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删定记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新唯识论语体文本壬辰删定记

    余初叩佛学即专攻唯识论,追寻玄奘、窥基宣扬之业,从护法诸师以上索无着、世亲,悉其渊源、通其脉络、综其体系、控其纲要,遂成《唯识学概论》一书,壬戌讲授北庠北京大学。 即此书节本。癸亥岁,民国十二年。 余于世亲迄十师之学,已甚厌其悬空构画,而基师揉译《成论》《成唯识论》。 独崇护法以抑安慧,余更不敢苟同,奘师俯从基意,亦堪骇叹。甲子季秋,始取旧著《概论》稿悉焚去,屏弃夙习所有知见,旷然无系、神解透脱,时于动中观测物理,时于静中反己体认,久之新悟日多,是年冬已创草《新论》,随时以草稿为诸生讲说。唯余少时革命,三十五岁后,始得专心治学,务为强探力索、不惮艰苦,因此神经衰弱,卒至漏髓,胃疾复剧,日益危殆,《新论》写作不得不中止,亟走杭州养疴七载,直至壬申《新论》部甲始问世,是为文言本。

    余年四十以前,于儒学犹无甚解悟,当别为自述一文。 及深玩佛家唯识论,渐发其短不当墨守而求真之念益迫,姑置无着、世亲,上穷龙树、提婆之法,此法字,谓其教义。 于空教四论备费钻研。龙树谈空,故称空教。四论者,《大智度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 空宗妙演空义,深远无极,然于万法实体毕竟偏从空寂方面领会去,万法,犹云万物,法字之义,《十力语要》中有一篇解释最详。 其于至空而大有、至寂而大生之德用,却从不道及,终是见地有偏蔽在,大有大生并用《易经》语。穷理至万物根源处,无形象可睹,故说为空;无形而为众形之本,无象而为万象之原,则至空而大有矣。寂寂而生生不测,孔子有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之叹,善形容此理。空宗偏向空寂处领会,则本体为无用之体,而宇宙无发育可言,更有反人生之倾向,其流弊何堪论。 余因有不满于空宗。复澄思默究,乃不期而触悟《大易》。始信象山“六经皆我注脚”之言,确然不妄。学者如无趣求真理之热诚,尽在古今人言下转,纵自信解得,只是虚弄名言,毕竟于真理无实见处。设轻为反对,要于证真之言,毫无所损。证者证知。此知字义甚深,非平常所云知识之谓。 余之学佛学儒,乃至其他,都不是为专家之业,而确是对于宇宙人生诸大问题求得明了正确之解决。余信从来大学派,皆积人积世而演进,虽晦明有时,要各有独到与真是处,不可薄也。余于佛法,弹正其短,未尝不融摄其长,区区一隙微明,实自佛法启之,否则不能有悟于儒。此中甘苦难为人言,容当别论。 世之议余毁佛者,恐其罪不在我而在彼。顽固而崇佛,其毁佛滋甚,世人恒不悟也。

    《新论》谈本体,以体用不二为宗极,毕竟归本《大易》。然文言本,在久病之余急就成章,殊嫌简略。其评佛氏,仅自世亲以迄护法,取径已狭。无着学派之宏纲要领,究在三性,文言本尚未涉及。若乃佛家宗派綦繁,必求其共同之宗趣而衡论之,方是穷源澈底,宗趣者,宗谓宗主,趣者归趣。 文言本,于此却付阙如。夫《新论》原为对治旧学而作,旧学,谓印度佛学是吾旧所服膺故。对治一词本佛籍,如医用药,对症而治之也。 今评判佛法,不观其通、不究其源,仅从支流处论短长,则佛法之真尚未见,《新论》又何可轻弃旧学而妄立异乎?宋、明诸老先生孤据其所涉于禅宗者以攻佛法,卒于禅学多误诋,于佛法得失处殊不相干,此亦言学者之殷鉴也。余于文言本之简略颇引为恨事,时有改造之意而惮其劳。丁丑避寇入川,适有钱生欲依文言本翻成语体文,上卷未竟而离川,韩生继之亦不久,余乃执笔自中卷起,卒竟其功,共得三卷,订为四册,下卷分成二册故。 自是《新论》有语体本。

    释尊殁后百余年,其后学有大天者出,始兴异执,判为二部,曰大众部,即大天为主之新派。 曰上座部,即旧派。 大众复分为九,上座析为十一,合二十部。约当佛殁后四百年间。 此据中译《宗轮论》言,而后来演变,何止二十部。至佛殁后六百年顷,龙树菩萨及其弟子提婆崛起,宗《大般若经》,宏阐空义,世称其学为大乘。而前之二十部皆被目为小乘。亦曰小宗。 佛殁后九百年间,无着菩萨及其异母弟世亲始出世,对治龙树学派末流沉空之弊,亦称大乘而主旨自殊,世遂目其学为有宗,自是大乘判为空有两轮。而二宗各自分支,当亦不少,惜今难考耳!佛家宗派至极复杂,彼此所持互异,斗争烈于水火,佛典中尚可考见。 而乃异口同声,皆自以为传承佛说,岂非大怪事哉!聪明奇特人自成一家学,何不卓然自树、猥托释迦后嗣胡为乎?纵如庄生重言之意,则天竺大学派,其权威过于佛氏或等于佛氏者尚不少,奚独取于释迦?余以为大小诸宗开山之哲,都是天才杰出,而皆以其创获托于佛氏者,决不无因,必其入道之始,曾受释迦遗教影响。古哲大道为公,不似后人污下,私智自炫,不似二字,一气贯下。 是以皈命释迦,明后先之一揆,启凡愚以正信,此其传承有本,未可以伪托目之也。识得此意,则知佛家宗派纵极纷繁,要必有共同之宗趣。因各派皆曾受过释迦遗教影响,故皆自称为佛法,今于各宗派中抽出其共同之点,即佛法全体之宗趣已毕见,而大同中虽有众异,究无碍于大同。当龙树之出而倡大乘也,诸小宗群起而攻之,谓大乘所称佛说皆非佛说,而大乘亦谓小宗之经为不了义语,义不究竟,名不了义,以佛为凡愚而说故。 大小斗争无虚日。其后大乘提出三法印,以勘定各宗派之说,凡合于三法印者,皆是佛说。有不合者,即非佛说。自三法印出,而后小宗于大乘无可诤论,由此可见三法印是佛法全体之宗趣所在。尽管佛家宗派纷繁,而得此宗趣,即于各宗派中可以观其通、究其源,以此为据而衡论佛法全体之得失,庶几认清全貌、无有执支节以妄作评判之病。以此二字,至此为句。 三法印重要、极重要,甚深、极甚深,研佛法者未可作习熟语悠悠过去。

    三法印者,一曰诸行无常。佛书以色心诸法或宇宙万象,总名诸行。行者,幻相迁流义。 宇宙万象刹那顿变,都不暂住,犹如幻化,故曰无常。

    二曰一切法无我。我有二义:世人于自身心妄执为我,是谓人我相;至于官能独境时,初无虚妄分别,而意识妄构一一物相,如瓶等,是谓法我相。 我之为言,是执着义,吾人身心诸相幻聚一团,本无实我,一切物相,都不固定,故二种我相,纯由意识构画。

    三曰涅槃寂静。涅槃者,真如之别名,是为宇宙本体。寂静义甚深远,不通《大般若经》,终是肤浅作解,学者慎勿轻心。

    第一印,明宇宙万象毕竟空,一切物都无暂住故,如何不空。问曰:“《易》云‘变动不居’,与佛氏无常义相通否?”答曰:《易》以不居显其生生不已,佛以无常而作空观,二家宇宙观截然不同。 第二印,明吾人意想中妄构一切相,所谓人我相、法我相,皆本来空。意中起想曰意想。法我相最深微,吾人起想运思几乎都是法我相,不独执有瓶等及张人李人等相是为法我,即凡思维中之一切概念亦鲜不为法我相。如宗教有拟人的上帝,即是一例。人我相只是从法我相中别出言之。此二我相幽深难知,读佛书者鲜不糊涂过去。 第三印,则由第一印空一切物相、第二印空我相,然后本来寂静的真体照然呈现。《大智度论》言“前二印会归第三印”,宜深玩。第一印会入第三者,物相空而后真体显,譬如于冰而不取冰相,即已于冰而识其本是水。冰喻物相,水喻本体。 第二印会入第三者,譬如云雾消而青天显。云雾喻二我相,青天喻本体。 故第三印明本体唯是寂寂澄定,无一毫迷乱相,无为、无造、无生,如如不动。详此三印,总结而言,只是以空寂显本体。显者,显示之也。第三印是寂义,前二印皆明空而会入第三,即明示本体是空寂的。 空宗揭此三印以印定佛法,小乘虽未至大乘境界,却是见浅见深之别,而无可自外于主印。其后世亲唯识派谈种现,近於戏论,于前二印未得其妙,此意须另谈。 然此乃其解悟不足,非不守三印也。余于语体本中卷,楷定佛法全体之宗趣,究竟空寂,却是依据三印,否则不敢妄作评判,无端横议,未知其可也。

    由三印以观佛法,其广大高深之境确令人钻仰无从。第一印,明一切物刹那顿变都不暂住,可谓精察入微,但偏向空观,便成过患。第二印,破二我相,幽深至极,哲学家谈本体,戏论纷然,皆由各人意想构画,适成法我相,用以自蔽,无从证真,故就本体论上言,学者如不能返观自心所妄构之法我相而遣除之,必长陷迷妄,如蛛造网自缚。第三印,本体不谓之空寂固不得,如执一切物相以求本体,则不可见本体,譬之执冰之凝固相以求水,则不可见水。又如有二我相存,则不可见本体,譬之云雾兴则青天不显,由此可悟空之为言,盖遣除一切妄相而已。 但佛家只领会得空寂之一方面,便成错误。语体本中卷评空宗处,学者宜留意。空宗超越小宗而开演大乘无上义,继起之有宗,不独无着、世亲诸大菩萨以龙树学为归宿,下逮基师犹曰“清辨有言,应当修学”。语体本着重空宗而首论之,良有以也。

    平生学在求真,始而学佛,终乃由疑而至于攻难,然对于释尊及诸菩萨之敬仰则垂老不渝。佛法东来,适当秦、汉后思想界锢蔽之际,余常以为不幸,佛法无论若何高远,而其出世之宗教精神,终无可振起衰疲之族类。儒学绝于秦、汉,余有《与友人论六经》之小册可考。 而道家恰恰以其守静、上柔、不敢为天下先之教,与帝者所利用之伪儒学并行不悖。爰及魏、晋,佛法来华,而道家首迎合之。佛氏义海汪洋,而其宗教精神诚挚伟大,又乘吾华缺乏此物,于是迅疾普遍深入于中国社会,虽有三武之祸,终无损其毫末。自是而柱下漆园之籍,仅供少数诗文家之玩味,而佛氏早夺道家之席矣。向者杨仁山居士尝言,真学佛者,必是过量英雄。章太炎云,自魏、晋迄近世,悠悠千祀,凡聪明人无不染佛法者。余于二公之言,颇怀无限感。江左迄至隋、唐,神州胡祸之烈,中国应有一大变革。唐太宗以雄才当其运,乃以帝业称盛一时。身没未几,而藩镇惨剧延于五季,群生无所托命。此何故哉?试考中古学术史,江左隋、唐第一流人物并在佛家。高僧大德,以其智慧、强力、奇气,悉用之于出世法,至今读其译籍,真有长风鼓众窍之浩大气势,而字里行间,实挟大悲宏愿以同流,此等文字,直从性海中滚出,非俗间雄于文者所可办也。杨公所谓过量英雄,诸大德实足当之。若以其拔众生出生死海之愿力,而辟发吾儒“裁成天地,辅相万物”之理想,以其忘身为法之猛志,创开世运,岂不妙哉。惜其为出世法之汹潮所转也。然佛典存于中国,却赖此等人物之力,唯其功在佛门只是传宣而难言创造,或亦宗教信仰使之然欤。唐以后,此等人物殆绝迹,只五季宗门犹多大德耳。两汉以来学人都不尚思辨,故佛法自江左隋、唐经若干英睿人物之吸收而后,其在思想界只成为一座崇高坚固之堡垒,无有敢对之作推究而起疑问者。即不信奉,而亦心惮其艰深,太炎谓累世聪明人皆染其法者,盖以此而惊炫佛法吸引力之伟大。其实唐以后聪明人之染佛法者,智慧、强力、奇气三者均不足,大概以淫慧而稍拾玄言,又死后是否有不亡者存,此念不能不稍动,其于出世法本不足承当,只向往空王,而莫名所以耳。韩愈以古文薄艺而气势能雄,故勇于拒佛,独惜无学术。程、朱诸老先生始倡理学以掊击禅宗,顾于大小乘学理绝不问津,且戒门人勿阅佛书,恐阅之为其所引,闭门谢寇,其不坐困者几何!夫畏佛书而不敢阅,其视儒籍不足比于佛典明矣,诚如是,何须拒佛?实则儒者内圣外王合一之学其根柢在《大易》,佛氏无此境界,惜乎宋、明诸师于儒学广大悉备处似窥测不及,故自信力尚不足。广大悉备一语本《易系传》,广则无不包,大则无有外,悉备则小大精粗无乎不在,以此赞《易》甚妥。 理学虽鞭辟近里切己,终未免拘碍;上追孔门遗绪,究不相似。余诚不敢妄议前贤,顾自今以往,倘有守先待后之儒,规模不可不宏大,程、朱自有可法,要不可泥守也。总之,汉以来二千余年学人不肯用思辨,故佛法在中国思想界成为莫测高深之神境,而寺宇庄严自都市以遍穷荒,其影响于群黎百姓者,皆蕲求福报之下劣思想,源既失而其流不可问,孰谓佛书可束高阁,不当付通人研究、不当遵毛公批判接受之训哉?

    奘师宣译之绩,炳如日月,不肖何敢妄议,然愚陋有未惬者,世亲唯识派其种现之谈,吾实不敢苟同,语体本已一一驳正,是在读者能留心耳。无着《大论》及《庄严》等论颇存异义,与世亲一派正相反,真谛所传亦与世亲不同。唐贤相传有宗始于无着兄弟,余恐不必然,即就唯识而论,无着书中所存异义实比世亲为长,余在文言语体二本均未涉及,原欲别出一小册阐明佛家唯识古学。奘师所传入者,究是印度后出末师之说为多,以唯识征之可见,其晚年拚命译《大般若》,足征进境,不图慧日西沉,大典多未出也。《新论》归本《大易》,余于此理经过多方推度,又渐渐体认,忽有所悟,乃回忆到《大易》,深叹此心此理之同。又重行玩《易》,寻言外意,更扩充余之所悟;少年读《易》,只是记诵与训诂等工夫,于理道全不相涉;至此始信明理见道,须自悟始得,非由外铄我也。学人不识此意,读书何补!

    中国一切学术思想,其根源都在《大易》,此是智慧大宝藏,余四十岁以前确未识得。现行《易经》,名曰《周易》,是从西汉传来,然《周易》自有渊源,不容忽而不考。夏《易》、殷《易》为《周易》所从出,汉世博士保持禄位,民间发见古籍,非其徒党所获者,必极力屏斥,此等古籍虽行民间而朝廷所不尚,自难发挥《显扬》。古称三《易》:夏《易》曰《连山》,昔人多以《连山》本伏羲而夏因之;殷《易》曰《归藏》,昔人多以《归藏》本黄帝而殷因之;《周易》则古籍称文王在羑里演《易》,当是孔子作《易》之所根...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