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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大姐晒台骂大姐 先生妆阁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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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颜如玉堂唱回来,正是潘少安叫的,在台面上受了少安无数说话,怪他不应去做少牧。幸亏如玉能言舌辨,说:“这是少牧有心作对,才来做我。我原说朋友做的相好,剪不得边,他偏说,既然这样,为甚你做了他的楚云?因此一定要在房中摆酒。我还再四推却,他却拿出现洋钱来。我们院子里的规矩你知道,现钱吃酒,怎得不依?方才勉强允许。但愿他闹过了这一遭儿,以后不来便罢,倘要再来,我曾说过,下不为例,决不使你失色就是。”

    少安听了这一席话,起初原是一团烈火,后来也就息了。这叫做柔能克刚,与巫楚云的纯用反话去吃住少牧,又是一般手法,全在做妓女的因人而施。如玉既把少安稳住,始数说他不应做了楚云,得新忘故,真是女子痴心,男儿薄幸,脸上边露出不悦之色。少安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反觉得过意不去,停了一回,说定吃完了酒,今夜一准过来。

    如玉始欢欢喜喜的起身别去,回至自己院中,才进房门,见张家妹与他丢个眼风。心中明白,退至后房,等他进来,把楚云在台面上发标的话,略述一番。如玉大怒,暗想:“楚云好生利害!我今夜设的主意,原是要叫他前来与少牧厮闹一场,使他二人以后好死心塌地。怎的楚云如此了得!少牧如此无用?如今弄巧成拙,反令二人吃了和气酒儿,这便怎好?”

    柳眉一皱,道声:“也罢!今夜且与他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待我出去,冲动二人,必得使他们破面才是!”

    想罢一番,急与张家妹步出后房,走至席间,满意要与楚云寻事。谁知楚云早已回去,落了个空。

    如玉愈觉火往上冲,坐在少牧背后,细细报怨他:“既是见了楚云这样懦弱,吃甚么酒!叫甚么局!”

    少牧见如玉又动了气,不得不安慰于他,低低的辏着耳朵,说了无数好话,且把这事多推在经营之一人身上,说:“他不应该吃醉了酒,帮着楚云。若是翻起脸来,朋友面上,深怕有些过不过去,因此且自由他。”

    如玉闻言,低着头儿,默默无言。少牧又再三申说。

    席上,郑志和等,都知道是为了方才的事。营之却又烂醉如泥,偏要强着少牧拳。少牧无奈,与他了五拳,营之输了四大杯酒,一杯杯的一口气吃干。不料受耐不住,顿时呕吐起来,溅了一地。娘姨、大姐忙来收拾,见长衫上已呕了一大块的秽迹,与他脱下用水湔洗。众人见营之醉了,催上干稀饭散席。营之竟醉得不能行动,倒在烟炕上昏昏睡去。众人因夜分已深,不去等他,大家谢过少牧各散。只有营之鼾声大作,莫说叫他不醒,推也推不醒他。

    少牧心上好不没趣,如玉又依然不发一言,任凭少牧舌底生莲,说楚云处决计断绝往来,赌神发誓,他只当做没有听见。少牧真觉没了法儿,也呆呆的睡在炕上着恼。猛听得楼下相帮喊声“客上人来!”

    张家妹跑了出去,如玉也一步懒一步的移步出房。少牧不知来者是谁,要想到后房张望,却被小大姐阻着不许。足足坐了一点多钟,那个客人方去。如玉进来。

    营之也已醒了,张家妹绞了一块手巾,与他擦了擦脸,又倒了一杯热茶,问他:“此刻心中可自然些?”

    营之道:“今夜怎的吃得这般大醉?如今好了,要回去了。”

    少牧道:“回去不太晚了么?何妨就在这里,权住一夜,且等天明一同出去。”

    营之笑道:“你们是新相好,我在这里讨甚么嫌?明日会罢。”

    向张家妹要长衫来穿。张家妹道:“长衫湔了,还没有干,这便怎好?”

    营之道:“不妨,不妨。杜二少爷的身体长短,与我不相上下,且借二少爷的长衫穿了回去,明天一早叫车夫拿来换掉,可好?”

    少牧道:“营翁果然要去,这又何妨?”

    命张家妹在衣橱里,把自己宽下的一件雪妃罗纺长衫,与他穿好。叫车夫点好了灯,照着出院而去。

    少牧分付张家妹等多去睡觉,房中只有如玉与着自己,又细细把台面上营之回护楚云的话,述了一番,并说:“为日方长,且看后来,必有与他万不过去的时候。”

    如玉始渐渐的回嗔作喜,微有笑容。少牧问:“方才来的客人是那一个?”

    如玉说:“他姓赵,是书场上新做的一户生客。”

    少牧不再问了,岂料又是作对的潘少安到来,少牧那里得知?少安却晓得少牧尚在房中,本想与他寻事,都亏如玉说:“他吃醉了酒,与经营之睡在炕上,故此一时不能回去。”

    少安亲至房门外板缝中张看,果见二人睡着,认作如玉老实。又想酒醉的人,睡起来有甚时候,故而坐了片时,他就走了。才能够安心把少牧留下,没点事情。可见青楼中的女子,凡是应酬狎客,全在见景生情,只要有法想,瞒得过人,任凭父子兄弟,他都可以弄到你个乱伦蔑理,说甚朋友!想起来真是可怕!

    闲话休提。仍说少牧这夜,又住在如玉院中,楚云那边并没有去。楚云虽有少安作伴,究不是个花钱客人,况且少牧年纪也轻,品貌也还去得,心上怎能撇得下他?必要像如玉一般的一箭双雕,方才如愿。那晚胡思乱想了一夜,心中闷闷不乐。到了早上起来,洗了个脸,头也未梳,足也未裹,呆呆的坐在床面前一张藤交椅上,盘算念头。

    顺手拿着一支水烟袋儿吃烟。忽听得耳朵边一阵阿巧的声音,好像在那里骂人,不知为了何事。后来愈骂愈甚,只闹得沸反盈天。急即放下烟袋,趿了一双拖鞋跑出房来,听一听,在晒台上面,故也跑往晒台上去。但见阿巧伸起两个指头,指着贴隔壁的一只晒台,大骂:“不要脸的东西,你替客人晒晾衣服,又不瞎着眼珠,这竹竿儿这么戳到我一边来,把我好好晒着的白洋纱衫裤儿挑下地去?”

    那边晒台上站着的也是一个大姐,正是颜如玉房中的人,年纪十五六岁,穿一件鱼白夏布小衫,广东拷白夏布裤子,赤着一双七八寸原生脚儿,也擎起了一只右手,把指头对着阿巧点点戳戳的,还骂道:“你这泼货,好不讲理!人家失眼把竹竿误碰一下,脏了你洗的衣服也是有的,又不是来偷了你的东西,怎么就破口骂人?真是岂有此理!”

    阿巧听罢,又答骂道:“你想偷东西么?只怕轮你不到,只好去偷个人罢!”

    那大姐冷笑一声,随口说道:“偷人也要有些本领!莫像人家,把好好做着的客人还要放他出来,那才丢脸得很!真与我现甚么世!”

    楚云听到此句,触了自己的心,那无名火往上直冲,三脚两步,跑至栏干边来,开口问道:“你说的是甚么句话?人家好好做的客人,都是你们一班骚货勾了去了,好不要脸!反来说这话儿。

    我问你是靠着那个的势,叫他上来见我!”

    那大姐见楚云替阿巧出头,把眼睛一斜,舌尖向外一拖,摇摇头道:“我认是谁,原来是新调头来的隔壁先生。你不去陪着标致客人睡觉,可是到晒台上来要张张姓杜的脸儿?可惜他还没有起,让我与你带一个信,叫他今晚来罢。你莫要这样发急,我也不靠着谁的势儿,靠的或者就是姓杜的罢了。”

    这几句话,只气得楚云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把一双小足,在晒台上蹬得登登的响,大骂:“好个利嘴丫头!你敢来这样冲撞人家!我也犯不着与你多说,且待停刻见了你家先生,有话再讲。你家先生,不见得就死掉了!”

    那大姐道:“我家先生,并不害臊,又不害甚相思病儿,怎的会死?那像人家,想着客人,这客人偏偏不来,大清早睡不稳觉,起来替人斗口,也不晓得自己害臊!自己害着的病,那才要留点儿心,不要像《三国志》上的三气周瑜一般,活活的气死方好。”

    楚云听那大姐一句紧似一句,这说话句句藏着机锋,觉得自己说不过他,没奈何,叹一口气,暗想:“这都是少牧被如玉做去,拉不回来,才受这腌气儿!”

    真是愈思愈恼,愈加说不出甚话来。

    阿巧见小大姐骂得楚云开不出口,不由不心中大怒,举起一根晒衣裳的长竹竿儿,用尽平生之力,隔晒台向小大姐打去。小大姐眼快躲过,大喊:“隔壁巫楚云家阿巧打人”!顿时屋里头闹出一晒台的娘姨、大姐,上来七张八嘴,帮着小大姐多来痛骂阿巧。此时,阿巧与楚云两个,怎能敌得许多的人?楚云见势头不好,慌喝阿巧:“把竹竿放下,不许动手。”

    那边也听得隐隐是如玉声音,把小大姐叫了下去,其余的娘姨、大姐,遂俱一哄而散。

    楚云受了这一场气,竟弄得个无处发泄,反怪阿巧不应该大早晨与人寻事,叫他把戳落在地板上的洋纱衫裤收拾下去,重新洗过。主先婢后,下落晒台。回至房中,听潘少安尚还酣睡未醒。阿巧自去洗衣,楚云仍在藤椅上坐了一回。如今更要想个法儿,定须把少牧弄回,日后方能向这泼婢出此一口恶气。想起:“初做少牧的时节,被谢幼安拘束住了,几乎绝迹不来。后来多亏在愚园叫局,席面上唱了一支相思的曲儿,才能够把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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