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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无限伤心偎炉度长夜不堪回首含泪看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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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王玉和言语之间,已是和嫂嫂田氏冲突了。当天坐在屋子里床上,一人生着闷气,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出屋子来,把一个白桂英累得无话可说,只是在哥嫂两边,十二分地用好言语来安慰他。整整忙了一天,才把哥嫂两人安顿妥当了,回得房来,就埋怨着道:“你无论怎么着,也不该和哥哥嫂嫂去冲突。一百步,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就剩着这一步,我们还走不过去吗?”玉和自吃早饭以后,就在床沿上坐着,直到吃过了午饭,也不曾出门,依然还在床上靠了床栏杆坐着,一手撑了头,一手在大腿上搓着,只管沉沉地去想心思。桂英立在一边呆望着他,只管出了神,一句话也不说。

    久而久之,还是玉和看不过意,低声问她道:“你何必呆呆站在这里。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在屋子静一静心吧。”桂英脚步移了几尺路,复又走了回来,低声向玉和道:“我看你这情形,在家里也是忍耐不住,过了年,你一个先出门去也好。可是你既然要出门去,在家里不过稍住几天的事,也犯不上和兄嫂们生气。”玉和拿手撑了头,依然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许久许久,才道:“我若是走了,你怎么办呢?”桂英道:“这一点问题没有,这七八个月以来,我什么大罪都受了,不过还差一两个月的事,怎么样熬着,我也熬过去了。现在所剩下来的,也不过三个月。凭我这一副穷命,大概两三个月,我还不至于死,你放心出门去奋斗得了。”玉和听了这话,他还是不做声,许久许久,才道:“我想想,我又不能走了。你临产的时候,有我在家里,多少还帮助你一点,和你做三分主,我要走了,只剩你一个孤鬼,你又该想着伤心了。唉!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了法子,陪着你再熬上三个月吧。”

    这时,玉和点着蜡烛燃了香,玉成却三跪九叩首的,朝祖先磕头。玉和将脸子绷得紧紧地,一点笑容也没有。将手敲着供案上的铁磬,哨的一下,又哨的一下,和玉成磕头相应和。而且玉成穿了短短的大袖蓝布棉袍子,外罩青布棉马褂,头上戴着大红丝线顶子的瓜皮小帽,两个袖比着高举过顶一个揖,然后磕上一个头。桂英看了这个样子,忍不住好笑,可又不敢笑。玉成磕头过去了,玉和也是照样而行。桂英看在眼里,心里可就想着,莫要说他们是个庄稼人家,他们还是执着前清那一派的老古套。这样的家庭,怎样安插我一个唱戏的女人?祭过了祖先,大家回厅上去吃年饭。这桌上除了鸡鱼肉之外,还有两大碗挂面,两大碗豆腐,两大碗糯米小粑,两大碗青菜,其实堆满了一桌子的菜,也不过是城里人吃的粗食罢了。原来这鸡碗里两只鸡腿,已经截下来了,留着新正客来了待客,煮挂面做点心,鱼呢,却是不许动的,正因为鱼是要余的。所以满桌子的菜,仅仅只有一碗肉是可以吃的。桂英自出世以来,哪里过活过这样凄凉简陋的三十晚,两眼眶眼泪,只好向肚子里落了去,勉强把这一餐年夜饭吃过去了。

    这时玉和醒了过来,桂英皱了眉道:“你擦把脸,赶快去给哥哥嫂嫂拜个年吧。”玉和道:“哎哟!我忘了这件事情了,嫂嫂说了什么话了吗?”桂英道:“说是没有说什么,不过提到这件事上来罢了。”玉和道:“果然不妥,多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又不和哥嫂拜年,倒以为是存心这样的呢。这时候拜年,恐怕也不恭敬,这没有什么法子,只好装病再睡。”他本来下了床要出房门了,现在索性再上床去,二次睡觉。一直睡到晚上点上灯亮,方才醒了,本打算不起床的,然而一天不吃饭,肚子未免有些饿,只得下床来,偷偷地漱洗一番。

    这已是阴历腊月二十八,转眼一过,就到了三十夜,王氏兄弟二人,忙着结束各处账目,关于闹意气的这一层,也就来不及计较了。三十晚晌,玉成因为今年家里过年,多了两口人,商得了田氏的同意,把饭菜格外做得丰盛些。天色晚了,家里做好了猪头三牲,连着香烛,一托盘子托了,送到祖先堂上来。玉和说:“桂英初次回来,家乡风俗,也让她看看,让她在后面跟着。”

    这个时候,玉和心里固然是难受,玉成心里,也未尝不难受,兄弟二人,只管闷闷不乐地坐着,不觉喔喔喔!远远送来两声鸡叫。糠池子里烧的柴棍,渐渐变成了红炭,不过一息息火苗,在那里抽着,也像人一样地精疲力竭了。玉成道:“一大壶酒,不知不觉都喝完了,大概有些醉,我们睡觉去吧。”玉和答应着好,可没有动身。只有玉成一个人走了。他靠墙,望着糠池子朦胧着两眼,手上拿着一只长炳火钳,只管在糠灰上涂着字,表示着那充分无聊的意思,一个人慢慢地昏沉睡了过去。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有人摇撼着自己的身体,睁眼看时,却是桂英顶了一个大肚皮,站在身边,她扶了玉和的肩膀道:“大正月初一的你怎么坐在这里打打盹?”玉和睁眼看时,天色已经大亮。

    玉成看着,怕田氏叫了起来,让玉和听到,有点难为情。便两手捧了旱烟袋,向她微微拱着手道:“得啦,有什么事情,都过了年再说,我让他夫妻两口子走开得了。说到分家,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这件事,不是关起门来起国号,可以我们自己料理的,总还要请两个房族长来说说。现在家家要过年,分了家的弟兄,也要凑到一处来过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找房族长来分家,那不是笑话吗?”田氏道:“有什么笑话?我一不做贼,二不当娼,三不唱……”玉成听到这里,也不等到她把这句话说完,立刻掉转身来就向外面走。田氏叫道:“你不要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玉成走了回来,站在房门口,望了田氏不做声。田氏道:“你一到了外面走,三朋四友,南天北地,什么话你都会说。现在我和你说正经话,你就像得了哑症一样。”玉成轻轻地喝道:“我给你面子,你不要不懂好歹,我要翻起脸来,龙王爷出来,我也要掰掉它两只角。”田氏道:“你说话为什么这样子凶?”玉成两脚在地上一顿,两手啪的一声,打了一下手掌道:“我就是这样凶,你把我怎么样?”田氏还不曾说什么呢,却听到玉和在外面叫起嫂嫂来,二人只得把话停止了。

    玉成斟满了那杯酒,将杯递到他手,很和缓地道:“玉和!你喝一口吧。做哥哥的,没有什么对你不住。乡下人造出这些风言风语来,这是没有法子的事。”说时,将一双筷子,也递到他手上。玉和一手拿了筷子,一手端了酒杯子,两眼只望糠中间一个燃烧着的木片,不住地抽出火苗来。玉成见他老不做声,便道:“你老不做声,还生着我的气吗?”玉和两眼望了糠火,许久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事情是我做错了,既害人,又害己,然而我有什么法子呢?”说着,抿了一口酒,将筷子伸到瓦罐子里去,拨弄了许久,才夹了一丝丝青菜到嘴里来咀嚼。玉成道:“你这话说得我倒有些不懂了,你怎么会害了人呢?”玉和道:“哥哥,你有所不知,桂英在北方的时候,无论她卖艺也好,不卖艺也好,平平安安地吃一碗饭,总是不会错的。现在她到乡下来,在我们家看是上等日子,在她看来,可就怕苦受够了。她要是心中不服,埋怨我几句呢,那也好些,可是她受尽了各种的苦,也不说我一句坏话,我心里更是难受。”他说时,眼睛定了神,望着手上拿的这个酒杯子,许久许久,又低了头道:“哥哥!你待我都很好,我……我实在对你不住。我……”说到这个我字,眼泪水几乎就要滚将出来。玉成默然了许久,才道:“我也知道你心里很难受的。但是你要知道我对家事,总是极力忍耐,倘使我不忍耐的话,你嫂嫂早吵起来了。乡下妇人,知道什么,只要她知道的事,一齐会说了出来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二弟妹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我的意思,倒不如把家分了,你夫妻二人自烧自煮,自立门户,你嫂子就是多事,也管不了分家弟兄的事。田呢,你可以找人种……”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一低,“就是那地窖里的洋钱,除了你上次拿去捐官的数目而外,还有千把块钱,平半分,你还可以得四五百块钱,拿到外面再去过日子吧,家乡呢,我倒是不敢留住你。因为乡下人的眼光不同,白妹在家一天,他们就要当着新闻传说一天,而且乡下这种日子,白妹实在也未必能过,倒不如出去的好。我以前想,白妹若是添了个男孩子呢,留着在家里,我也可以热闹一点,不过据现在的情形看起来,恐怕连孩子长大了……”玉和放下杯筷,突然站起来,执着玉成的手道:“哥哥!我决计走,家不必分了,钱我也不要,我已经得了哥哥不少的帮助,还分些什么呢?我很知道,我在乡下一天,哥嫂总要受着人家的讥笑一天,我走开了,你们就干了一身汗。”玉成道:“你以为我是催你出门去吗?”玉和道:“不是哥哥催我出门去,也不是乡下人催我出门去,只是这乡下传下来千百年的老风俗,逼着我不能不出门,到了现在,我知道旧礼教杀人这一句话,不是假的了。”玉成到了此时,无话可说,接过了杯筷,坐在糠池子边,只管喝酒,吃热锅里的菜。

    玉和站在房门口,向里面探头看了一看,然后微笑道:“哥哥嫂嫂,不要为了兄弟的事,倒伤了和气。我已经和她说好了,过了年我夫妻两口就走。”田氏道:“并非我做嫂子的,不能容你,实在是家里日子太苦,怕你夫妻过活不下来。”玉和道:“过呢,也没有什么不能过。只是她的脾气不大好,不会伺候兄嫂,所以没有人缘,让她跟我出去得了。”玉成夫妻,当然都是赞成这句话的。但是兄弟自己真个说出来要出去,面子拘定了,倒是不能不说两句光亮一点的话,田氏便道:“二兄弟,不是做嫂子的要在你面前做什么空头人情,不过我有话,也得说明白,我是个直性子人,不愿受人家的委屈,一有话就要说出来,但是反过来说,我也不愿人家受我的委屈。现时正是年边下,大家都赶着回家来团聚,怎么你倒要向外边跑呢?”田氏说这话时,不但哭得眼泪汪汪地那副形容改变过来了,就是带着三分煞气的形容,也没有了。

    玉和为了避免冲突起见,当田氏说话的时候,他就走出门去。田氏啰唆的时候多,玉和就在外面的时候更多。桂英在家里呢,就更显着寂寞。她这卧室的后方,有一带窄小的廊檐,廊檐外有一片长院,种了有二三百根竹子。桂英在最无聊的时候,便是端了一把竹椅子坐在廊檐下,看这一丛竹子的青翠之色。

    殊不知道这件事又得罪了嫂嫂,在吃午饭的时候,田氏很不在意地问道:“玉和还没有起来吗?”桂英道:“他天亮以后,才去睡的。”田氏笑道:“到底做了官的人,情形有些不同,正月初一,也不出来拜年。家无常礼,我们做哥嫂的,那倒是不要紧。但是村子里,有许许多多尊长老辈,若不去和他们拜个年,恐怕人家会说我们不懂礼吧?”桂英不便怎样反驳,因道:“我不该劝他睡就好了。他倒是说过的,上午还要给哥哥嫂嫂拜年呢。不料他一上床,就睡着很熟的,醒不过来。”田氏点着头哦了一声。只凭她这一声哦着,桂英就知道嫂嫂的心里,是怎样的不满意了。

    桂英穿了一件大襟蓝布短棉袄,衣摆都撑将起来,头发是多时不剪了,从脑上垂下来一丛长长的头发,虽然脸上今天淡抹了一些粉,然而并未抹胭脂,这很不足以掩盖她脸上的憔悴。桂英道:“你为什么老望着我?”玉和握着她的手道:“我想你自出娘胎以来,不曾经过这样的正月初一吧?”桂英道:“你上床去休息一会吧。不要说这些废话了。”玉和道:“这不是废话,去年年冬,我们无论对哪个问题,都是这样说,以待来年吧!现在是到了那个来年的了,我们怎么办呢?我想着了这一点,无论做什么事,我都觉得不顺心。”桂英听了他这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玉和一只手就跑,玉和怕是让兄嫂看到了,有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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