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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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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必然带来的后果。

    芬兰族居民中,一部分早在彼得大帝前已经受洗,另一部分在伊丽莎白女皇时期领了洗礼,还有一部分仍是异教徒。在伊丽莎白时期皈依的,大部分暗中仍信奉自己那悲苦的原始宗教。19

    每隔两三年,县长或警察所长总要带了神父,到各乡视察,了解沃恰克人中谁斋戒祈祷,谁不,为什么不。他们被处罚,关进监狱,鞭打,强迫交纳圣礼费。县长和神父的主要目的是寻找证据,证明沃恰克人没有放弃从前的异教仪式。教会的密探和县衙门的传教士在那里闹得鸡犬不宁,搜刮大量罚金,制造“困难日子”,然后一走了事,让这里一切照旧,以便过一两年带了皮鞭和十字架再度光临,重演故伎。

    1835年,神圣的东正教事务管理局认为,必须使维亚特卡省皈依上帝,把车累米西族异教徒改造为东正教徒。

    这个改革是俄国政府推行的一切伟大德政的典范,它粉饰门面,自吹自擂,弄虚作假,然后冠冕堂皇地加以总结,使一些人大发横财,另一些人吃尽苦头。

    总主教菲拉列特派了一名干练的神父去做传教士,他名叫库尔巴诺夫斯基。这人患了俄罗斯病————虚荣症,一下去就雷厉风行,决心不顾一切,要把上天的恩惠送给车累米西人。起先他试图传道,但不久就厌烦了。事实上,靠这种老方法能收到多大效果呢?

    车累米西人一旦明白真相,就把自己的教士派来了。这些教士粗野、狂热、机灵,经过长时间的谈判之后,对库尔巴诺夫斯基说道:

    “森林里有白桦,高大的松柏和云杉,也有矮小的香桧。上帝同样允许它们生长,没有命令香桧变成松柏。我们应该也像一片树林,彼此相安无事。我们可以是白桦,我们照旧是香桧。我们不妨碍你们,我们为皇上祈福,缴税纳捐,服兵役,可是不能背叛我们的神。”20

    库尔巴诺夫斯基看到,跟这些人没法商量,他也当不成基里尔和梅福季21的角色,于是去找县长。县长高兴极啦,他早想向教会表示自己的忠诚————他是没有受过洗礼的鞑靼人,即正统的伊斯兰教徒,名叫杰夫列特-基尔杰耶夫。

    县长带了一队警察,以上帝的名义包围了车累米西人。几个村庄领了洗礼。圣徒库尔巴诺夫斯基做完感恩祷告,便去恭恭敬敬地领取大司祭的法冠了。鞑靼圣徒也因推广基督教有功,由政府授予了弗拉基米尔十字勋章!

    不幸这位鞑靼传教士与马尔梅日地区的毛拉22不和。毛拉对一个信仰《可兰经》的穆斯林这么卖力宣扬福音书,大为不满。在伊斯兰斋月,县长把十字勋章挂在纽扣上,大摇大摆地走进清真寺,当然,站在大家前面。毛拉刚开始用鼻音读《可兰经》,突然停了,说他不能继续念经,因为有一个穆斯林戴着基督教勋章走进了清真寺。

    鞑靼人闹了起来,县长混在人群中溜走了,或者取下了勋章。

    我后来在内务部的刊物上,读到过车累米西人改信正教的这一光辉事迹。文章表扬了杰夫列特-基尔杰耶夫的热诚合作,可惜忘了加上一句,说明他愈是坚信伊斯兰教,他对教会的忠诚愈显得大公无私。

    在我的维亚特卡生活结束之前,国有财产管理总署的贪污盗窃达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因此对它成立了清查委员会,并派人到各省进行检查。对国家农民23的新管理办法,便是从这时开始实行的。

    省长科尔尼洛夫24必须指派两名官员参加检查。我便是其中的一个。检查组里的案件真是五花八门,有的悲惨,有的可笑,有的卑鄙。有些案件的标题就使我惊讶不已:

    “关于乡公所房屋不知去向及该屋地基图已被老鼠咬毁案”。

    “关于22笔国家免役金下落不明案”。这相当于十五俄里土地。

    “关于一名农家男孩瓦西里改为女性案”。

    最后这个案子特别有意思,我马上从头至尾读了一遍。

    这个假想的男孩瓦西里的父亲,在呈交省长的状子中说,十五年前他生了一个女儿,想给她取名瓦西里萨25,但是神父“喝醉了”,给这个女孩施洗礼时,把她叫做瓦西里,并写进了出生登记册。这个情况起先显然没有引起农民的注意,但是当他明白,征兵和人头税26马上要轮到他的家庭,他只得为这个“人头”向警察所提出说明。警察认为这事相当复杂,为了免得麻烦,便说这事已相隔十五年,时间太久,无法受理。农民去找省长。省长决定进行庄严的检验,派医师和产婆查证……同时发函与宗教事务所联系,但那个喝醉了酒、贞洁得连性别也分不清的神父已经死了,只得由继任的另一个神父到场。这样,案件拖了几年,说不定至今还有人怀疑这个女孩是男性呢。

    不要以为,这荒谬的推论是我当笑话讲的;根本不是,它完全符合俄国专制体制的精神。

    在保罗一世统治时期,有个近卫军军官进了医院,团长在这个月的汇报中却把这个军官报了死亡。不幸的是军官没有死,恢复了健康。团长要求他先回自己的庄园住一两年,希望找机会订正事实。军官同意了,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军官的继承人从公报中看到亲属死亡,无论如何不肯承认他还活着,眼睁睁遭受损失,坚决要求接管财产。活着的死者看到,他不得不再度死去,不是死在公报中,而是死在饥饿中,于是到彼得堡向保罗提出申诉。保罗亲手在他的状子上批道:“鉴于该军官已由朕明令公布身亡,申诉碍难受理。”

    这比我们的瓦西里萨-瓦西里一案更妙。在皇上的命令面前,粗俗的事实算得什么?保罗不愧是诗人和独裁制度的辩证学家!

    这片官场的沼泽不论怎样肮脏,怎样遍地泥泞,我还要讲几句话。对于无声无息地死于忧患的受难者,这些揭发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无足轻重的补偿。

    政府喜欢把无主空地赐给达官贵人。这并无大害,虽然为日益增加的人口保留这些土地,更加恰当。赐予土地的范围规定得相当详细:不准侵占航道两侧、建筑木材林、河流两岸,最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兼并农民业已开垦的土地,尽管农民对这些土地除了长期使用外,别无其他权利可言……27

    这一切当然只是一纸空文。事实上,把土地划归私人占有,已成为盗窃国家财富和迫害农民的万恶根源。

    获得了租赁权的达官贵人,通常把自己的权利出售给商人,或者千方百计通过省政当局,违反规定侵占某些特殊地段。奥尔洛夫伯爵领到的份地,便正好是萨拉托夫省的一条大路和一片饲养牲畜的牧场。

    因此毫不奇怪,一天早晨,科捷利尼奇县达罗夫乡的农民突然发现,从打谷场和住房起的整片土地,都已划归一些商人私人所有了,这些商人是从坎克林伯爵28的一个亲戚那里买到租赁权的。商人们规定了土地的租金。从此开始了诉讼。税务局已被商人收买,而且不敢得罪坎克林的亲戚,只好敷衍了事。但是农民不肯罢休,推派了两名能说会道的代表进京告状。案子到了最高法院。土地丈量局发现农民是对的,但不知道怎么办,便向坎克林请示。坎克林直截了当承认土地划分错了,但认为已无法归还原主,因为从那时以后,这片土地可能已经转卖,它的所有人对土地可能已作了各种改进。好在伯爵手中有的是国家土地,他愿意用另一边同等数量的土地赔偿农民。这么办皆大欢喜,只有农民不满意。首先,开垦荒地不是容易的事;其次,另一边的土地其实是不适宜耕种的沼泽地。达罗夫乡的农民主要从事谷物耕种,不是靠打野鸡山鹬过活的,因此他们重新上诉。

    这时税务局和财政部把新案子与旧案子分开,单独处理,找出了一条法律,根据这条法律,如果分到的土地不宜耕作,不是重分,而是增加一半数量。这样,它们下令除沼泽以外,再划出半个沼泽给达罗夫农民。

    农民又向最高法院上告,但是案子还没审理,土地丈量局已送来了新土地的平面图,图样照例是彩色精装的,用星号标明风向,还附有各种斜方形符号的相应说明,但主要是注明每俄亩应付款若干。农民们发现,不仅不给土地,还向他们趁机勒索,便干脆拒绝付钱。

    县长报告了秋法耶夫。秋法耶夫派维亚特卡市警察局长带了警察去强制执行。警察一到,立即逮捕了几个农民,打了一顿,平息了事端,还把“罪犯”送交刑事法庭审问。一星期中,警察局长喊哑了嗓门。几个农民受了笞刑,被押送西伯利亚永久流放。

    两年后,皇太子路过达罗夫乡,农民们向他递了诉状。他下令调查案件。我为此编写了一份调查报告。这次审查结果如何,我不知道,只是听说,流放者赦回了,至于土地是否物归原主,则不得而知了。

    最后,我还要讲一下著名的马铃薯暴动事件,以及尼古拉如何把彼得堡的文化福利带给流浪的吉卜赛民族。

    俄国农民不愿种马铃薯,这和从前全欧洲的农民没有什么不同,仿佛本能在告诉他们,这是劣等食物,既不能长力气,也不能增强体质。然而精明的地主和许多国有村庄,在马铃薯恐怖发生前很久,已开始种“地苹果”了。但是俄国政府历来反对“自发倾向”,一切必须服从它的指挥棒,按照军法精神统一行动。

    喀山省和一部分维亚特卡省的农民种了马铃薯。马铃薯收成时,部里忽发奇想,要在各乡建立中心地窖。地窖计划制订了,命令下达了,地窖也挖好了;初冬时节,农民怀着沉痛的心情把马铃薯运进中心地窖。但是下一年春天,想强迫他们种冻坏的马铃薯时,他们拒绝了。的确,驱使人们去干显然毫无意义的蠢事,这是对劳动最粗暴的侮辱。这种反对便被说成暴动向上呈报了。基谢廖夫大臣29从彼得堡派了一个官员来,这人聪明能干,在第一个乡里向每人收一卢布,准许他们不种冻坏的马铃薯。

    到了第二个、第三个乡,他仍照此办理;但到了第四个乡,乡长坚决拒绝了,他既不种马铃薯,也不给钱。他对官员说:“你宽恕了某某乡某某乡,很明显,也应该宽恕我们。”官员想靠恐吓和鞭打解决问题,结果农民拿起棍棒,把一队警察赶跑了。总督派出了哥萨克。可是附近几个乡支援他们。

    最后当局动用了枪炮,可见事态的严重。农民离开家,分散到森林中。哥萨克把他们像野兽般赶出丛林,捉住后戴上镣铐,送到了科兹莫杰米扬斯克的军法处。

    事有凑巧,军法处内部警备队的老少校是个忠厚正直的人。他好心地说,一切都是彼得堡来的官员造成的。结果他遭到围攻,大家骂他,不许他讲话,恐吓他,甚至羞辱他,说他企图“陷害无辜的人”。

    审讯按照俄国惯用的程序进行:农民在审问时被鞭打,在判刑时被鞭打,在示众时被鞭打,在勒索钱财时被鞭打,打完之后被成批流放西伯利亚。

    值得一提的是:在审讯期间基谢廖夫赴各地视察,曾路过科兹莫杰米扬斯克。他应该可以到军法处走一趟,或者召见一下少校的。

    但他没有这么做!

    ……著名的杜尔古30看到法国人讨厌马铃薯,就把它发给包税商、供应商和他管辖的其他人,严禁命令农民种植。同时秘密通知他们,农民来偷马铃薯种子,不要拦阻。过了几年,法国一些地区就种满马铃薯了。

    从一切考虑,帕维尔·德米特里耶维奇,这不是比用枪弹好吗?

    1836年,一群吉卜赛人来到维亚特卡,在田野上扎营居住。这些人从遥远的古代起就过着自由的流浪生活,带着不朽的熊学究和一字不识的孩子,带着医马术和星相占卜,干着小偷小摸的勾当,走南闯北,最远达到托博尔斯克和伊尔比特。他们逍遥自在地唱着歌,偷着鸡,可就在这时省长突然奉到皇上命令:凡无身份证之吉卜赛人(从来没有一个吉卜赛人有过身份证,这是尼古拉和他的大臣们都很清楚的),限于某月某日前,在公文到达时之屯居地,就近向当地城乡政府办理登记。

    限期届满后,又来了一道命令:全部适龄壮丁应即征召入伍,其余人员,除男性儿童另行安置外,一律送往西伯利亚永久流放。

    这道发疯的命令,使人想起《圣经》上关于整个种族遭到杀戮和惩罚,全部男丁惨遭屠杀的记载31;连秋法耶夫本人看到这公文也觉得有些棘手。他一边向吉卜赛人宣读这荒谬的命令,一边复文彼得堡,表示无法执行。为了登记,需要钱,需要得到当地居民同意,而当地居民不会轻易接受吉卜赛人落户,何况吉卜赛人是否肯在当地长期定居,也还不得而知。考虑到这一切,秋法耶夫要求部里给予宽容,延期登记,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个功绩。

    大臣指示,期满之后,尼布甲尼撒32的命令应即执行。秋法耶夫不得已,派出一队兵包围了吉卜赛人;包围之后,警察局长率领一个警备营到达了那里。这以后的情形是难以想象的,据说,妇女披头散发,号啕大哭,发疯似的奔来奔去,倒在警察的脚边,白发老妪拉住儿子不放。但是秩序胜利了,瘸腿的警察局长夺走了孩子,带走了壮丁,其余的人被押送到各地定居。

    然而孩子夺来以后产生了一个问题:把他们安置在哪里?靠什么钱养活他们?

    从前各省的社会救济署下面设有孤儿院,不必国库花一文钱。但是尼古拉的普鲁士贞洁观念认为它们对道德有害,撤销了这些机构。秋法耶夫只得自己垫钱,同时向部里请求拨款。部里办事一向虎头蛇尾,下令在未有处置办法之前,先把孩子送往养老院,由老头子和老太婆抚养。

    让小孩与垂死的老人住在一起,强使他们呼吸死亡的气息,并委托需要安宁的老人免费照料孩子……

    诗人的天才!

    为了不致间断,我把一年半以后的一件事放在这里一起叙述。它发生在弗拉基米尔省我父亲的领地上,那儿有个村长,是个聪明的农民,熟悉人情世故,平日做运输生意,自己有几辆三驾马车,在那个实行代役租的小村子里已干了二十来年村长。

    我住在弗拉基米尔的那一年,邻村农民托他送一个新兵;他自以为老于此道,带着绳捆索绑的未来的祖国保卫者,满有把握地驱车进城了。

    “老爷,事在人为呢。”他曾对我说,用手指捋着已有几茎银丝的淡黄大胡须。“前年我们要送一个小伙子去当兵,可这人生得这么瘦小、虚弱,大伙担心他不合格。嗯,我就说:‘各位父老兄弟姐妹们,车轮不上油是转不动的,你们说说能出几个钱吧。’大伙合计了一会儿,决定出二十五个金币。我到了省里,在税务局讲了几句话,便直接去找主任,这是个聪明人,我早认识了,老爷。他吩咐我进书房见他,原来他脚痛,躺在沙发上。我把一切都给他讲了,他笑笑回答道:‘行,行,你讲吧,这东西带了多少来?你是个守财奴,我知道。’我掏出十个金币,放在桌上,深深鞠了一躬。他把钱拿在手里,掂了几掂,说道:‘可你知道,要钱的不是我一个啊,你还带着多少呢?’我回答他,十来个金币还办得到。他说:‘你看,这派得了什么用场啊?你自己算吧:医生两个,新兵验收员两个,文书,嗯,还有其他各种费用,反正至少还得三个。这么办吧,你把剩下的十个统统给我,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么你给他了?”

    “当然给啦。就这样,新兵收下了,一切很顺利。”

    村长在这种扣除尾数的办法的熏陶下,习惯了这样的经济手腕,大概还拿惯了那五个金币(这些金币的命运,他没有提),因此对成功是充满信心的。他没有料到,在贿赂和接受贿赂的那只手之间,也会发生许多不幸。这时派到弗拉基米尔主持征兵事务的是侍从武官埃森伯爵。村长掏出一把金币塞进他的手里。可惜我们的伯爵像《努林》33的女主人公,“不是按祖宗的规矩”教育大的,而是在波罗的海的贵族学校中长大的,那里培养的是对俄罗斯皇帝的德意志式忠诚。埃森勃然大怒,大声呵斥,最糟的是还打了铃,文书跑进屋子,宪兵也来了。村长做梦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穿制服而不要贿赂的人,以致吓得手足无措,没有抵赖,也没有发誓要请上帝做证,证明他从未行过贿,如果他有这念头,就让他的眼睛瞎掉,从此喝不到一口水等等。他只是像绵羊一般听凭摆布,给送进警察局,大概心里还在后悔,给将军的钱太少,以致得罪了他。

    但是埃森既未因自己良心纯洁而满足,也未因倒霉的农民饱受惊吓便善罢甘休,看来他是真的想在俄国根绝贿赂,惩办罪行,树立兴利除弊的榜样,因此为村长的险恶用心,给警察局,给省长,给征兵机关,都发了公函。农民给关进了监牢,送上了法庭。我们的法律又愚蠢而不合情理:行贿的农民(即使他是个老实人)和受贿的官吏,须同样办罪,因此案件变得很棘手,必须多方设法才能营救村长。

    我赶去找省长,他拒绝过问这事。刑庭庭长和参议们怕侍从武官干预,直摇脑袋。倒是侍从武官本人首先变愤怒为亲热,说他“决不想难为村长,只是教训教训他,审问一下,然后释放”。我把这话转告警察局长,他对我说:“坏就坏在这里,这些大老官都不懂事,应该简简单单把他送到我这里,我会抽他一顿背脊,叫他今后没有问清路切莫往前闯,然后放他滚蛋,这样大家都省事;可现在,只得让法院去磨洋工了。”

    这两种见解,巧妙而清楚地表达了俄罗斯帝国关于法律的观念,我一直忘不了它们。

    村长正好落在祖国法学的这两大极端中间,那里是最深的深渊,即刑事法庭。过了几个月,法庭拟定了判决书,要把村长先行鞭打,然后遣送西伯利亚永久流放。他的儿子,他全家人,纷纷找我搭救他们的一家之主。我也非常同情他,他遭受的是无妄之灾。我重又找庭长和参议,向他们证明,他们对村长这么严厉,结果只会害了自己;何况他们都很清楚,不行贿是什么事也办不了的;最后还说,如果他们作为真正的基督徒,不相信“一切恩惠都来自上头,一切赏赐都来自天父”34,那么他们也会两袖清风,没有饭吃。我这么说情疏通,还打发村长的儿子去苦苦哀求,总算达到了一半目的。村长被判在狱中鞭打几下,仍留原地居住,但严禁再为其他农民出头办事。

    我看到省长和检察官同意了这判决,才高兴地松了口气,前往警察局,要求他们鞭打时手下留情;警察一半因为我亲自向他们求情,一半也因为可怜这个为司空见惯的小事吃尽苦头的倒霉鬼,而且知道他是有钱的农民,这才答应我只走走过场。

    过了几天,一天早晨,村长回来了,他比以前瘦了,头发也更白了。我发觉他虽然很高兴,还是心事重重似的。

    “你还愁什么啊?”我问他。

    “不如一下子干完的好。”

    “我不懂得你的意思。”

    “我是说,不知道他们多咱才给我行刑啊?”

    “他们没有鞭打你?”

    “没有。”

    “那怎么放你出狱啦?你现在不是回家吗?”

    “回家是回家,可心里总放不下鞭打的事,秘书是这么念的呢。”

    我确实也给弄糊涂了,最后问他,有没有发给他什么证件?他拿给我看,上面写着判决书,最后是这么写的:根据刑事法庭判决,在监狱牢房内鞭打之后,“发给本证明,并予释放出狱”。

    我哈哈大笑起来。

    “要知道,你已经给打过啦!”

    “没有,老爷,没有。”

    “哦,如果你不满意,不妨回去,要求他们补打一顿,也许警察会体谅你的苦衷呢。”

    看到我发笑,老头儿也笑了,怀疑地摇摇头,说道:

    “想不到有这么奇怪的事!”

    “真是不成体统。”许多人会这么说,但是请他们想一想,要不是这么不成体统,在俄国还能生活下去吗?

    1 斯佩兰斯基(1772——1839),俄国平民出身的政治家,曾成为亚历山大一世的亲信大臣。斯佩兰斯基主张在俄国建立君主立宪制,遭到贵族地主的反对,因而失宠,被流放。获赦后于1819至1821年任西伯利亚总督。

    2 韦利亚米诺夫(1771——1837),俄国军人,1827至1833年任西西伯利亚省长。

    3 谢尼亚温(1801——1851),1840至1845年间的莫斯科省长。

    4 这些办法都是15至17世纪俄国宗法社会的制度。赫尔岑曾主张以俄国宗法社会的所谓村社为基础,建立俄国的社会主义。1848年法国无产阶级起义失败后,赫尔岑的这种农民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得到了发展,但为时不久。

    5 彼得大帝改革市政,把商人分为两等,属于一等行会的是大商人和医师等,二等行会中是小商人和工艺师等。

    6 这使罗斯托普钦伯爵有理由挖苦佩斯捷利。他们两人在皇帝处用膳。皇上站在窗边问:“那儿教堂顶上……十字架上面黑黑的是什么?”罗斯托普钦答道:“我看不清楚,这得问鲍里斯·伊万诺维奇,他的眼睛明察秋毫,能从这里看到西伯利亚发生的一切呢。”————作者注

    7 维罗纳在意大利,亚琛在德国。1815年,俄、普、奥三国结成“神圣同盟”,镇压欧洲的革命运动,沙皇亚历山大曾去这两地参加“神圣同盟”的会议。

    8 莫尔德维诺夫(1754——1845),沙皇的官员,经济学家。

    9 俄国将军,1822至1828年任西西伯利亚总督。

    10 穆拉维约夫(1809——1881),俄国将军,1847至1861年任东西伯利亚总督。

    11 我十分高兴地看到,纽约的报刊曾多次提到这句话。————作者注

    12 17世纪中叶,俄国为加强中央集权,按希腊教会统一宗教仪式,这遭到一部分坚决保卫“旧信仰”的神父及教徒的反对。这些人即被称为“分裂派教徒”。

    13 谢斯拉温(1780——1858)和菲格纳(1787——1813)都是1812年卫国战争中的著名军官,游击战的组织者。

    14 奥地利皇帝弗兰茨一世(1768——1835)于1799年与俄国组成第二次反法联盟,俄军统帅苏沃洛夫没有执行弗兰茨的战略,因而在意大利连连获胜,但弗兰茨本人的军队却屡战屡败。

    15 西方流传极广的迷信观念,认为有的人生有“毒眼”,遇到它,人畜都得遭殃。

    16 二百卢布的纸币。

    17 彼得大帝时期发行的纸币,印有十字花纹。

    18 传说中的古罗马英雄。据说,在伊斯特拉坎国王波塞纳围攻罗马时,穆西乌斯·斯凯沃拉因行刺波塞纳失败被捕,在审问时,他为了证明自己英勇不屈,把手伸进祭台圣火中,眼看烈焰把手烧焦,仍不缩回。波塞纳被他的勇气打动,释放了他。

    19 他们的一切祈祷都归结为一些物质上的要求:种族连绵不绝,五谷丰登,牲口无病无灾等,此外别无其他。“优马拉神啊,让一头羊生下两头,一粒谷长出五粒,让我的孩子生下孩子。”这种对尘世生活和最低生活资料的忧虑,是他们亲身经历的悲惨不幸的被压迫生活留下的印记。魔鬼在他们那里与上帝同样受尊敬。我在一个村里看到一次大火,那儿的居民是混杂的,有俄罗斯人,也有沃恰克人。俄罗斯人忙着搬东西,叫喊,有一个酒店老板尤其突出。火不可能扑灭,但是在开始时抢救一些财物是很容易的。沃恰克人却聚集在一个小山岗上,号啕大哭,什么也不干。————作者注

    20 类似的答复(如果库尔巴诺夫斯基没有凭空编造),德国农民在被迫改信天主教时也说过。————作者注

    21 基里尔(827——869)和梅福季(约815——885)是弟兄,都是斯拉夫人中最早的传教士,为基督教在俄国的传播奠定了基础。

    22 对伊斯兰教学者和宗教职业者的尊称,与阿訇差不多。

    23 从彼得大帝时起,俄国农民基本上分成两类,一类是地主贵族私人所有的农奴,另一类是居住在国有土地上的农民,称为国家农民。当时西伯利亚的农民大多是国家农民。新管理法主要是加强了对这些农民的管理工作。

    24 从1837年8月起接替秋法耶夫的新省长。

    25 瓦西里是男人的名字,瓦西里萨才是女人的名字。

    26 人头税是彼得大帝时开始的,规定只向成年男子征收。

    27 在维亚特卡省,农民特别喜欢迁移。在树林中,经常会突然发现三四块新垦地。大片的土地和森林(其中的树木一半已被砍伐)吸引了农民,他们便把这些抛弃不用的“无主物”收归己有。财政部几次被迫批准这些土地归占有者所有。————作者注

    28 俄国大官僚,1823至1844年任俄国财政大臣。

    29 基谢廖夫(1788——1872),俄国大官僚,当时任国家产业部大臣。

    30 杜尔古(1727——1781),法国经济学家,路易十六时期曾任财政大臣,进行各种改革,后因保守势力的反对而失败。

    31 指古代各民族的互相残杀,这些残杀都是以上帝的名义进行的,在《圣经》的《撒母耳记》《列王记》《历代志》中均有所记载。

    32 指尼布甲尼撒二世(约公元前630——前562),古代新巴比伦王国国王,曾攻占耶路撒冷,消灭犹太王国,因此在《圣经》中被描写为一个残暴专制的君主。

    33 指普希金的长诗《努林伯爵》。

    34 《圣经》中的话,见《雅各书》第一章第十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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