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十二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审讯————老戈利岑————小戈利岑————斯塔阿尔将军————宣判————索科洛夫斯基

    ……然而闲话少说,我们的案子侦查得怎样,进行得怎样了呢?

    新委员会像老委员会一样,对案件感到棘手。警察监视了我们很久,但操之过急,热心过头,等不及掌握确凿证据便下手捉人,结果干了傻事。他们派了个退伍军官斯卡里亚特卡来引诱我们上钩,搜集材料。我们小组的每一个人,他几乎都认识了,但我们很快识破了他的真面目,疏远了他。其他青年,大多是大学生,不如我们谨慎,但这些人与我们没有任何重要联系。

    一个学生为了庆祝自己大学毕业,在1834年6月24日设宴招待他的朋友。我们不仅没有一人参加,而且没有人被邀请。这些年轻人喝多了酒,便开始胡闹,跳玛祖卡舞,还一起合唱了索科洛夫斯基那首著名的歌曲1:

    俄国大皇帝,

    一命归西天;

    医生动手术,

    剥开他肚皮。

    全国办丧事,

    家家哭嚎啕;

    接位是哪个?

    康斯坦丁丑八怪。

    皇帝想享福,

    不管人间事;

    奏折写上天,

    要求禅帝位。

    天主读奏折,

    发了慈悲心;

    送来尼古拉,

    一个大坏蛋。

    晚上,斯卡里亚特卡忽然想起,这天是他的命名日,又编了个故事,说他刚卖掉马,占了便宜,想请大家上他家喝酒,他答应开十二瓶香槟招待这些大学生。大家去了,香槟也开了,主人喝得摇摇晃晃,提议再唱一次索科洛夫斯基的歌。唱到一半,门开了,齐恩斯基带着警察走进了屋子。这一切是粗鲁的,愚蠢的,笨拙的,同时也是失败的。

    警察想捉我们,只得捕风捉影,捏造罪证,从五六个人的案子株连了二十个无辜的人。

    俄国警察是不怕丢脸的。过了两个礼拜,我们被捕了,理由是跟宴会事件有关。在索科洛夫斯基家查到了萨京的信,在萨京家查到了奥加辽夫的信,在奥加辽夫家查到了我的信,然而事情还是不得要领。初审毫无结果。皇上对第二个委员会寄托了极大希望,从彼得堡派出了最得力的特务之一亚·费·戈利岑来当审判官。

    这号人物在俄国也是不多的。属于这一类的有第三厅的著名头子莫尔德维诺夫2,维尔诺大学校长佩利坎3,几个日耳曼族官员和卖身投靠的波兰人4。

    但不幸的是,这么一个异端审判庭,却派了莫斯科城防司令斯塔阿尔作它的首席法官。斯塔阿尔是心直口快的军人,勇敢的老将,他分析了案情,发现它是由两个方面构成的,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内在联系:庆祝宴会的案件,有关人员应由警察给予惩处;但另一部分人,天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被捕的,他们的全部罪证不过是一些尚未明确表示过的意见,根据这些定罪是困难的,也是可笑的。

    斯塔阿尔的观点遭到了小戈利岑的反驳。他们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老将军一怒之下,用军刀捶着地板,说道:

    “我看您与其荼毒生灵,不如奏请皇上封闭所有的中学和大学,免得其他人继续受害。您可以随心所欲乱干,但我不能跟着您造孽,我的脚绝不再踏进委员会。”

    说完,老头儿就匆匆离开了大厅。

    这件事当天就有人报告了皇上。

    早晨当司令去汇报时,皇上问他为什么不愿再涉足委员会?斯塔阿尔讲了理由。

    “真是废话,”皇帝反驳道。“跟戈利岑吵嘴,不害羞吗?我希望你照旧到委员会去。”

    “皇上,”斯塔阿尔回答,“请怜惜我的白发吧,我活到这年纪没有一个污点。我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我的血、我的余年都属于陛下。但这件事关系到我的荣誉————我的良心反对委员会中所干的事。”

    皇上皱起了眉头,斯塔阿尔告退了,从此没再踏进委员会。

    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是不容丝毫怀疑的,它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尼古拉的性格。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如果一位他不否认是德高望重的人,一位勇敢的将军,功绩累累的老臣,这么不肯让步,要求顾全他的名誉,那么可想而知,案件不是毫无问题的。至少应该把戈利岑召来,命令斯塔阿尔当着他的面说清案情。他不这么做,却下令对我们严加看管。

    斯塔阿尔一走,委员会里只剩了敌视被告的人,而碌碌无能的谢·米·戈利岑是它的主席。这个老头子在工作九个月之后,还是像九个月前开始的那天一样,对案情一无所知。他始终保持着庄严的沉默,极少提出意见,每次审问结束,照例问一声:

    “可以让他走了吗?”

    “可以。”小戈利岑回答,于是老先生就神气活现地对受审者说:“回去吧!”

    我的第一次审问进行了四个小时。

    问题分两类。一类的目的是要揭露我的思想方式,按照小戈利岑和奥兰斯基秘书的说法,就是那些“不符合政府精神的思想,那种贯穿着圣西门的危险学说的革命言论”。

    这些问题是容易回答的,其实也不是问题。在查获的文件和信函上,我们的观点已和盘托出,因此问题无非是要确定一些具体的事实:这信是某人所写,或写的是这几行吗?但委员会却节外生枝,对摘录的每句话都要求作出说明:“您如何解释您信中如下一段话?”

    当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的答复写得模棱两可,空空洞洞。在一封信中,秘书找出了这么一句话:“一切宪章都毫无用处,这是主人与奴隶订立的契约;问题不在于改善奴隶的处境,而在于应该没有奴隶。”我必须对这句话作出解释,于是我答道,我认为我没有责任要替立宪制政府辩护,如果我替它辩护,那才是应该受处分的。

    “对立宪制的攻击可以来自两个方面,”小戈利岑用那种神经质的嘶哑嗓音说道,“您不是站在君主制立场上进行抨击,否则您就不会提到奴隶了。”

    “那么在这方面,我是犯了与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陛下同样的错误,她也不准把她的臣民称作奴隶。”

    小戈利岑听到这讽刺性的回答,气得暴跳如雷,对我说道:

    “您大概以为,我们在这里会面是为了进行烦琐的辩论,以为您是在为您的学位论文进行答辩吧?”

    “那么您要我解释是为了什么呢?”

    “您装得好像不明白要您说明什么。”

    “我不明白。”

    “他们这些人全是顽固分子。”主席老戈利岑说,耸耸肩膀,看了一眼宪兵上校舒宾斯基。我笑了笑。“跟奥加辽夫一模一样。”庸碌无能的主席最后说。

    审讯暂停了。委员会是在谢尔盖·米哈伊洛维奇公爵的藏书室中进行审问的,我回头看看书橱,正好看到其中有一部多卷本的圣西门公爵5的回忆录。

    “瞧,”我转身对主席说,“多么不公平啊!我为了圣西门主义受审问,您公爵却藏着二十多卷他的著作!”

    由于这位老好人从来不读书,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是小戈利岑用那对阴险的眼睛瞅了我一眼,问道:

    “您难道没有看到,这是圣西门公爵的回忆录?他是路易十四的大臣。”

    主席笑了,向我点点头,意思是“老弟,你弄错了吧?”然后说道:“回去吧。”

    我走到门口,听到主席在问:

    “您给我看的那篇关于彼得大帝的文章,就是他写的吗?”

    “是他写的。”舒宾斯基回答。

    我站住了。

    “他还是有些才能的6。”主席说。

    “那更坏。毒药在狡黠的人手里更危险,”小戈利岑接口道,“这是个非常有害的、不可救药的年轻人……”

    对我的判决就包含在这句话中。

    附带讲一下圣西门。警察局长搜查奥加辽夫的信件和书籍时,把梯也尔7的《法国革命史》放在一边,后来又发现了一本……又发现了第三本……第八本。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我的天!这么多革命的书……瞧,又是一本。”一边说,一边把居维叶的《地球表面灾变论》8交给警官。

    另一类问题比较复杂。在这里他们施展了警察的各种阴谋诡计,侦查机关的欺诈伎俩,故意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制造矛盾;或者暗示别人已经招认,进行各种精神折磨。这些情形不值得细谈,只需说明,我们共四个人9,尽管他们耍尽花招,还是没找到一个当面对质的题目。

    拿到最后一个问题后,我独自坐在我们写供词的小房间中。突然门开了,小戈利岑走了进来,装出一副心事重重、悲天悯人的脸色。

    “在您写完自己的供词以前,我想跟您谈一下,”他说,“先父与令尊相识多年,我们可算得世交了,我不得不对您特别关心。您还年轻,前程远大;因此您必须摆脱这个案件……幸好这全在于您。您被捕后,令尊万分惦念,如今仍抱着希望,但愿您能获得释放。我刚才与谢尔盖·米哈伊洛维奇公爵商量过,他也极愿成全您;请您为我们的帮助创造一些条件。”

    我看出了他这番话的意图,不觉心头火起,恨恨地咬我的笔。

    他继续道:

    “您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最后只能是当兵或者坐牢,同时也会害死令尊,他看到您穿上灰大衣,会一天也活不成的。”

    我想开口,可他拦住了我。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请您耐心一些。您有反对政府的思想,这是显而易见的。为了让皇上的仁慈降临到您的身上,我们需要有您真心悔改的证据。您拒不承认一切,回避答复问题,出于虚伪的正义感保护别人,但是这些人我们知道得比您清楚,他们可不像您那么忠厚10;您帮助他们,他们只会拖住您同归于尽。您向委员会写封信,简简单单,直截了当,说您已经认识到自己有罪,说您是由于年轻无知才受骗的,把那些骗您上当的、走上邪路的不幸的人交代出来……您愿意用这轻微的代价换取您的前途吗?换取令尊的生命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关于我的供词,我没有一个字需要补充。”我回答他。

    戈利岑站了起来,用枯涩的嗓音说道:

    “既然您不愿意,就不能怪我们了!”

    审问到此全部结束。

    到了1835年1月或2月,委员会最后一次传见我,这是为了让我重读一下我写过的答词,如果有什么补充,可以写上。只有舒宾斯基一人在场。我看完后对他说:

    “我想请问一下,根据这些问题和这些回答,可以给一个人定什么罪?你们可以引用法典中哪一条给我判刑?”

    “法典是为另一类罪行制订的。”穿蓝制服的上校回答。

    “问题不在这里。我重读一遍这些作文练习,不能相信我坐六个多月牢就是为了这点事。”

    “您真的以为,”舒宾斯基反问道,“我们就这么信任您,认为您没有组织秘密团体吗?”

    “这团体在哪儿啊?”我问。

    “我们没有找到它的踪迹,你们也没有干成什么,这是你们的幸运。我们及时制止了你们,简单说就是我们挽救了你们。”

    这与《钦差大臣》中铁匠老婆波希列普金娜和她丈夫的故事11,何等相似!

    我签字时,舒宾斯基打铃吩咐叫神父来。神父进屋,在我的签字下写了几句,说明我的全部供词均出于自愿,并无强迫情事。不用说,我受审时,他并不在场,现在甚至也没做做样子,问我一声当时的情形。这又是一个关在门外的见证人!

    随着审问的结束,监狱的管理有些放松了。家属可以在城防司令部打条子来探望。这样又过了两个月。

    3月中旬,我们的判决书批准了;谁也不知道它的内容;一些人说我们将给送往高加索,另一些人说是送往博布鲁伊斯克,也有些人指望我们会无罪开释(斯塔阿尔便是其中一个,他曾专门给皇上写过一个奏折,建议就把在押时期作为对我们的惩罚)。

    最后,到了3月20日,我们给全部叫去,听戈利岑公爵宣读判决书。这一天真是喜上加喜,我们被捕后还是第一次见面。

    在宪兵队和警备部队军官的包围警戒下,我们彼此握手拥抱,兴高采烈,吵吵闹闹。会面鼓舞了大家,我们互相探听情况,交换消息,没有个完。

    索科洛夫斯基也在场,他瘦了一些,脸色苍白,但幽默不减往日。

    他写过《宇宙》《赫维里》及其他一些相当好的诗歌,天生具有诗才,但缺乏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必须前进一步,然而又修养不够,无法继续前进。他好玩,可爱,生活在诗情画意中,却根本不是政治人物。他谈笑风生,待人亲切,是及时行乐的好伙伴,一个乐天随和的人,喜欢吃吃喝喝————正如我们大家……也许更甚一些。

    索科洛夫斯基是从酒筵上无意之间落进监狱的,但他能正确对待一切,在监狱中他成熟了。委员会的秘书,那位道学先生、虔诚的信徒和密探,在嫉妒、贪欲和谗言中逐渐消瘦、白了头发的家伙,出自忠君思想和宗教精神,不敢照字面理解最后两行诗的意义,问索科洛夫斯基:

    “诗歌最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针对谁的?”

    “请您放心,”索科洛夫斯基回答,“这不是针对皇上的,而且我要特别提请您注意这个可以从轻发落的细节。”

    秘书耸耸肩膀,把两眼朝上一翻,一声不作,瞪了索科洛夫斯基好久,嗅了一撮鼻烟。

    索科洛夫斯基是在彼得堡被捕的,警察没跟他说一声,便把他送到了莫斯科。我们的警察经常喜欢开这种玩笑,其实毫无必要。世界上任何职业都不如警察那么枯燥、讨厌,对自己毫无艺术要求,也不希罕任何装潢和粉饰。索科洛夫斯基直接给送进了监狱,关在一间黑黑的储藏室中。为什么要把他关在监牢里,我们却关在兵营中?

    他随身只带着两三件衬衣,其他一无所有。在英国,每个犯人一进监牢,就给请去洗澡,我们这里却唯恐犯人太清洁。

    要不是哈兹大夫12把自己一包内衣送给他,他身上非长满虱子不可。

    哈兹大夫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怪物。这位傻头傻脑、受尽损害的人是不应该忘记的,他的一生比墓志铭上那种官样文章式的溢美之词好得多,它们只是为两个上层阶级歌功颂德,可惜这些德行直到身体开始腐烂时才被发现。

    老头儿皮肤蜡黄,骨瘦如柴,平时穿件黑燕尾服,短短的裤子,黑丝袜,带扣的鞋子,仿佛刚从18世纪的舞台上走...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