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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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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

    心情平静之后,我对罗宾纳说:

    “够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看看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我要他讲讲我走后十几二十天之内城里发生的事情,但要讲得简洁明了,少说闲话:因为昨天的历史已经是上古史;主要的是要知道现在情形怎样。我听说在克拉默西还流行着瘟疫和恐惧,恐惧比瘟疫还更盛行:因为瘟疫似乎已经到别的地方找生意去了,却把地盘留给那些从四面八方闻风而来染指分赃的土匪。他们成了这块地盘的主人。那些撑木排的人饿得要死,又给瘟疫吓怕了,就让他们胡搞,或者跟着他们胡搞。至于法律呢,已经不起作用了。负责执行法律的人都保护自己的田地去了。我们四个议员,一个死了,两个逃了;而检察官也已溜之大吉。城堡的卫队长是个勇敢的老头子,但得了痛风病,只有一只手,两只脚都发肿,脑子笨得像牛,结果给土匪斩成六块。只剩下一个议员腊坎,他一个人面对着这群脱缰野马,由于害怕,由于软弱,由于狡猾,他不但不抵抗,反而认为最稳当的办法是退让,牺牲一部分,好保全其余的。同时他还想一箭双雕,虽然他并没有承认(我了解他,我猜得着),他安排好了,要满足他挟嫌怀恨的灵魂,某人的幸福刺他的眼,或者他想对某人报复,就放这群畜生去某人家里放火。我现在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选中了我的房屋!……但是我却说:

    “别人呢,那些老板们,他们干什么啦?”

    “他们干个屁,”宾纳说,“呃,这是一群绵羊。他们等人到家里来屠杀。他们既没有了牧羊人,又没有了看羊狗来保护他们。”

    “那么,宾纳,我呢!看一看,孩子,我是不是还有獠牙。我们去吧,孩子。”

    “老板,一个人不顶事。”

    “总可以试一试。”

    “要是那些暴徒逮住了你呢?”

    “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才不在乎他们呢。你能替一个没有头发的人梳头吗?”

    他跳起舞来了:

    “这下可好玩啦!佛勒勒方方,乒乒,乓乓,砰砰,嘭嘭,达里拉里拉里郎,走吧,走吧!”

    虽然他的手已烧伤,他还在路上得意扬扬,险些儿倒在地上。我装出严肃的样子:

    “喂!小猴子,”我说,“难道这是一件高兴得去树顶上跳舞的事吗?站起来!放庄重一点!好好听我的话。”

    他的眼睛发光,听着我说。

    “你高兴不了多久。听:我马上一个人到克拉默西去。”

    “我呢!我呢!”

    “你吗,我派你到多纳西去通知我们的议员梅斯特腊·尼哥勒,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的心肠好,腿更好,他爱自己超过他爱同乡,但是他爱财产还超过了他爱自己,你去通知他说,明天早上人家会把他的酒喝光。从那里你再一直走到莎尔迪,你会在鸽子窝里找到我们的检察官威廉·库提尼翁的,你告诉他,如果他今夜不回来,他在克拉默西的房子准会给人抢尽烧光。他会回来的。我也不必对你多讲了。你自己一个人也晓得应该说些什么,你并不需要我教你才会说谎啊。”

    这个小鬼搔搔耳朵说:

    “并不是这个差事困难。不过我不愿意离开你。”

    我回答说:

    “谁问了你愿意什么,不愿意什么?只要我愿意。你就听话得了。”

    他还争辩。我就说:

    “够了!”

    因为这个小鬼担心我的命运。

    “我并不禁止你跑步呀,”我对他说,“干完了你的差事,你还可以赶上我。帮助我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我调救兵来。”

    “我会把他们飞快地带来,”他说,“让他们汗流如雨,气喘如牛,这位库提尼翁和这位尼哥勒,我会使他们火烧屁股似的跑来!”

    他一溜烟似的走了,但是还站住了一次:

    “老板,至少也要告诉我你预备干什么去呀!”

    我又神气又神秘地回答说:

    “你等等就会知道。”

    (其实,我自己还不知道呢!)

    * * *

    将近晚上八点钟,我到了城里。在金黄的云彩下面,血红的太阳落下去了。夜还没开始呢。多美的夏天黄昏!但是没有人来欣赏。在市场门口,没有一个张口呆看的闲汉,也没有一个卫兵。我好像走进了一个磨坊。在大街上,一只瘦猫在啃面包;一看见我,它的毛就竖起,并且赶快丢了面包逃走。房屋都闭上了眼睛,关起了大门。没有一点人声。我说:

    “他们都死光了。我来得太迟了。”

    但是我听见在百叶窗后面,有人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在偷看我。我就敲门,并且叫道:

    “开门!”

    没有一点动静。我走到另外一所房屋门口,又用脚和手杖打门。还是没有人开。我听见房子里面有“呼呼”的声音。这下我明白了。

    “他们在捉迷藏,这些可怜虫!天呀天,我要去咬他们的屁股!”

    我用拳头和脚跟把书店的门面当鼓打,并且叫道:

    “咳!老兄!德尼·索苏瓦,天呀天!我要把你的东西都打碎了。快开门吧!开门,阉鸡,我是泼泥翁。”

    立刻,好像演魔术一样(人家会以为有一个仙女用魔杖碰了一下窗户),所有的百叶窗都打开了,我看见市场大街两边的窗口伸出了一排惊惶失措的面孔,好像一些洋葱头,他们全都瞪着眼睛瞧我。他们瞧我,瞧我,瞧我……我可不知道我有那么好看:我摸摸自己。于是,他们紧张的脸孔忽然放松了,神气都很高兴。

    “好人呀,他们多么喜欢我!”我想,但却没有想到他们的高兴是因为我出现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使他们放了一点心。

    于是,泼泥翁和这排洋葱头谈起话来。大家一起说话;而我一个人给大家回答。

    “你从哪里来?你干了什么?你看见了什么?你要什么?你怎么进城的?你从哪里进城的?”

    我说:

    “别嚷!别嚷!别着急呀。我很高兴看见你们的舌头都还安然无恙,虽然你们丧失了力气和胆量。咳,你们在楼上干什么?下来吧,呼吸一点傍晚的新鲜空气也是好的呀。你们老是关在房间里,难道有人拿走了你们的裤子吗?”

    但是他们不回答,只是问:

    “泼泥翁,在街上,你来的时候,碰见了谁呀?”

    “笨蛋,”我说,“你们全部待在窠里,叫我碰得见哪一个?”

    “土匪。”

    “土匪?”

    “他们正在抢劫,放火。”

    “在哪里?”

    “在贝扬。”

    “那么快去阻止他们!你们待在鸡窠里干吗?”

    “我们保护房屋。”

    “保护自己房屋的最好办法,是也保护别人的房屋。”

    “事有轻重缓急。每个人都先保护自己的东西。”

    “我知道你们的老调:‘我爱我的邻居,但我自顾不暇’……可怜的人!你们在帮土匪的忙。抢过了别人,就要抢你了。每个人都会轮到的。”

    “腊坎先生说过,在这个危险的时候,顶好是少管闲事,让他们去烧吧,等到秩序恢复了再说。”

    “等谁来恢复秩序?”

    “内韦尔大人。”

    “等到他来,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啦。内韦尔大人有他自己的事。等他想到你们的事,你们早都烧死了。得了,孩子们,去吧!不保卫自己生命的人就没有权利生活。”

    “他们人多,又有武器。”

    “人们总喜欢言过其实。”

    “我们没有指挥人。”

    “那就自己做指挥人吧。”

    他们继续喋喋不休,从一个窗口到另外一个窗口,好像一些栖息在树枝上的鸟!他们之间也在争论,但是谁也不动。我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是不是要让我整夜站在街头,鼻子朝天,把脖子扭酸了?我不是来你们窗下唱小夜曲的,虽然你们的牙齿还在打鼓奏乐。我要对你们说的话也不能在屋顶上大唱大叫。给我开门!我用上帝的名义叫你们开门,否则我就要放火了。得了,男子汉下来吧(如果上面还有男子汉的话);有母鸡守窝也就够了。”

    一半笑,一半赌咒,有一家大门开开了一半,然后又有一家;一个谨慎的鼻子冒险地伸了出来;接着这只畜生全身都出来了;大家一看见有只羊出了羊圈,其他的羊也都走了出来。大家都大胆地争着看我的鼻子:

    “你病好了吗?”

    “结实得像颗白菜头。”

    “没有谁和你找麻烦?”

    “没有,只有一群笨鹅追着我叫。”

    一看见我从危险中安然出来了,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更爱我了。我说:

    “好好瞧瞧。喂,我的五官四肢,一应齐全,一点也不缺少。你们要我的眼镜吗?……咳,瞧够了!明天你们可以看得更清楚。现在时间紧急,得了,撇下这些小事吧。哪里是可以说话的地方?”

    甘诺说:

    “去我店里。”

    在甘诺的铁匠店里,闻起来有马蹄味,在马蹄践踏过的土地上,我们挤成一堆,在黑夜里,好像一群马。门关上了。一段蜡烛插在地上,使我们弯着脖子的巨大影子,在烟熏黑了的圆屋顶上跳舞。大家都不说话。突然,大家一起说起话来。甘诺拿起他的铁锤,敲着铁砧。铁锤仿佛在嘈杂的人声中穿了一个洞:经过这个洞口,肃静又走进来了。我就利用这个机会说话:

    “不要浪费口舌吧。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土匪在我们这里。好的!把他们赶走。”

    他们说:

    “他们太强大了。撑木排的人也在他们那边。”

    我说:

    “撑木排的人也口渴。看见别人喝酒,他们当然不喜欢旁观。我很了解他们。我们不应该对一个人要求太高,更不能够对撑木排的人要求过分。如果你让人抢劫,那么一个人即使不是盗贼,也喜欢抢来的果实能够放在自己口袋里,而不是放在别人口袋里,这一点也不足为奇。再说,到处都有好人,有坏人。得了,应该像天主一样,能够‘分清是非’[1]。”

    “但是市议员腊坎大人禁止我们乱动!”他们说,“当其他的人,代理市长、检察官都不在的时候,那是该他负责维持全城的秩序。”

    “他维持了没有?”

    “他认为……”

    “他维持了没有,维持了,还是没有?”

    “这个谁都看见了!”

    “那么,让我们来维持吧。”

    “腊坎大人保证过,如果我们不动,我们不会遭殃的。骚乱会局限在郊区之内。”

    “他怎么知道的?”

    “他应该和他们有过协定,他也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但是这个协定就是罪恶!”

    “他说这是麻醉他们。”

    “麻醉他们,还是麻醉你们?”

    甘诺又锤他的铁砧了(这是他的姿态,就像有人说话先要拍拍大腿一样),并且说:

    “他说得对。”

    大家都面有愧色,又害怕,又生气。德尼·索苏瓦低着头说:

    “要是大家把心里想的全说出来,那要讲的可多着啦!”

    “呃!你为什么不讲?”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讲?我们都是兄弟。你们还怕什么?”

    “隔墙有耳。”

    “怎么!你们到了这个地步?……甘诺,拿起你的铁锤,把住大门,我的朋友!谁想出去或想进来,你就打破他的脑袋!不管隔墙有没有耳朵偷听,我敢保证没有舌头能去告密。当我们出去的时候,那就是立刻要执行大家的决议。现在,说吧!谁不做声就是叛徒。”

    于是起了一阵喧嚷。所有压制在心头的仇恨和恐惧都像火箭似的爆发了。他们伸出拳头大叫:

    “腊坎这个混蛋,他随意摆布我们!这个叛徒出卖了我们和我们的财产。但是怎么办呢?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他有法律,他有武力,警察都是他的。”

    我说:

    “他的窝在哪里?”

    “在市政府。他日里夜里,都住在那里,为了更加安全,还有一队无赖保卫着他,也许说是保卫,还不如说是看管。”

    “总而言之,他坐牢了?很好,”我说,“我们马上就去救他。甘诺,开门!”

    他们显出还没有下决心的样子。

    “你们干吗不走呀?”

    索苏瓦搔搔头说:

    “这是一件大事。我们不怕打架。不过,泼泥翁,到底,我们没有这种权利。这个人,他代表法律。违犯法律,那要负很重的……”

    我说:

    “……很重的责任?好的,责任有我负,有我。不要担忧。索苏瓦,当我看见一个歹徒行凶的时候,我先揍他一棍;然后再问他的尊姓大名;如果他是检察官或是教皇,那也活该!朋友们,就这样干吧。当秩序成了混乱的时候,就不得不用混乱来维持秩序,拯救法律了。”

    甘诺说:

    “我跟你走。”

    他的铁锤扛在肩上,两手巨大异常(左手只有四个指头,食指被压断了),他斜着一只眼睛,漆黑的皮肤,笔挺的身体,宽得像个酒桶,他的样子真像一座城楼在走动。在他后面,大家你挤我推,跟着这座堡垒。每个人都跑到自己店里去找火枪,菜刀,或是木锤,的确我并不敢发誓,说进店里去的人当夜都出来了,大约因为这些可怜人没有找到他们的武器。说老实话,走到广场的时候,我们的人已经稀稀落落了。不过剩下来的人都是靠得住的。

    运气真好,市政府的大门是敞开的:牧羊人这样确信他的绵羊会一声不响地让人剪光羊毛,一直剪到最后一只为止,所以他的走狗和他,在酒醉饭饱之后,就放心大胆地睡安稳觉去了。因此我们的进攻,我得承认,并不是什么英勇的事。只要像俗话说的“探囊取物”就可以了。我们把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他赤裸裸的,连短裤也没穿,好像一只剥了皮的兔子。腊坎真是肥胖,圆圆的、粉红的面孔,前额还有肉瘤,长在眼睛上,他神气装得温和,既不太善,也不太笨。这点功夫他立刻显给我们看了。一开始,没有问题,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灰色的小眼睛,藏在起皱的眼皮下面,闪出了恐惧和愤怒的光芒。但是立刻他就恢复镇定了,并且用做官的口吻,问我们有什么权利侵入这执法的圣地。

    我对他说:

    “为了不让你再在法律的宝座上睡觉。”

    他大怒了。索苏瓦对他说:

    “腊坎先生,这不再是恐吓的时候了。你在这里是被告。我们是来和你算账的。为你自己辩护吧。”

    他马上改变腔调。

    “不过,亲爱的老乡们,”他说,“我不明白你们要我干吗。谁控告我?控告什么?我不是冒了生命的危险,待在这里保护你们吗?别人都逃走了,只有我一个人来对付骚乱和瘟疫。你们还有什么可以责备我的呢?我在设法医治创伤,难道我是造成伤痛的原因吗?”

    我说:

    “俗话说得好,‘别有用心的医生治得伤口发臭’。腊坎,你正是这样医治这个城市的。你纵容了暴动,培养肥了瘟疫,然后,你好从中取利。你私通土匪,烧毁民房,出卖了你应该保护的人,指使了你应该打击的人。说,叛徒,你是为了害怕,还是为了贪心,才干这可耻的勾当?你要我们在你颈上挂出什么牌子,写上什么罪名?‘这是一个为了三十个铜板就出卖全城的人’……三十个铜板?你才不那么傻!自从伊斯卡略人[2]以来,行情已经不同了。或者那就写上:‘这是一个为了自己逃命就拍卖全体同乡的议员?’”

    他生气了,并且说:

    “我做的是应该做的事,执行的是我的职权。发生过瘟疫的房子,我就把它烧掉。这是法令。”

    “你借防疫为名,把所有不赞成你的人的房子都画上十字!‘欲加之罪……’当然,你让他们抢传染瘟疫的房子也是为了防疫?”

    “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不过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这些强盗将来都像老鼠一样瘟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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