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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回 李广降妖得铠甲 洪锦被盗劫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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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尝李广,方是大英雄。” 徐文亮正要问他,徐文炳抢言问和尚:“你既知李广是当今第一英雄,你可认识吗?”头陀僧说:“洒家虽未见其人,却是闻名已久。洒家正要到杭州前去访他。” 徐文炳说:“ 你有心见此人,勿庸到杭州,你只须将言语放和平些,即刻就可见面。”遂指着李广说:“这就是杭州英雄,人称小孟尝李广者。”那僧人闻言,便将李广上下打量,便怒道:你这年幼小子混言,他是一书生,怎称为大英雄?你分明欺哄洒家,教你这小子知道洒家的利害!” 说着闯过来,向徐文炳一掌打来。李 广 赶 急 迎 着 那 僧 人 的 手,便 一 抬 手,说“ 不 要动”,就在僧人胳膊肘上用手一点,那僧人右手直挺挺拳不回来。那僧人大惊,复转怒为笑说:“ 君家果是小孟尝李广,洒家算是有眼无珠,语多冒犯,尚望宽容。” 李广闻言,回嗔说:“ 不知不罪。” 遂在那僧人膀臂上拍了一下,那僧人即刻胳膊活动如初。李广遂让僧人在一处饮酒,一同入座,彼此通了名姓。原来这和尚是山西人氏,法名广明,绰号铁头和尚。因在寺中闯祸,被他师傅逐出,无处安身。因闻李广之名,遂去投奔,不期在此相遇,遂为知己。四人畅饮已毕,算还酒钱,一同回了客寓。

    次日一同出店,来观龙舟热闹。来至江边,闻锣鼓声喧,旌旗招展,沿江一带泊着若干画船游艇,那些船上的游人士女,皆推开篷窗,注目观瞧龙舟。李广等正看得高兴,遂雇了一只游艇,傍在柳荫之下,观龙舟戏耍。忽闻邻舟上哭声震地,见那些龙舟上面鼓也不打了,锣也不敲了,岸上的游人纷纷乱蹿。李广心中不解,遂顺哭声观看,只见一群打手抢着一个美貌女子,由船上望岸上拖走。见一半老夫人扯着女子衣衿嚎啕痛哭,抵死不释手。见众打手你一拳他一脚,把那半老妇人打倒在船上,遂拖着那女子登岸。那半老妇人弃舟登岸,哭哭啼啼,随后追赶。见那些打手拖着那女子,走至在一个八尺身躯满脸凶横的人面前,说了几句话。见那人指手画脚,众打手把那女子扶上马,那人亦上马,簇拥着往东北方而去。那半老妇人追赶不上,哭哭啼啼走了回来,奔到江边,欲向江中跳,欲寻自尽。此时李广亦令舟子把船荡至这边江岸来了。李广遂即跳上江岸,大声喊那半老妇人:“休要自寻短见,俺有话问你。” 那半老妇人闻言停步。李广近前问:“那被抢的女子是你什么人?住在何处?”那半老妇人说:“老身姓钱,系本地人氏,祖居城内。先夫曾作过云南知县,已经去世。所生一女,名唤琼珠。是老身之错,不该将小女带领来观龙舟,竟惹出平地风波,遇着恶贼刘彪抢去小女。老身无依,只可寻一自尽,方无牵念之事,一死方休。”李广闻言,口尊:“ 老夫人不必悲伤,令爱虽被抢去,俺自有法将小姐救回便了。” 毕竟如何设法救出钱琼珠,且看下回分解。

    第 十 五 回 行幻术戏语画梁间 救佳人隐身奸贼府

    默坐小斋意念穷,是谁平旦发钟声。

    睡乡惊醒人多少,欲海无边一柱撑。

    话表李广将钱老夫人劝解未寻自尽,李广即代他开发了船钱,四人送钱老夫人回府商议去救琼珠。你道那抢钱琼珠的刘彪究竟是何等人,胆敢如此凶横,白日抢掳民间良女么?看官有所不知,这刘彪原是阉官刘瑾的义子,他又袭了爵职,人都称他为千岁,绰号是花花太岁。他倚仗刘瑾的势力,强恶无比。家中养着四个教习杨珍、马玉、刁龙、鄂虎,并打手百十名,专在外面穷凶极恶。今日刘彪带领打手来看龙舟,偶见钱琼珠美貌,便喝令众打手强抢。

    闲言少叙。且言李广、徐氏兄弟并广明僧一同来至钱府,大家商议设法去救。李广说:“据我意思,就候今晚改换行装,暗地潜入他家,一个人去救钱小姐,一个人准备抵敌。徐氏二位兄弟不会武艺,广明贤弟随我走一趟。” 四人正议之间,只听中梁上有人答话:“要救钱小姐,必须请我老五去,你们所议不成。但教李大哥认我作老五,我便将钱小姐救出来。如若不认我作老五,你等再也救不出来。” 四人闻言惊骇,只闻人言,不见有人形,疑为狐仙之类,即仰头向上一望,无有形迹。李广拔剑在手,喝道:“毕竟你是妖是鬼,你竟敢戏耍我等?” 又闻梁上说:“ 我非妖非鬼,我是一人。”李广说:“ 既然是人,何不出来一会。” 言未毕,一声响,从梁上落下一人。见此人非僧非道,儒雅风流,年约十五六岁,只吓得徐氏兄弟往后倒退。李广举剑向那人砍去,分明砍在那人身上,忽然不见其人。忽闻那人在亭柱说话:“李大哥休得无礼。我老五实在不是妖非是鬼,我乃是东方老祖的徒弟。自幼在山学就五遁三除的艺术,今奉老祖之命,特来会李大哥搭救钱小姐,非有别意。我乃金陵人氏,姓张名珏,绰号半枝梅。特来高攀与李大哥拜为兄弟,我张珏足矣。” 言罢,又现露身形。李广闻言又惊又喜,说:“ 多有得罪贤弟了,务祈宽容。” 遂令徐氏兄弟、广明等皆通了名姓,就结为契友,排行第五。于是大家落座,李广便问:“五弟有何法去救钱小姐?请道其详。” 张珏说:“此事甚易。小弟有乾坤宝袋,莫说钱小姐一人,便有一千八百的人,也装的了。小弟去到那里,不费一枪一刀,自能把钱小姐安安稳稳装了回来。此法好否?” 李广等闻言,皆称妙极。

    钱家的仆妇已听明所议,救小姐用奇异之法,遂报进后宅。不移时,钱夫人来至厅房,便向五人跪倒:“望祈五位设法救出小女,恩同再造,感谢大恩不尽。” 张珏遂将钱夫人扶起,回答:“我等必然尽心竭力,搭救千金小姐回来,决不食言。要救令爱,须候至黄昏,方可前去。老夫人只管放心,包管将令爱救回。” 钱夫人退出厅房,命仆人设摆酒筵,款待五人。五位兄弟畅饮直至夕阳西下,将近黄昏方才罢席。此时张珏欲探刘庄救钱小姐,李广嘱咐:“吾弟前去救钱小姐,且记不可暗中伤人,非是英雄所为。非追他性命不可,必须明正其罪,终是我辈本分。” 张珏称:“ 是!谨遵兄命。”时已月上花梢,张珏告别,登时不知去向,众人称赞不已。

    这张珏霎然已至刘庄,隐身至银安殿。只见猜拳行令,灯烛辉煌,刘彪在正面坐,教习门客坐在两旁,欢呼畅饮。张珏缩身出了殿外,耳闻朝西回廊那厢有人说话,随其声音,竟奔回廊。转过回廊,就听小使家僮在那里低声正论刘彪的恶迹。这个说:“方才抢的那个女子已送上西楼,将西楼改了洞房,今晚就成亲。” 那个说:“ 此事恐怕不成。我方才从西楼下经过,但闻楼上许多仆妇丫环劝解那女子。那女子不但不受劝,而且拍桌打板凳,闹的不休,声称拚着一死。这美女却是九烈三贞之性。小千岁若硬行逼迫,他必死而后已。”张珏听罢,心中甚是可敬这位钱小姐的贞烈。遂向西去转了两个弯,见迎面一座西楼,楼外排着朱红阑干,楼内灯烛辉煌,有哭泣之声。张珏隐上楼,见一女子生得千娇百媚,量是钱小姐了。见一群丫环仆妇持镜匣的,捧面水的,有捧着簇新衣衫,皆站在女子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相劝小姐:“不要啼哭了。时候已经不早了,外面喜筵已散,小千岁就要进来。请小姐急速梳妆换衣,成其百年的大事。洞房花烛,人人皆爱,今日是小姐,明日居然就是一位王妃。穿着凤冠霞帔,莽袍玉带围腰,使婢呼奴,谁敢不奉承?荣耀已极。如果思念老太太,这也不难,便将他老人家接过来,同在此处居住,小千岁一定是愿从的。小姐赶快梳洗罢,不要哭坏了身躯,反自吃苦。” 话犹未了,钱琼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中大怒,一声喝道:“呸!尔等少来绕舌!你们皆是狐假虎威,助恶为虐,不顾廉耻的淫乱娼妇,快快给我滚开!我身可杀而不可辱。” 说着在丫环手内夺过镜匣,向众人掷去,“当啷啷” 一声,已将镜匣掼得粉碎。众丫环仆妇一怔,心知劝不回心。内中有一仆妇飞奔下楼,跑至外面,向刘彪跪禀:“仆妇们在楼上再三劝那美女梳妆换服,用些饮食,好与千岁成亲。不料那美女只是啼哭,反把镜匣摔碎。非是仆妇们不肯尽心,实在那女子滞忸不省,特来禀知千岁爷得知。” 刘彪闻报不悦,喝道:“ 尔等实是无用之辈,不说尔等不会劝解,反言美人悖忸。天下那有这等痴女,见如此洞天福地,反哭而不乐的道理?人家初进门,有些害羞。尔等是无用之才,滚下去。” 仆妇被斥,垂头丧气回后宅去了。

    刘彪遂出了位,匆匆向西楼而来。上了西楼,但见钱琼珠鬟鬓蓬松,泪痕满面,拍桌打板凳,乱骂不休。刘彪正欲近前相慰,钱琼珠立起身躯,喝道:“ 强盗!休要近前。”遂哭了一声:“我的娘呀,你女儿大不该有违闺训,出门观龙舟,冶容招灾,堕落陷阱。此时是女儿毕命之期,女儿死在阴曹地府,女儿必追恶贼的性命。是娘亲空养女儿一场,不能尽孝于膝下。” 言毕,向粉墙上一头撞去。毕竟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十 六 回 移花接木小姐无踪 怪状奇形王妃变像

    山外长溪溪外山,卷帘空旷水云间。

    高斋有问如何答?清夜安眠自昼闲。

    话表张珏在暗中看得真切,暗中夸奖:“好一位烈性女子,欲拚一死,保全贞节,可敬,可敬!” 张珏隐在粉墙前,展开乾坤袋等候。只见钱琼珠向粉墙一头撞去,立刻将钱琼珠装入乾坤袋内。张珏又想:“我且戏耍这恶豪一回。”见旁立着一名粗蠢婢女,遂将他捏入罗帏,将帐幔放下,将灯光息灭。此时,刘彪已是神魂恍惚,暗想:“我见美女向墙撞去,怎么忽然不见?” 心中疑惑,忽听帐钩声响,灯光已灭,心中一想:“是了,这是美人故作羞态,灭烛入罗帏去了。”于是自己便入幔帐,欲上床去,张珏一想:“不好,这婢女若是处女,我岂不是救了一个又教他污了一个,这是何必呢?莫若将他的妻捏来,任他污辱。再用法术令他妻变相吓他一吓,有何不可。” 主意想定,遂用定身迷糊法定住刘彪,把那蠢婢复捏出来,送在楼下。直奔到刘彪妻室内,把他妻捏上西楼,送入罗帏之内,念了三遍咒语,向刘彪妻面上喷了一口法气,这才解了刘彪的定身迷糊法。那刘彪身体亦活动了,便各处捉摸。张珏又装女子的声音,在幔帐内口尊:“ 千岁爷,奴家在床上了,你为何在那里。捉摸什么?快来上床,不要辜负了良宵。” 刘彪闻言,真是喜从天降,走近帐门来,口内说:“ 我的心肝美人,我知你等烦了。你且稍待,我且脱衣就来,同你共度良宵。这屋太黑,我且点上灯烛。好在房内除去你我没有第三个人,还害什么羞呢?”又闻幔帐内说:“奴先前见楼上许多丫环仆妇怪难为情的,因此将灯息灭。这时候,既没有人,你就点上灯烛,你好看见奴家,也不负你一片爱慕之心。” 刘彪大喜,忙忙去寻火点灯。此时张珏便将钱小姐背负肩后,出了刘宅,直扑钱家而来。

    且言李广等从张珏去后,大家直等候到三更天,不见张珏回来,心中皆已疑惑。内宅钱夫人屡次着丫环仆妇出来询问。大众正然盼望,忽见厅中现出一人,再一细看,却是张珏。众人齐声问道:“钱小姐之事怎样?”张珏笑道:“众位仁兄何太心急。救可救回,实在费杀心力,比那红线盗盒更难十倍。”遂将乾坤袋放下,只见一道金光射定大众之眼,再一看,那旁椅上斜坐着一女郎,云鬓蓬松,形容痿顿,原是钱小姐。立刻饬令钱府家丁后宅通报。钱夫人闻报,欢喜异常,两步并一步走到厅前。只见女儿斜坐在一旁椅上,形容痿顿,弱不禁风,不觉声泪俱下,进前呼唤:“ 我的儿呀!苦死你了。” 遂抱住小姐说:“为娘在此,快快苏省。”此时钱小姐恍恍惚惚,耳畔闻母呼唤之声,方醒转过来。哇的一声,母女抱头相哭。哭够多时,止住悲声,问:“女儿是梦中会母,为何又在自己家中呢?” 钱夫人说:“ 非是梦中。正是在自己家中。自你被抢之后,就遇着五位恩公欲打不平,前去救你。”话未言毕,李广一旁口呼:“钱老夫人,小姐今已回来,可将小姐扶进后宅歇息。我等在此打搅多时了,就此告辞回寓。” 此时钱小姐心中方明白,凝眸一顾,见厅上果坐着众位英雄,不晓那一位是救自己的恩人。忽闻钱夫人令小姐去谢张珏,琼珠方知救自己者是张恩人。未曾近前拜谢,先行偷眼观看,见张珏生得俊美,一派英雄之气,可羡可敬,遂即立起身躯远远的拜了下去。张珏一旁还礼。钱夫人命女儿拜谢众位,李广等再三拦阻,钱夫人只得自己拜了下去。慌得李广等回礼不迭。

    钱夫人拜谢已毕,当命侍女将小姐扶进后堂,大众告辞回寓,钱府家人执灯相送。李广忽又停步,命钱府家丁请钱夫人出来有话说。家丁进去,钱夫人即刻出来,问:“众位恩公,有何吩咐?” 李广说:“ 某细想,令千金虽已救回,此间万不能住了,将来那恶霸未必访不出来。倘若他访实,定又有一番祸患。某意寒舍虽不宽大,以夫人母女尚可安身。而况寒舍除家母一人,并无闲杂人等。不若请夫人同着小姐搬往杭州寒舍去住,暂避恶霸的凶暴,随后再作商议。某是直言好意。否则某等行踪无定,不能久在此保护。尚望夫人三思。” 钱夫人闻言,心中感激,却又犹疑谦让了一回。李广知他的用意,遂口尊:“夫人不可犹疑,某等明日渡江往扬州有些事务,当留下一名老仆,某再写书一封,禀知家母,就令老仆送夫人、小姐到杭州。沿途只有老仆照应,夫人尽可放心。”钱夫人闻言,又是千谢万谢。

    李广等告别回寓,来到寓所,就将以上各节,向老仆李忠说明。李忠回答:“ 谨遵少爷之命。少爷在外将事办毕,即可早早回家,免得老夫人在家盼望。” 李广点头称是。李忠退出,大家安歇。过了两日,李广众人候钱氏母女动了身,这才渡江赴扬州。钱夫人母女非止一日到了杭州,自有李夫人款待,不必细表。

    再言刘彪听幔帐内有人唤他去睡,遂寻着火种点灯,把灯点起,照得房中四壁皆明。遂卸去衣服,掀幔帐,口呼:“美人心肝,我来同你共度良宵。” 说着将帐门掀开,只见迎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漆黑的一副面孔,圆睁两只怪眼,望他招手。那种怪状奇形犹如母夜叉,只吓得刘彪大喊一声:“ 有鬼!” 即刻跌倒楼上,口流白沫。这一声喊,已惊动楼外仆妇丫环,忙推开楼门,一齐入内观看。只见刘彪倒在楼上吐白沫,已然昏过去了。再向床上一看,见一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床里。众丫环仆妇皆已害怕,遂一齐跑到外面,喊来两个有胆量的家丁,上楼先将刘彪搀扶坐起,捧了来姜汤灌下,少时苏省过来。两个家丁同着仆妇丫环走至床前,要去拖那奇形怪状的妇人。忽闻那妇人大声喝道:“该死的奴才,尔等擅敢闯入寝室,谁的主使?快讲明白!”众家丁、仆妇、丫环闻那妇人之声音耳熟,正是王妃,不由一个个魂飞魄散。毕竟如何,且看下回解。

    第 十 七 回 玉面虎大开招英馆 武潘安幸遇美郎君

    铜壶玉漏月华明,金铎叮当风送声。

    杜鹃正啼春去半,落花无雨近三更。

    话表众家丁、仆妇、丫环见那床上的妇人正是刘彪原配王氏,不由的众人吓得目瞪痴呆。此时刘彪已明白过来,向床上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 王氏答道“ 妾身如何在此”时,刘彪闻言近前细看,原系自己之妻,非是方才所见那种怪状奇形,自觉惭愧,只得将以上情形向王氏言了一遍。王氏闻言忿恨不已。刘彪即令家丁、仆妇退下楼去,便留王氏在此歇下。王氏就哭谏了一夜,劝他痛改前非。曾奈刘彪本性难移,依然是怙恶不悛。这也不必细表。

    再表李广等五人到了扬州,住在客栈。令店伙叫了两个房产官牙来,令他觅一所宽大房屋,亭台园榭,都要齐全。房牙应声去觅。过了数日,房牙来说:“天宁门内弥陀庵有一所,前后五进,外有花园,大门在彩衣街,是极热闹地面,房屋高大,花园雅致。”

    李广闻言,便同房牙前去观看。但见临街一座磨砖雕花门墙,一对槟榔纹石鼓,两扇黑漆大门,内里装着八尺长白粉油漆屏门六扇。走进屏门,左右三开间,两处门房,当中一方青石板砌就的院落。迎面又是一座磨砖雕花门墙,走入里面,便是一顺五开间楠木大厅,檐口一道卷棚。厅后一带,海梅六曲屏风。转过屏风,又是一方青石砌就的院落。迎面便是二厅,也是一顺五开间,极其宽敞。二厅以后一直到底,都是五开间,四面串楼,三进住宅。二厅东壁,开了个磨砖六角门,那边便是花园。穿过角门,一条鹅卵石叠成¥字回纹的曲径,两旁皆列着¥字红栏。穿出石径,但见苍松翠竹,绿层层带碧荫,中夹作玲珑石堆成的小山。西首有一方小池,池中有座小桥,下面碧水涟漪,水中养着许多金鱼,在那莲叶东西往来游戏。走过小桥,一顺五开间,周身楠木雕花的桂花厅,四面种有百十棵桂树。桂花厅西角,便是一座六角亭,亭下栽着几本芭蕉,数株垂柳。转过六角亭,有一道短短围墙,中有一小门,门头上横着一方小额,是“曲径通幽” 四个字。进小门,便是万岫堆青,千峰叠翠,皆是玲珑石堆就的假山,曲折回环,颇是幽僻。中间一条曲径,穿过幽径,北首一道梅花式门墙,上面写“ 梅花岭”三个字匾额。四围种着四五百株梅花树。岭上有一座小小方亭,皆是玻璃嵌就的窗格。李广看毕,颇为合意。当时讲明价钱,共是一万二千两纹银,即时给了定银。

    次日写立卖契,当由房主房牙画押,兑清房价。李广雇了数个园丁,打扫收拾十余日,李广等便将行囊搬入宅中住下。又置买桌椅条凳、古玩书画,安置各处。做了一块黑漆大匾,额上写“ 招英馆” 三个大金字,悬在大门上面。两旁配挂一副对联,上联是“愿天下英雄到此飞觞醉月”,下联是“举人间豪杰来兹把袂论交”。雇了许多有名的庖人及照应周到的堂倌酒保,就托广明管事,择日开张。届期悬灯结彩,非常热闹。那些来吃酒饭的人,真正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生意极其兴旺。一日,忽有一个书僮前来,将樽中酒不空,生意极其兴旺。一日,忽有一个书僮前来,将洪锦杀死人命,下在死囚牢,有登云山强寇反监劫狱,救去洪锦,杀伤官兵无数,言了一遍。李广闻言大惊失色,后闻洪锦被救,心中方安,终是烦闷不乐。

    光阴迅速,已至七月初旬。这日午后,徐氏兄弟、张珏、广明等约李广游平山,赏览风景。风闻各处喧传,史锦屏奉旨扬州摆擂台,就在平山堂下设立。借此代李广解闷,遂一同出城。到在擂台处,尚未竣工,见许多泥水工人颇为忙碌。李广等看了一会,便步上平山各处赏览,竟奔桂花亭来,忽见亭内坐着一位美貌郎君,年约十八九岁,头戴一顶洒翠包巾,白银抹额。身穿湖色杭罗直裰,水绿丝绦。腰佩宝剑,足踏粉底皂靴。两道柳眉,一双杏眼,形容娇姿,亚似悲秋宋玉。暗想:“徐家二弟生得妩媚,这人还在徐家二弟之上。”

    正在凝神思想,广明遂口呼:“ 李大哥!你想什么啦?为何这样出神!” 李广被广明呼唤,正欲转身向旁处走去,忽见那美郎君立起身来,走至李广面前,深施一礼,说:“君家莫非就是杭州小孟尝李大哥么?” 李广闻言,忙还一揖,答道:“小可正是李广。未领教足下尊姓大名,住居何处?”那美郎君说:“小弟姓楚名云,表字颦玉,江宁人氏,绰号武潘安。因久仰吾兄大名,贱性极好广交天下豪杰,曾奈家慈约束太严,等闲不许外游。今因镇江大闹龙舟,好容易恳求家慈,假看龙舟为名,满拟便道专访吾兄。不料走至栖霞,忽染小恙,及至病愈到了镇江,已过龙舟胜会。小弟当时即拟雇舟南下,幸闻逆旅主人言及吾兄已往扬州,小弟便追踪而至。又闻史锦屏奉旨扬州摆擂,在平山堂下建造擂台。小弟闲游,半为游览平山,半为寻访足下。料吾兄乃一代豪杰,此间名胜必定常临,又兼设摆擂台,吾兄必惠玉趾。适才见吾兄英敏气概,与众不同,小弟心中猜疑。继闻那位大和尚呼唤,暗想必是吾兄了。因此斗胆上前谬认知己,实在冒昧之至。尚乞涵容。却是小弟一片至诚,才得有此幸会,也算是三生有约的。” 李广正欲答言,忽闻徐文亮笑道:“好一个三生有约呀!” 楚云闻这一句话,不由两颊红涨,羞态不已。看官你道这是为何呢?暗中交代:原来楚云并非姓楚,他本姓云,乳名颦娘。祖籍淮安,父名云政,乃是翰林学士,已经去世。母亲范氏,乃是当朝丞相范其鸾的胞妹。还有胞兄名璧人,生得也与他一样。只因他年方十岁,由乳母带出门玩耍,奶公见他身佩金银物件,心欲诓骗,苦于下手难摘。却巧乳母同邻家闲话,把他交给奶公,奶公就将他身上所佩带金银物件全行取下,把他抛入河中。回 来告知乳母,说是被歹人拐去。乳母只得回 禀主母,云夫人即饬人四处寻找,毫无踪迹。自奶公把他抛入河内,好似有人轻轻托出水面,在耳畔还说他终身应配孟尝君。正在昏迷之际,却遇一只致仕的官船,将他救起。这船上之官乃是江宁人氏,姓楚,久官思归,膝下无子,虽有两位如君,总不生育,便抱养一子作为亲生。不料抱养之子一病身亡。正在悲痛之际,今偶然救此小孩,已是欢喜无限。他有一位极得宠的女姬,瞒着老头儿将无作有,说今救起来是一个极体面的男孩。这位楚老先生也就千信万信,从此收留,认为己子。及至原籍,那位宠姬给买了个女婢,名唤伴兰,也给男孩装束。请了位教读先生,在家中教他书史。楚家虽有人知道,因事关重大,不敢声张。

    一日,颦娘偶至花园闲游,忽来了一位蓬岛仙姑,教了他许多武艺,还说他日后官居极品,母女定然重逢。又吩咐他终身定配人中之虎,他因此牢记在心。后来风闻杭州李广绰号玉面虎,又名“ 小孟尝”。想起前言,便时刻要去探访,曾奈未得其便。今日忽然幸遇,岂有不爽快之理。因此,无意中说出这句三生有约的话来。不料徐文亮复说了一句,触动他的心事,遂害起羞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十 八 回 武潘安谑戏莽和尚 烟葫芦预定母夜叉

    东风一夜暖群花,正好钩帘玩物华。

    沽酒正拚酣醉卧,隔篱谁又弄琵琶。

    话表李广在平山亭偶遇楚云,彼此欣慕,惟有楚云心下更加暗喜。李广即邀楚云住招英馆,楚云欣从。即带小使伴兰同李广等至招英馆,然后到客寓搬取行李。招英馆大排筵宴,酒酣之际,李广见楚云面红颊赤,止不住注目凝神视之。楚云本不胜酒力,偶逢兴会,又值意中人,心中事一齐并集,不由兴致勃然。只见他脸晕红霞,眼含秋水,大有杨太真沉香亭夜宴的光景,二目不住的向李广溜去,二人你盼我顾。座中广明、张珏、徐氏兄弟等齐声笑道:“今日大哥可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二人注目相恋,我等皆成为置若罔闻了。” 李广、楚云被四人一言,觉得有些害臊。李广口呼:“诸位贤弟,既知知己难逢,盛筵不再,古来人皆是如此。而况我当初遇众位贤弟之时,又何尝不是今日光景?”徐文亮口呼:“大哥不要说‘知己难逢’这两句话,小弟却改为‘知己易逢,美人难得’。楚云兄之美,可谓绝世无双了。大哥何得假‘ 知己难逢,盛筵不再’ 这 两 句 话 来 搪塞?”楚云闻言,只羞的面红过耳,正要发挥众人,忽闻广明口呼:“ 徐二弟,你这句话却说得不好,俺不怪大哥别事,只怪大哥见识太小,一见人家武装打扮,不论有本领否,就羡慕不已。论楚云品貌自是风流、俊俏迥异;若论武艺,恐他这 小 身 躯,未 必 能 持 长 枪 大 戟。” 楚 云 含 笑 说:“想俺楚云年幼力薄,知识毫无。今以后恳祈诸位仁兄指教才好。”遂走至广明旁边,笑容满面,伸手轻轻把莽头陀举在半空,说:“尚望指教。” 复把广明在空中一转。广明用力想要挣脱,再挣不开,心中方佩服楚云。座上各人且惊且笑,齐言:“这可莫怪楚云冒昧,只怪你目中无人,自讨其辱。以后不可言语再粗卤了。” 广明接言:“ 俺知口过了。”楚云轻轻把广明放下,娇滴滴一声说:“多有得罪了,恕我之过罢。”只气的广明坐在一旁,一语不发。李广见广明受了这番挫辱,恐他面上下不来,只得用好言相慰,遮掩过去,于是大家复又畅饮。李广见楚云有此武艺,便向谈论些兵机。楚云便将武子的兵书及六韬三略讲说,真是口若悬河。复又讲论品丝弹竹,书画琴棋。徐氏兄弟并李广更加佩服,更加羡慕,恨相遇之晚。直饮到月上花梢,方各罢席。

    李广进房暗把手卷拿起,掀开一看,只见张珏已现出身形,分毫不错。又现出一人,却是楚云,月媚花娇,身材无二。惟有上身皆是武装打扮,腰间却系着一条湖色罗裙,一对金莲半隐半现,看毕心中诧异。暗想:“ 看他那种娇媚,实系女子情形,断无男子之态。” 复又回思:“天下男子比女子貌美的亦多的不知凡几,就便他下系罗裙,或别有用意,何可妄测天机呢?”遂收了手卷安寝。

    次日,大家起来依然畅聚,却好招英馆的生意又极其茂盛,所有账目等事,皆归广明、张珏二人管理,倒也毫无舛错。李广终日同着楚云、徐氏兄弟不是品丝弹竹,便是饮酒围棋;或是与楚云谈论兵法,颇不寂寞。这且慢表。

    再言烟葫芦胡逵,自从杭州回山西,已有数月。今闻史锦屏奉旨在扬州摆擂,招集天下英雄,他便技痒起来,打点包裹盘川,带着板斧,直奔扬州。晓行夜宿,不止一日,走到徐州地界,迎面一座山岗,此山名唤甘家寨,山上强寇乃是兄妹二人。寨主名唤净山鬼甘宁,乃妹名唤十二姑,绰号母夜叉。兄妹皆勇猛无比,先父曾作过武官,为奸臣所害,因此占了此山,奉母命专劫贪官污吏的财帛。寨中聚集约有二三百喽罗,每日在山下巡逻。今见胡逵从山下经过,众喽罗便跑下山去,劫掠胡逵财物。被胡逵抡斧杀败,跑上山寨,报与寨主知晓。

    十二姑闻报大怒,喝令:“喽卒引路,待姑娘下山,要那厮狗命。”遂提起钢叉下山,来至岗子口,闻见一黑大汉在山下叫骂不休。十二姑大喝:“ 黑小子,快留下买路钱!若有半字不肯,你可认得姑娘母夜叉否?” 胡逵闻言,抬头观见一女子,乱蓬蓬黄发,瓜皮脸,两耳招风,两道扫帚眉,一双大红镶边铜铃眼,高鼻梁,鼻孔朝天,唇厚口阔,满口黄牙,实在名实相符。身穿大红绣花纱战袄,手执镔铁点钢叉。看罢,喝道:“ 何物丑女,你竟敢前来与爷爷比试。你虽生得丑陋,究竟是一女儿家,不如快快回山寨,免得在爷爷眼前出丑。” 十二姑大怒,只气得瓜皮脸上泛了一层朱砂颜色,大喝:“好大胆的肥羊,竟敢藐视姑娘,看叉取你!”跳下山岗,摇叉向胡逵刺来。胡逵用双斧相迎,二人一来一往,约斗了十数个回合,不分胜负。

    正在酣战之际,忽闻山岗上一人大声喊:“ 山下英雄,且请住手,俺甘宁有话讲。” 胡逵闻言跳出圈外,十二姑停叉而立。甘宁跑至相近,向胡逵说:“小妹多有冒昧,望祈宽恕。”胡逵也好言相答,彼此通了名姓。甘宁遂邀胡逵上山,胡逵并不推却,就同甘宁入大寨。当即摆酒,对饮谈心。只见从后寨走出小丫环,向甘宁说道:“ 老夫人有话说。”甘宁暂别胡逵,走入后寨。老夫人说:“ 你妹子年已大了,又生得丑陋,我见厅上那个人,生得与你妹子一样,又闻你妹子言,他的本领甚好。为娘的意思,招他作女婿,老身去一件心事,你妹子的终身有靠。不知你意下如何?”甘宁说:“如此甚好,但不知妹子肯否?”老夫人说:“若那胡姓允从,你妹子焉有不肯之说。” 甘宁闻言,遂走到前面,口呼:“胡仁兄,适才家母有意招仁兄为婿。若仁兄不嫌舍妹貌陋,情愿令他亲执箕帚。未知仁兄允否?如蒙见允,请以一言为定便了。” 胡逵笑说:“ 既蒙见爱,敢不允从。但是小弟鲁夫,须要涵容。” 甘宁见其允诺,请出娘亲,胡逵拜了岳母。当晚又重整筵宴,尽欢而罢。

    次日,便谈起扬州摆擂之事,欲约甘宁同行。甘宁欣然愿去,遂收拾行囊,辞别老夫人下山。老夫人亦谆嘱候擂台完毕,即须早些回山。二人唯唯答应,下了山寨。走至山下,只见迎面来了一人,胡逵一看,便大声笑道:“ 哎哟!多年的好友,不料在此相遇!” 说着迎上前去。欲知此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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