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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八 都毛子行阁上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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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赋诗,王者得空仓云:

    曾是干斯庆,而公忽患贫。

    无谋贻鼠子,有诏贬蛇神。

    垣坏延今雨,梁空接古尘。

    风云护储日,庚癸诺何人。

    仆得废冢云:

    人多长暮感,坟少百年称。

    谁向松阴吊,纷从陇首登。

    老狸眠不得,故鬼哭何凭。

    太息桓司马,空传石椁能。

    侯得覆舟云:

    胆向千帆破,魂随五两飞。

    怪鸱号逝影,馁鬼出危机。

    但觉一壶贵,宁知三老非。

    百年从水葬,得食见鱼肥。    节相得断杖云:

    疑君过刚折,老至倩谁扶。

    霹雳来飞动,蛟螭化有无。

    自维艰步屣,只许息团蒲。

    灵寿铭犹在,摧残失故吾。

    诸君审之,四题皆不祥。而仆赋冢,其遂亡乎?斛斯侯曰:“即我覆舟云云,亦甚惨戚,中丞君若有不讳,我固将继之。但节相断杖之词,又悲于我,其皆谶欤?然卯金王者,乃救我之刘老师也。拈题之意,引人于空,殆示之极耳。”弓脰与旃,皆点首涕泣。    噩青气持泉门急递入呈,斛斯贺兰二侯展阅毕,大惊悼曰:“杖果断矣,国事将若之何?”余君呼使诵之曰:

    仆以枕上喘息,闻岛中捷音。三城已收,两孽就殄。是朝廷之用威,而将士之用命。于以刻凿大鼎,祭告百神。倬前光,丕继烈,岂虚誉哉!公等于时集勋,奕祀不朽,仆生与有荣,死亦可无憾矣。方军兴旁午,不戒于口味,食大鱼而甘之,属餍者三日,已乃梦神告曰:嗟尔奎武,误食龙脯,疮在心,斯人终古,觉而掌背一物,如黍渐大,裂为安榴,医者塞户,参药剂其中,刀针削其表,非惟无益,又加害焉。日下三四刻,殆不可息影人世,呜呼!仆死矣。公等勿悲。设仆不死,而大旗落日,戴罪如山。恐马革裹尸之贤,诃责无已时矣。佐垂死谢。

    诵毕,斛斯恸曰:“鳌柱倾,龟鉴坏,悠悠苍天,明明我祖,不遗一老相,而夺万夫防乎?”诸幕士皆哭。抚军气色忽黯,呼贺兰曰:“仆不赋独行,鬼道亦得御李君矣。忆与侯渡海,天女呼风,今日同渡不同归者,独仆一人耳,悲痛哉。”一恸血喷竭而逝,求旃、张弓脰,自为之殓,两侯以下俱衣缟。索暧孙、吉隐裔,以乡兵扫穴功册进。斛斯命弓脰缮奏,陈军中善后机宜,并抚军死王事状。其二日,忽木宏纲挈一首级自投,斛斯骇,问之。叩首答曰:“某以十二人解梅贼进发,昨夜渡海,猝遇交人南还之艇,贼以番语呼救,艇渐集,某令拨柁还岛,折帆不便,风倒曳船近贼艇。贼乘我舟,十二人力战死,梅贼破槛车出斗,某争斩之,悬头腰带下,乘三板船奔还赴营也。然木某今日死已太晚,余抚军尝生我者,悲其仙蜕,愿为之骖。”左手掣刀自刎,头颈尽断,军中无不下泪者。烛生与木兰入帐请曰:“岛事已蒇,乞还黔营,恐彼中棘手也。”二师亦言曰:“以数测之,黄苗未易平,甘君或将赴豫州,援石中丞于寿春耳。”有顷,甘总帅书至,斛斯展之:

    鼎策蔡小武,相持数月,贼虽不敢逞,我亦无以翦灭此也。滇粤调兵,奉命增二万,以之补苴死亡,可用者十不及六七。今岛事闻将凯旋,朝廷命鼎以帐中士驻豫东境,援寿春。而荡平黄苗,仍属之麾下。郭张许史之军,仍犄角受节制。鼎部署苗务,未敢不尽心,愿麾下无轻言剿,以老小武之锐师,无轻言抚,以成小武之狡志。其针砭二师,及天女郦仲离,仍留护黔营,以济妖乱。桑从事见还,希赐垂照,鼎临发飞达。

    赍书者为邬郁,烛生自辞二侯,与木兰二师作别,将偕邬郁走豫东境,谒甘君。邬郁曰:“总帅将赴寿州,与石中丞议兵略,从此由闽入浙,达江南寿州,道亦便也,何必走赣州,由楚之豫乎?”烛生然之。渡海抵泉门,入福州,其制置使新莅,为陇西公,知桑为甘君从事,遣□迎之入幕府。烛生拜见陇西公曰:“昔脱我于□罕回贼中者,甘总帅也,见从事如晤主人矣。”问:“女将龙木兰,及小军使矩儿,皆在豫营否?”烛生答以矩儿在豫,木兰留黔辅斛斯侯。陇西公设宴以待。将入席,朝廷颁诏书至,陇西公接读云:    王师克岛,叛民之殃,而赤子之庆也。所俘五从贼,磔于市,形皆犬与豕。而二贼首,皆具人面目,亦悬十日后尘之。承平数十纪,妖孽滋生,凡人及犬豕,都非复寻常戾气,太史之占星月,于往年而知之。一人之身,饮食嗜好,足以流宇内灾害,况举错枉直,能召阴阳水火之变。久之罔不为盗贼兵戈,将士告功,枯骨盈壑,省躬不及,朕实悚之。兹以平岛勋,晋尔斛斯贵闽国公,贺兰观漳南郡公,赠尔李舜佐太傅,余述祖尚书,存没四臣,共模像置祠,香火岛上。噩青气授循州都督,即赴镇。针砭道者,并封号定岛真人。郦仲离晋封太乙真妃,仍参赞军略。一体模像建三真祠,桑涬授京兆府长史,张弓授汲郡丞,求旃授太仆丞。俱留幕聘,教谕索暧孙吉隐裔,各以五品衔判浙大郡。又甘鼎援寿春,尔臣贵臣观,协征黄苗,依鼎所立军政,朕将刮目以观厥成焉。夫兵兴五年,非宜黩武之日,顾狐兔肆害,终为城社忧,所当熏穴塞径,掩捕不遗其力者也。年月日兵部奉谕,飞羽颁告。

    烛生向阙谢毕,陇西公举一觞,引之入坐曰:“拜恩于朝,欢诚第一,竭智之士,见亦无多,先生当快饮。”烛生致谢,立尽就坐,还问豫中事。陇西公曰:“五斗贼无将而自尊,无兵而自众,无食而自饱,无械而自攻,无谋而自诡,无纪而自从,国家之敝,与贼形相反。故贼志必逞,而大师无功,河南帅屡挫,或病及忧悸死。朝议以楚王镇宛洛,遂总师干,然石中丞在寿春,仅遏东面,而西南北境。无中丞者三其人。又豫州向无兵制,召募维艰,转饷已忧不足,间道易为贼所掠。甘君宜与王计,军旅之道,神明而变通之,毋泥于太平时庸臣病国之见,斯必有济耳。”烛生谢曰:“□见总帅,当以明公爱国苦语,□缕陈之!”陇西公亦起而拜曰:“国之大事,非甘君不能为。老夫即知之,而可与议者难其才也。先生能致此词,敢拜其辱。”烛生请餐竟即行,陇西公敦送始入。邬郁告以“仙霞岭下,闻有兵警,云是岛贼窜余,越帅不令闽人辄过,当诘奸宄,新长史又无军帖,奈何?”烛生曰:“彼诘岛贼,非诘乎岛之人,至自辩晰耳。”

    一日抵岭下,数兵士拥烛生邬郁去,责供词。烛生笑曰:“是何难!”填《满江红》一词,依岳少保韵。    问仆何人,闽中彦,风流未歇。论兵事,鸡笼城下,要追前烈。智瞽长鲸无二策,力清蜃刚三月。只今年,长史晋头衔,酬恩切。孔明卧,多风雪。张鲁叛,将翦灭。叹承平日久,金瓯无缺。望望难迷碧海梦,年年不化青泥血。更何妨,留滞著鞭人,疑相阙。

    兵士以供词呈越帅,放之西行,由杭至苏。烛生谓邬郁曰:“闻虞山士人都元,能于兵者。盍访之?”乃相与登虞仲之墓,寻子游之井,问山下人都姓者。皆曰:“无之。”困憩虞山寺,道士逢迎礼甚恭。烛生问曰:“都元何往乎?”道士答以“邑之明府姓都,得毋是欤?”烛生曰:“是矣!”乃入邑求见,其令以疾辞。邬郁曰:“焉有闻名来访而以病解免者。”遂延入令室。烛生视其人,欠伸不绝,如有疾然。询其年,初未强仕。坐而问曰:“明府之闻望,流于宇内,何以尚少年也?”令答曰:“仆虽少,惟事技术,经济阙如,足下非甘鼎之客耶?何以知我?”烛生曰:“桑□今日来访,为甘君觅奇士也,愿借交可乎?”令忻然,各书姓名乡里,及官职齿次。

    桑涬,字烛生,福州人。京兆府长史,年五十一。    都元,字毛子,越州人,吴郡虞山尹,年三十九。

    两人者,以心为香而不及焚旃檀。以目为誓而不必指杓日,以楮墨为拜稽而无事用身手。由是烛生谓毛子曰:“弟所为经济,殆无人不想望之,知其技术,亦有自来。非若为有为盈为泰者之无恒矣。”毛子曰:“夫技亦天道也,吾无缚鸡之力,而万夫不能挫一毫,谓之太初禁,术亦圣功也。吾非骑鹤之姿,而一息可以通六合,谓之抚辰纲,非妄言耳。”适城外以火灾告,烛生曰:“是处不啻有万夫,可以观太初禁矣。”毛子曰:“诺。”解衣袒而往,登屋拔其梁木,折十二椽,坠于人丛中。良久仍袒而出,发肤完善,腰以上无屐齿蹴踏迹,亦无烟火熏灼痕,神气闲暇,谓烛生曰:“吾出入其间,曾不知有皮骨,谁能见而损之?”烛生曰:“是真技矣。抚辰纲则何术哉。”毛子曰:“请就书室观古画幅可乎?”烛生从之入室,东北隅悬一古画,长三尺余,广才及尺耳。毛子曰:“吾入玩,兄但相从,无返顾。”见毛子身如巨蚁,游画图中,入树穴,从之者亦不觉其身之重也。出树穴,见陡立一阁。颜曰:“中燮。”有石火万道出阁后,射人毛发而不见焚烧,毛子曰:“此宅土天也,兄勿以为火。”窈窕行其下,得一阁颜曰:“北鏊。”赤白两气化为龙蛇,盘旋左右,而不见噬人。毛子曰:“此贮水天也,兄勿以为金。”从龙蛇处径穿一阁,颜曰:“南查。”高下皆树林,而直干无枝叶。毛子曰:“此咽火天也,兄勿以为木。”循树林斜转,飞出一阁,颜曰:“西垲。”黄尘从地下卷起,而不眯人目。毛子曰:“此纳金天也,兄勿以为土。”穷尘尽处虚悬一阁,颜曰:“东泷。”千条瀑布自上滴下。而衣履绝不沾濡。毛子曰:“此养木天也,兄勿以为水。”自瀑布中奔出,见毛子身如蝌蚪,从之者不觉其身之滞也。则两人俱在室东北隅,视前画幅乃一素纸耳。毛子问曰:“术何如?”烛生点首而不能语。邬郁请曰:“甘总帅之望长史也,则亦渴矣,愿速赴之。”烛生与毛子作别曰:“仆晤甘君,当以弟荐,诚以礼辟致,弟勿有遐心,四海幸甚。”毛子曰:“二十年留心济变之事,几与妖妄同称,即有薪传,未敢珍为鸿宝;尚嫌幅短,无能想彻华胥。惟此身可报知己,所志不求显名,长为散人,略异征士,抒其所见,晦若无闻,则于桑于甘,皆可迹相依而道相许。若兄之好爵是縻,于我何有矣!”烛生曰:“仆亦非仕进者,功成之日,从游于画图中耳!”遂拱手即去之。

    至符离,烛生喟然曰:“嗟是战场,昔檀道济量沙唱筹之地。今天下一家,如万里长城者安在?”叹毕,野鸦乱噪,隐隐闻画角声。邬郁曰:“寿春较近矣,何军声不及吾黔营耶?”烛生曰:“中原无劲兵,虽石中丞不能养寿春士气,如甘君之步伐,岂易及也!”入寿州,适甘君以是日始至,相见大喜。甘君先为长史拜贺,方话别后事,问烛生曰:“周浮邱非长史师事者耶?”曰:“然!”甘君蹙然曰:“今乃在贼中,为之区策,非长史不能往招之,将使乐王子犷儿偕行耳。”烛生许诺,遂述陇西公所致词,且代征都毛子,乞与楚王谋,以书致毛子,使之挂冠自来,但勿奏朝廷何如。甘君拜谢起,且曰:“安得毛子而与之咨诹,陇西公所虑诸条,不难改观也。吾与石中丞见后,行还豫东大营,长史盍先去?”烛生与邬郁诣犷儿云:“甘君入石中丞幕。”各拜起,见榻上一叟,病而呻吟,中丞曰:“叟也入幕者三,其语多不可解。却之不去。且谓仆忘其弟子大恩,嗣后复逢扫地夫,则无渔人救死也。因卧病不肯药,其古之颠者欤?”甘君愕然曰:“刘老师将援中丞,是灭火真人之师。夫扫地夫即娄万赤,渔人即灭火真人,广州城外三十里之事,区君尝为鼎言之。斯病叟殆刘老师矣。”就榻前呼之。叟起,扶杖径去,不复有言:

    海云漠漠树□□,□见长虹下饮潭。

    国事不宜咨郑五,农功惟冀课朱三。    笑声戛玉泉居左,梦影交柯郡在南。

    闻道求贤新奉诏,谭天大口一掀髯。

    友柏山农诠曰:

    尾之孳毛之□与□,皆属鸟兽,尾生毛子,似皆以物言,读者无泥于人之见也。

    连尾生之道,或尽于歌儿。都毛子之能,不遗于博士,四篇中又有同条共贯之理。

    《毛颖传》中称:中书君管城子,附会过巧。犹不若兹之大书特书曰都毛子,庶乎质有其文。

    唐人诗“高阁逼诸天”,极言阁之高,非诸天遂能集阁上也。今日阁上诸天,曾不知是阁也,刘向之所居欤?杨雄之所坠欤?而毛子其人者,都于向与雄之间,若何位置也?又不知是诸天也,为释氏之二十四乎?为天官家之九重乎?而毛子之阁上所行者,都在释氏天官家之外,奚以延缘也。

    尾生之吐五岳,是胸中所本无,而能敷施之,高明之全体也。毛子之行诸天,是阁上所固有,而能践履之,中庸之极功也。至是如六爻之发挥,九叙之歌劝,其旨愈恬,其思益邃,奇书可易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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