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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忠辉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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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彻战国武士之道的坂崎认为“身为武士,绝对不向对手退让!”,因此他对本多忠刻的作法极为愤怒,只好赶来找土井利胜商量。

    虽然宗矩想要提出此事和政宗商量,但是如今政宗为了避开忠辉事件,却决心尽快离开江户了。

    (既然政宗有此打算,那么我又何必提起这件事呢?还是让他先去见秀忠吧!)

    由於政宗已经表示要尽快赶回仙台对母亲尽孝,宗矩只好打消请他帮忙解决坂崎出羽守和千姬婚事的念头。

    “既然大御所的死令你想到该对母亲尽孝……那么我柳生这只小狐狸还能说什么呢?今天我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传达将军家的旨意。现在任务既已完成,我也该告退了。”

    “哈哈哈……这是什么话嘛!不过,虽然你乘坐的是健步如飞的骏马,但是可千万不要像暴虎凭河一样喔!当心掉落激流之中,人和马都会一起溺毙。记住,一定要小心地策马前进才行。”

    政宗这番寓意颇深的话刚说完。宗矩随即起身告退了。翌日巳刻(早上十点),政宗带着神妙的表情登城,於黑书院谒见秀忠。

    五

    “看来你似乎已经心力交瘁的样子。我想,大御所的死一定令你非常心痛。事实上,政宗也对此感到十分悲伤。”

    当政宗非常郑重地握拳向将军家作揖行礼时,秀忠不禁感到十分狼狈,於是连忙整理衣冠、重新调整坐姿,然後才开口说道:

    “以後还要请你多费心哩!”

    “怎么这么说呢?……我还担心这把老骨头不能对你有所帮助呢!真是惭愧。不过,将军,大御所生前曾经告诉过我,你的身边有当代第一的智者,只是你自己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你说什么?当代第一的智者?”

    “是的。而且他就是你的近臣之一,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的近臣之一……?你是指土井利胜吗?”

    “不是他!”

    “那么,是伊达你喽?”

    “当然不是,是比我更亲近你的人。”

    “哦,不是老臣?更亲近的人……?”

    “是的,那就是柳生宗矩。坦白说,我认为他是古今少有的大智慧者。过去我因为年轻气盛,不免对大御所和将军抱持着不平的想法,但是柳生总能看穿我的心思,诚恳地和我交换意见,使我不致犯下大错。”

    “哦,柳生甚至连你也……”

    “是的,将军。今後希望你能善用这块难得的至宝……事实上,这次我也曾经和柳生恳切地……”

    “这么说来,这次他也对你表示意见喽?”

    “是的。根据柳生大人的说法,大御所死去之後,伊达政宗应该代替他监视天下的外家大名才对!”

    “哦,他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而且他还说,我把母亲舍弃在最上家是不合乎孝道的做法,如此怎能使外样大名信服呢?经过深思之後,我发现他的话很有道理,因此我希望能够尽快返回仙台,把母亲接回家中奉养。”

    “什么?你想赶快返回仙台?”

    “正是如此!虽然我认为这件事情再延几天也无所谓……但是宗矩大人却不这么想。事实上,我认为对上总介忠辉大人的处分还必须仰赖将军的裁夺,而这才是真正重要的大事。”

    “哦!”

    刹那间秀忠的脸色大变。也许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所倚重的使者柳生,居然将自己想要询问政宗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觉得生气吧?……

    政宗以谨慎的语气说道:

    “结果我被他駡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你被柳生?……”

    “他指责我不能帮助将军处理忠辉大人的事情,而且毫不留情地駡了我一顿。”

    “柳生连这种事也说了?”

    “是的。当我问他是关於上总大人的什么事呢?他说大御所送给忠辉大人的遗物,是信长公生前最喜欢的野风名笛,因此如果将军想要处决上总介大人,那么无异是蓄意违反大御所的遗志。宗矩认为我不该有将军可能会违抗亡父遗志的想法……所以他非常严厉地斥责我。”

    秀忠不禁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来,这把野风名笛果真含有亡父的遗志喽?”

    “正是如此!人类展现霸气、任意杀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太平之世裏,必须求诸风雅,因此大御所特地把名笛送给忠辉大人。而且他认为将军一定能够体会他的用心,不会随意处分忠辉大人……所以宗矩大人认为我尽早返回仙台去迎接老母,才是正确的做法……他的话确实非常正确。死人是不会吹笛子的,因此他把信长公生前最喜爱的名笛当成遗物送给忠辉大人,即在於告诉人们,虽然他并没有赐给忠辉封禄,但是基于身为人父的立场,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迫切腹……对於大御所的想法,我政宗颇为了解。因此很抱歉,我必须尽快赶回仙台,把母亲接回家中奉养。我不得不承认,柳生大人的见识确实十分睿智。”

    “哦,是吗?柳生真的这么对你说?”

    “是的。虽说上总大人屡次破坏你和大御所所制定的法律,於理不应获得宽恕,但是他毕竟是你的兄弟啊!因此,我希望你把他放逐到高野山去,留他一条生路吧!”

    “哦!”

    “一提到高野山,相信很多人都会想起诛杀关白秀次公的事情。”

    “的确如此!”

    “太阁殿下特意把秀次公召至高野山,之後又拒绝听从木食上人的谏言,於当地斩杀了他……但是将军却不会采取相同的作法,这就是太合与当今将军的不同……如此不但上总大人可以免於一死,而且风雅之道也会顺势流传各地……这么一来,正好符合元和偃武之风,也就是大御所衷心期待的名君政道。从这一点看来,柳生真不愧是当代第一名臣。”

    “嗯,的确如此!”

    将军秀忠正襟危坐地思考着。

    “这么说来,只有这么做才救得了忠辉喽?”

    “是的,同时也能达成大御所元和偃武之志。”

    话刚说完,政宗随即又加上自己的意见。

    “如果将军决定要这么做,那么首先应该把他流放至高野山,然後再经由上人们的乞命,把他流放到伊势神社附近。”

    “哦,为什么要选在伊势这个地方呢?”

    “那是因为……有神明共鉴。藉此昭告世人……秀忠随时不忘神佛的恩惠及人命的重要……这是表面上的意义……”

    “表面……这么说来,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喽?”

    “是的。我相信此刻有很多人都正蠢蠢欲动,准备伺机夺取天下,而这些人一定会利用上总大人。当然,这也是为政者不可或忘的事情之一。”

    “是吗?事实上,我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

    “所以才要把他移到伊势去。”

    “你认为移到伊势去就没事了吗?”

    “正好相反。伊势有大神宫,所以一定会有很多人以参拜为由,乘机接近上总大人。”

    “哦……”

    秀忠不禁轻声叹息。

    “这么一来,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不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和忠辉聚在一起共商大计了吗……?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伊达大人?”

    “哈哈哈……正如你所说的。不过,心怀不轨是一回事,但想要付诸行动却不是那么容易。从上总大人那儿,我们可以知道有哪些人前去找他商谈、有哪些人意图接近上总大人……而且,如果上总大人能够体会大御所的心意,那么他一定会将那些人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向将军报告……将军,这就是不杀之剑、活用人类的秘诀啊!”

    “言之有理!”

    “一旦你把上总大人送往高野山後,世间一定会以为将军有意效法诛杀关白事件,命令上总大人切腹自杀。当然,上总大人本身一定有这种想法。但是结果你不但没有杀他,反而还把他送往伊势的极乐净土……届时事情必将产生很大的变化。而在上总方面,不但能够了解到将军的手足情谊,同时也能真正了解到野风名笛的价值。”

    一言甫毕,行事谨慎的秀忠不禁拍膝叫道:

    “我了解了!我终於了解了……”

    “那么,你是否准我告假呢?”

    “为了迎回令堂……为了善尽人子之孝,我当然不能阻止你。幸好佐竹和上杉也要返回自己的领地去,因此伊达家当然也可以仿效。”

    “真是不胜感激!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那就是今後最上家恐怕很难保持安泰了。”

    秀忠突然倒吸了一口气,随即把视线移开。

    他以为是宗矩把这件事泄露给政宗知道,因而表情显得十分狼狈。

    “哈哈哈……”

    政宗挥挥手笑道:

    “并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既然决心自元和偃武出发,那么必定会发生恩赏之地不足的情形。据我估计,大概还缺一百万石……”

    真不愧是伊达政宗,居然连这种事都计算出来了。更令人佩服的是,他居然能在褒奖柳生的话中,不着痕迹地试探出将军的心意。

    “不,我别无所求……请你原谅!只是我知道,在不足百万石领地的情况下,你既不能像太阁一样藉由侵略外国来扩增领地,当然只有将不谙治民之道的大名革爵,削去其封地————这是我个人的见解。既是如此,那么首当其冲的,很可能是广岛或山形……总之,这些不足以为天下楷模的统治者确实不配治民统兵,因此我特地前来请示将军,希望你早日削去其封地吧!”

    听到这儿,秀忠再次拍膝表示赞同,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必再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政宗才急着要把母亲自最上家接走……)

    秀忠终於恍然大悟。

    但事实上,政宗将母亲保春院自山形的最上家接回仙台,是在最上义俊除封的元和八年初秋。

    在这同时,幕府方面却对伊达和有母系关系的最上家往来频仍备感困扰,并且抱持着警戒之心。

    而这一次政宗却在投下了一颗定心丸後,施施然回到了仙台。对於忠辉的事情,他不但巧妙地化解了可能发生的流血场面,同时也成功地挽救了忠辉的性命。

    六

    松平忠辉被削去封地、贬为平民,并且流放至伊势朝熊(限)的命令,於七月六日(元和二年)正式颁布。

    当时,将军秀忠早已派人把忠辉从骏府悄悄地移往江户的浅草住宅中。

    奉命执行此一任务的,是旗本神尾刑部少辅守也及近藤石见守信用两人。由於忠辉当时已经觉悟到自己所可能遭遇的命运,因此表情格外从容,一副大丈夫凛然就义的样子。

    他面不改色地聆听神尾刑部宣读自己的“罪状”。

    一、在大坂夏之阵中怠忽职守,复因不能体察父亲的心意,以致父亲直到死前,仍然拒绝与之会面。

    二、於征途中任意新杀将军家之旗本,完全无视於将军家的存在。此种公私混同、骄矜狂傲之态度罪无可逭。

    三、日常行径偏颇,并且企图引登德川家内部互相对立之局势,导致国内陷於混乱之中。

    四、综合上述罪状及亡父之遗言,特没收其领国,即日谪居於伊势朝熊。

    除了上述四大罪状之外,秀忠又在末尾加上了一段附言:

    “遵照大御所之遗言,将其流放至势州朝熊,并且没收其领国,以资惩罚。为了感念大御所之恩德,今後当致力於天下和平,切勿自误!”

    忠辉双手置於膝上,默默地聆听完毕之後:

    “上使,我知道了!”

    他惨然一笑。

    “请你代我转告兄长,我会用心观察,致力於天下和平的。”

    “我会转达你的意思的。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由於我的胡闹,才会酿成这么大的错误,哥哥应该杀了我才对,怎么还把我流放到势州去呢?这么一来,法令如何昭信於天下呢?人情和政道原本就是互相对立的,但是哥哥的做法,不也是耽於人情,而致公私混同了吗?不论如何,忠辉一定会把父亲视为父亲、兄长视为兄长,平心静气地为自己的错误赎罪的……请你把这些话转达给将军知道。”

    “这么说来,你甘心接受这个处分喽?”

    “是的。左京亮……把东西拿来。”

    忠辉命令等在房外的征木左京亮将父亲送给他的名物、相国寺的茶叶罐及波游的古刀拿来。

    “这两样东西对我而言,是已经不合身份的天下名物,因此烦请土井利胜大人把它们交给将军家。”

    “遵命!”

    “此外,关於父亲临死之前送给我的野风名笛,在我这一生当中,只有这样东西……对我最为重要,我会好好地把它带在身边的。只有野风名笛……”

    说到这儿,忠辉不禁哽咽,但是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只见他拚命地紧咬双唇,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关於接收高田城的人选,是否已经决定了呢?”

    “是的,已经决定由堀丹後守直寄、小笠原右近大夫忠政及安倍四郎五郎殿等三人接管。”

    “噢,那很好。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希望他们能暗中巩固上州横川关所的防务,以免近国大名们引发骚动。”

    “我知道!”

    “哈哈哈……事实上,将军身边的人最害怕的,是我和越前的忠直联手引发暴乱。如果再加上伊达家,那么势必会导致天下大乱……一旦我到了朝熊,忠直是绝对不会来拜访我的,希望你能告诉将军家这一点。因为一旦忠直前来拜访我,那么他将会遭到和我一样的处分。哈哈哈……你知道了吗?”

    说完,忠辉大步走出客厅,很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这幢由大久保长安一手所建於隅田川沿岸的住宅,至今仍然留有许多美丽的玻璃窗,再加上不时传入耳中的橹声、都鸟鸣啼声及薰人欲醉的川风,在在令忠辉眷恋不已。

    “是吗?现在我无事一身轻了……”

    说到这儿,忠辉猛地投身於榻榻米上。

    在这间房内,每个角落都有五郎八姬所留下来的余香,而下断吹拂的和风似乎也夹杂着公主特有的体香,令忠辉兴起一股思念之情。

    “哈哈哈……人类果真十分渺小。虽然喜欢大海,但却不能投身海中:虽然向往蓝空,但是却不能展翅高飞……秋天很快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玄关处突然响起上使打道回府的吵杂声。忠辉再次抬头望着天花板,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恣意地放声大笑。

    七

    回到仙台以後,政宗首先挑选出两组使者。

    其中一组由横泽将监率领,前往吕宋迎接支仓常长。另一组则是前往山形去见母亲保春院,由在藩中素有老将之称的山冈志摩率领。

    山冈志摩重长原先叫做小成田总右卫门,曾经在太阁征韩之役中,於韩国的山冈一地逮捕了国王之女献给政宗,是个非常勇猛的武者。

    之後政宗又将国王之女送给总右卫门为妻,并将其姓氏改为山冈。

    山冈志摩的威名远播,不但秀吉认识,甚至连家康也在进攻大坂时特地召见他。

    此人後来於宽永三年去世,享年七十三岁。由於他较政宗年长十三岁,因此大坂之役时应该已经六十二岁了。

    但是,家康问及他的年龄时,

    “我七十六岁。”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家康不禁大吃一惊。

    “真是令人感到惊讶!我想,在参与这次战役的三十万人当中,你应该是年纪最大的吧?但是,你看起来却仍然老当益壮。”

    於是当即命人赐予酒饭。对於此人的豪迈,家康在吃惊之余也感到相当佩服。

    当酒食送来时,山冈站着暍下三碗浊酒,然後又用同一个大碗连吃三碗饭。

    “真是好食量!不过,你吃了这么多以後,待会儿还能骑马吗?”

    “那有什么困难的呢?”

    山冈未置可否地跃上马背,马鞭一挥,随即风一般地向前疾奔而去。

    家康深深为他过人的体力所折服,於是当场脱下身上所穿的鹅毛阵羽织披在他的肩上,作为对他的奖赏。

    如今,这件“鹅毛战袍”已成为志摩家的传家之宝。

    对於自己的手下谎报年龄而获得家康的赐与,政宗着实感到十分惊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了?怎么一夜之间就增加了十四岁呢?”

    他大惑不解地询问志摩,然而志摩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战争本身就是一种欺骗的行为,因此我为什么不能欺骗大御所呢?”

    他坦然辩称。

    “哦?这么说来,你的妻子是国王之女的说法也很值得怀疑喽?”

    “不,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世间所有美丽的事物,多半出自王土,因此她当然是国王的女儿。”

    听到志摩的回答,政宗不禁对他的大胆言论感到惊异,从此对他另眼相看。

    因此,这次甫由江户返回仙台,政宗就立刻把志摩召至面前,对他说道:

    “我要你立刻到山形去,运用技巧将家母保春院骗到这儿来。因为她的个性十分倔强,而你扯谎的本领又高人一等,所以我想利用你的长处,看看能否令她改变心意。”

    “遵命!可是大人,志摩是从来不说谎的。”

    “当初在大御所面前,你不是骗他说你已经七十六岁了吗?”

    “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只是很小声地说:再过十四年我就七十六岁了,谁知大御所耳朵不好,听错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必再编谎言了。总之,你赶快到山形去把家母接回来吧!记住,绝对不能惹她生气。至於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计划一番吧!”

    “遵命!”

    而当山冈志摩得意洋洋地来到山形时,已经是七月初的事了。

    他带着政宗送给母亲保春院的牡丹杏,来到了她的馆中。

    “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在谈话进行到一半时,山冈突然蹙眉说道:

    “那就是,最近山形将会发生一次天翻地覆的大地震。”

    “哦?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是真的,你千万不能大意!保春院大人,从你的面相来看,恐怕最近你会历经一次大灾难喔!你是我家主君的母亲,我怎么能放任不管呢?赶快走吧!这个地方太危险、太危险了。”

    头发已经斑白,但是看起来并不像七十岁的志摩,光是“老将”这个绰号,就会令人产生一股不可思议的信赖感。

    “保春院大人,我因为娶了韩国国王的女儿,因而学会了该国的天文地理、人相等秘法。”

    “哦,这么说来,尊夫人是韩国的贵族喽?”

    “是的。长久以来,我的预言从来没有失误过,因此你必须立刻离开此地才行。还是回仙台去吧!我相信殿下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志摩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令保春院觉得有如被人当胸刺了一刀似地。

    但是,志摩却意犹未尽似地加重语气说道:

    “你是殿下的母亲,他怎么能把你丢在这儿不管呢?我这就命人备马,我们一起出发吧?”

    “你说什么?要我这年迈的母亲骑马?”

    “是的。保春院当年也是一个不亚於令兄义光公的勇者,虽然身为女性,但却驰骋於沙场之中,砍下无数敌人的首级,因此我想骑马应该难不倒你……”

    保春院脸上的表情顿时紧绷。一种紧张、不安和不肯服输的表情,清楚地映在志摩那双老花眼中。

    “保春院大人,我是曾经打败大明朝的山冈志摩,因此对於你的事当然也能清楚地预知。正因如此,我绝对不能见死不救,否则我怎么称得上是伊达的武将呢?如果你不想骑马,那么就让志摩背你到仙台去吧!”

    “志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说出这种话来!你知道我生於何地?长於何地吗?告诉你,我是生於斯、长於斯的呀!”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小心你的用词!这个地方是家父、家母、家兄,甚至是义俊的终老之所,而我则是曾经想要杀死政宗,使最上家扬名立万的女子,怎么可能因为畏惧地震就舍弃了父祖代代相传的土地呢?”

    志摩为之语塞。他原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未料却反而招致保春院的反感。

    “你马上回去告诉政宗,保春院收下他所送来的牡丹杏,但是却绝对不会回到伊达家的。即使这裏真的会发生大地震,我宁愿死在地震当中,也不愿为了求得生存而舍弃历代祖先的尊灵……”

    说到这儿,这位性格与政宗如出一辙的老母亲突然拍膝说道:

    “志摩!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啊!志摩怎敢欺骗主母呢?……只是为了顾全主上对你的孝心,所以想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罢了……”

    “住口!”

    保春院厉声喝道。

    “你是不是想把我抬出去,然後放火烧了义俊的馆舍?”

    “这么愚蠢的事……现在是元和偃武时代,而不是战国世纪呀!”

    “你以为你随便说说,就能瞒过我保春院吗?我身上所流的,是代代注重名誉的最上家的血,而且生下了仙台的伊达政宗。我是一个知耻、知义的寡妇,你想我能容许你卖弄技巧,放火烧了这座馆舍,趁机讨伐义俊吗?牡丹杏我已经收下了,你赶快回去吧!回去以後别忘了告诉政宗,他的母亲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於到老迈、昏庸的地步。当然,你也可以告诉他我狠狠地駡了你一顿。”

    事已至此,志摩也无计可施。

    (糟了!)

    这时保春院又继续说道:

    “居然以为我是一个连地震都会害怕的寻常女子!你这面目可憎的家伙,还不赶快退下!”

    被赶出客厅之後,志摩顿时方寸大乱。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醒悟自己对於人类的个性到底是怎样的东西这个问题,实在有必要重新加以考虑。

    (对这个精明的老女人,绝对不能用谎言来欺骗她……)

    如果一开始就坦白说出详情,并且低头恳求她前往仙台,那么她也许会答应。想到这裏,志摩对於自己的孟浪深感後悔。

    (回去以後该怎么对殿下说呢?)

    在仙台还有一位个性和这位老太婆一样刚烈的政宗,正翘首期待他回去呢!志摩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返回仙台以後,必然会遭到比保春院更严厉的嘲讽和谩骂。

    但是既然已经被赶了出来,当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因此山冈志摩决定返回仙台接受政宗的责骂。

    志摩知道,政宗一定正在家中等待着他。但是事已至此,总得有一方率先打破僵局才行。即使明知返回仙台以後会遭到责骂,自己还是必须硬着头皮回去覆命……

    主意既定,志摩当即漏夜赶路,并於翌日正午时分越过山岭回到了仙台。

    “怎么样?这次回来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呢?”

    志摩来到仙台城内政宗专用的小房间裹。

    政宗每天都会花将近两个钟头的时间待在这间房内,静静地思考领内的各项问题,并且严禁任何人前来打扰。事实上,这裏不但是一个专用道场,同时也是书斋和坐禅之所。

    这一天,政宗极不寻常地命人拿了一面镜于摆在这个只有三个榻榻米大的房间裏,然後弯着腰看着镜子裏的自己,专心一志地修剪鼻毛。

    “哇哈哈哈……”

    志摩突然放声大笑。

    “主母果真是老当益壮!当我告诉她山形最近将会发生一次大地震,为了担心她受到伤害,所以我自愿背她离开山形时,她却断然表示自己不是那种因为害怕地震而仓惶逃走的寻常女子,更不会为了求生而舍弃了父祖代代相传的土地,并且駡我是面目可憎的家伙,最後甚至还把我赶了出来。”

    说到这儿,志摩屏气等待即将爆发出来的怒斥声。

    “地震……真是好拙劣的谎言啊!”

    令人意外的是,政宗并没有表现出非常生气的样子。

    “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必须立刻出府,你先回去休息吧!”

    政宗和颜悦色地说道。

    “啊?我没能把保春院接回来,而你却一点也没有怪我的意思……”

    “如果是去年以前的政宗,也许会非常生气,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我比大御所更有耐心。不!我甚至不输给释迦佛祖。更何况,真要生气的话,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嗯,这真是奇怪的事……你所谓的很有耐心,究竟是指什么呢?”

    政宗把脸凑近镜子。

    “今後我必须以天壤无穷的大内作为对手,因此我下会急躁地和人交谈。毕竟,那是天壤无穷的大内,同时也是系万世系统於一身的地方:换言之,不论是大神宫或太阳,都是我的对手,所以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生气,而把一切事物归诸神的旨意。如果保春院不肯回来,那么我们当然不能勉强她,因为天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定。志摩,没有人能战胜天意的。由此我终於领悟到,人必须耐心地等待。”

    但是就在这时————

    大地突然剧烈地摇动着。

    “这、真是大地震……”

    “大概是吧?毕竟你并没有说谎。”

    正当政宗笑着回答时,放在他面前的镜台却突然向前倾倒。

    这就是事前没有任何徵兆的奥州?羽州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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