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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开豪宴浪子挥金 题妙曲可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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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道:“你请客在甚么地方?他既然被姓谢的盘住身子,只怕他要来不能。”

    志和道:“堂子里或者不来,明日我请的却在愚园。不但要把姓杜的请来,就是那姓谢的,我也请他同去。”

    楚云皱眉道:“那姓谢的,请他做甚!”

    志和道:“你还没有瞧见这姓谢的,虽然性子古方些儿,却也不是不能亲近的人。明儿我不但请他,并且也要他叫局,使他一样入了道儿,就管不得姓杜的了。免得我们这几天也冷清清的,少了伴儿。”

    冶之闻言,点头称是。楚云更千多万谢的再三嘱托而去。少顷,众人席散。志和、冶之打了两个茶围,回至栈中,夜已深了。幼安、少牧早已安睡,且不去惊动于他。

    到得明日,二人起身,走过房来。志和把今日在愚园请客,请二人同去的话请了一遍。幼安道:“承蒙相约,怎敢败兴。争奈昨日先与一个姓李的敝友约着,同到双清别墅游玩,不能分身,这却如何是好?”

    少牧也是这样的说。志和道:“姓李的不是集贤里李子翁么?我也有帖请他,去的还没有回来。子翁若约二位在栈中等着,停回他来的时候,正好一同前往。倘是约二位到他公馆动身,却要拜烦你二人代请的了。”

    幼安尚待推却,冶之道:“双清别墅,是老闸的徐家花园,好得出路甚近,缓日再去也罢。今日郑志翁的席上,请客不多,休使主人扫兴。”

    少牧道:“志翁请的是那几位?”

    志和道:“是二位与李子翁、平戟翁、荣锦翁、凤鸣翁、熊聘翁,连冶之与我自己,共是一桌九人,你们三位不去,还像个局面么?”

    少牧道:“愚园在甚么地方?这里去有多少远近?那边的景致可还好么?”

    志和道:“愚园在静安寺西面,这里去虽有十里之遥,马车只消半点多钟。

    那园基乃是申园、西园与品泉楼三处的旧址,本来甚是冷落,自从洋人筑了马路,有人在珍珠泉左近开了一所品泉楼茶馆,更有人造了一所洋房,取名申园,卖些茶点洋酒,渐渐有人前往游玩,后来日盛一日,有人又把品泉楼的房屋翻造起来,并将地址放大,种些花木,建了一个西园,抢夺申园生意。不料那边究竟是个僻静所在,除是夏天,喜欢凉爽的人多到那里去纳凉,若是春冬两季与那阴雨天时,有什么人前去?渐渐开消不住。前年遂归并了一个主人,大兴土木,造了无数亭台,取名愚园,气象一新。园中回廊曲折,复室幽深,又有荷池、假山、四面厅、新厅、戏台,真是步步引人入胜。那戏台上,每逢夏日,演的是髦儿戏,很有几个有名女伶。如今天气尚寒,游人还少,没有开锣。这新厅乃在园外,从月洞门出去,收拾得甚是精致。四面厅坐在厅中,四面的景致多可瞧见,更造得十分合趣。我们今日就在那里摆酒,好也不好?”

    少牧被志和这一席话,说得游兴勃然。幼安听说愚园是个花园,也想见识见识,因此多就允了,并说:“既蒙志翁盛情,李子靖大哥,我们约他三点钟在公馆等着,停刻到愚园去,大马路乃是必由之路,可把马车接他,叫他也到愚园,徐园改期再去。”

    志和方欢喜道:“如此甚好。我们相聚正长,日后幼翁与少翁倘然请客,邀我作陪,我也别的地方不去,一定应酬二位。”

    幼安道:“牧弟是请过客了,我还没有做过东道,缓日自当相请,志翁与冶翁决定要来。”

    冶之道:“这个自然。”

    四人谈谈说说,直到茶房开饭方散。饭后,志和、冶之本来包着公一马房的马车,到了两点多钟,马夫放车过来,坐了先去。幼安、少牧差茶房到善钟马房,叫了一部橡皮轮快车,讲明连酒钱两块五角洋钱,坐着先到大马路集贤里去邀了子靖,子靖又去邀了戟三。因四个人一部马车,不很受用,并且戟三、子靖不时拜客,坐惯轿车,故又向龙飞马房,叫了一部轿子马车,大家一同前往。

    路上不必絮说。到得园中,志和、冶之先在,同众人到各处去游玩一番。又到园外珍珠泉去看了一回泉水,顺道往静安寺略略随喜一过。二月里的天气,看看时交酉刻,将次夜了,志和催着回去。聘飞、鸣岐都已来了。只有锦衣因京中出来了一个同寅,在栈里头与他叙话,故差荣升拿了名帖,赶到园中辞谢。

    志和见锦衣不来,其余的客都已到齐,端整入席。背后忽来了一个人,举手向他肩上一拍,道:“志翁,你今日请客,如何没有请我?”

    志和回头看时,乃是逢辰,含笑答道:“老逢,你几时来的?好几天不见你了,不知你在甚么地方,叫我怎样请你?如今来得正好,我们本来很惦记你。”

    逢辰道:“不瞒志翁与诸位说,这几天有些贱恙,有十数日不出门了,今日方才好些。到长发栈拜望诸位,晓得志翁在此请客,故而特地前来凑兴。”

    冶之道:“原来你身子不好,怪不得这几日来连影儿也不见。”

    志和道:“老逢,你的府上究竟住在那里?我们没有知道,你有了病,望也不曾望你一次。”

    逢辰道:“我住的地方远咧,我又不在家里的时候甚多,所以不敢告诉你们,免得诸位来时怠慢。”

    冶之道:“你说甚么!我们很知己的朋友,怎的连住处多不肯告诉,难道怕我们来骚扰不成?”

    逢辰道:“冶翁,你又差了。我贾逢辰巴不得列位长来叙叙,只是家里头很不像个样儿,恐防列位见了,背后笑话,故此不敢有屈,休得错怪了人!”

    志和道:“闲话少说,我们就坐席罢。”

    冶之问园丁道:“酒可烫了没有?”

    园丁道:“已烫好了,请众位爷们入席。”

    志和遂让李子靖坐了首位。聘飞二位,戟三第三,鸣岐第四,幼安、少牧虽然也是初交,究竟住在一个栈中,亲近些儿,屈他二人作陪,逢辰、冶之更不必说,共有九个人,团团一桌。园丁见众人坐定,端上菜来,第一道是白汁排翅。众人举杯谢过志和,大家饮酒用菜。

    其时,一轮新月,高挂树梢,照得四面厅上如同白昼一般。园丁又上第二道芙蓉底燕菜汤。志和道:“这么样的月色,又是这么样很好的花园,我们今夜必须叫几个局顽顽,方合李青莲《春夜宴桃李园序》上两句道:“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知众位意下何如?”

    冶之道:“本来静悄悄的闷酒吃着,很是无味。和哥倘叫媚香,我叫艳香奉陪。”

    逢辰道:“我本来好几天不叫局了,今夜自然应该叫他一个。”

    志和问子靖等可肯助兴,子靖等本待不允,争奈冶之已唤园丁取笔砚局票过来,强着要他们先写,实是拗不过去,子靖遂开手写了一张公阳里梁小玉,聘飞写了一张东荟芳巫岫云,戟三仍是鼎丰里李飞云,鸣岐是百花里颜小红,少牧自然就是楚云。只有幼安并没攀过相好,回说“没有”,志和那里肯听。说了半天,始知道当真没人,只得替他代荐一个,想了许久,说:“萃秀里有个桂天香,人才甚是出众。只是过于雅静,凡是闹些的客,他俱看不上眼,因此走动的人甚少。幼兄如此温雅,或者与他气味相投。待我来做个媒人,不知你二人缘分如何?

    且不知他生客代局,来也不来。”

    当下即写了一张桂天香的局票。此外,逢辰是花小兰,冶之也是小兰,又是艳香。志和是媚香一个,冶之不依,又叫了个尚仁里的文雅仙。冶之看众人将局票写好,交与园丁,分付速去。

    这里台面上的汤炒,传话厨子略略慢些,等着局来。静安寺到四马路转回究是路远,园丁去有一点多钟,尚还没有回来。媚香、艳香却一马车先已到了,接着飞云、小玉、小红等,也多陆续坐着马车而来。叫局的方才回转,说桂天香转局过来,余多一概就到。少停,楚云、岫云也多来了。

    志和、冶之只道楚云见了少牧,必有许多话说,岂知却一句没有,甚是诧异。

    后来媚香等各自唱了一支曲子,轮到楚云唱曲,忽听笛声响亮,却是带了一个乌师来的。志和道:“什么说!楚云你会昆曲,我还没有听你唱过。”

    楚云点了点头,开口先唱一支《新水令》道:画眉人去黯魂消。细思量,离愁多少。莺花空有恨,风雨太无聊。

    凤泊鸾飘,害下这病,不了的相思倩谁疗?

    那声音,正如新莺出谷一般,请脆异常。众人齐声赞好,又听他唱他第二支《江儿水》道:望断花前骑,吹残月下箫。你恩情那忍轻相掉。你身躯是否当初好?

    你精神莫要消磨了。别有伤心,说不尽梦魂颠倒。

    唱到此处,志和击节道:“果然好曲!怎的谱曲上好像没有见过,不知是那里来的?”

    楚云笑而不答,又唱第三支道:情切切,无端眉懒画;闷恹恹,有恨笔难描。心香一瓣空烧,只未许春愁扫。

    那里有解郁的沉醪,将绮闷浇?

    冶之道:“这曲子真是愈唱愈好听了!不知以下还有多少?”

    志和道:“这第三支的曲牌是《侥侥令》,谅还有一支尾声。”

    楚云把头一点,又唱道:缘悭命薄,空嗟悼。问郎君,几时儿重到?听唱这海样深的相思一叠稿。

    唱毕,乌师收拾笛子自去。

    志和正要动问楚云这支曲子究竟是在那一部曲谱上的,觉得鼻观中有一阵异香远远吹来,众人多说:“好香!”

    道言未了,但见分花拂柳,进来了一个香馥馥人儿。正是:乍向筵前聆妙曲,又从花下见仙娥。

    要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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