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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生女不留人川资暗赠 求官还作客京市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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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和夫妇对花垂泣的这一幕惨剧,恰是耽误时候太多了。田氏见他二人在屋子里许久没有出来,疑心着又在说家庭什么闲话?因之悄悄地走到厨房外的院子里,听他们说些什么,那边的院子,和这边的院子,只隔一道黄土墙。玉和夫妇说些什么,可以说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玉和说,为了躲开自己,饭都不能在家里吃,这未免在背后说得过分一点,家产是玉成由父母手上承继下来的,把家产守住,把家事振兴起来,也是玉成的力量。就是玉和由家里念书,转到省里念书,由省里念书,转到北平去念书,也是玉成一力支持的。而且去年玉和捐知县做,还在家里拿了一笔款子走呢。这样说起来,家庭对于玉和,是什么钱也花了,何在乎这两餐饭?当时田氏想着自己一方面的理由,恨不得打通了那道黄土墙,跳了过来,敲玉和夫妻两个嘴巴,她心里如此想着,做是不曾实做,然而她一只手扶了黄土墙,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几乎气昏了过去,后来听到玉和说:“得了,你还忍耐一些时候吧。这乡下人以至我家里人都看你不起,不但我要奋斗,你也应当奋斗,我们做出一番世界来给他们看看。那个时候,我们煮了大锅的白米饭,大锅的红烧肉,让他们去解馋解馋,我们也应当拿大拇指头当扇子摇呢。”田氏听了这话,只气得三魂出窍,身体如坠在馒头蒸笼里一般,周身的汗毛孔里,随着热汗,一齐冒出气来。

    这蔡局长家里,正和林公馆相处在反对的地位,这里是个纯粹的江南旧式房子。一字石库门楼,敞开着两扇黑大门,进门来,天井里黑沉沉地,地砖上满涂着绿色的苔藓,上面一个过厅,只有两根柱子,什么东西也没有。屋子既然阴湿,又没有人,倒让人说不出一种什么感想。他站了一会儿,那门房悄悄地开着,才出来一个听差。玉和为了免除再碰钉子,就先向那听差声明,自己是由家乡来的,路过南京,特意来看蔡局长。听差向他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觉着或不是假话,于是将这名片递着送了进去。这位蔡局长倒是没有什么官排场,立刻就请。这样一间堂屋,带了两间房的屋子,直穿过了三进,眼看后面,还不知有多少进?走至这里,听差却向旁边一个小院落里引了去。这院子里,高高地搭着一架蔷薇花,和一丛芭蕉,再加上些大大小小的盆景,满院子里倒也绿茵茵的。上面一所大花厅,陈设得颇是精致,一个五十上下的人,捧了一管水烟袋,架了腿在椅子上坐着。

    这位老先生,正是蔡局长,他看见了玉和,捧了水烟袋,就迎到门边来,将手拱了两拱,笑道:“玉和兄,久违了,请坐。”玉和走进花厅来,见这位先生,还带了不少的官僚味儿,心里就这样想着,南京这种地方,对于这种人,却依然还是需要。蔡局长和他寒暄了几句,就问道:“你既是回家乡去了,那就很好,为什么又要出来再上北平去。”玉和皱了两皱眉道:“我又不会做庄稼,在家乡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蔡局长架了腿,呼了几口水烟,这才道:“北平现在的情形,我不知道怎么样,若以南京的情形而论,来找差事的人,真的是满坑满谷,我家里现在就住着两个候工作的人。在四个月以前,他们所找的人,就答应了给他们设法,有了这两句话,他们以为总可以等些机会,就借住在我家里静静地候着,一直候过四个月,至今并无消息,你说南京找事,难也不难?”玉和还没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一个字,人家就先说了一阵南京找事是如何的不容易,老老实实的,只当是来访蔡局长的,其余就不必谈了。

    这人力车夫,他要抄直路,并不肯顺着新修的马路弯了走,只拣小巷子里跑着。这车子既没有软的靠背,又是在鹅卵石面的路上,颠簸了走。转过了七八条巷子时,已经是颠得周身骨软皮酥,背上和车后靠的木板,摩擦了个够,恐怕是破了皮。本待下来走,无奈又认不得南京的路,只好坐在上面忍耐坐着,尤其不堪的,每条巷子里,都有一个公共厕所,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到了人家倒马桶的时候,隔两家的门口,就有女仆们在那里洗刷着,一路臭得不得了。

    过了两天,搭了轮船到南京,先在下关一个小客栈里,把桂英母女安顿了,然后自己一人进城去,分别找朋友去。这里要找的朋友,第一个就是林司长,他在北平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科员而已。他见机而作,首先服从三民主义,在十七年之春,就到南京来了。后来因为熟手的关系,以及亲戚的携带,就在部里当了科长,由科长又升到司长,始终是走着红运。当年在北平交通部同事的时候,彼此是很相投,于今来找他,当然是不算过分。好在是在安徽的时候,曾和他通过两次信,他的公馆,当然是知道的。自己一头高兴,坐了人力车子,直奔林司长家。

    走上街来,天色已经昏黑,糊里糊涂地,不觉撞上了一条马路,正要打听向那里去搭下关的公共汽车。恰好有辆破烂的汽车,由身边经过,车夫见他在马路上徘徊着由车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向他乱招着道:“到下关去吗?上来上来。”玉和还踌躇着不知要多少价钱,未敢贸然上车,那车子索性停了,跳下一个车夫来,伸着两个指头道:“只要二角钱,你还不愿意去吗?”玉和被他拉上车,在人的腿缝里,塞进一个三腿的矮圆凳子,于是插了身子坐上去。这车子开起来,轰隆响着,倒有些火车的意味。颠簸到了下关,又挤得浑身是汗。

    田氏在床上做梦,正梦到玉成拿了一根竹竿子,指着玉和骂道:“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我以为你在外面做官,荣宗耀祖。你倒在外面讨个女戏子回来,败坏我王家的门风,你跟我快滚吧!这家产都是我的,你想拿去一个铜钱也不行。”她做了这样甜蜜的梦,嘴角上还不断地做那甜蜜地微笑,玉成将灯放在桌上,看到她面朝外,嘴角上老是笑着闪动,倒吓了一大跳。及至仔细观看,她实在是睡着了,这才放下一条心,上床睡觉。

    玉成由外面屋子走了进来喊着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田氏看到丈夫走了进来,索性在葫芦瓢碎片上,连连踩了几脚,然后向旁边矮凳子上架腿坐着,板了脸道:“你问我吗?我不知道,你去问问你的兄弟和弟媳妇就知道了。”玉成道:“你又和他们吵什么?玉和他很自谅,已经和我说了,不分家,也不要什么,孩子出世了,他就走。”田氏道:“孩子出世他就走吗?我也知道,他想着我们没有儿女,他要是生了儿子,可以跟王家传宗接后,我们就会留住他不让走了。”玉成道:“你以为他们爱过这乡下日子吗?”田氏道:“乡下日子是不爱过,乡下田地,他们也不爱要吗?他们把儿子承继过来了再走,也不迟呀。可是我下了一百二十个决心了。就是他们添了儿子,我也不要,他是年也不跟我拜,瞧我不起,养出儿子来,就会看得起我吗?他要走趁早,我是一点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玉成道:“你有这话,放在心里就得了,何必还要一定叫将出来呢?”田氏索性提高嗓子叫起来道:“我要叫,我爱叫,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她这样叫着,又让玉和在屋子里听到了,夫妻两个对看了一下,玉和低声道:“这个日子,我们怎样地向下过?”桂英和他对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玉和也不敢在桂英临盆在即的时候,又和嫂嫂争吵什么,悄悄地溜出了大门,就这样走了。

    玉成在最近一两个月来,对于玉和生儿子一层,本来就看得很淡了,到了现在,孩子快落地,又说不出来,心里又有一种什么痛快之处,口里衔住了一管旱烟袋,只嘻嘻地见了人笑着。大家闹了一天一晚,孩子算是出世了,然而并不是大家所希望的传宗接后的人物,却是一位千金小姐。孩子一下地,玉成听到产妇房里的人说,是个换糯米粑吃的,他心里就冷了一半。在屋子里陪伴产妇的人,也就悄悄地走了一半。桂英看到,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料乡下人重男轻女,一至于此,难道你们就不是女人吗?这倒也好,我们痛痛快快地走开,免得哥嫂有什么留恋。随着也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屋子里跟嫂嫂道喜。田氏道:“道什么喜?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我们王家,还不缺少黄毛丫头呀。有什么了不得呢?就是长大成人了,也不过跟她的娘一样罢了。”桂英本想接住嘴,要说田氏两声,转念一想,自己也犯不上跟她们这种愚蠢的乡妇一般见识,自己生产后,没有人来看护,自己还得看护自己呢。因之在床上发了两声冷笑,也就算了。因为田氏的态度,既然很冷淡,玉成虽是很自慰的,又看到了下一代人,却不敢有什么铺张。

    玉和将口袋提到屋子里去,伸手在里面一摸,就摸到冰凉的一截洋钱。正想把话告诉桂英,田氏就跟着走来了。她站在房门外道:“白妹!你们今天真要走吗?”桂英笑道:“半年多在家里让嫂嫂受累不少,我们不能出去砍一捆柴,又不能挑一担水,早一天出去,早一天替哥哥嫂嫂轻一天累。”田氏手扶了门,目烁烁地望着玉和屋子里的铺盖行李。玉和怕嫂嫂看出什么形迹来了,只把背来朝着房门,不住地去收拾网篮。田氏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动静来,这才道:“你们出去可以找个好事情’留你们在家里,也是没用。但是你早两天告诉我也好,我也可以和你们孩子做两件小衣服带了去,多少尽一尽我做姆娘的心。”桂英笑道:“这就累了姆娘一个够了,还要劳动你吗?我们这回出去,挣钱不挣钱,那是不敢说,不过我跟玉和都这样想着,非和哥嫂争回一口气来不可。”她说这话时,脸上就有些红的样子。田氏一想,假使再和她谈下去,恐怕她会由说俏皮话说得争吵起来的,因道:“那就很好,我代替你们祈告菩萨,大小一路平安吧。”她说过这话,径自走了。玉和低声向桂英道:“你到最后,算是给了她一个反抗了。”桂英微笑着,鼻子里哼了一声。

    玉和夫妇,现在是寸步都留心着兄嫂的态度,兄嫂不高兴,哪里又敢有什么表示?所以三朝不曾有什么举动,满月也不会有什么举动。而且在这一个月之中,田氏和玉成说了好几回笑话。她笑道:“你不用发愁了。将来你没有饭吃的时候,可以去靠你的侄女,她会唱戏挣钱来养活你的。”玉和每次听着,不过是气得满脸通红,却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桂英听到这种话,每次都咬牙切齿的,要想和田氏争吵几句。可是到了后来,总是自己忍耐住了。心想,嫂嫂虽然厉害,哥哥总还算不错,至少是个肯培植兄弟的人。乡下的钱,有如此的艰难,上次玉和回来,还带了一千块钱出去。不是一千块钱,自己嫁玉和也嫁不成功的。这件事,直到于今,嫂嫂还不知道清楚,可见哥哥对玉和总不算坏,为了报答哥哥的恩惠起见,对于嫂嫂,也就只好让步一些的了。桂英如此想着,想到将要走的人了,何必临走还落个恶名,索性就忍耐了。

    好容易熬着到了目的地,那脸色自然也是难看极了。自己定了一定神,方才向前敲门。这里一道围墙,里面一块草地,夹栽着花木,簇拥出一座新式的小洋楼。楼前石阶下,正停着一辆很漂亮的汽车,不必猜,这一定是林司长由外面回来了。于是在身上拿出一张名片来。交给了门房,让他上去回话。那门房见他带了满脸风尘之气,而且脸色不定,猜想不到他是什么人,老实不客气,就回了他一声司长不在家。玉和虽明知道他是假话,然而不能一定说林司长在家,只得问了一句林司长什么时候在家,怏怏地走了。这样一来,第一个指望的门路,算是断了。有个老上司蔡局长,且去找他试试看。于是向路上的警察打听着路径,向蔡局长家里走来。

    好容易熬到了四十天头上,夫妻二人不声不响了,把铺盖行李,完全收拾妥当了。然后趁着大家同桌吃晚饭的时候,玉和就正色向哥哥说道:“哥哥!我们明天走了。”玉成听到怔了一怔,许久才问道:“你要走,盘缠钱有吗?”玉和道:“这个不成问题。”玉成道:“你打算到哪里去呢?”玉和道:“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现在南京是国都,我先到南京去碰碰看。若是在南京碰得到机会,当然就住下来。若是在南京碰不到机会,我还是到北平去,究竟那里人眼熟些。”玉成道:“谈到外面的事情,我当然是不知道,不过说一去就有事,我想没有那样容易的事。设若出去,住上两三个月,那比平常住家,还要贵上三四倍的。你手上预备得有些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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