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仍在她嫂嫂房里——她嫂嫂因为有点事情，带着两个小孩、两个奶妈回娘家去了，说是要住三四天才回来。——大小姐笑着问郝又三：“这王尚白，怎么很像尤铁民呢？”

    郝又三看着灯光里挂在壁上的那张三年前由日本寄给他的苏星煌、尤铁民、周宏道此外还有几个四川学生合照的八寸相片，也忍不住笑道：“你觉得很像吗？你几时看见过王尚白？”

    香芸看着她哥哥道：“尤先生夸奖得太过，我拿哪一点赶得上你！”这是她进房间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香芸的脸又红了起来，却是口角上挂出了好些笑意，眼睛也格外活泼了。

    香芸低着头，只微微一笑。她哥哥代答道：“没有，因为父母不肯，总觉得成人姑娘，不宜在街上走……”

    郝又三道：“你觉得他丑吗？”

    郝又三道：“不只我一个人，还有一位生人要来见见你，我给你介绍……”

    郝又三点头道：“刚才还说起这事，一晃就是五年，光阴真快啦！”

    郝又三沉下脸来看了她两眼，又四面看了看，才凑过头去，悄悄说道：“这是顶紧要、顶秘密的事，你千记不要向别的人说啦！不错，你的眼力一点不错，王尚白就是尤铁民的假姓名。”

    郝又三把大指拇一跷道：“你们的眼力真厉害！一看之下，好歹分明，我们就不行，相处了几年，从没有把人看清楚过。”

    郝又三依然要问他起初打算说的是一件什么事。

    这是大小姐毕生没有听见过的恭维话，心上不由安慰起来，放大胆拿眼把尤铁民一看，觉得这个人确是有种不讨厌的神气。因为尤铁民的眼光又射了过来，只好把头低了下去。但心里很想再听听这类的话，偏她哥哥却与他谈到别的正经话上去了。

    谈了好一会，香芸也居然敢于看着他，毫不红脸，毫不心跳，毫不着急地说了八九句简短话，而态度也渐渐自然起来，安舒起来。

    桌上一盏小保险洋灯点得很亮。尤铁民已把一件长夹衫抓来披在身上，连连扣着纽扣。

    末后，她哥哥忽然问道：“你起初说要找我说一件要紧事，是啥子事？”

    尤铁民道：“起初因为在你府上躲了这几天，就只起居在这两间房子里，就只同你一个人在说话，也太不像路过成都，要在此玩耍几天的样子。老伯纵然不生疑心，底下人难免不要见怪，一下传说出去，于你府上就有不便了。所以，我想明天等田伯行来时，听他消息，不管他们的吉凶如何，我是打算出城走了。我一睡醒，就想到这上面……”

    尤铁民看着他兄妹一笑，一时没有回答。

    尤铁民才摆出笑脸来道：“可以，可以！有啥不可以？”赶紧向香芸深深鞠了一躬，又把右手伸出来，要同她拉手。

    尤铁民忙道：“你会错了我的意思。像郝小姐这个人，聪明俊朗，哪里还会使人感觉不便。我还要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假使你兄妹两个易地而处，恐怕你令妹的成就，早已远过于你之现在了吧？”

    尤铁民忙将伸出的手向椅上一让道：“请坐啦！……郝小姐，我们倒是久仰的，早就想请见，也曾向令兄说过。……又三，我们是说过的吧？我还仿佛记得是因为说《申报》的事，可是吗？”

    尤铁民定睛把香芸看着道：“郝小姐自然在女子学堂读书的了。”

    尤铁民便退了进去，郝又三握着他妹妹手腕，一直将她牵到房里。

    尤铁民便理着话头，带辩驳带恭维地同她谈了起来。谈到中国人重男轻女的不对；谈到张之洞劝妇女放脚之有卓见；谈到日本女学之何以勃兴；谈到妇女应该有的抱负：不依赖男子，改良家庭，帮助男子做有益的事，育养儿童做国民之母。

    她笑道：“还不丑吗？一张翘宝脸巴，眼睛落到岩里去了，又瘦筋筋的。不过，一双眼睛却有神光。”

    她早已通红了脸，此刻连耳根都红了，不自由地向后一退，手却伸不出来。

    她把头低了下去道：“你的男朋友，又不是亲戚，我咋好见得？”

    她哥哥掉头看着她道：“尤先生的话对不对？”

    她不自觉地举眼把那壁上照片一看，自言自语地道：“倒看不出来，这样一个丑人，还是一个英雄！”

    大概像是听见了脚步声，尤铁民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紧身，猛然掀开门帘，从灯光中走出来道：“是又三吗？我早起来了，正打算找你说一件事。”

    大小姐把鬓发一掠道：“哥哥，我听你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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