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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别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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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

    我终于不能不决定住到哪里去了。只要我能拖延,我总尽量拖延。人往后退一步,是为了跳得更远些。自从我的家化为一片灰烬之后,我就这里借住一天,那里借住一天,这个朋友家里住住,那个朋友家里住住;同时,留我住一两夜的人还有的是。只要危难的记忆还沉重地压在大家心上,人就结合成群,每个人都觉得别人家里和自己家里一样。但是这种情形不能维持长久。危险慢慢地走远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身子缩进壳里。除了那些没有了身子的人,而我却没有了壳。可是我又不能去住旅馆。我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是克拉默西的大老板,他们不答应我。并不是这两个儿子情感上会感到很痛苦!而是别人会怎样议论呢!……但是他们并不急着要我去住。我也一点不急。我说起话来毫无顾忌,这和他们狭隘固执的迷信也太不相容了。他们两个哪一个肯吃亏呢?可怜的孩子!他们也和我一样感到为难。侥幸,我的女儿玛玎倒真爱我,这一点我相信。她无论如何都要我去住……对的,但还有我的女婿呢。我了解他,这个家伙,他并没有什么理由希望我住到他家里去呀。因此,他们大家都带着烦恼的眼神互相偷看动静,也偷看我的动静。我呢,我却逃避他们;我仿佛觉得他们在抢着拍卖我的老骨头。

    我暂时住在博蒙坡上的“库达”里。就是七月间,我这个老不正经还同瘟神在这里睡过觉呢。因为这件事最妙的就是:这些笨蛋为了公共卫生把我的干净房子烧了,却把这间死神住过的茅屋留了下来。我现在再也不怕死了,再也不怕死神这个没有鼻子的老太婆,所以我又很高兴地回到这间没有地板的茅屋,我和死神饮交欢酒时的瓶子还躺在地上呢。坦白地说,我晓得不能在这个狗洞里过冬。门也脱了,玻璃窗也破了,屋顶漏起雨来,简直像个筛子一样。幸而今天没有下雨;但明天呢,等到明天再谈吧,还有的是时间。我不喜欢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自寻烦恼。此外,如果我不能称心如意地解决一个困难,我挽救的办法就是把它拖到下个礼拜再谈。“这有什么用呢?”有人对我说, “这杯苦酒迟早总得喝下去呀。”————“这话正对,”我回答说,“谁晓得过了一个礼拜还有没有这个世界呢?万一我喝了这杯苦酒,上帝却吹起号角来召我赶快归天,我岂不大上其当吗?我的朋友,享受幸福片刻不要拖延!幸福应该享受新鲜的。但是苦酒不妨等等再喝。如果酒瓶子走了气,岂不更妙。”

    因此,我等待着,或者还不如说,我叫那个总有一天不得不做出来的决定等待着我。在决定之前,为了不让什么事来打搅我,我就锁起门来,把自己关在里面。我的思考并没有沉重地压着我。我锄锄园子,耙耙地,用落叶把苗床盖起,打打百叶菜,包扎包扎老树受的微伤:总而言之一句话,打扮打扮就要去鸭绒被里冬眠的土地娘娘。然后,为了犒劳自己,我又去尝尝梨树上掉下来的赭色的,或者有黄斑纹的小水蜜梨……上帝呀!让满满的芬芳液汁顺着自己的喉咙,从上到下,慢慢溶化,多么舒服!我不冒险进城,除非是为了粮食的补充(我的意思不只是吃的喝的,并且包括新鲜的消息在内)。我避免碰见我的后裔。我让他们相信我出门去了。我不敢发誓说他们真相信这件事;但是,作为一个恭敬的儿子,他们总不愿拆穿我的谎话。我们仿佛在捉迷藏,好像那些顽童一样叫着:“狼呀,你在这儿吗?”有时为了延长这个游戏,我们可以回答:“狼不在这里……”我们做游戏没把玛玎计算在内。一个女人玩起来总不好好玩。玛玎怀着戒心,她了解我;她很快就识破了我的诡计。对于父女兄妹相互之间应尽的义务,她是不开玩笑的。

    一天晚上,我走出“库达”,忽然看见她上坡来了。我赶快回家,关起门来。然后,我一动不动,缩在墙脚下。她来了,打门,叫人,撞门。我动也不动,好像一片枯叶。我屏住呼吸(恰巧这时我想咳嗽)。她却不会疲倦似的叫道:

    “你开不开门!我晓得你在里面。”

    她用拳头,用蹄子,在门上乱踢乱撞。我心里想:“好泼辣呀!如果门一撞开,我可要窘态毕露了。”我正要开门来拥抱她。这可不是游戏。我在游戏的时候,也总想赢。我就坚持下去。玛玎还在叫,后来到底放弃了。我听见她犹疑不决的脚步慢慢走远。我也离开了我藏躲的地方,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咳嗽……我笑得喘不过气来,笑了一个饱,擦擦眼睛,忽然听见后面墙上有人说话:

    “你怎么不害臊?”

    我吓了一跳,几乎栽倒,转过头去,看见玛玎正趴在墙头瞧着我。她用严厉的眼神对我说:

    “老滑头,现在你跑不了啦。”

    我不知所措地回答:

    “我认输了。”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同时哗啦一声,大笑起来。我很窘地去开门。她进来了,好像恺撒一样站在我面前说:

    “快赔罪吧。”

    我说:

    “我认罪了。[1]”

    (但这也像做忏悔一样;人们说了也不算数,明天还要再犯。)

    她抓住我的短胡须不放,一面揪,一面喃喃说:

    “不害臊!不害臊!年纪一把,下巴长了白尾巴,脑瓜不懂事,好像小娃娃!”

    两次三番,她揪我的胡须,就像打钟似的,往上下左右乱拉,然后在我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就吻起我来啦:

    “为什么你不上我家里来,坏蛋?”她说,“坏蛋,你分明晓得我在等你!”

    “我的小女儿,”我说,“我要向你解释……”

    “到我家里去解释。得了,走吧,赶快!”

    “啊!不过我还没准备好呢!让我收拾收拾东西。”

    “你的东西!天呀天!我来帮你收拾。”

    她把我的旧斗篷往我肩上一披,把我戴旧了的毡帽没头没脸地往我头上一盖,替我扣上纽扣,就推着我走,一面对我说:

    “好了!现在,走吧!”

    “等一下!”我说。

    我在台阶上坐下。

    “怎么!”她生气地说,“你要不听话?你不愿到我家去?”

    “我不敢不听你的,”我说,“我总得到你家里去,反正没有别的办法。”

    “好哇,你真可爱!”她说,“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

    “我很爱你,我的好女儿,”我回答说,“我很爱你。但是我更喜欢住在自己家里,而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

    “那么我是别人!”她说。

    “你有一半是别人的。”

    “呸!不对,”她说,“没有一半,连四分之一也没有。我是我自己的,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是我自己的。我是他的老婆:也许不错!但他也是我的丈夫呀。我愿意做他所想做的事,只要他也愿意做我所想做的事。你可以放心;他会很高兴地让你住到家里来的。啊!哈!要是他敢不高兴,那才怪呐!”

    我说:

    “我相信你的话。这就好像内韦尔大人把保安队扎在我们家里一样。我家里也住过好几个。不过我可不习惯学那些住在别人家里的人。”

    “你就会习惯的,”她说,“不要再争辩了!走吧!”

    “好的。但是有个条件。”

    “已经提条件了。你习惯得真快啊。”

    “那就是你得让我随意住。”

    “我看你是不是想做国王了?好的,就随你吧。”

    “这说定了?”

    “这说定了。”

    “那么……”

    “够了,啰唆人。你走不走!”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天呀,好厉害的螯子!不得不走了。

    到了她家,她带我看她为我准备的房间:在店铺后面;非常暖和,她又便于照顾。这个好女儿把我当作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床上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精致的鸭绒被褥,新的床单。在桌上,在玻璃瓶里,还有一束石楠花。我心里在笑,又高兴,又感动;为了谢谢她,我心里想:

    “好玛玎,我要气气她。”

    于是我断然拒绝:

    “这间房不合适。”

    她为难了,又带我看楼下的其他房间。我一间也不要,偏偏挑了一间屋顶下、顶楼上的小房间。她高声叫起来,但是我对她说:

    “我的好人儿,这随你的便。答应还是不答应?要么让我住在这里,要么我就回‘库达’去。”

    她不得不让步了。但是从这时起,每天每时每刻,她都要来唠叨:

    “你不能待在那里;下楼来要好得多;你说什么事使你不高兴;木头人,到底为什么不愿下来呀?”

    我笑笑回答说:

    “就是因为我不愿意。”

    “你要叫我苦恼,”她生气地叫道,“我晓得为什么……骄傲的家伙!骄傲的家伙!你不愿受儿女的恩惠,不愿受我的恩惠!连我的也不愿受!我真要揍你!”

    “这至少也是叫我不得不挨你几拳的办法啊。”我说。

    “得了。你真没有心肠。”她说。

    “我的小女儿!”

    “好,假装亲热吧!爪子放下来!坏蛋!”

    “我的大孩子,我的甜姑娘,我的好朋友,我的美人儿!”

    “你现在要用甜言蜜语来向我献殷勤吗?拍马、吹牛、撒谎的家伙!说,你什么时候才不用你油瓶似的嘴巴来冲着我的鼻子笑我呢?”

    “瞧我。你在笑,你也在笑。”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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