知其为羊膻蚁智之妄人哉!’船山之责名士如此,可谓洞见症结。乃至今谬种流传,士大夫相率为浮华浅薄,淫佚流荡,而无精湛之思,淡泊之操,此言学言治之所以终于无幸也。夫名者实之宾,救名之敝莫如实。古者大学造士,始教以格物,尚征验而有条贯,故其言中伦而行中虑。实学废,文辞兴,然后有名士,是以顾宁人耻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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