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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言所难宣颠狂半夕醉 势在必走决绝一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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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三小时以后,那张圆桌,是堆满了残肴剩酒,屋子里,还拉着那不曾断落的胡琴。桂英满脸红红的,蓬着头发,歪斜着衣襟,推门走了出来。那门里却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来,把她的衣服拖住,桂英极力剥开那手,笑道:“真对不住,我要回屋子去看看我的孩子了。”她一掉转身,就飞跑上楼来了。其实她不是要看孩子,无如酒喝得过多,心里做酸,只管要呕吐。若是在人家屋子里吐出来了,未免失仪,所以赶快跑回自己屋子来,坐在沙发上,紧对着痰盂哇啦哇啦就大吐一阵,把那个在屋子里打盹的乳妈,却吓得目瞪口呆,动作不得。桂英吐过了这一阵,心里觉得好过些,可是脑筋依然昏沉沉的,因之衣服也不更换,喝了一口凉茶,漱漱嘴,就倒在床上睡了。她酒醉之后,脑筋只图着休息,哪里有什么记忆力。她说着今天晚晌,给玉和打长途电话的这一件事,那就全忘记了。

    玉和呢?他虽告诉了桂英,不必打电话,然而他一来挂念孩子,二来又怕桂英心里难受。白天,把新买的那部中山学说,埋头细看。吃过了晚饭,就到张济才家去等桂英的长途电话,一直等到十二点多钟,并不见来,心里就这样想着:也许是长途电话线给人占住了,也许是桂英有事,分不开身来,这个电话迟早是会打来的。可是这样夜深,人家也该安歇了,自己老是在这里等着电话,倒搅扰得人家夫妻不能睡觉,自己也于心不安,只得说了一声改天会,自己就告辞了。十二点多钟才走,自己又没有坐车子,有一步没一步走到家里来,当然是有一点多钟了。砰砰砰地打了许久的门,才把朱氏惊醒。这时朱氏虽已用了一个女仆,可是佣工的人,大概都贪睡,明明听到有人敲门,她也只当是不知道。所以玉和敲门的结果,却是把朱氏惊醒过来了。朱氏不曾开门,在屋子里就嘟囔着出来了。她道:“做亲戚的人,在亲戚家里,遇事总要自己自谅,吃人家、喝人家的,还要这样深更半夜地回来。若是我在姑爷家里住着,也是这个样子,姑爷姑奶奶会愿意吗?”她后段这一大截话,玉和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自己寄食在岳母家里,乃是事实,有什么可以辩论的?何况自己这样夜深回来,还要岳母开门呢。

    这时,忽然门外咳的一声,似乎有人在那里惊异着了,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声谁?外面这就有人答道:“我本来也不愿多你的事,可是我刚才看到你把一张字纸扯碎了,立刻又来开箱子,这好像你有什么重大的心事似的。玉和!你生气只管生气,闹别扭只管闹别扭,我们做亲戚的,可没有待错你。”说着话,朱氏披了一件青布大褂,一面扣着纽扣走进来了。她进来之后,脸上带着十分惊恐的样子,由桌上的纸笔墨砚,看到玉和打开的箱子里去。由那箱子里,又看到玉和的身上,两只眼珠,直射到他身上不动。玉和微笑着道:“老太太!你怎么了?”朱氏道:“这样夜深,你不睡觉。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写着又忙着,你可别胡闹来坑我。”玉和听说,倒不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因道:“老太太!你以为我受了气,要寻短见吗?老实告诉你,天下唯有最聪明的人,才肯自杀,也只有最笨的人,才肯自杀。因为聪明人是想定了,生死毫不足为奇。笨人是想不开,以为死了什么问题就完了。没有办法对付人的时候,用这个办法,就把谁也对付过去了。可是我既不是聪明人,也不怎样的笨,叫我自杀,那我是不干的。我是连夜写一封信给你姑娘,告诉她我要去找事了,不定几个月回来,叫她别惦记我,并没有什么事情,您着什么急?”朱氏向他脸上,依然呆呆地望着,沉吟着道:“找事呢,那自然是好事。可是我看你这样子,急急忙忙地,好像有很大的心事,不见得就像你说的那样自在吧?”玉和道:“心事总是有的,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无非是儿女常情罢了。你想,我现在抛妻别子,要出去找饭碗,而且说走就走连要见一面的工夫都没有,我心里有个不难受的吗?”

    这天晚上回家,虽没有一点钟,可是朱氏已经安歇了。今晚算是女仆开的门。他抢进门来了,取下帽子,向她深深鞠了一个躬,卷着舌头道:“老太我对你不起!今天喝了两杯酒,又……又……”说着,向女仆身上一倒,黑暗中,两个人都摔倒了。女仆嚷道:“我的姑老爷,你是怎么了,喝得醉成这个样子?这一下子,真把我摔得不轻。”他们这样一闹,还是把朱氏吵醒了。她手上捧了一截烛头,走到大门口只见玉和一件灰色哔叽长衫满身都沾遍了土,帽子已经是不见了,头发蓬着满头,全洒上了土;脸上手上,都像染了黑漆一般。虽是站在门边,然而身子还是不住地晃荡着。朱氏瞪了眼望着他,在昏黄的烛光中,他却是也看不见。女仆口里,不住地叽咕着,关住门,她自走开。玉和弯了腰拍着手,又拍腿,哈哈大笑。他指着女仆的后身道:“你瞧,她滚上了那一身土,成了泥人了。”朱氏喝道:“少说鬼话吧。自己醉得像泥人一样,倒还指着别人背后笑。”说时,一只手当了扇子,在鼻子尖上,连扇了几下道:“好好地一个人,忽然贪杯好饮,闹到这一步田地。你瞧,这股子酒味,真是熏人。”玉和也不理会她的话,在她手上,夺过半截烛头,就向自己屋子里走去。口里卷着舌头,走着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谁也别管谁的闲事。她在天津喝醉了,我在……喝!这洋烛头也会欺负我,刚要进房,它便灭了,真是时衰鬼弄人。别忙,有一天我抖起来了,你们全都逃不过我手里去。把电灯泡摘了要什么紧?我摸着进房去。”朱氏站在院子里,看到玉和走了进去,只管发愣。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哪儿说起?他吃了个熏天烂醉回来,指桑骂槐,把我们倒骂上一阵。难道说做丈母娘的,供你吃,供你住,反而供养坏了吗?别吵了街坊邻居,今天我暂时忍耐一宿,明天再和你算账,好小子。”朱氏说着这话,也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回卧室去了。

    玉和站在屋子中间,实在是气极了,抬起手来,在自己头顶心里,连连打了几个爆栗,自己跳了脚道:“难道我这样地无用,让妇人女子,这样地看不起我!”自己心里,这时虽然是怒气如焚,可是自己的身体,却是软瘫了,哪里站立得住,于是向床上一倒,就躺下来了。这几天,总是看中山学说解闷。一看到中山先生那一些革命精神,和知难行易的理论,就会让人兴奋起来。枕头边恰又放着这本书,随手拿起来一翻,题目是《党员不可存心做官》。这话正搔着自己的痒处,便拿着看下去。这是孙先生民国十二年十月对国民党恳亲大会的训词。中间有这样一句话:“我们从前革命,不但是自己性命难保,并且还有抄家灭族的危险。我们从前有那样的大危险,还能够去革命,那是什么缘故呢?就是由于我们富于牺牲的精神。因为我们有很大的牺牲精神,所以后来革命能够成功。”看了,不觉将床一拍,突然站起来,自言自语地道:“对极了!我之失败,就由于没有牺牲精神。”这时,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那女仆却来问他,吃午饭不吃?自己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吃午饭呢?这种明知故问的问话,那也就有心损人了。这倒无所用其客气,就一挥手道:“我不吃饭,回头我出去吃。”女仆去了,玉和掩上了房门,将箱子打开时,点了一点自己的衣物,数一数桂英留给自己的钱,约莫还有三十多元,这要拿去做一笔川资,那是勉强够用的了。一叠箱子上,还有自己一只手提的小藤箱子,是初上北平来用的。后来嫌它粗糙,就没有用过了。这里面大概可以装上十件单夹衣服,携带倒也方便。至于粗糙两字,现在倒是最适宜的了。他想到了这里,就不由得对了那藤箱子微微笑了一阵。

    玉和把前后的事,想了一个透彻,也就安之若素的,和往日一样地过着,只是在屋子里看中山学说。可是他预期今天有信来的那个念头,却有点不准,到了下午五点钟还不曾见到邮差到门。在家里候着,实在有些心烦,这还是到济才家去坐坐,可以借着谈话,解解苦闷。也许桂英就在这个时候,有了长途电话来,知道了她到天津以后的情形,自己就好做一番打算了。

    玉和写这封信时,写半张,看半张,写一张,看一张,一直把四张信纸看完,又从头至尾,将全信再看一遍。一只手撑了头,一只手拿了笔,对着这四张信纸出了一会神,觉得自己所要说的言语,绝对不止这些。可是要在字里行间,逐句地补充意思吧,恐怕字行的空当,完全填满了,也是说不完。于是把这信纸搁下,拿起一张白纸,又重新写起来,写了一张纸,还只发了一阵牢骚。不能不走的原因,却是未曾提到。看看桌上摆的两个烛头,已经所剩无多,想要写出若干张信来,却怕是不可能。自己明天一早起来就走,今天晚上,还得收拾行李呢。老是写着这一封信做什么?他如此想着,把新写的这张信,三把两把撕扯得粉碎,就趁着烛光,把自己放衣服的箱子来打开。

    朱氏见他口里说着话,可是在大衣箱里,将单衣服一件一件,从从容容地向藤箱子里捡了进去。箱子里有桂英的一张半身相片,也向藤箱子里放了下去,这个样子,却是真有出门的意思在内,便道:“你打算到哪里去呢?有机会可找吗?”玉和道:“我有一个朋友,在汉口市政府下面当局长,我想去找一找他。”朱氏道:“真的吗?以前你怎么没有提到过?”玉和道:“我提起来做什么?若是去不成,岂不又是一场笑话吗?”朱氏没说话,走出去了。玉和也不理会她是干什么去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却拿了一个电灯泡来,向挂灯线上插好,口里道:“有盏灯,亮一点,你捡东西也方便些。”玉和笑着道了一声劳驾,依然捡东西。朱氏道:“到汉口去,是平汉铁路的火车呀。你弄得有免票吗?”玉和笑道:“川资倒是挺足的,那用不着。”朱氏道:“你的朋友,他做了局长,那总可以和你安插一个位置的,他有信给你吗?”玉和微笑了一笑道:“倒是有信的,这倒请您不用替我发愁’我一个人,两肩扛一口,到哪里去也饿不死的。”朱氏一开口,就碰姑爷的钉子,心里有话,也不敢说了。坐着看玉和将一只手提箱子捡好,才问一句道:“你明天什么时候上火车?”玉和道:“大概是上午十一点多吧?您请去安歇,有话我们再细谈吧。”朱氏见姑爷的态度,还不十分激昂,夜已深了,有话明天说也好,于是笑道:“你也睡吧。”玉和笑着将岳母送到堂屋里,然后才回房去。

    朱氏喷过了半支烟,就冷笑一声道:“以前我以为我们姑奶奶不唱戏,不定要干些什么大红大绿的事情出来,到于今还不是出台去卖脸子。”玉和这就觉得言中有刺,但是她说的也就是事实,又奈她何?于是并不做声,只管去看书。朱氏又道:“哼!自由?平权?什么鬼话?要是照着古礼行事,凡事都要娘老子出头,何至于闹到今日这种样子?”这话差不多已经说明了,是不该嫁王玉和。他实在忍耐不住了,这就向朱氏道:“老太太,你这些话是说着我呀!我们结成这门子亲的时候,虽然说是我和桂英自己办的婚姻,可是也经过了你们同意。到现在还没有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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