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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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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怎样都好了,总之,我会好好了结这一切。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真的。”她低语的声音是如此诡异。

    “那可不行,你的决心我可是一清二楚。要不是想一个人死,就放任自己堕落下去吧!你的双亲都还在,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我既然知道你打算做什么,可没办法说‘喔,请便’然后置之不理。”

    嘉七说着这些看起来很明理的话,但他也突然想死了:“死吧!一块死吧!神明也会原谅我们的。”

    两人肃然地开始打点行装。

    妻子爱了不该爱的对象,而正是那严重荒废自己日常生活的丈夫,致使妻子不得不出轨————若要给这团乱麻一刀痛快,两人认为只有一起去死了。早春的某日,他们悄悄带上了那个月的生活费十四五元,还有能带着走的换洗衣物、嘉七的丹前 [1] 、和枝的衬里和服还有两条和服腰带————其实他们也就只剩下这些东西了。把它们用包袱巾打包,由和枝背着,夫妇俩极其罕见地携手外出。丈夫并未披着斗篷,而是穿着久留米絣 [2] 制的和服以及猎帽,颈子上搭着深蓝紫色的围巾,只有袜子是又白又新。妻子身上亦无外套,无论是外褂还是和服都是矢絣 [3] 花纹的铭仙 [4] ,那浅红色的外国制披肩则像是一块破布般,过大、毫不合身地罩在她的上半身上。在快要到当铺前,夫妇俩人分头行动。

    正中午的荻洼车站,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嘉七站在火车站前默默地含着烟草,吞云吐雾。她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嘉七的身影。当她发现嘉七就在那里时,她用像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般的速度冲了过来:“成了,大成功!”她兴奋地说着:“整整当给了我们十五元!真是笨呢!”

    不能让这女人死,不能让她白白地死,她还有生命的力道,不像我早已经被生活给压烂了。她是不该死的人,光是“曾经想要寻死”,就足以成为她脱罪于这个世间的理由。光是这样,便已足够。这个人将获原谅,要死的话,我就自己一个人死吧。

    “这还真是大功一件呢。”嘉七微笑着赞美她,突然有点想轻拍她的肩膀,“总共有三十元呢!这下就算来趟小旅行也没问题了。”

    买了前往新宿的车票后,在新宿下车,接着跑向药店,买了一大盒的安眠药后,又去别的药铺买了别种的。和枝在店外等着,嘉七则面带笑容地去买药,所以药铺的店员们都未曾怀疑。最后,他进了三越百货,前往药品的专柜。或许是店内的熙熙攘攘使嘉七胆子大了些,他向着店员,开口就是两盒的安眠药。那位柜台人员有着一双漂亮的黑瞳,一副十分认真的瓜子脸。在听到嘉七的要求后,她眉间浮现了狐疑的皱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而嘉七这才回过神来,这时的他连微笑都挤不出一个。女店员冷淡地将药品交给他————她正看着我们的背影!完全知道这一点的嘉七,刻意跟和枝两人依偎着没入了人群中。即使自己觉得这没什么,但从他人看来,显然还是有些异常吧!嘉七忽然感到一阵悲哀。两人在离开三越百货前,和枝在特价区买了一双足袋 [5] ,而嘉七则买了上等的外国烟草。出了百货的他们搭上出租车前往浅草,进了活动写真馆 [6] ,里面刚好正在上映《荒城之月》。片头映出乡下的小学屋顶和栅栏,而当听到孩子的歌声时,嘉七更是哭了出来。

    “听说情侣们啊,”嘉七在黑暗中笑着朝妻子说,“就是这样看着活写,然后这样握着手的呢。”本着一点怜悯,嘉七用右手将和枝的左手拉过来,用他那顶猎帽盖住后,握了一下和枝那小小的手。但在这夫妇双方都尴尬的状态下,嘉七突然感到这动作的不洁和随后而来的无比恐惧,所以他悄悄放开了她的手。和枝轻轻笑了,她不因嘉七笨拙的笑话而笑,而是为了电影里无聊的喜剧场面而笑。

    这个人,是个光是看着电影就能感到幸福的单纯好女人。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死,这种人的死亡,本身就是错误的。

    “还是,别死了吧?”

    “嗯,请自便。”看似陶醉于电影之中,和枝却回答得十分利落:“毕竟我本来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死。”

    嘉七感到了女人的不可思议。当他们离开活动写真馆时,已是夕暮时分。和枝说想吃寿司,嘉七则讨厌寿司的生臭味————而且,今晚总想吃些更贵的东西。

    “寿司吗,这还真有点……”

    “可是,人家想吃嘛!”让和枝知道什么是“任性的美德”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嘉七自己。他当时便是把忍耐与服从的表情作为不纯的例证,大剌剌地“教”了她一番。

    ————每个人最后都像这样报复到了我身上。

    到了寿司店,嘉七喝了点酒,点了炸牡蛎。他告诉自己,这是在东京的最后一餐了,接着他不禁露出了苦笑。妻子则吃着铁火卷。

    “好吃吗?”

    “难吃。”她一副打从心底讨厌它的样子,又吃了一个,“啊啊,真难吃。”

    两人没有说什么话。

    出了寿司店,他们又去看了相声。里面客人挤得满满的,完全坐不下。观众已经回堵到了入口,大家都站着看,但即使如此,人群还是常同时发出“啊哈哈哈”的笑声。两人被埋没在人潮中,和枝已经离了嘉七有五间 [7] 那么远。和枝身高不高,所以光是要从人墙间看到舞台就相当辛苦,这也让她的动作看起来相当乡巴佬。嘉七虽然被客人淹没,却也不停拉长脖子,用视线紧张地盯着和枝的样子,他看着和枝的时间,比看着舞台还多。和枝的怀中紧拥着黑色的布包,里面包着药和一些东西,她不停地动着头,试图把表演者插科打诨的样子收进眼底,偶尔也会转过头来,在人群中寻找嘉七的身影。两人的视线即便偶尔交会,也不会相视而笑,更不会让两人表情有什么变化,但却令人如此安心。

    我受到了这个女人不少的照顾,这件事绝对不可忘记。责任全都在我的身上,要是这世上有任何人要指责她,无论如何我都该挺身担下。这个女人是个好人,这件事我知道,我也相信。

    那这次的事呢?啊,不行、不行,我可没办法笑着原谅!不行,只有这件事我没办法云淡风轻地看它!这令人难以忍耐啊!

    原谅我吧!这是我最后的自我中心!伦理我还可以忍耐,感觉则否!完全无法压抑啊!

    欢笑的涟漪在馆内如波浪般展开。嘉七给了和枝一个眼色,他们一起出了相声馆。

    “去水上吧!好不好?”去年,我们在距离水上车站徒步一小时的山中温泉区,也就是谷川温泉过了那个夏天。虽然那个夏天是如此痛苦,但那回忆到了现在,反而像是张色彩浓厚的明信片般甘美。如果是在那霭白的骤雨之下的山川,必然能够死得十分悲凄吧!水上。听到这个名字,和枝突然变得充满活力:“呀,这样的话我要去买甜栗!阿姨一直说她很想吃呢!”和枝非常喜欢对那间旅店的老板娘撒娇,同时似乎也很受那位老板娘喜爱。那间旅馆完全称不上是间专业的旅店:房间只有三间;旅馆里没有温泉澡堂,要泡汤也得去隔壁的大旅馆;下雨的时候得撑伞,晚上要泡澡就得提灯笼或是点着蜡烛下到谷川,在河畔那小小的露天温泉入浴。经营旅馆的老夫妇似乎没有孩子,但三间房间还是有可能客满————这时老板夫妇就会忙里忙外,而和枝也会一起到厨房去,只是就不知是在帮忙,还是在帮倒忙了。餐点上会看到鲑鱼卵或是纳豆之类的,完全不是旅馆该端出的料理。即使如此,嘉七在这里却感到万分舒适。某次看着老婆婆牙齿痛到睡不着觉,嘉七给了她阿司匹林,结果药效卓越,她没一会就舒适地睡着了。平时很疼妻子的老先生,在旁边不停走来走去看望着,和枝不禁大笑了出来。某次嘉七垂着头在旅店附近的草丛晃来晃去,当他抬起头看向玄关,便发现在玄关楼梯下方那微暗的木板房间里,老妇人正坐在那里,出神地望着自己。这可是嘉七尊贵的秘密之一。说是“老妇人”,其实她也不过四十四五岁,有点富态且优雅大气,至于老先生则像是入赘的一样。她正是这样一位老妇人。和枝买了一点甜栗,嘉七让她再多买了一点。

    上野车站有种故乡的味道。嘉七总是怕会在这里遇到家乡的人。特别是当天晚上店里的职员和女侍们的着衣,看起来就像是刚从乡下放假回来一般,这让他更加害怕被人注视。在小卖店,和枝买了《摩登日本》的侦探小说特辑号 [8] ,嘉七则买了小瓶的威士忌,搭上了十点半前往新潟的火车。

    两人面对面坐好后,相视而笑:

    “呐,我穿成这样,阿姨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

    “没差啦。你就说咱俩去了浅草看活写,在回家路上,醉得厉害的老公嚷嚷着要去水上,怎么说都不听,就来了————这样就好啦。”

    “这么说,也是呢。”和枝不以为意地说道。

    才刚闭口,她又立刻开了口:“阿姨她,应该会大吃一惊吧!”一直到火车开动为止,她都完全静不下来。

    “会喜出望外吧,一定的。”车子开了。和枝突然用一种认真的表情看向外面的月台。这样就好了!或许是有了些勇气吧,她解开了放在她腿上的布包,拿出杂志后开卷阅读。

    嘉七的脚仍有点无力,胸口更是痒得厉害。他像是在喝药一般吞着威士忌。

    要是有钱的话,也不需要让这个女人死。要是她外遇的对象是更有能力的好男人的话,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真让人看不下去!这个女人的自杀,一点意义都没有。

    “喂,你说,我是个好人吗?”嘉七唐突地说道,“是不是只想让自己当个好人,其他都不管了呢?”

    嘉七说得太大声了,这让和枝有些狼狈,她皱起了眉头,像是生气了,不过嘉七只是无力地笑着说道:“但是啊,”嘉七将自己的声音又压得小了点,“你也没那么不幸福嘛。毕竟你是个普通的女人,不好也不坏,本质上就是个普通的女人。但我不同,我是个不一样的人,而且,搞不好还是比普通人更坏的那一种。”

    火车过了赤羽、过了大宫,在黑暗中不停奔驰着。或许是由于微醺,也有可能是火车的速度所致的兴奋,嘉七开始能言善道了起来:“都已经让妻子对自己没有爱了,却还是毫无办法地跟在妻子的身边打转,这到底有多丢人,我是很清楚的。这实在是太愚蠢了!但是我不是什么好人。当个好人什么的最讨厌了!我先说‘因为我人很好所以常被女人骗,结果因为无法放弃那个女的,所以被她拉着自杀’之类的,一起搞艺术的同伴说我‘纯粹’,普通人说我是个‘柔弱的好人’————我可不是要别人施舍这种廉价的同情啊!我是因输给了我自己的痛苦而死的,绝对不是为了你而死。我有太多太多不好的地方了:太依赖别人、太相信别人……还有很多很多丢脸至极的失败,这些我自己都懂。我是如何拼死拼活地想要过个正常人的生活,你难道一点都不了解吗?抓着那一根稻草,把它当救命索般攀着、活着。就算是那么一点轻微的重量,都能让那根稻草看起来像是要断了!我是如此认真!如此努力!你应该也知道啊!我并不是软弱,而是痛苦太过巨大了。是的,这是抱怨,是我的怨恨,但要是不切实际地把它说出口,别人,不,连你也会认为我的脸皮如钢铁,轻视我,说:‘那个男的,虽然每天都在说自己好痛苦、好痛苦,但不过就是在装模作样,是在强说愁!’”

    和枝好像想说些什么。

    “不,没关系的,我并不是在非难你————你是个好人,你是如此真诚,是会相信那一字一句原本含义的人。我并不想责怪你,毕竟连比你拥有更多学问的人————那些我的老友们,都不知道我的痛苦,不相信我的爱情!这也没办法,毕竟,我就是这么笨拙啊。”嘉七边这么说着边微笑,而和枝则露出了得意的样子:

    “我懂了,那就别再说了吧。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不就更麻烦了吗?”

    “你还是一点都不懂啊。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无与伦比的蠢蛋吧!我啊,现在还是很痛苦,因为我觉得,大概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还是觉得只要自己好就好了吧!跟你在一起也六七年了。但你一次都没……不,我不想用这个责备你。这无可厚非,也不是你的责任。”

    和枝根本没有在听,她默默地读着自己的杂志。嘉七摆出了严肃的表情,开始对着那黑暗的窗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阐述了起来:“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啊!别人都说我什么呢:骗子、懒鬼、自恋狂、浪费癖、花花公子,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很多可怕的恶名!但是我沉默着,我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我有我自己的信念!但是,那是不能说出口的,不说出口,它却又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思考着我在这个历史上的使命,不能只求自己幸福。我想,我在历史上扮演的,大概就是个反派角色吧!我觉得我是个会自取灭亡的人,我的世界观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尝试了一个强烈的对比法:灭亡者越是象征恶,作为其对立面而诞生的健康之光的光芒也越强烈————我相信这件事,我也希望它发生。我自己怎样都好,作为反证而存在的我,要是能为接下来的光明做出一点贡献,我想我就算死了也没关系。这番话大概无论谁听到,都只会笑笑而不会当真,但我这个蠢货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也许我错了,或许我在某个环节太过自大了,这不过是个天真的梦想,人生毕竟不是一场戏。而我输了,我要死了,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这句话搞不好也是错的。舍弃一条生命换来的大餐想必尸臭满溢,这种东西连狗都不吃。而这份佳肴被端到别人面前时,那人想必也是困扰至极吧!如果不是共存共荣的话,这一点意义也没有……”窗户当然是不可能回答他的。

    嘉七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厕所。他走进厕所后,将门紧紧地关了起来,稍微踌躇了一下后,合起手掌。他的姿势像是在祈祷。

    抵达水上车站时是早上四点,周遭还是暗的。积雪也已经消融了大半,只在车站的阴影下静静的留有一点鼠灰色的痕迹。嘉七虽然觉得这样说不定可以步行去谷川温泉,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保险一点,把车站前的出租车店给“敲”了起来。

    出租车绕着那宛如闪电般扭来扭去的山路爬坡而上,景色也出现了变化,覆盖了整个山野的皑皑白雪,甚至让夜空都变得明亮。

    “真冷啊。还真没想到会这么冷。东京可是已经有人在穿粗梳毛纺 [9] 的衣服了呢。”和枝向司机说明两人穿得少的原因。“啊,那边右转。”

    随着车子接近旅馆,和枝变得越来越有活力了:“一定还在睡吧!”这次她朝着司机说,“嗯,再往前面一点!”

    “好,就到这里吧。”嘉七出声了,“剩下的用走的吧。”前面的路,窄得很。

    下了出租车,嘉七与和枝脱掉了他们脚上的足袋,大概走了半条街到了旅馆。路面的雪半融不融,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弄湿了两人的木屐。当嘉七正要敲旅店的门时,走在稍微后面一点的和枝跑了过来:“让我敲,让我敲,让我把婆婆叫起来。”她就像是个要争功的孩子般。

    旅馆的老夫妇大吃一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嘉七和和枝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嘉七独自上了二楼,进了去年夏天住的那间房,转动了电灯的开关。和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结果啊,他就说要来阿姨这里,怎么说都不听啊。艺术家啊,真是孩子气。”和枝好像完全没有在说谎的自觉似的,用快乐的语气说着。她又说了一次东京现在已经在穿粗梳毛纺的事。

    老妇人轻轻地上了二楼,缓缓地将房间的雨窗撑开,说了这么一句:“你们能来可真好呢。”

    外面已经开始有几分明亮,那雪白的山腰立刻就出现在眼前。望向谷间,在那霭霭晨雾的底边,有条黑色的溪水正在流动。

    “冷得有点可怕呢。”谎话,嘉七并不觉得冷到了那个地步。“想喝点酒。”

    “还好吗?”

    “嗯,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了,你看我这不也胖了些吗?”

    和枝就在这个时候,独自搬了一个很大的暖被桌来:“啊,好重!阿姨,我跟叔叔借了这个。叔叔说可以借给我们用。实在太冷了,受不了啊。”异常欢欣的她,连正眼都没看嘉七一眼。

    老妇人离开后,她又遽然认真起来:“我累了。我想先泡个澡,然后小睡一下。”

    “下面的露天温泉这时节还能用吗?”

    “好像可以。听说叔叔他们好像每天都会去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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