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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宴客避良人强为欢笑 开门迎伧父故作痴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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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是人家的太太,就不把以前待我的那番交情拿出来。要是我做了太太,您还把我当个好朋友,那才见得你以前和我交朋友,没有什么假意。”林子实连连地拱着手道:“言重言重!”他除了说言重这两个字而外,也没有别的什么话说。

    桂英不像别个女戏子,不肯说自己有丈夫。可是人家提到了她的丈夫,她心里就很难受,尤其是林子实在当面的时候,她总怕人家心里想着,你丈夫养活你不了,你也只好出来再卖唱吧?所以有丈夫尽管是不瞒人,有了丈夫还出来唱戏,她实在不好意思。这时边二爷一问,不由她不红起脸来。就笑道:“这解放的年头,夫妻们应该分工合作,我去做工挣钱,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譬方说吧,丈夫出门去挣钱,做太太的在家里,能够说不放心吗?”边二爷点着头道:“这话是对的,不过太太出去找事,总不像老爷出去找事。太太出去找事,容易让老爷听了不高兴。”他这两句笑话,何尝不正道着桂英的毛病。不但是找事使丈夫不高兴,就是偶然请一次客,丈夫也不高兴。自己在这里笑着说着,他可在家里愁着躺着呢。于是向边二爷道:“您说得也是,可是各人的环境不同。”

    林子实是知道桂英的心事,立刻高举了杯子道:“咱们先喝这一大杯,且不说别的。”他这个酒杯子举了起来,可不曾放下,这让全席的人,不得不跟了他一块儿举杯子喝酒。那张子超似乎带了三分酒意,乜斜着眼向桂英道:“今天白老板赐酒给我们喝,我们应当感谢。可是主人翁劝酒,自己全不动手,都是林二爷代表,我不敢挑剔,说这是不恭敬,仿佛有点儿美中不足似的。”桂英心里想着,事到于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荤不荤,素不素的,那算什么意思?于是突然地站了起来,手上按了酒壶,望着大家道:“好!我来敬各位一杯。可是有话在先,我不会喝酒,我只能用一杯,陪大家喝一杯。”张子超软着脖子,偏了头笑道:“这可太便宜了呀!你想,你一杯酒拼一桌子七八杯酒,那是什么算法呢?”桂英道:“我觉得我这个算法很公正。诸位是一杯酒下肚,我也是一杯酒下肚,大家都是一杯酒下肚子去,这不是很平等的事情吗?”柴八爷拿着手上的折扇,招了两招,便笑道:“大家不要闹,张先生说得有张先生的理,白老板也说得有白老板的理,这样对峙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我倒想得了一个主意,酒呢,大家还是喝一杯,不过我们虽没有吃亏,白老板可沾了大便宜。为了让大家满意起见,我主张白老板把她的拿手好戏唱一段,让我们大家洗耳恭听一番。我想这种办法,在白老板并不为难,当然可以答应。在我们呢,可以自自在在地听着白老板唱上一段,那比在戏馆子里坐头排还强得多。”大家听说,也不问桂英答应不答应,噼噼啪啪,早拍起手来。桂英心里想了一想,眉毛一扬,笑道:“好的,我就唱上一段,可是我要说明,什么我也不拿手。诸位爱听哪一段,只管说出来,说了我就唱。”张子超手扶了面前一只玻璃杯子,五个指头,上起下落的,打着玻璃响,笑道:“白老板一给面子,就太给面子了。慢说我们不知道白老板是哪一出戏拿手。就算是知道,我们凭什么资格,可以指定了白老板唱。您自己肯唱出来的,那一定就拿手。”座中有人道:“谁会拉弦子呢?”林子实道:“白老板自己就很好。”大家一听,又鼓起掌来。

    就在这时,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穿浅灰西装的,一个是穿蓝色湖绸长衫的,都是三十上下的人,取下帽子来,这不用提,完全是头发光滑得可以照人的。桂英一想’和别人脱过马褂,当然,和这两位先生,不应当置之不理,也应当接过帽子来,代挂一下,于是迎向前和二人点头道:“未请教过两位贵姓?”那穿西装的笑道:“白老板是贵人多忘事。我在汪督办手下当过秘书,同席不止一次。”桂英哦了一声笑道:“哦!我记起来了,您是张子超秘书。”张子超伸了手,拍着穿蓝长衫那人的肩膀,笑道:“这位就是边永安二爷。他票青衣,上起场来,准不在白老板以下。”边二爷笑道:“开什么玩笑?新见面的朋友,就是这样闹着玩。”桂英伸着两手,已经把他两人手上的帽子接了过来,微笑道:“没关系,一回见,二回就熟啦。以后还要请各位多捧场。”于是挂好了帽子,赶紧敬茶敬烟,接着又来了四位客人,大概不是小官僚,就是大富商,都是有钱与有闲阶级。桂英一一招待入座,然后就摆起席来。

    就在这个时候,恰好是有个人在门外喊道:“这屋子里是白老板请客吗?”桂英正想答应一句是的,那门帘子一掀,已经有一个青年人钻了进来。他身穿一件绿绸夹长衫,外罩青色团花毛葛马褂,头上戴了乌纱印寿字花的圆形瓜皮小帽,上面还顶着一个小小的红丝线疙瘩。这人的面孔,虽然很白,然而两只眼睛的下面,可有两道青纹。加上两只肩膀向上扛起,越发形容得出这人是个贫血的衣裳架子。林子实道:“我来介绍介绍,这是柴仰韩八爷……”柴仰韩却不待林子实说了出来,两手抱着收起来了的一柄折扇,向她连连拱了几下手道:“白老板!我是久仰的了,咱们倒短见。”白桂英在北平社会上很有一番经历,久在娱乐场上周旋的人,当然是不能不认识。

    她到家以后,走到房门边,就伸头到门帘子里面来看了一看。见玉和伏在桌子上已经睡着,手臂外正放着一本书呢。桂英悄悄地进房来,把衣服换了,又由朱氏屋子里把毛孩抱了来,这才叫道:“喂!老这样睡着不醒,不上床去躺一躺吗?”玉和依然酣睡,却是不会醒。桂英抱着孩子,连连碰了他几下,叫道:“醒醒!这儿怎么好睡?”玉和嘴里唔了一阵,然后伸着懒腰抬起头来,向桂英问道:“什么时候了?”桂英道:“才九点多钟,我回来半天了。”玉和揉了一揉眼睛道:“我本来打算出去看电影的,吃过了晚饭,一混就是八点三刻,看电影已经是来不及了。因之找了一本书看看,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睡起来了。”桂英一想,这话简直就不能向下说。他八点三刻还在看书,九点钟也许是醒的,自己说早就回来了,这个谎有些撒不过去。于是笑道:“晚上没有喝酒吗?”玉和道:“喝酒的,若是不喝酒,会坐在这里都睡着了吗?”桂英笑道:“我也喝酒的。你瞧,我脸上不是这样红。”桂英以为说了这句之后,就可以把今天的事略微告诉他一点。不料他并不怎样地向下追问,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你在外面也喝了酒。”他说这话时,已经走到床面前去,牵好褥子,展开铺盖,放好枕头,缓缓地解开衣服纽扣,竟自上床睡了。桂英看到这个样子’料着肚子里有话,也是不能向下说,只好不声不响地,就也悄悄地跟着睡了下去。

    到了次日起来,自己还是仿佛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对玉和不住似的,脸上却不住地泛着红晕,不敢正面向着玉和谈话。玉和倒是什么也不介意,清早起来,照样地洗脸喝茶,照样地看报。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桂英不曾见玉和问过一句话,似乎昨晚瞒着他请客的事,他竟是一点也不知道。这就心里坦然了,提心吊胆的一个难关,总算逃了过来了。今天玉和没有喝酒,吃过饭之后,舀水洗了一把脸,而且将梳子梳了两梳头发,抹得光光的,又找了一件崭新而又绝无皱纹的长夹祆穿着。自己刚把新长衣穿上,对了镜子一照,忽然有什么感觉似的,又把新衣服脱下,将那件穿着在床上打滚的旧夹袄,依然穿起来,梳光了的头发,还用手在头上拨弄了一会儿,把头发弄乱了。帽子也不戴,就踢踏踢踏,有一脚无一脚地向门外走着。到了门口,两只手正把大门向里拉着,只见一个穿绿绸长夹祆,戴红顶帽子的人,由一辆油光黑亮的包车上走了下来。他在门外站着,向门里不住地张望着。玉和见了他一脸浮滑的样子,早就是不高兴。那人看玉和穿的衣服,很是不高明,而且垂头丧气,也不像是个有作有为的人,毫不介意地,就问他道:“这是白桂英家里吗?”这句话问得未免太唐突了。无论是怎样一个解放的人,遇到如此一个油滑的男子,指名爱妻的姓名来问话,当然不能丝毫无动于衷,而况桂英这个时候,很忙着在外面,大概鱼龙混杂,什么朋友都有。今天这个人,贸然而来,提名道姓的问着,怎能教人好受?先向那人瞪了一眼。

    今天所请的客,都是林子实的熟人,他知道张子超在天津市政府有势力,许多地方,可以帮桂英的忙。柴仰韩在平津有大字号,一花两三千块钱不在乎,只是要图一个热闹而已。所以他让张柴二位在上面首二席上坐着,其他的客,只好让他们纷扰一阵,自己去各占一席。林子实本人,这就说不得了,自然是坐在主人的旁边,当一个准主人。那位柴八爷对于酒菜,只不过略吃了一些,这因为他家中厨子做的菜,也许比这好些。他燃了一支烟卷,只是和桌上的人谈东说西。那个边二爷,说着一口道地的旗族京话,表现出他是个皇帝后代来。他笑道:“在北平城里住惯了,哪儿也不愿意去。可是偶然出一趟小门儿,逛那个十天半月回来,可真有趣。白老板在天津露<span class="span-explain">(读作漏)</span>的时候,也许我到天津卫去玩儿个一趟。”桂英笑道:“那敢情好。请您多捧场。”边二爷道:“到天津去,就您自个儿去吗?”桂英笑道:“我算老江湖啦,出门哪还用得着人带。”边二爷笑道:“你们先生也放心吗?他总得跟了去才对。”

    那人似乎也感到自己问话太冒失了,就笑道:“我叫边永安,昨晚上我们还和白老板在一处吃饭的。这里有两张报,都有我替白老板捧场的消息,我特意送着她来看看。”玉和听了这一篇话,真个无名火高三千丈,恨不得走上前去,捶他两下。可是转念一想,这又何苦。他说昨天还和桂英在一块儿吃饭的,今天又送着捧场的消息前来,不能毫无原因,也许就是桂英约着他来的,这也只好不说什么了。他顷刻之间,转了几个念头,当然脸上也就变了几回颜色,而且也没有什么话向边永安说。边永安一看他精神不振,衣服破旧,绝不是什么高明的角色。像桂英这样唱红了的人,当然家里可以用两个仆役,这也许是桂英跟包的,也许是桂英当差的,和这种人有什么可以客气的。便问道:“我问你话啦,你怎么老不答应?究竟白老板在家不在家呢?”玉和见他情形,又转到夜郎自大的那条路上去了。心里想着:我要说明了来历,恐怕这门口没有你站脚的地方,不由得微笑着道:“对不住,我耳朵有点聋,是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边永安叹了一口气道:“这真叫活倒霉,说了半天的话,算是和壁子说了。”因又大声道:“我是边二爷,问你白老板在家没有?”玉和笑着点点头道:“这算我听明白了,在家不在家,我说不上。你敲门问吧。”他虽这样说着,把话推辞了,然而边永安这样大的声音说话,门里边已是听清楚了,大福早已赶了出来迎门。他偏认得边二爷是个有钱的人,老远地就是一揖,笑道:“原来是边二爷,稀客稀客!”玉和听了这话,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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