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篇第二十六外物

漁者餘且得予。”<span class="q">俞云：“史記龜筴傳作豫且。”</span>元君覺，使人占之，曰：“此神龜也。”君曰：“漁者有餘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餘且會朝。”明日，餘且朝。君曰：“漁何得？”對曰：“且之網，得白龜焉，其圓五尺。”君曰：“獻若之龜。”龜至，君再欲殺之，再欲活之，心疑，蔔之，曰：“殺龜以卜，吉。”<span class="q">蔔詞。</span>乃刳龜，七十二鑽而無遺筴。<span class="q">每占必鑽龜，凡七十二次皆驗。</span>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餘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無遺筴， <span class="q">知同智，下同。</span>不能避刳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span class="q">蘇輿云：“言一物之智，不敵萬人之謀，山木篇‘賢則謀，不肖則欺'，言賢則為人所謀，與此謀義同。”</span>魚不畏網而畏鵜鶘。<span class="q">姚云：“網之害大於鵜鶘，人之用小智者，猶魚之不知畏網也。”</span>去小知而大知明，<span class="q">郭云：“小知自私，大知任物。”</span>去善而自善矣。”<span class="q">成云：“遣矜尚之小心，合自然之大善。”</span>

    嬰兒生無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span class="q">釋文：“石，本又作碩。”案：“石”“碩”古字通用。宣云：“無知者有自然之能也。”</span>

    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廁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span class="q">釋文：“廁音側。墊，下也，掘也。致，至也，本亦作至。”案：言地廣大無用者多，然使側足之外，掘之至於黃泉，則有用者尚有用乎？</span>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

    莊子曰：“人有能遊，且得不遊乎？<span class="q">人有能自適者，何所不自適乎？</span>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span class="q">人而不能自適，何所得自適乎？</span>夫流遁之志，決絕之行，<span class="q">浮游隱遁，決絕棄世。</span>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與！<span class="q">真智大德之所任，殆不如此。</span>覆墜而不反，火馳而不顧，<span class="q">火馳，猶後世言火速、火急也。雖遇覆墜，猶疾馳而不返顧，此果於用世者。蘇輿云：“ 火馳，亦見天地篇。”</span>雖相與為君臣，時也，<span class="q">時之適然。</span>易世而無以相賤。<span class="q">世代變易，二者相等。</span>故曰：至人不留行焉。<span class="q">至人於此，絕無流滯。</span>夫尊古而卑今，學者之流也。且以豨韋氏之流觀今之世，夫孰能不波？<span class="q">且以淳古之風，視今之世，夫孰能不動於中！波，動也。 </span>唯至人乃能游於世而不僻，<span class="q">與世同遊而不僻處，與流〔一〕遁、決絕者異。</span>順人而不失己。<span class="q">與覆墜、火馳者異。</span>彼教不學，承意不彼。<span class="q">彼尊古卑今之教，我固不必學之，亦承其意而不必與彼分別也。</span>

    <span class="q">〔一〕“流”原作“游”，據正文改。</span>

    目徹為明，耳徹為聰，鼻徹為顫，<span class="q">成云：“顫，辛臭之事也。”</span>口徹為甘，心徹為知，知徹為德。<span class="q">下知音智。徹，通也。</span>凡道不欲壅，壅則哽，哽而不止則跈，<span class="q">道乃人所共由，不欲壅滯，壅滯則必至哽塞，哽塞而不止，則妄行而相騰踐矣。郭云：“跈，騰踐也。”</span>跈則眾害生。<span class="q">郭云：“生，起也。”</span>物之有知者恃息，<span class="q">宣云：“息所以通一身之氣。”</span>其不殷，非天之罪。<span class="q">殷，正也。其或不正，非天之過，天之賦性無不中和也。 </span>天之穿之，日夜無降，<span class="q">成云：“ 降，止也。自然之理，穿通萬物，自晝及夜，未嘗止息。”</span>人則顧塞其竇。<span class="q">成云：“竇，孔也。流俗之人，反于天理，雍塞根竅，滯溺不通。 ”</span>胞有重閬，<span class="q">釋文：“胞，腹中胎。”郭云：“閬，空曠也。”成云：“人腹內空虛，故容藏胃；藏胃空虛，故通氣液。”</span>心有天遊。<span class="q">宣云：“心必有閑處以適天機。”</span>室無空虛，則婦姑勃溪；<span class="q">司馬云：“勃溪，反戾也。”宣云：“勃溪，逼塞相乘也。謂室無餘地，則尊卑逼塞，相乘踐也。”</span>心無天遊，則六鑿相攘。<span class="q">宣云：“六鑿，六根之鑿性者也。無閒適處，則六根用事而奪性。”</span>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span class="q">宣云：“夫心有天遊，則方寸之內，逍遙無際，何假清曠之處而後適哉！今人見大林丘山之曠，而喜以為善者，亦由平日胸次逼狹，神明不勝故也。”</span>

    德溢乎名，名溢乎暴，<span class="q">郭嵩燾云：“德所以洋溢，名為之也；名所以洋溢，表暴以成之也。荀子富國篇：‘聲名足以暴炙之。'”</span>謀稽乎誸，<span class="q">郭云：“誸，急也。急而後考其謀。”</span>知出乎爭，<span class="q">宣云：“</span> <span class="q">爭而後騁智。”</span>柴生乎守，<span class="q">柴，猶獨也。有守而後獨立不懼。達生篇云：“柴立其中央。”</span>官事果乎眾宜。<span class="q">官之設事，必眾皆宜之，而後果行。</span>春雨日時，草木怒生， <span class="q">“日”疑“曰”之誤。</span>銚耨於是乎始修，<span class="q">成云：“姚，耜之類也。耨，鋤也。”</span>草木之到植者過半，而不知其然。<span class="q">釋文：“植，立也。司馬云：‘鋤拔反之更生曰到植。' ”盧云：“到，古倒字。”成云：“鋤罷到生，時節使然。故制法立教，必須順時。”</span>

    靜然可以補病，<span class="q">宣云：“靜則神氣來複，故可以補病。”</span>眥□可以休老，<span class="q">釋文：“□，本亦作搣。”郭嵩燾云：“廣韻‘搣，案也，摩也。'謂以兩手按摩目眥。”宣云：“此蓋養生之術，可以沐浴老容。”</span>寧可以止遽。<span class="q">宣云：“寧定則心閑泰，可以止迫遽也。”</span>雖然，若是，勞者之務也，<span class="q">宣云：“姑教勞者以自息之方耳。”</span>非佚者之所未嘗過而問焉。<span class="q">宣云：“未能佚者不事此。”案：“非”字當衍。</span>聖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嘗過而問焉；<span class="q">聖人，如黃帝、堯、舜。神人，如廣成、大隗。</span>賢人所以駴世，聖人未嘗過而問焉；<span class="q">務光、申徒狄之輩，蓋賢人也。</span>君子所以駴國，賢人未嘗過而問焉；<span class="q">君子駴國，蓋田恒之徒。</span>小人所以合時，君子未嘗過而問焉。

    演門有親死者，<span class="q">釋文：“演門，宋城門名。”</span>以善毀，<span class="q">毀、瘠。 </span>爵為官師，<span class="q">宋君旌其孝行。</span>其党人毀而死者半。<span class="q">郭云：“慕賞而孝，去真遠矣，斯尚賢之過也。”黨，鄉黨。</span>堯與許由天下，許由逃之；湯與務光天下，務光怒之。紀他聞之，帥弟子而踆于窾水，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span class="q">釋文：“踆，字林云：‘古蹲字。' 司馬云：‘窾，水名。'”成云：“他恐及己，與弟子蹲踞水旁。諸侯聞之，重其廉素，時往吊慰，恐其沈沒。狄聞斯事，慕其高名，遂赴河自溺而死。”</span>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span class="q">釋文：“荃，崔音孫，香草也，可以餌魚。或云：積柴水中，使魚依而食焉。一云：魚笱也。”盧云：“如或所雲，是潛也。見詩周頌。”案：成本作“筌”。在者，生致之。</span>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span class="q">釋文：“蹄，兔罥也。系其腳，故曰蹄。”</span>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