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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録二 孟浩然生平及其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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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以蒼生爲懷,也未能對當時政治有所批判。

    開元二十八年(七四〇)他五十二歲。王昌齡遷任江寧尉,王士源謂孟浩然死于此年。《唐才子傳》和《孟浩然集序》都記他爲送王昌齡,食鮮疾動而終。這年夏天張九齡先死去,這給詩人的打擊自然很大。王昌齡則於是年秋天去江寧,路過襄陽,詩人因有《送王大校書》詩云:“維桑君有意,解纜我開筵。”維桑即桑梓,指王昌齡回歸故鄉。詩人可能卒於這年冬月,《與諸子登峴山》大概是他最後的作品了。“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平時他愛以羊公比張九齡,這首詩也分明是借弔羊公而哀九齡的,因而感慨非常深沈,詩人一生的濟世之志自然也就隨之湮没了。

    從生平經歷和思想品格來看,孟浩然的一生還是光明磊落的。他自始至終抱着濟時用世的思想,愈到老年欲濟蒼生的念頭就愈明顯。在政治上,他也始終站在張九齡一邊,嚮往政治清平,反對權貴專權。遭到打擊便翻然引退,遨游江海山林,以示不屈。他在生活中則以自然爲宗,通脱放曠,自有清高孤潔的情操。但最可貴的還是不論在什麽情况下,他都没有放棄施展政治抱負的願望。

    不過我們也應該看到他政治理想表現得不够明確,有時或自許過高,有時或過於珍惜個人的才華。他在詩中所表現的理想,也不過是“政成人自理”(《陪張丞相自松洋江東泊諸公》)、“上德如流水,安仁道若山。……去詐人無諂,除邪吏去奸”(《贈蕭少府》)這樣一套安民生、清吏治的空泛願望。而人生的目的,也只是“忠以事明主,孝思事老親”以及達則兼濟,窮則獨善。詩人對當時已暴露的現實黑暗和人民疾苦也没有足够的認識,對玄宗荒淫、苛薄之政,以及權貴當朝等揭露不够。同時詩人的個人生活也比較安定自在,因此即使在他失意後徘徊山水之際,也未能唱出時代的強音,退還竟至于講空幻虚無或徵歌選妓,這確是詩人生活和思想的巨大局限。

    以上只是簡述詩人的生平思想和一些詩作的寫作年代及背景,這些將有助于對他創作概况的了解。但其中有些詩的寫作時間較難確定,這裏提出來,僅供大家參考而已。

    三、創作概况

    孟浩然詩歌創作的題材自然以山水詩居多,同時也有一部分田園作品,形式以五律和五言排律最多。這和王維詩在題材形式、藝術境界方面,都有一些相同之處,所以後人往往以王、孟並稱。

    但就其生平和創作的聯繫及作品的具體思想内容夾看,二人還是有區别的。能代表孟浩然生平思想的主要作品,始終存在着一種未忘却的積極的問世傾向。詩人的走向山水田野,是出於政治上的不得已,很大程度上可看出是受了張衡歸田、梁鴻遁跡江湖的影響,並爲儒家不得志則乘桴浮于海的思想所支配。王維則像沈約歌唱自己東田,同時受禪宗影響極深,表現出一種純粹超然忘言的傾向。因此王維的“無可無不可”與孟浩然的“狷潔”,在思想上是不同的。

    就性格而論,孟浩然不隨時,而王維可以立于汚朝;張九齡能够薦舉王維,却無法薦舉孟浩然。王維在詩歌(《和僕射晉公扈從温湯》)中可以奉承一下李林甫,孟浩然則寧願不仕,也不肯折腰,僅此一點就很不相同。但王維從本質上説又不與這些人同流合汚,和孟浩然又有一些相同的地方。

    在藝術造詣上,王維詩詩中有畫,描繪大自然静穆境界,確是大家高手;孟浩然詩在藝術上比較工整,也自然清俊,特具風骨,對唐人如李白,有較大的影響。

    由此看來,唐人尊孟是不無理由的,這也表明論者本身的傾向。但是後來論者由于世距愈遠和傾向不同,就往往不推尋他們的心迹和詩作在思想内容上的區别,以及藝術風格的不同,而只專就藝術境界的融煉與否立論,從而推崇王維,認爲他是山水田園詩的代表,同時貶低了孟浩然的成就,把他看成山水詩的附庸。這種看法顯然是不正確的。它不僅忽略了二位詩人在詩歌發展史上的不同影響,而且也忽略了對他們作出評價時所應持的思想標準。即以藝術標準而論,也還存在偏好的問題。

    我們已經了解了詩人的生平和思想,而他的詩歌正是他生平思想的曲折反映,其中的積極因素可以説在某些方面繼承和發展了左思、陶潛和陳子昂的優良傳統。首先,詩人雖在長安爲權奸所排斥,便毅然和黑暗政治决絶,浮泛江湖,拂衣歸隱,但是他的可貴之處在于始終不忘政治,没有放棄用世、濟蒼生的願望,由此構成了他山水詩劍作的主要傾向。

    在未到長安之前,他自然常常嘆惜“誰識躬耕者,年年《梁甫吟》”(《與白明府遊江》),“常恐填溝壑,無由振羽儀”(《晚春卧病寄張八》)。既離長安之後,他對世事也不像自己曾表示的那樣决絶,而是不斷地唱着“魏闕心恒在,金門詔不忘”(《自潯陽泛舟往明海》),“回瞻魏闕路,空復子牟心”(《初下浙江口號》)。這説明他身在江湖,而心在朝廷。像“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望洞庭湖贈張丞相》)、“于此無奇策,蒼生奚以爲”(《呈山南諸隱》)這些詩句,都表明他有出濟蒼生的願望;“謝公還欲卧,誰與濟蒼生”(《陪張丞相祠紫蓋山》)這樣的呼號,更可見其關懷世事、不忘政治的鮮明傾向。

    在《送席大》一詩中詩人道出了希望用世濟民而不能的苦衷:“惜爾懷其寶,迷邦倦客游。江山歷全楚,河洛越成周。道路疲千里,鄉園老一丘。知君命不偶,同病亦同憂。”這種呼聲和胸懷雖然不够響亮和深刻,但却是漢魏六朝詩壇少見的聲音,是左思、陶潛、陳子昂之後罕有的風力,是李杜崛起之前盛唐詩壇的清新氣息。它突破了一味趨向消極的六朝山水詩的範圍,給唐詩的發展增添了一種新的、帶有傾向性意義的重要東西。如果看不到這一點,而簡單地把他作爲王維的陪襯,那顯然是不妥當的。

    其次,孟浩然的寄情山水,還不僅僅是爲了追求閑適,避開現實,而主要是表示和黑暗的政治决不妥協,表示對貴族權奸的唾棄。他不肯匍匐于李林甫門下,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這種反抗精神幾乎到處可見。如“沖天羨鴻鵠,争食羞鷄鶩”(《田園作》),早年爲濟世而輕富貴的思想已有體現。離開長安時,他高唱“寄言當路者,去矣北山岑”(《秦中苦雨思歸》),“欲徇五斗禄,其如七不堪”(《京還寄王維》),“扁舟泛湖海,長揖謝公卿”(《自洛之越》),“拂衣從此去,高步躡華嵩”(《東京留别諸公》)。這些詩是對權貴的抗議,也是對權貴和附炎趨勢者的蔑視。這種精神是明顯地繼承了嵇康、左思、鮑照和陳子昂等人反對權貴的傳統的。“余從伯鸞邁”(《適越留别譙縣張主簿》),雖然詩人選擇的方式是像梁鴻那樣遁跡江海,但其不肯屈膝妥協的思想本質在古代士大夫中還是難能可貴的。後來李白“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的傲骨高風,即與其一脈相通。

    再次,他憎惡權貴,唾棄趨炎附勢之徒,但對有才志而遭壓抑的士人,則愛惜、同情,並寄予厚望。如《送席大》:“未逢調鼎用,徒有濟川心。”《送陳七赴西軍》:“吾觀非常者,碌碌在目前。君負鴻鵠志,蹉跎書劍年。”《送告八從軍》:“男兒一片氣,何必五車書。”《送張祥之房陵》:“山河據形勝,天地生豪酋。”對被貶謫的文人閻防、王昌齡等,他更是同情備至。其《送王昌齡之嶺南》“意氣今何在,相思望斗牛”,《洞庭湖寄閻九》“遲爾爲舟楫,相將濟巨川”,都在詩中對他們表示了殷切的希望。又如《送朱大入秦》云:“游人武陵去,寶劍值千金。分手脱相贈,平生一片心。”《送吴宣從事》云:“平生一匕首,感激送夫君。”《贈馬四》云:“四海重然諾,吾嘗間白眉。秦城游俠客,相得半酣時。”這種贊美武俠劍氣、突破儒家規範的豪爽之情,頗似陶潛的少年,也和李白有相通之處。無怪李白在荆門一見孟浩然,便贈詩表示敬慕。王詩偏于“放曠”,孟詩却富“豪情”,這是顯而易見的。

    第四,詩人寫襄陽和吴越等地的山水和旅途風光,主要是想借山水的清美和宏闊來抒洩自己的懷抱,表現自己的意志和情操。像《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接着就傾吐出“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這樣的感想。《洞庭湖寄閻九》也由“渺茫江樹没,合沓海湖連”寫到“遲爾爲舟楫,相將濟巨川”。《自潯陽泛舟經明海》則從“大江分九派”,寫到“觀濤壯枚發,弔屈痛沈湘。魏闕心恒在,金門詔不忘”。他又常在詩中寄託那無路問世的迷惘,如《久滯越中貽謝南池會稽賀少府》云:“陳平無産業,尼父倦東西。負郭昔云翳,問津今亦迷。”《早寒江上有懷》云:“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留别富陽裴劉二少府》:“誰憐問津者,歲晏此中迷。”另一方面,有些詩也反映出詩人守志甚高,不以富貴利達爲意。其《九日龍沙作》:“龍沙豫章北,九日挂帆過。風俗因時見,湖山發興多。客中誰送酒,櫂裏自成歌。歌竟乘流去,滔滔任夕波。”像這樣的山水詩,還不是以出世的心懷融入大自然的静謐中,而是欣賞那引起胸中共鳴的祖國山川氣象的宏闊、高遠與清美,並用以映襯自己的落落情懷。

    最後,詩人寫於早年的一些反映自己參加勞動的詩篇,也很可貴。如《田家元日》寫自己和田家一起勞動,共説年景,這也自然會增加作者對勞動人民的同情。但他畢竟是小莊園主,是隱居求仕者,心情並不深戀勞動,更不曾寫出農民的苦痛,局限是很明顯的。由於他並不像陶淵明那樣對田園勞動傾注着自己的熱情,所以他的田園詩數量不多。

    總之,孟浩然之放棄仕宦走向山水,詩歌也多趨山水一路,固然是對世事的一種消極表示,但他還並未忘記政治,想濟時問世之情亦隨時流露,同時豪情俠氣常洋溢詩中,其積極因素十分鮮明。這就與王維的山水詩不同,有着值得唐人尊仰、給唐人以不小影響的東西,對盛唐詩風的創立起着一定的促進作用。

    至于藝術造詣,孟浩然同樣有他不可磨滅之處。

    第一,詩人的詩,具有一種由用世的執着和不屈于權貴的豪邁而形成的風骨。如“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歲暮歸南山》),“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望洞庭湖贈張丞相》),“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與諸子登峴山》),以及《洞庭湖寄閻防》、《送席大》、《醉後贈馬四》等,都寫得慷慨悲涼,坎坷不平,有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這些詩以自己特有的風骨,在初盛唐的詩壇上起着承前啓後的作用。

    第二,詩人描寫山水景物,興象宏闊、高遠、清新、豪逸,風格一如其人。比如“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日出氣象分,始見江湖闊”(《早發漁文潭》),“中流見匡阜,勢壓九江雄”(《望廬山》),“郡邑經樊鄧,山河入嵩汝”(《送辛大之鄂渚不及》),“渺漫江樹没,合沓海湖連”(《洞庭湖寄閻防》),“照日秋雲迥,浮天渤澥寬”(《望潮作》),這些詩的興象都相當宏闊,充分反映出詩人的胸懷壯闊,意氣沉雄。又如《和宋大使北樓新亭》:“遠水自嶓冢,長雲呑具區。願隨江燕賀,羞逐府僚趨。”風格雄豪,意境開闊。詩人筆下的山水,有時高遠,如“泊舟潯陽郭,始見香爐峯”(《望廬山》),“暝帆何處宿,遥指落星灣”(《下贛石》);有時則極清新,如“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聯句》),“緑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過故人莊》);有時藴含着失意的迷惘,像“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宿桐廬江》),“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早寒江上有懷》),“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與諸子登峴山》);有時則十分曠放,如“卧聞海潮至,起視江月斜。爲問同舟客,何時到永嘉”(《宿永嘉江》),“問我今何去,天台訪石橋”(《舟中曉望》),“榜人苦奔峭,而我忘險艱”(《下贛石》)等,這些詩對山水的描寫或想象飛騰,志趣高遠,或清朗無塵,心意恬静,或汗漫雄渾,迷茫難測,或豪放飄逸,情懷暢達,都表現了詩人真實的秉性和情感。他於宏闊處落墨,從高遠處設想,自寂寞處低徊,詩風飄洒豪放,雖説是寫山水,却處處時時映帶出詩人的爲人,寄託着他,自有其感人的藝術魅力和歷史影響。孟浩然詩的這種“有我之境”,與在現實中種種變化着的思想感情王維詩的“無我之境”,開闢出山水詩創作在藝術上迥然不同的兩種境界。

    第三,與王維相比,孟浩然的詩似更接近于自然,其即興而發,不假雕琢,比之王維仍有不矜持與矜持之别。他所寫的五律運單行之氣于偶對之中,如行雲流水,行于所當行,止于不得不止,妙在自然流走,不求工而工。如“挂席幾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潯陽郭,始見香爐峯”(《晩泊潯陽望廬山》),平淡寫來,只是像説心裏話。“去國似如昨,倐然經杪秋。峴山不可見,風景令人愁”(《九日懷襄陽》),也風行水上,興會天成。

    詩人生活情趣飽滿,景象刻畫細微。像《過故人莊》“故人具鷄黍,邀我至田家”,自是一幅農村風俗畫。而“挂席東南望,青山水國遥。舳艫争利涉,來往接風潮。問我今何去,天台訪石橋。坐看霞色曉,疑是赤城標”(《舟中曉望》),也分明是一幅曉行圖。他把羣舟争發和曉江景色一一寫入詩中,又表現得逸興遄飛,這和王維善寫静穆小景是不同的。

    孟詩的句法也頗特殊,他遣詞造句往往突出主位,像“我來如昨日,庭樹忽鳴蟬”(《題長安主人壁》),“予亦忘機者,田園在漢陰。因君故鄉去,遥寄式微吟”(《送辛大》),“羨君從此去,朝夕見鄉中。予亦離家久,南歸恨不同”(《洛中送奚三還揚州》),“殷勤爲訪桃源路,予亦歸來松子家”(《高池陽送朱一》),“人隨沙路向江村,予亦乘舟歸鹿門”(《夜歸鹿門歌》)。這些直抒胸臆的句法,表現出作者任真率直的風度。這一特點對李、杜也有影響。

    但另一方面他用字又很精警,如“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望洞庭湖贈張丞相》)中的“蒸”字和“撼”字,“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聯句》)中的“淡”字和“滴”字,都非常準確生動,可見他的語言能在自然中見精警。

    另外,詩人往往不以描寫那些特殊的自然景象爲滿足,不着重描寫個别的自然景物,而愛表現幅度較寬的大自然。尤其是愛以不寫爲寫,寫那些由現實而引起的想象中的東西,使詩作的表現範圍留有充分的餘地。像“泊舟潯陽郭,始見香爐峯”(《望廬山》),“暝帆何處宿,遥指落星灣”(《下贛石》),“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過故人莊》)等,都是如此。

    孟詩上述這些藝術特點,都與詩人的思想、感情和性格有着内在的聯繫。

    第四,孟詩更接近現實生活,寫得也比陶、阮以及陳子昂更明朗(但思想内容不很深刻),這也是詩歌創作的新動向。同時他的詩風有繼承有創造,率性任真處有的學陶,豪放曠逸有左思之風,同時對嵇康、鮑照、大小謝、陳子昂都有所繼承,並在此基礎上已形成了自己的豪逸風格,可以説已啓典型的盛唐詩風。他也有得力于民歌的地方(襄陽本是六朝民歌繁盛之處),如《問舟子》:“向夕問舟子,前程復幾多?灣頭正堪泊,淮裏足風波。”《大堤行》:“大堤行樂處,車馬相馳突。歲歲春草生,踏青二三月。王孫挾彈遊,遊女矜羅襪。攜手今莫同,江花爲誰發。”《鸚鵡洲送王九之江左》:“舟人牽錦纜,浣女結羅裳。月明全見蘆花白,風起遥聞杜若香,君行采采莫相忘。”這幾首詩寫得敞朗活潑,都很接近于民歌情韻。

    總之,就藝術風格而言,孟詩也有不少積極的因素,起着一定承前啓後的作用。不過他也存在一些根本的缺欠:題材狹隘,寄託不深。興象雖宏闊高遠,但也都有限。左思、嵇康、鮑照詩所表現的激烈反抗,陶淵明詩的金剛怒目式以及熱愛勞動與接近人民,陳子昂詩的寄慨遥深,關心時事之切,他都未能加以繼承和發展,这分明是受了他的人生經歷和世界觀的限制。其次,他五、七言絶句和五古、五律雖寫得比較成熟,而其它形式的詩却往往寫得不够精煉;詩的風格也顯得有些雜亂,有些詩在藝術表現力上比王維少欠含藴。第三,意境不高、感興較低沉的詩篇也不少,特别是一些與道士、上人應酬,有意標榜出世的詩,更是少有可取之處;另有一些作品風格平庸,王士禛曾謂其未能免俗。第四,孟詩從整體上説也還未能完全擺脱六朝初唐痕跡。單就句子而論,如“翠羽戲蘭苕,赤鱗動荷柄”(《晚春卧病寄張八》)等,也還是郭璞、謝朓的詩句;“垂柳金堤合,平沙翠幕連”(《上已洛中寄王九迥》)等,則是初唐體。

    總之,孟浩然的詩具有問世濟時的積極傾向,具有一定的風骨,意境也比較宏闊高遠,其上與左思、陶淵明、陳子昂等相聯繫,下對盛唐詩風有所啓發。從這點看,作用影響都不在王維之下。但其詩“未掣鯨魚碧海中”(杜甫《戲爲六絶句》),仍走着山水招隱的舊路,又有不少出世庸俗之作,自然不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四、結語

    總括來看,孟浩然還是一位具有積極用世思想的作家,在政治上屬于張九齡一派,並在一定程度上懷有拯濟蒼生的願望,决不與權貴妥協。因此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他仍不失爲一位思想品格較高的人物。古代歷史傳記家把他看成是不問世事的隱淪,並據小説家言把他政治上所遭遇的阻礙,説成是囀喉觸諱,命運不偶,這些都是不符合事實的。

    他的詩作以前也曾被一些人簡單化地歸屬于王維山水田園一派,而不去分析其思想傾向的複雜性,不去分析其與王維的不同點,甚至根據自己的思想傾向和藝術標準把他放在王維下,當作一個支流,一個陪襯,這也是很不妥的。因爲這樣一來,勢必會影響到對作家特有個性和貢獻的分析,從而也就很難反映文學發展的客觀規律。

    潘德輿云:“襄陽詩如‘東旭昇光芒,浦禽已驚聒。卧聞漁浦口,撓聲暗相撥。日出氣象分,始知江湖闊’、‘太虚生月暈,舟子知天風。挂席候明發,渺漫平湖中。中流見匡阜,勢壓九江雄。香爐初上日,瀑布噴成虹’,精力渾見,俯視一切,正不可徒以清言目之。”(《養一齋詩話》)這些話確有見地,孟浩然走向山水一路,雖夾有消極傾向,但詩中始終還存在積極問世的意願,這和王維山水詩的一味高蹈出世根本不同。王維所采取的態度則是和世事絶緣,化現實于虚幻。這就是孟浩然的山水詩之所以還存在慷慨悲涼的氣概、宏闊高遠的意境,之所以雖未擺脱山水招隱道路,但在某些方面仍繼承了左思、陶淵明、陳子昂優良傳統的原因所在,也就是我們認爲他在某些方面開啓了盛唐詩風,而不該把他附屬于王派的原因所在。

    不過我們也應該認清他的局限,這就是走山水招隱道路,不能進一步批判現實,寫出人民的疾苦,也未能暢抒個人的懷抱,表現明確的理想,這與詩人缺乏進步的批判精神,而自己又未能進一步接近人民和深入現實很有關係。這樣作爲一個詩人,自然就難以唱出時代的最強音。氣質使然,審美的志趣不同,這是不能苛求於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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