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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中国的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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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甚少,而增饰(在传说的主要骨干上加添了枝叶)却是“与时俱进”。所以从李冰的化牛与龙斗的简单故事(《中国的水神》页一八),到后来就增饰成为“洋洋大观”的许真君斩蛟的故事了。(《中国的水神》第五章)许真君的传说,是许多“水神传说”的“集合体”,大概在宋初已经形成。黄先生在考据了许真君传说的本身,并且比较了其他的异说(即故事同而主人公不同的水神传说)而后,又下了个结论道:“不但四川神话移来江西,江西神话也有时移来四川。许真君神话也会是李冰神话的产生。”而且“长沙杨将军的神迹和真君神话相比,像小巫见了大巫,但又像真君神迹的翻印本似的。……在这里,像还可以明白看出长沙的神话神迹和江西的神迹神话有相当的沟通痕迹。”(《中国的水神》页六五及七四)

    但是长沙的杨四将军跟四川的“灌口二郎神”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解答这个问题,黄先生的方法是两方面的。他第一找出“杨将军”不只是长沙有,江西的清江也有,浙江的嘉兴县也有,江苏的吴县也有。他因此说:“我们先承认杨将军是长江一带的水神,又假定他的神话传说是长江一带的水神神话的复合体;而且,假定长江一带的水神神话也都有杨将军的神话分子阑入[1]它们的里面罢。”(《中国的水神》页八〇)我以为这里黄先生所找出的证据微嫌薄弱;因为嘉兴与吴县的杨将军据《县志》看,未必是水神。这一引证,未免近于“蛇足”。可是他的第二步方法————找出杨将军故事中的重要角色无义龙的来源,却精当极了!他引了《东湖滩谣》推定“杨将军所斩的无义龙”大概就是峡江的滩神无义。而且杨四将军庙在灌县下游和峡江一带地方的各市县镇乡都有,“杨将军在川中是镇江的神圣”(《中国的水神》页八二)。同时,“灌口二郎神”的传说到了《西游记》中成为姓杨。黄先生引了杨磨的传说(页四二——四三)推定二郎神何以姓杨,他说:“二郎神姓杨和杨将军庙名‘紫云’是杨磨传说在川中的歧异的演变;因此,长沙的杨将军民间传说也会从四川的二郎神民间传说脱胎而来了。”(《中国的水神》页八四)在这里,黄先生下了第三个结论道:“杨将军(同样的也是二郎神,————笔者)的威灵和神话的产生是因为有夔巫峡江的滩险。”(《中国的水神》页八三)

    在这里,我们看见黄先生替中国的复杂的水神传说找出了三个原则来:

    一、 水神传说的纷歧庞杂是“不同的神的力量所起的争持,不相同的力量是因为不相同的时代地点,有它们相同的水灾和治水的人物”;

    二、 “不但四川神话移来江西,江西神话也有时移来四川”,所以长江一带的水神传说有相当的沟通痕迹;

    三、 杨将军(或二郎神)的威灵和神话的产生是因为有夔巫峡江的滩险。

    这三个原则,也就是神话学上最大最有力的原则,英国的权威的神话学者安德烈·兰(Andrew Lang)毕生精力所在的许多著作也无非证明了这三个原则;所以我们的黄先生也达到了这样的结论,在世界的神话学上看来,原也不曾加添了什么新的,但是黄先生的研究方法是值得钦佩的;他并不先把神话学上的原则加在前面,然后找几件中国水神的传说作为例证地去说明它,他是先一步一步比较归纳,然后达到那结论————原则。

    这是黄先生的治中国神话的方法!这是凡治中国神话的人们应当取法的。而《中国的水神》一书在许多可宝贵的创见之外,这研究方法是特别应当宝贵的!

    可是这部书却也有它的美中不足。这就是关于黄河的水神传说的研究太少了一点。黄先生研究了“活河神黄大王”(《中国的水神》第九章),可是不曾历史地研究黄河的水神神话。从许多方面,我们可以假定中国神话最初大概是北部、中部、南部————这三支。共工氏头触不周山,以及女娲氏炼石补天等神话大概是北部的,《楚辞》所记如太阳神(《九歌·东君》),巫山神女(《高唐赋》)等,大概是中部的,而盘古氏的神话也许是南方的。(屈原颇喜引用神话,可是《天问》中没有说到盘古氏,三国时吴徐整始记盘古神话,《述异记》谓南海有盘古氏墓,《路史》注谓湘乡有盘古保,云都有盘古祠,荆湖南北以十月六日为盘古生日;《元丰九域志》谓广陵有盘古家庙。)据《楚辞》,则先秦之时,北部与中部的神话颇相流通,《九歌》有《河伯》,而《天问》亦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西门豹对付河伯娶妇的一段故事跟《风俗通》所记李冰斥江神娶妇(《中国的水神》页一八)的故事颇复相类,疑是移用。以历代河患之多,岂有不产生关于黄河水神的神话?我们现在推想起来,古代黄河神话之失传,大概有两原因:一是古代北方文人最喜把神话历史化,合于历史化的一部分神话既经“化”了,余者也就不见记录;二是古代南方的文人虽然也记录了北方的水神神话,但后来长江的水神神话兴盛了,自然取而代之。但旧籍中所记北方水神的片段(如《穆天子传》称:天子西征,至于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似尚有“钩沉”的价值。倘使取彼旧籍中的片段和现在北方民间传说综合稽考,未始不能发见有价值的材料。大概因为黄先生是南方人罢,所以对于黄河水神的研究比较的忽略了。

    最后,我想指出黄先生书中很有价值的附带的研究,即“浮山”与“海眼”,以及镇水怪的“铁柱、铁链、铁枷”等。(《中国的水神》第十三、十四章)这两章的研究,前者(浮山、海眼)说明了原始的宇宙观————属于地的一部分,是近人研究中国神话者所未尝注目;而后者(铁柱等)也说明了一桩很重要的原始信仰。“五行”之说,支配了几千年的中国人的宇宙观和人生观,《山海经》全书就有“五行”的五根线贯穿着。中国神话和传说几乎处处跟“五行”发生关系。有许多神话非用了“五行”这把钥匙,就难以索解。

    我相信《中国的水神》之出版,在中国神话传说研究上将划一新纪元。因为这本书不但很精核地考究了中国的水神传说,并且————尤其重要的,指给了我们一种最可靠的研究方法!

    一九三四年“五四”

    (《文学》月刊第三卷第一期,1934年7月1日出版)

    * * *

    【注释】

    [1] 阑入:lánrù。a.擅自进入禁地。《汉书·成帝纪》:“走入横城门,阑入尚方掖门,至未央宫钩盾中。”b.掺杂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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