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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然界的神话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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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界的神话即是解释一切自然现象的神话;其范围甚广,从解释天体、昼夜、日月、群星、风、雷、雨、雪、云、霞,直至鸟兽草木的形状等,都是自然界的神话。现代文明民族在原始时代,便有探求宇宙的秘密的野心;现代的野蛮民族也有这野心。例如希腊民族看见鸟有各种颜色,花也有各种颜色,便觉得很奇怪,渴要求其理由;他们的原始思想,只能创造神话以代解释,于是他们就说凡百鸟兽草花的颜色本来是白的,其所以有各色,是为了特种的原因,他们就创造一个神话来说明那原因。所有的自然界的神话,差不多都是这样发生的。

    我们的自然界神话也是极丰富的。虽然不免零碎,而且缺乏系统;可是也尽有许多美丽的想象和高贵的理想。为叙说的便利起见,可以分为三类:(1)是关于日月星辰风雷山川等自然现象的;(2)为关于禽兽草木的;(3)关于特种对于自然界的原始信仰。下面就依次的先讲一讲最重要的自然现象的神话。

    太阳神在各民族神话中是极重要的一位。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并有艺术、音乐、医药等职务。他每天驾金车巡行天空,他有美丽的宫在东方,他有许多侍女名为Aurora(黎明女神或霞之女神)为他速驾。在希腊神话中,太阳神是一位最漂亮的神。中国神话的太阳神虽然没有那么了不得,却也不弱;《离骚》说:

    吾令羲和弭节[1]兮,望崦嵫[2]而勿迫。

    王逸注云:“羲和,日御也。”又说:“崦嵫日所入山也;下有蒙水,水中有虞渊。”可知中国的太阳神也是乘车的。再看《淮南子》,那就说得更详。《天文训》云:

    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悬车。……日入于虞渊之汜。

    《太平御览》引此作“爰止羲和,爰息六螭,是谓悬车”。螭是龙类,据说无角的龙谓之螭,可想而知是怎样雄伟奇美的东西了。太阳神所乘的车子就驾以这样的螭六条,从东方的旸谷(按《天问》:出自汤谷,与此异)出发,到了西方的悲泉,就休息了,太阳神乃进了虞渊。虞渊是在崦嵫山下,所以崦嵫是日入之山。“扶桑”,《说文》作“榑桑”,云是“神木,日所出”。《山海经·海外东经》云:“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则是日所出处,有扶桑神木了。(十日之说,下面就要讨论到)《离骚》又云:

    折若木以拂日兮。

    王逸注说:“若木在昆仑西极,其华照下地。”但《天问》的“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句下王逸的注,却又谓“言日未出之时,若木何能有明赤之光华乎?”显然自己矛盾。《山海经》说“灰野之山,有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日所入处”。《淮南子·天文训》说:“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犹光也)照下地。”据此而观,似乎“若木”是日所入处的神木,相当于日出处的扶桑。这里有一可注意之点,即羲和既为“日御”,那么,太阳神是什么名字,什么形状呢?(关于羲和是否日御一点,下面也就要再讨论)据《离骚》及《淮南子》,好像太阳神是一个赤热的火球,羲和将它搁在车子上,驾起了龙,从旸谷出发,在咸池洗浴后,直往西走,到了崦嵫,羲和回车,而赤热的火球似的太阳也就滚到蒙水深处的虞渊去了。但是把太阳神(或太阳)只看成一个赤热的火球,绝不是原始人所能的。太阳神一定要是一个神。这个,我们在《楚辞·九歌》的《东君》内找到了。《东君》说: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晈晈兮既明;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旂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东君就是太阳神,驾龙辀,载云旗,青的衣,白的裙,举长矢射天狼,那是何等的俊伟威武呀!把太阳神想象是一个善射者,或者想象他的武器是弓箭,也是常见的事;因为太阳的光线射来便容易使原始人起了弓箭的想象。故据《九歌》的太阳神,是勇武好善的;天狼当然是“恶”的象征了。但是没有羲和为日御的话头。《九歌》原是楚民间祀神之歌,因而我疑惑《九歌》的《东君》是中部人民太阳神话,而羲和云云(如《离骚》所载)或者是北方神话而行于楚的。但是没有充足证据,不敢十分断定。

    羲和是日御,已如上述;但《山海经》又有不同的记载。《大荒南经》云: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据此说,羲和不但是女子,而且是太阳的母亲,而且太阳有十个。关于“十日”,古籍中记载很多;例如上文所引《山海经》言及扶桑时,就说着“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的话;又《淮南子·天文训》中言及“若木”,亦谓有十日;又《庄子》亦谓“昔者十日并出,草木焦枯”;《淮南子·本经训》说:“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尧乃使羿,……上射十日”;《天问》中“羿焉 日?乌焉解羽?”注谓“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山海经》也谓“日中有乌”。这些异说,颇与《东君》内的尊严的太阳神抵触。并且十日之说,在别的民族的神话里也没有的。从前有许多人说“十日”非真日,或竟加以历史的解释,如谓十日乃扶桑君的十子;但都不能令人满意。杨慎《山海经补注》以为“十日”便是“自甲至癸”的天干;此说颇为新奇可喜,但是太附会了。杨慎不知道神话是发生在原始时代,那时候无所谓“支干”。我们现在从人类学解释法的立场而观,“十日并出”之说大概也是从原始时代的生活经验发生的;史称汤之时有七年大旱,也许就是这种太古有史以前的大旱,便发生了“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的神话。犹之印度神话说旱魃以肥田之水深藏山谷,致使世界大旱,地上生物枯死,后雷神音达拉杀旱魃,放出被藏之水,世界乃庆更生。

    再说到羲和的问题。《山海经》说羲和是帝俊之妻,生了太阳的;《离骚》和《淮南子》都说是“日御”。但我们得注意,《离骚》和《淮南子》的本文都不曾指明羲和是“日御”,并且《九歌》的《东君》里也没说到“羲和”;说羲和是“日御”的,始于王逸;逸是后汉顺帝时人。《淮南子·天文训》今本作“爰止其女”,《太平御览》引之,始作“爰止羲和”。高诱注《淮南子》此句下无注,如果《淮南子》原文作“爰止羲和”,高诱应该有注解。诱是后汉末年人。所以我们很可以说《淮南子》本文或者正作“爰止其女”,后人因其费解,遂亦有据王逸《楚辞》注而改为“爰止羲和”之一本。如果承认了这个假定,则羲和为日御一说,也许发生于西汉以后了。此太阳神话之本来面目或者竟如《山海经》所称羲和乃太阳之母。况且郭璞注《山海经》亦只谓“羲和,天地始生主日月者也”,未言其为“日御”,这又是一个旁证。

    关于月亮的神话,没有太阳那么多。《山海经·大荒西经》云: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枢也。……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郭璞注说:“义与羲和浴日同”。又“常羲”,《吕氏春秋》作“尚仪”,毕沅注谓:尚仪与嫦娥音通。《路史》谓“高辛氏次妃常羲生而能言,发迨其踵,是归高辛,生太子 及月十二”。杨慎解释为“十二月”,谓是“自子至亥”的十二地支。我们现在推想起来,“十二月”大概是原始的天文学的遗形。可注意的是生此十二月之女子“常羲”是否像毕沅所说即是嫦娥。据《淮南子·览冥训》说: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

    高诱注:“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姮娥即是嫦娥。羿这个人,久已成为议论纷争的焦点:《楚辞》中有自相冲突的关于羿的记载,《淮南子》亦然。羿,一方面是救下民的神,一方面是荒淫无道的诸侯(关于羿,下章还要详细讨论的)。嫦娥为羿妻一事,仅见于《淮南子》,也就本可怀疑。然而这个“奔月”的神话已成为后代文人所常常引用,我们只好承认了。《楚辞·天问》里说: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王逸注:“夜光,月也;育,生也。言月何德于天,死而复生?”月有盈亏的现象,自是原始人疑问的张本。但似乎中国并没关于解释月的盈亏的神话,所以屈原也没提起。“菟”就是“兔”,王逸的注释是:“言月中有菟,何所贪利,居月之腹而顾望乎?”言月中有兔,确是中国特有的神话,并且很费解。后人有许多的解释:如《古今注》云“兔口有缺”,是从形状上解释月与兔的关系;《博物志》谓“兔望月而孕,自吐其子”,更是从原始的生理学来加以解释了。然而这都是等于不解释。这月中有兔的神话竟和日中有乌一样是不可解的谜,只得存而不论了。晋傅玄的《拟天问》有这么一句:

    月中何有?白兔捣药!

    这就可见到了晋时,月中白兔已有“捣药”的工作给新加上去了。然而说月亮也像太阳一样的有一个御者,《楚辞》中亦曾言之。《离骚》云:

    前望舒使先驱兮。

    王逸注说“望舒,月御也”;据《淮南子》,则“月御”又名“纤阿”。在这里,我们看见了月亮的神话在秦汉之交已经有多少矛盾;既说嫦娥奔入月中为月精,已是把月亮看作可居的星球,但又说有“月御”望舒,则是仍把月亮作为神(原始人决不把天空诸体视为实物,原始人看来,日月星等发光体只是神之能力的表现),可知增饰已多。到了唐代,月亮里就更加热闹了;那时月亮已为完完全全可以住人的星球。唐段成式的《酉阳杂俎》说:

    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命伐树。释氏书言须弥山南面有阎扶树,月过,树影入月中;或言月中蟾、桂,地影也;空处,水影也。————此语差近。

    太和中,郑仁本表弟,不记姓名,常与一王秀才游嵩山,扪萝越涧,境极幽敻,遂迷归路。将暮,不知所之。徙倚间忽丛中鼾睡声,披榛窥之,见一人布衣甚洁白,枕一袱物方睡熟。即呼之曰:“某偶入此径迷路,君知向官道否?”其人举首略视不应,复寝。又再三呼之,乃起坐,顾曰:“来此。”二人因就之,且问其所自。其人笑曰:“君知月乃七宝合成乎?月势如丸,其影日烁,其凸处也。常有八万二千户修之。予即一数。”因开袱,有斤凿数事,玉屑饭两裹;授与二人曰:“分食此,虽不足长生,可一生无疾耳。”乃起二人,指一支径:“但由此自合官道矣!”言已不见。

    在这两段记事中,很可以看出月亮神话的修改增饰,到唐代尚方兴未已。后来托名柳宗元作的《龙城录》(唐《艺文志》不著录;《朱子语录》谓为王铚所伪作,且指摘其伪作之痕迹。)里便有唐明皇游月宫的故事,现在也抄下来:

    开元六年,上皇与申天师、道士鸿都客,八月望日夜,因天师作术,三人同在云上游月中。过一大门,在玉光中飞浮宫殿,往来无定,寒气逼人,露濡衣袖皆湿。顷,见一大宫府,榜曰“广寒清虚之府”。其守门兵卫甚严,白刃粲然,望之如凝雪。时三人皆止其下,不得入。天师引上皇起,跃身如在烟雾中,下视玉城崔巍,但闻清香霭郁,视下若万里琉璃之田,其间见有仙人道士,乘云驾鹤,往来若游戏。少焉,步向前,觉翠色冷光,相射目眩,极寒不可进。下见有素娥十余人,皆皓衣,乘白鸾,往来舞笑于广寒大桂树之下。又听乐音嘈杂,亦甚清丽。上皇素解音律,熟览而意已传。顷,天师亟欲归,三人下若旋风。

    这一段故事正和汉武会见西王母的传说一般,同是道士的荒唐话,而且也和西王母传说一般同为后人所喜用,也是到了此时,尚留在民间口头的原始月亮神话便完全僵死了。

    太阳出自旸谷,入于崦嵫,那是上文已经说过的了。月亮的出入地点,古书无记载。然《山海经》言日月出入之处甚多。杨慎《补注》云:“《山海经》记日月之出者七;日月所入,五;日月所出入,一。其记日月之出也:曰大言山,曰合虚山,曰明星山,曰鞠陵山,曰汤谷扶木,曰猗天苏门山,曰壑明俊疾山,皆在《大荒东经》。其记日月之入,曰丰沮玉门山,曰日月山,曰鏊鏖巨山,曰常阳山,曰大荒山,皆在《大荒西经》。……其记日月所出入,一:在《大荒西经》之方山,柜格之松。考之《淮南子》,日所出入,又多不同。”为什么关于日月的出入会有那么许多不同的说法,现在已经不能详考,只好存而不论。又《山海经·大荒西经》云: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人名曰石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短长。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命重献上天,令黎卬下地;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

    郭璞注曰:“古者人神杂扰无别,颛顼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重实上天,黎实下地。献卬,义未详。”司日月之短长及司日月星辰之行次,在原始人看来是应该有神的。但除上举之简短的记述外,更没有别的材料以资考证了。

    风云雷雨的神话,我们现在也只存得断片了。《离骚》云:

    吾令丰隆乘云兮。

    王逸注谓“丰隆,云师,一曰雷师”。《九歌·云中君》注:“云神丰隆也,一曰屏翳。”《天问》之“蓱号起雨”句下,王逸注又谓“蓱,蓱翳,雨师名也”。三说自相矛盾。今按《淮南子·天文训》云:“季春三月,丰隆乃出,以将其雨。”则丰隆固为雷师。张衡《思玄赋》:“丰隆其震霆,云师 以交集”,亦以丰隆为雷师。《穆天子传》云:“天子升昆仑,封丰隆之葬。”郭璞注谓“丰隆为雷师”。《山海经·海内东经》谓“雷泽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未言其名。《淮南子》同。《山海经》又称“屏翳在海东,时人谓之雨师”;司马相如《大人赋》“召屏翳,诛风伯,刑雨师”。注云“屏翳,天神使也”。《洛神赋》“屏翳收风”,则又为风师。《搜神记》谓“赤松子为神农时雨师”;《风俗通》又谓“玄冥为雨师”。可知晋以前对于“丰隆”和“屏翳”二名之代表极不一致。现在我们姑且依《楚辞》,以丰隆为云师,因为关于云的神话,还是《楚辞》里多些;《云中君》云: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这说云神驾龙周游天下,往来极快,无所不见,和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一样。但是亦就尽于此了。《山海经》内言有能兴云雨的神,如《中山经》所记的泰逢和计蒙:

    又东二十里曰和山,其上无草木而多瑶碧,实惟河之九都;是山也,五曲;九水出焉,合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苍玉,吉神泰逢司之。其状如人而虎尾(郭云:或作雀尾),是好居于黄水之阳,出入有光。泰逢神,动天地气也。(郭云:言其有灵爽能兴云雨也。)

    又东百三十里曰光山;其上多碧,其下多木。神计蒙处之。其状人身而龙首,恒游于漳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

    然而这两位神都不是专司云雨的。雨师屏翳(据《楚辞》的说法)现唯存其名,关于他的神话,全都散失了。干宝《搜神记》云:

    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冰玉散,以教神农,能入火不烧。至昆仑山,常入西王母石室中,随风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去。至高辛时,复为雨师,游人间。今之雨师本是焉。

    这又显然就是后世道士的神仙之谈,不是原始神话。《山海经》又记有风云所出的山。《西山经》云:

    又西二百里,曰符惕之山;其上多棕柟,下多金玉,神江疑居之。是山也,多怪雨,风云之所出也。

    江疑也许就是云神或雨师,但亦无从考证。至于风的神话,《离骚》曾云:

    后飞廉使奔属。

    王逸注:“飞廉,风伯也。”《吕氏春秋》亦谓“风师曰飞廉”。洪兴祖云:“应劭曰,飞廉神禽,能致风气。晋灼曰,飞廉鹿身,头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山海经·南山经》云:

    又东四百里,至于旄山之尾,其南有谷曰育遗,多怪鸟,凯风自是出。

    又东四百里,曰令丘之山,无草木,多火,其南有谷焉,曰中谷。条风自是出。

    凯风就是南风,条风就是东北风。把风想象作为藏在一个山谷里,待到必要时它就出来,古希腊人也有这样的思想。风既然藏在山谷里,故必有司风出入的神,《山海经》云:

    名曰折丹(郭云神人),……处东极,以出入风。

    (《大荒东经》)

    有神名曰因,……处南极,以出入风。

    (《大荒南经》)

    《山海经》没有飞廉,而《大荒东经》《大荒南经》记司风出入的神,又是很简陋,很有脱误。因此我们现存的关于风的神话,比云雨还要少些。其他如露,霜,雪,霞等,更全无神话遗下来。《淮南子·天文训》有“青女以降霜雪”的一句话。关于雷的神话,《山海经》和《淮南子》所记相同,《海内东经》云:

    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形,鼓其腹。

    海与河的神话,也是各民族所必有的;但也许我们的民族最初是住在西北平原的缘故,海的神话就比较河的神话为少。《山海经·大荒东经》云:

    黄帝生禺 ,禺 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 处东海:是惟海神。

    不言南海和西海,也是我们民族原始时代生活经验的结果。禹 和禺京,据《山海经》的文字而观,显然是黄帝的子孙,不是什么兽形的妖怪。把海神想象为龙类,大概盛于唐代(李朝威的《柳毅传》说洞庭君与钱塘君均为龙王),原始思想只把龙视为牛马一样的东西,给神们驾车代步的。便是海以外的水伯、河神,也都不是龙,而是兽样的神或人。《海外东经》说:

    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在 北雨水间;其为兽也,八首人面,八足八尾,皆青黄。

    《大荒东经》则谓“盖余之国有神人,八首人面,虎身十尾”,与《海外东经》异,然亦未言其为龙形。《山海经》虽言天吴是水伯,然而我们推想起来,大概只是普泛的水神,相当于火神的祝融之类,而不是专司河海的水神;黄河以及其他大河,各另有其主管的神。《穆天子传》说:

    天子西征,至于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

    “无夷”,《山海经》作“冰夷”,说是居于“中极之渊,深三百仞”,“人面而乘两龙”。《淮南子》作“冯迟”。《楚辞·天问》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王逸注谓“雒嫔,水神,谓宓妃也”,而不言河伯何名。又引传说的河伯化为白龙游于水旁,被羿所射的故事。《淮南子》谓“河伯溺杀人,羿射其左目”。是则神话中之有河伯,盖无疑义。《楚辞·九歌·河伯》一篇算是现存最好的河伯神话: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邻邻兮媵予。

    《九歌》虽是南中祀神之歌,但可信也杂有北方的神话;这里所谓“河伯”,从“与女游兮九河”及“登昆仑兮四望”等句看来,大概是指黄河神。据这一篇看,河伯的生活是很快乐的;大概当初又有河伯的恋爱神话,所以此篇中亦有恋爱的痕迹,也许后人所传“河伯娶妇”的故事(西门豹)即是就此演化的。

    河以外,洛水也有神。上文已引《天问》中语“而妻彼雒嫔”,王逸注谓“雒嫔,水神,谓宓妃也”。但《离骚》“求宓妃之所在”句下,王逸注又仅言“宓妃,神女”。后来《洛神赋》注,谓“宓妃,伏羲氏女,溺洛水而死,遂为河神”。“宓”与“伏”,古通;伏羲亦作“宓羲”,故此谓“宓妃,伏羲氏女”,疑从一“宓”字附会的。王逸注“吾令蹇修以为理”句下,谓“蹇修,伏羲氏之臣,……伏羲时敦朴,故使其臣也。”可见王逸时尚无宓妃为伏羲氏女之说,所以王逸仅言因为伏羲时敦朴,故使其臣。洛是大水,又与东周之都洛阳密连,所以洛水女神的神话一定不少;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山海经》内未言及宓妃,而秦汉以前的书亦少言及,只就《离骚》所引,尚可得一大概。《离骚》说: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 以结言兮,吾令蹇修以为理。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 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

    这便是说宓妃虽然好洁而美,但骄傲淫游,所以终于“违弃而改求”。我们推想起来,当时关于宓妃的神话一定也含有多少恋爱成分,而且把宓妃说成了“日康娱以淫游”,故屈原引用以喻己意;而且曹植也是因此而借洛神来寄托自己的恋情。从文人的作品里,我们可以想象洛神神话的原始形式与性质,但洛神神话所存者亦只有鳞爪了。

    河洛既有神,沅湘自然也应该有了。《楚辞·九歌》有《湘君》及《湘夫人》二篇,王逸以为“湘君”是湘水之神,而“湘夫人”则为尧之二女舜之二妃。然刘向《列女传》谓舜陟方,死于苍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此以“湘君”为尧之二女了。郑众注《礼记》,谓“《离骚》所歌湘夫人,舜妃也”,又与《列女传》所记不同。《山海经·中山经》云:“又东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注曰:“天帝之二女而处江为神,即《列仙传》江妃二女也;《离骚·九歌》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郭璞对于旧说以湘夫人为舜二妃一说,认为不妥;盖谓帝舜之后,不当降小水为其夫人,故解释二女乃天帝之女。这又是第三种的说法了。洪兴祖则以为郭璞和王逸的话都不对,他说:“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词谓娥皇为君,谓英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这是第四种解释。四者之中,我是倾向于王逸的议论。湘君是湘水的水神,湘夫人是居于湘水的女神,无论是舜之二妃也好,帝之二女也好,总之,并不一定要与湘君有夫妇关系,如郭璞所谓“不当降小水为其夫人”。《列女传》既云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郑众亦谓“《离骚》所歌湘夫人,舜妃也”,可知由来已久,我们不妨承认他。我们再看《湘君》篇内说: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3]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拍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悱恻。桂櫂兮兰枻,斫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鼌(早也)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九歌》本是祭神之歌,所咏者有神的行事,亦杂以祭者期望恐惧的心理。《湘君》的首段便是表白此种心理;惧神不降,故云“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第二段是叙述湘水神的故事,假为湘君自己的口吻。第三段同,然已言湘君不再期待其所待者,将降至人间了。这里所述湘君的故事也只有恋爱;大概这也是当时很流行的神话。《湘夫人》云: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 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 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匊(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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