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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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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 峰

    欧洲中央委员会1————马志尼————赖德律-洛兰————科苏特

    上一期《北极星》2付印时,我考虑了好久,在我伦敦时期的回忆录中,什么应该发表,什么最好等到另一时期。大部分被我推迟了,现在我又从其中选出一些片段予以印行。

    发生了什么变化呢?1859和1860年3拓宽了我们的视野。个人和党派的面貌更清楚了,有的坚强不屈,有的销声匿迹。这两年中,我们不仅停止了一切评论,而且屏声静气,怀着紧张的心情密切注视着我们所关心的那些人;他们有时消失在战争的硝烟中,有时又鲜明地显现在我们的眼前,转瞬之间变得那么高大,然后又迅速地隐没在烟雾中。到了现在,烟雾消散了,心情轻松了,我们所珍爱的那些人也安然无恙!

    但是在这硝烟之外,在阴影中,在没有战争的呐喊声,没有胜利的欢呼声,也没有桂冠的地方,有一个人像巨人一般屹立着。

    他遭到了所有各种政治力量————受骗的群众,粗野的神父,胆怯的资产者和皮埃蒙特的一切败类的诅咒,反动阵营的一切报刊,从罗马教皇和法国皇帝的《总汇通报》到加富尔4的自由派阉党和伦敦钱币兑换商的大太监《泰晤士报》(它每次提到马志尼的名字,总要加上一些恶毒的咒骂),都在对他造谣中伤。然而他不仅……“在普遍的误解中巍然不动”5……而且怀着愉快和兴奋的心情祝福一切朋友和敌人,只要他们是在实行他的思想和他的计划,6尽管人们像对待亚巴顿7一样对待他:

    那些被你在暗中拯救的人们

    对着你神圣的白发肆意诅咒……

    ……但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库图佐夫8,而是加里波第。意大利以自己的英雄,自己的解放者为代表,没有与马志尼分开。加里波第怎么能不把自己的半顶桂冠献给他呢?为什么不承认他们一直在手挽着手前进?为什么被废除的罗马三执政之一9不坚持自己的权利?为什么他自己要求不要再提起他,为什么像孩子一般纯洁的人民领袖要保持沉默,讳言分裂呢?10

    两人都有比他们本人,比他们的名字,比他们的荣誉更贵重的东西,那就是意大利!

    今天这卑劣的世界并不了解他们。它没有足够的容量,不能容纳这些伟大的人物;它的账册也计算不清这笔收支账目!

    加里波第变得更像“高尔奈利·内波斯书中的人物”11;他在自己的小田庄上显得那么庄严伟大,那么朴实浑厚,那么纯洁高贵,像荷马笔下的人物,又像古希腊的雕像。在他这里没有美好的词句,华丽的服饰,狡诈的手段————在史诗中不需要这一切,而当史诗结束,日常生活开始时,国王便遣走了他,12像打发一个已把他送达目的地的车夫一样,连酒钱也不用给,这使国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忘恩负义甚至超过了奥地利。13不过加里波第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带了口袋中的五十个斯库多14,离开了他所征服的国家和宫殿,听凭大臣们审查他的账目,指责他糟蹋了一张熊皮。让他们去高兴吧,伟大的事业一半完成了————只要意大利获得统一,赶走白狗子15就成了。

    加里波第也有难过的时刻。他崇拜人民,还像崇拜大仲马一样崇拜维克多·厄马努埃尔16;国王不能礼贤下士使他痛心。国王也知道这一点,为了讨好他,把自己打的野鸡,自己花园里种的花,派人送给他,写给他的便条总是十分亲切,署名是:“永远是你的朋友的维克多”。

    对于马志尼,人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事业,而且只有一个事业,他自己也只是为它而存在,为它而“生活和行动”。不论国王送给他多少野鸡和鲜花,他不会碰一下。但他会马上不仅与这个他认为善良、但无聊的人,而且与他的小塔列朗17合作,而他根本不认为这个小塔列朗善良,也不认为他正直。马志尼是禁欲主义者,意大利解放运动的卡尔文和普罗奇达18。他片面,头脑里永远只有一个思想,永远警戒着,准备着;他怀着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意志把分散的、目的不明确的人们团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坚强的组织;在十多次的失败之后,他仍在召唤加里波第和他的军队,仍要唤起半自由的意大利对祖国统一的永不停息的、誓死不渝的希望————马志尼是永远不睡的;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不论钓鱼还是打猎,躺在床上还是起床之后,加里波第和他的同伴们始终能看到马志尼那只瘦瘦的、忧伤的手指着罗马,要他们到那儿去!

    我在已发表的一些片段中,抽掉了关于马志尼的几页,那是很不好的;删了它们,他的形象就不完整、不鲜明了,我不敢触及的正是1854年他与加里波第的争论和我与他的分歧。我这么做是出于礼貌,但这种礼貌对马志尼是毫不足道的。这样的人用不着隐瞒什么,用不着别人原谅什么!

    从那不勒斯回来后19,他写了一张便条给我;我赶去看他。我见到他时心里有些紧张,我以为他会很伤心,会为自己的爱感到委屈,他的情况带有很大的悲剧性;我确实发现他的面貌显得老了,然而精神却年轻了,他像往常一样,伸开双臂拥抱着我,一边说道:“那么,这终于实现了!……”他的目光显得兴奋,他的声音有些哆嗦。

    整个晚上他跟我谈着进军西西里前夕的情形,20他与维克多·厄马努埃尔的关系,然后又谈到了那不勒斯。他怀着兴奋和爱谈到了加里波第的胜利和他的丰功伟绩,对他充满着友谊,但同时也为他的轻信骂他,说他不善于识别人。

    我听着,想从他的话中找到一个音符,一个声音,说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没有找到;他伤心,但这是母亲被她所爱的儿子暂时抛弃之后的伤心,她知道儿子会回来,不仅如此,还知道儿子很幸福,这已足以抵消她的一切悲痛!

    马志尼满怀着希望,对加里波第比任何时候更亲切。他笑着告诉我,那不勒斯的群众受到加富尔的奸细的挑拨,包围了他的家,大喊:“处死马志尼!”除了其他,他们相信他是“波旁王朝的共和党人”。他说:“这时在我家里除了几个意大利人,还有一个俄国青年,他感到奇怪,怎么我们还继续谈天。我安慰他道:‘别害怕,他们不会杀死我,他们只是叫叫罢了!’”

    是的,这样的人是用不着别人原谅什么的!

    1861年1月31日

    我一到伦敦,立刻去找马志尼,这不仅因为他对我的家庭所遭遇的不幸,给予了最温暖、最热烈的同情,也因为他的朋友们交给了我一个特殊任务,要我与他面谈。梅迪契,皮扎卡尼,梅佐卡帕,科森兹,贝尔塔尼等人,对伦敦发出的指示不满意。21他们声称马志尼不了解新的情况,抱怨革命的大臣们为了巴结他,附和了他的错误思想,即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开始行动。他们希望在领导机构内部实行改组,大大加强党的军事方面,由这方面的行家,而不是由律师和新闻记者来主持这工作。为此他们要求马志尼起用乌鲁阿22那样的天才军事家,他曾在老佩佩23身边作战,现在遭到冷落,心中很不满意。

    他们委托我向马志尼转达这一切,一部分是由于他们知道他信任我,一部分也由于我与意大利的任何派别无关,可以不受约束。

    马志尼把我当老朋友一样接待。最后谈话转到了他的朋友委托我办的事。他起先听得很仔细,虽然并不掩饰他对反对他的人非常不满;但是当我从一般的谈论转入细节和人员问题时,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情况完全不是这样,那些话没有一句是切合实际的!”

    “然而,”我说,“我离开热那亚还不到一个半月,在意大利我住了两年,没有外出,我可以证实,我代表您的朋友讲的话许多是真实的。”

    “您这么说,正因为您是住在热那亚。热那亚算得什么?您在那儿能听到什么?只是一部分流亡分子的意见。我知道他们这么想,我也知道他们错了。热那亚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但这只是一个点,可我了解整个意大利;我知道从阿布鲁齐到福拉尔贝格每个地方的要求。我们那些热那亚的朋友脱离了整个意大利半岛,他们不可能判断它的要求,它的社会情绪。”

    我又作了两三次尝试,但他已有所戒备,开始生气了,回答得很不耐烦……我怀着忧郁的心情,不再开口;以前我还没有看到他这么不耐烦。

    “我非常感谢您,”他想了一下说道,“我应该知道我的朋友们的想法,我准备斟酌他们的每一个意见,考虑他们的每一个要求,但是否同意,这是另一回事;我不仅在良心和上帝面前,而且在意大利人民面前负有重大责任。”

    我的使命没有完成。

    马志尼那时已在考虑1853年2月3日的计划24;事情对他说来已经决定,但他的朋友们并不赞成。

    “您认识赖德律-洛兰和科苏特吗?”

    “不认识。”

    “您希望认识他们吗?”

    “很希望。”

    “您应该见见他们,我给您写几个字介绍一下。您可以把您离开意大利前看到的情形讲给他们听听。”他拿起笔写了便条,继续道: “赖德律-洛兰是世界上最温和的人,但也是彻头彻尾的法国人,他坚决相信,没有法国的革命,欧洲就不能前进一步,法国人是打头阵的!……可是现在法国的先锋作用在哪儿?其实,以前推动法国的思想也来自意大利或英国。您会看到,革命的新时代将从意大利开始!您认为怎么样?”

    “我向您承认,我不认为这样。”

    “怎么,”他笑道,“那得从斯拉夫民族开始?”

    “我没有这么讲。赖德律-洛兰的信心根据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只要法国还处在目前我们看到的那种意志消沉的状态,欧洲的任何革命都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您也依然相信法国的权威地位?”

    “它的地理位置,它的庞大军队,以及俄国、奥地利和普鲁士对它的天然支持,都决定了它的这种地位。”25

    “法国睡着了,我们会唤醒它。”

    我只得说:“但愿上帝保佑,您的话能如愿以偿!”

    我们两人谁正确,那时加里波第已经指出了。我在另一个地方谈到过我和他在西印度码头,在他的美洲轮船“共和号”上的会见。

    当时我们在他那儿用早餐,在座的有奥尔西尼、豪格和我。加里波第谈到了他和马志尼的伟大友谊,同时坦率地说明了他对1853年2月3日事件的意见(这是在1854年春季),随即又表示,各派力量必须联合成一个战斗的集体才成。

    那天晚上我们汇集在一家人家,加里波第并不愉快,马志尼从口袋里掏出《人民意大利报》,指给他看一篇文章。加里波第看过后,说道:

    “对,文章很大胆,但也是非常有害的;我不妨老实说,为了这样的文章,记者或作者应该受到严厉的惩处。目前我们只有一支军队————撒丁王国的军队,有人却在这种时候不遗余力地挑动我们和皮埃蒙特之间的不和!这种轻率和不必要的鲁莽态度简直与犯罪没有两样。”

    马志尼为报纸辩护,加里波第更气愤了。

    当我们离开轮船时,他曾说,夜里回码头太晚了,他得住在旅馆里,我请他别上旅馆,可以到我家中过夜,加里波第答应了。

    他和马志尼谈话后,便被一群什么也不怕的妇女大军团团围住了,只得采取迂回曲折、以退为进的策略,才突出重围,走到我身边,凑在我耳朵上说道:

    “您要待到几点钟?”

    “马上就走也可以。”

    “那就劳驾走吧。”

    我们走了,在街上他对我说:

    “我很遗憾,非常遗憾,培波26这么执迷不悟,尽管他的愿望非常高尚,非常纯洁。刚才我简直不能忍耐,他在煽动自己的学生跟皮埃蒙特作对,还自以为得计。您想,如果那位国王干脆投向反动派一边,那么在意大利自由的呼声就会沉寂了,连最后的支持者也没有了。共和,共和!我从来就是共和主义者,一辈子都是,然而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共和。对意大利的群众,我比马志尼了解得清楚,我跟他们在一起,过着他们的生活。马志尼了解有教养的意大利,可以左右它的知识阶级;但是要赶走奥地利人和教皇,你不能靠他们组织军队。对于群众,对于意大利人民,只有一面旗子:统一祖国,驱逐外国人!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对意大利唯一强大的王国采取合作态度,不论它是出于什么动机;它希望站在意大利一边,又感到害怕,我们就应该团结它,不是推开它,侮辱它。万一那位年轻人27相信,他跟奥地利大公比跟我们更接近,那么,意大利的发展便得推迟一代,甚至两代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他跟我的儿子一起出外散步,在卡尔德西28那里给他拍了一张银版照片送给我,然后在我家用午餐。

    午餐时,马志尼派来的一个意大利人叫我出去,他从早上起就在找加里波第,我请他一起用膳。

    意大利人似乎希望与他单独谈话,我建议他们到我的书房去。

    “我没有什么秘密,而且这儿也没有外人。”加里波第说。

    在谈话中间,加里波第把我们回家时对我讲的话重复了两遍。

    他在目标上与马志尼是完全一致的,但在实际上、方法上与他有分歧。加里波第更了解群众,这一点我深信不疑。马志尼像中世纪的隐修士,深刻理解生活的一个方面,但对其他方面只是靠想象;他主要生活在思想和热情中,不是生活在日常世界中。他从青年时代到头发花白,接触的是烧炭党组织,是受迫害的共和主义者和自由主义作家;他与希腊的秘密团体和西班牙的激进主义派保持着联系,与真正的革命者卡芬雅克29和假冒的革命者罗马里诺30一起策划阴谋,与瑞士人詹姆斯·法齐、波兰的民主主义者、摩尔多-瓦拉几亚人一起进行秘密活动……柯纳尔斯基31是带着他的祝福,兴奋地走出他的书斋,前往俄国英勇牺牲的。这一切确实如此,但是跟人民,跟这“上帝律法的唯一解释者”,跟人数众多的老百姓,那民族的底层,那田野上耕耘的农民,那卡拉布里亚32的原始牧民,那码头工人和船夫们,他却从来没有联系。可是加里波第不仅在意大利,在任何地方都与人民生活在一起,他了解他们的力量和弱点,忧郁和欢乐;在战场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他都了解他们;他可以成为贝姆33一类的传奇人物,人们信任他超过了信任他们的领导人圣朱泽培34。

    只有马志尼不相信他。

    加里波第临走时说:

    “我走了,心情很沉重:我的劝告对他不起作用,在时间到来以前,他还会采取他的行动!”

    加里波第猜对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又发动了几次不成功的起义;在皮埃蒙特,奥尔西尼被宪兵逮住时,手中几乎还拿着武器;在罗马,起义的领导中心之一被破获,我谈到过的35那个惊人的组织崩溃了36。惊慌失措的政府加强了警察统治,那不勒斯国王,那个残暴成性的懦夫,重又展开了血腥镇压。

    这时加里波第忍耐不住了,发表了那封著名的信。他说:“这些不幸的起义,只有疯子或意大利事业的敌人才可能参加。”

    也许,这封信不该发表。马志尼感到沮丧,不幸,加里波第带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他的信与他对我讲的和当我面讲的话,是完全一致的。

    第二天我去拜访赖德律-洛兰,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他那高大端庄的形象从各部分看不一定好,但给人的总的印象却富有吸引力。这应该是一个“乐观而随和的老好人”,尽管额上的皱纹和斑白的头发都说明,烦恼在他身上不是没有留下痕迹。他把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财产都献给了革命,可是舆论对他却毫不姑息。他在4月和5月扮演了离奇而暧昧的角色,在6月扮演了软弱的角色,这使一部分红色人物离开了他,而蓝色人物也并没有因此接近他。37他的名字曾经作为革命的象征,在农民的嘴上流传,只是遭到了歪曲38,现在还有人提起他,但已少得多了。在伦敦,他这一派也逐渐销声匿迹,尤其是当费利克斯·皮亚在伦敦展开活动以后。39

    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之后,赖德律-洛兰开始向我高谈阔论了。

    “革命只能从法国向周围辐射,”他说,“很清楚,不论你们属于哪个国家,你们必须首先帮助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事业。革命只能从巴黎输出。我非常清楚,我们的朋友马志尼不认为这样————他陶醉在自己的爱国主义中。意大利有奥地利骑在它的脖子上,有拿破仑的军队驻在罗马,它能做什么?我们需要巴黎,巴黎————这便是罗马,华沙,匈牙利,西西里;幸好巴黎已做好了充分准备(请别听错),充分准备!革命已经完成,这像白天一样清楚。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一点,我考虑的是这以后的事,是怎么避免以前的错误……”

    他这么谈了半个来小时,突然想起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在向群众发表演说,于是马上刹车,用最友好的口吻对我说道:

    “您瞧,我跟您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

    我没有开口。赖德律-洛兰继续道:

    “至于革命的具体实现,那是由于我们缺少经费才推迟的。这场斗争拖延了多年,我们的财力枯竭了。目前只要我们手边有十万法郎————是的,微不足道的十万法郎,后天或者大后天,巴黎就能爆发革命。”

    “但这是怎么回事,”我终于问道,“这么富裕的民族,做好了起义的充分准备,却找不到十万或者五十万法郎?”

    赖德律-洛兰有些脸红,但毫不踌躇地答道:

    “对不起,对不起,您讲的是理论上的假设,可是我现在跟您谈的是事实,简单的事实。”

    这我并不了解。

    我告别时,赖德律-洛兰按照英国习惯送我到楼梯口,再一次向我伸出了巨人般的大手,说道:

    “我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我永远欢迎您的光临……那么,再见。”

    “在巴黎吧?”我回答。

    “怎么在巴黎?”

    “您刚才要我相信,革命已近在眼前,我确实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在这儿见到您。”

    他有些困惑地看看我,因此我赶紧又说:

    “最低限度,我真心希望这样————关于这一点,您想必不致怀疑。”

    “要不,您就不会到这儿来了。”主人说,我们分手了。

    科苏特是我第二次拜访时才初次见面的。情形是这样:我到达时,在会客室迎接我的是一位军人,他穿着半匈牙利式军装,通知我道,总督大人40今天不会客。

    “这是马志尼的信。”

    “我马上转呈,请稍候。”他向我指了指烟斗,又指了指椅子。过了两三分钟,他回来了。

    “总督大人非常抱歉,今天不能与您见面,他正在赶写一封美国信件41……不过如果您肯稍候的话,他还是很高兴会见您的。”

    “他的信很快写完吗?”

    “至少到五点钟。”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一点半。

    “哦,要等三个半小时,这不成。”

    “那么您过后再来,好吗?”

    “我住的地方离诺丁山至少三英里。不过,”我又说,“我没有什么急事要找总督先生。”

    “那么总督大人非常抱歉。”

    “这是我的通信地址。”

    过了一星期,一天晚上一位瘦长的、留着长唇髭的先生来看我,他是匈牙利的上校,夏季与我在卢加诺见过面。

    “是总督要我来找您的,您没有去看他,他感到很不安。”

    “啊,很对不起。不过我已留下了地址,只要我知道时间,我一定会立即前去拜见科苏特……”接着我又询问似的说道:“哦,是不是应该说,立即去拜见总督先生?”

    “拜见老头子,老头子,”上校笑道,“我们在自己人中间都称他‘老头子’。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全世界都找不到这么聪明的头脑,过去也没有……”上校诚心诚意地唱起了对科苏特的赞歌。

    “很好,明天两点钟我一定专程拜访。”

    “这不成,明天是星期三,明天上午老头子只接见我们自己人,我们匈牙利人。”

    我忍不住笑了,上校也笑了。

    “那么你们的老头子什么时候喝茶呢?”

    “晚上八时。”

    “那就请转告他,我明晚八时前来拜访,如果不成,请您写张条子通知我一声。”

    “他一定很高兴————我会在接待室恭候大驾。”

    这次我刚一按铃,长条子上校便来迎接我了,另一个矮个子上校当即把我带进了科苏特的书房。

    我发现科苏特正在一张大桌子后伏案工作;他穿一件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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