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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绝句精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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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士諤

    士諤,泰山人,登貞元元年進士第,累至宣歙巡官。元和初拜監察御史,坐誣李吉甫,出爲資州刺史。詩集一卷,今存。

    夜聽琵琶(三首録一)

    破撥聲繁恨已長,低鬟斂黛更摧藏。

    潺湲隴水聽難盡,並覺風沙繞畫樑。

    〔注〕撥:彈琵琶用撥,古有木撥、金撥、玉撥。《酉陽雜俎》:“開元中,段師能彈琵琶用皮弦,賀懷智破撥彈之,不能成聲。”  摧藏:唐太宗《詠琵琶》詩“摧藏千里態,掩抑幾重悲”。繞樑:《列子》:韓娥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音繞樑欐,三日不絶。

    〔釋〕首句寫彈,次句寫彈琵琶之人,三四句寫聽。隴水、風沙皆所聽之聲也。

    泛舟入後溪(二首録一)

    雨餘芳草净沙塵,水緑灘平一帶春。

    惟有啼鵑似留客,桃花深處更無人。

    〔釋〕一種極幽静之境爲詩人所得,寫來如見。

    楊巨源

    巨源字景山,河中人。貞元五年擢進士第,爲張弘靖從事,由秘書郎擢太常博士、禮部員外郎,出爲鳳翔少尹,復召除國子司業,年七十致仕歸。集五卷,今存一卷。

    和鍊師索秀才楊柳

    水邊楊柳麴塵絲,立馬煩君折一枝。

    惟有春風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

    〔注〕鍊師:《唐六典》:“道士有三號,曰法師,曰威儀師,曰律師,其德高思精者,謂之鍊師。”按“鍊”或作“練”。  麴塵:《禮記·月令》:“薦鞠衣於先帝,告桑事。”注:“如鞠塵色。”《周禮·天官》内司服“鞠衣”。鄭司農云:“鞠衣,黄桑服也。色如鞠塵,象桑葉始生。”按詩人詠柳,多用“麴塵”,即“鞠塵”。柳葉初生色淡黄與新桑葉色同。“鞠”即“菊”,菊花色黄。“鞠”、“麴”、“菊”皆同“匊”聲,故可通用。塵者,菊蕊如塵細也。

    〔釋〕宋謝枋得評曰:“楊柳已折,生意何在,春風披拂如有殷勤愛惜之心焉,此無情似有情也。仁人君子常以天地生物之心爲心,興哀於無用之地,垂德於不報之所,與春風吹斷柳何異。”按謝氏此評,於詩人用意推闡至極,讀詩中三四句,確有寓意。謝氏以比仁人君子應物之心,雖不免過高,然亦題中所有之義也。

    令狐楚

    楚字殻士,宜州華原人。貞元七年及第,授右拾遺。憲宗時累擢職方員外郎、知制誥,皇甫镈薦爲翰林學士,進中書舍人,以黨镈及李逢吉而逐裴度,頗干清議。敬宗時,内爲尚書僕射,外爲諸鎮節度,所至皆有善政,卒於山南西道節度使。楚爲人外嚴重而中寬厚,待士有禮,門無雜賓。有文集一百三十卷,詩歌一卷,今佚。

    長相思(二首録一)

    幾度春眠覺,紗窗曉望迷。

    朦朧殘夢裏,猶自在遼西。

    從軍行(五首録一)

    胡風千里驚,漢月五更明。

    縱有還家夢,猶聞出塞聲。

    〔釋〕前首寫征人婦念征人,後首寫征人思家。兩首皆從夢説,征人婦夢醒猶似夢中,征人則夢中猶聞出塞聲,均善體人情之作。

    少年行(四首録一)

    少小邊州慣放狂,驏騎蕃馬射黄羊。

    如今年老無筋力,獨倚營門數雁行。

    〔注〕驏:《正字通》:“驏,鉏板切,棧上聲。馬不施鞍轡爲驏。”  黄羊:《新唐書·回鶻傳》:“黠戛斯,古堅昆國也。其獸有野馬、骨咄、黄羊。”

    〔釋〕此以老少對照説,自然感慨。數雁行,思歸南也。

    裴度

    度字中立,河東聞喜人。貞元中擢第,累遷司封員外郎、知制誥。田弘正獻魏博六州於朝,憲宗遣度宣諭,魏人懼服。淮蔡作亂,度力請討賊,詔以度充淮西宣慰招討使。事平封晉國公,復知政事,爲皇甫镈所構,出爲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穆宗即位,入爲中書侍郎、平章事,旋爲李逢吉所間,罷爲山南西道節度使。寶曆中復入輔政,帝崩,定策誅劉克明等,迎立文宗。牛僧孺、李宗閔以度功高忌之,罷爲山南東道節度使,徙東都留守。時閹竪擅權,紳道喪,度不復有經濟意,乃治第東都,作别墅曰緑野堂,與白居易、劉禹錫觴詠其間。開成拜中書令,尋復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固辭不允,至鎮病甚,乞還東都養病,詔許還京,卒,贈太傅。度風采俊爽,占對雄辯,出入中外,經事四朝,以身繫國之安危者二十年。有集二卷,今存詩一卷。

    傍水閒行

    閒餘何事覺身輕,暫脱朝衣傍水行。

    鷗鳥亦知人意静,故來相近不相驚。

    〔釋〕《世説新語》:“簡文入華林園,顧謂左右曰:‘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間想也。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李白詩有“心静海鷗知”句。裴度此詩有物我同適之趣,與簡文語、李白詩同意。裴度之時朝中牛、李兩黨之争甚烈,度介乎其間,屢被排擯。此詩殆有苦於世紛而思反初服之意。暫脱朝衣,便覺鷗鳥亦不驚猜,則朝衣之當脱也可知矣。

    韓愈

    愈字退之,南陽人。少孤,刻苦爲學,盡通六經百家。貞元八年擢進士第,才高又好直言,累被黜貶。初爲監察御史上疏極論時事,貶陽山令。元和中再爲博士,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轉考功,知制誥,進中書舍人,又改庶子。裴度討淮西請愈爲行軍司馬,以功遷刑部侍郎,諫迎佛骨,謫刺史潮州,移袁州。穆宗即位,召愈拜國子祭酒,兵部侍郎,使王廷凑歸轉吏部,爲時宰所構,罷爲兵部侍郎,尋復吏部卒。贈禮部尚書,謚曰文。文自魏晉來拘偶對,體日衰,至愈一返之古,而爲詩豪放,不避粗險,格之變亦自愈始。有集四十卷、外集遺文十卷,今存。

    題楚昭王廟

    丘墳滿目衣冠盡,城闕連雲草樹荒。

    猶有國人懷舊德,一間茅屋祭昭王。

    〔注〕昭王:韓愈外集有記宜城驛云:“驛東北有井,傳是昭王井。井東北數十步,有楚昭王廟。高木萬株,舊廟屋極宏盛,今惟草屋一區。然問左側人,尚云每歲十月,民相率聚祭其前。”按《史記·楚世家》:“平王卒,乃立太子珍,是爲昭王。”

    〔釋〕此詩首二句有今昔之感,三四句則記事之詞,“懷舊德”之詞,乃韓氏所設想,昭王實無何舊德可懷。

    晚春

    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

    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

    〔釋〕玩三四兩句,詩人似有所諷,但不知究何所指。

    盆池(五首録二)

    老翁真個似童兒,汲井埋盆作小池。

    一夜青蛙鳴到曉,恰如方口釣魚時。

    〔注〕方口:愈《和盧雲夫送盤谷子詩》有“平沙緑浪榜方口”句,注家謂即在盤谷。文集《送李願歸盤谷序》謂“太行之南有盤谷”。

    池光天影共青青,拍岸才添水數瓶。

    且待夜深明月去,試看涵泳幾多星。

    〔釋〕此題極小,詩人於小中見大,故説來不覺其小。

    王涯

    涯字廣津,太原人。博學工屬文,貞元中擢進士第,又舉宏詞,調藍田尉,以左拾遺爲翰林學士進起居舍人。憲宗元和初,貶虢州司馬,徙袁州刺史,以兵部員外郎召知制誥,再爲翰林學士,累遷工部侍郎,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尋罷,再遷吏部侍郎。穆宗立,出涯爲劍南、東川節度使,長慶三年,入爲御史大夫,遷户部尚書,鹽鐵轉運使。敬宗寶曆時,復出領山南西道節度使。文宗嗣位,召拜太常卿,以吏部尚書總鹽鐵,歲中進尚書右僕射代郡公,久之,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檢校司空兼門下侍郎。李訓敗,乃及禍。集十卷,今佚。

    閨人贈遠(五首)

    花明綺陌春,柳拂御溝新。

    爲報遼陽客,流芳不待人。

    遠戍功名薄,幽閨年貌傷。

    妝成對春樹,不語淚千行。

    啼鶯緑樹深,語燕雕樑晚。

    不省出門行,沙場知近遠。

    形影一朝别,烟波千里分。

    君看望君處,只是起行雲。

    洞房今夜月,如練復如霜。

    爲照離人恨,亭亭到曉光。

    〔釋〕五首含思宛轉,極盡閨人念遠之情。

    愁思(二首録一)

    網軒涼吹動輕衣,夜聽更長玉漏稀。

    月度天河光轉濕,鵲驚秋樹葉頻飛。

    〔釋〕詩語但説秋夜聞見而所思即在言外,蓋景爲情設,情以物動,景中即有情,且無此情亦不感此景也。

    陳羽

    羽江東人,登貞元進士第,歷官樂宫尉佐。詩集一卷,今存。

    梁城老人怨

    朝爲耕種人,暮作刀槍鬼。

    相看父子血,共染城壕水。

    〔釋〕讀此二十字,真不知是何世界。

    旅次沔陽聞克復而用師者

    窮兵黷武,因書簡之

    江上煙消漢水清,王師大破緑林兵。

    干戈用盡人成血,韓信空傳壯士名。

    〔釋〕此詩之緑林兵,當指黄巢起義師。考巢於僖宗李儇乾符六年攻襄陽大敗,復攻鄂州,東走安徽。其時唐將每於攻克一地,便大肆劫掠。此詩或即因此而作。

    吴城覽古

    吴王舊國水煙空,香徑無人蘭葉紅。

    春色似憐歌舞地,年年先發館娃宫。

    〔注〕香徑:《香譜》:“吴王闔閭起響屧廊,采香徑。”  館娃宫:《吴郡志》:“靈岩山在平江府城西,吴王别苑在焉,有館娃宫。”

    小江驛送陸侍御歸湖上山

    鶴唳天邊秋水空,荻花蘆葉起西風。

    今夜渡江何處宿,會稽山在月明中。

    戲題山居(二首録一)

    雲蓋秋松幽洞近,水穿危石亂山深。

    門前自有千竿竹,免向人家看竹林。

    〔注〕看竹:《晉書·王徽之傳》:“吴中一士大夫家有好竹,欲觀之。徽之坐輿造竹下,諷嘯良久。”

    〔釋〕此詩深得山居之趣。看竹本晉人韻事,而詩言“自有千竿竹”,“免向人家看竹林”,則韻更高於徽之。

    歐陽詹

    詹字行周,晉江人。常衮薦之始舉進士,官國子監四門助教。集十卷,今存。

    贈魯山李明府

    外户通宵不閉關,抱孫弄子萬家閒。

    若將邑號稱賢宰,又是皇唐李魯山。

    〔注〕外户:《禮記·禮運》:“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閉,是謂大同。”  魯山:《唐書·元德秀傳》:“舉進士,爲魯山令,所得俸禄悉衣食人之孤遺者,歲滿笥餘一縑,駕柴車去。天下高其行不名,謂之元魯山。”皮日休《七愛詩序》:“鎮澆俗者必有真吏,以元魯山爲真吏焉。”

    〔釋〕此誦李明府政績如元德秀。元爲魯山令有德政,人以縣名名之,李亦爲魯山令,故曰“若將邑號稱賢宰”,則“又是皇唐李魯山”也。

    題王明府郊亭

    日日郊亭啓竹扉,論桑勸穡是常機。

    山城要得牛羊下,方與農人分背歸。

    〔注〕牛羊下:《詩經·王風·君子於役》:“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釋〕此美王明府勤於民事也。封建社會縣令爲親民之官,勸農桑乃其職責,王明府日在郊亭與農人親近,故詩人美之。

    泉州赴上都留别舍弟及故人

    天長地闊多歧路,身即飛蓬共水萍。

    匹馬將驅豈容易,弟兄親故滿離亭。

    柳宗元

    宗元字子厚,河東人。登進士第,應舉宏辭,授校書郎,調藍田尉。貞元十九年,爲監察御史裏行,王叔文、韋執誼用事,尤奇待宗元,擢尚書禮部員外郎。會叔文敗,貶永州司馬。宗元少精警絶倫,爲文章雄深雅健,踔厲風發,爲當時流輩所推仰,既罹竄逐,涉履蠻瘴,居閒益自刻苦,其堙厄感鬱,一寓諸文,讀者爲之悲惻。元和十年,移柳州刺史。江嶺間爲進士者走數千裏從宗元游,經指授者爲文辭皆有法。世號柳柳州。元和十四年卒,年四十七。集四十五卷,今存。

    江雪

    千山鳥飛絶,萬徑人踪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釋〕顧璘評曰:“絶唱,雪景如在目前。”按此詩讀之便有寒意,故古今傳誦不絶。

    柳州二月

    宦情羈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轉迷。

    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

    〔釋〕宗元因王叔文黨被貶柳州,非其罪也。此詩不言遠謫之苦而一種無可奈何之情,於二十八字中見之。

    劉禹錫

    禹錫字夢得,彭城人。貞元九年擢進士第,登博學宏詞科,從事淮南幕府,入爲監察御史。王叔文用事,引禹錫入禁中,與之圖議,言無不從,轉屯田員外郎,判度支鹽鐵案。叔文敗,坐貶連州刺史,在道貶朗州司馬。落魄不自聊,吐詞多諷託幽遠。蠻俗好巫,嘗依騷人之旨,倚其聲作《竹枝詞》十餘篇,武陵谿洞間悉歌之。居十年召還,將置之郎署,以作《玄都觀看花》詩,涉譏忿,執政不悦,復刺播州。裴度以母老爲言,改連州,徙夔、和二州,久之徵入爲主客郎中,又以作《重游玄都觀》詩,出分司東都。度仍薦爲禮部郎中,集賢直學士。度罷,出刺蘇州,徙汝、同二州。會昌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年七十二。集三十卷、外集十卷,今存。

    經檀道濟故壘

    萬里長城壞,荒營野草秋。

    秣陵多士女,猶唱白符鳩。

    〔注〕檀道濟:《南史·檀道濟傳》:“元嘉十二年,召道濟入朝。十三年春將遣還鎮,下渚未發,有似鷦鳥集船悲鳴,會上疾動,義康矯詔召入祖道,收付廷尉,及其子八人並誅。時人歌曰:‘可憐白鳧鳩,枉殺檀江州。’”按《宋書·道濟傳》:“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朝廷疑畏之。帝疾篤,彭城王義康召入朝,收而誅之。道濟見收,怒目如炬,脱幘投地曰:‘乃復壞汝萬里長城!’”  秣陵:《太平寰宇記》引《金陵圖經》:“秦并天下,望氣者言江東有天子氣,乃鑿地脈,斷連岡,因改金陵爲秣陵。”  白符鳩:《晉書·樂志》:“《拂舞》出自江左。舊云《吴舞》。楊泓序云:‘自到江南見《白符鳩舞》,或言《白鳧鳩舞》,云有此來數十年,察其詞旨,乃是吴人患孫皓虐政,思屬晉也。’”又《南齊書·樂志》:“《舞叙》云:‘《白符》或云《白符鳩舞》,出江南。白者,金行,符,合也,鳩亦合也。符、鳩雖異,其義是同。’”

    〔釋〕此詩末句即用當時人歌,但當時何以用白鳧鳩,其義難明。高步瀛《唐宋詞舉要》注引《晉書·樂志》《拂舞》歌詩五篇,一曰《白鳩篇》,二曰《濟濟篇》,謂“時人歌道濟,取喻白符鳩,蓋隱寓濟字歟”。按《拂舞》歌詩《濟濟》與《白鳩》爲不同之詩篇,時人歌用《白符鳩》,非用《濟濟》,何云隱寓道濟之名。此歌之意實指義康,豈以孫皓之虐比義康邪?禹錫詩用當時人歌亦言秣陵士女,至今不忘道濟有功而被義康枉殺也。

    答表臣贈别(二首録一)

    嘶馬立未還,行舟路將轉。

    江頭暝色深,揮袖依稀見。

    始發鄂渚寄表臣(二首)

    祖帳管絃絶,客帆西風生。

    回車已不見,猶聽馬嘶聲。

    〔注〕祖帳:餞别所設之席。

    曉發柳林戍,遥城聞五鼓。

    憶與故人眠,此時猶晤語。

    出鄂州界懷表臣(二首録一)

    夢覺疑連榻,舟行忽千里。

    不見黄鶴樓,寒沙雪相似。

    〔釋〕表臣名程,敬宗時宰相。禹錫此數詩於朋友相得不忍分離之情,委曲説出。真摯之意,千載猶新。

    石頭城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

    〔注〕本篇與後之《烏衣巷》、《臺城》均録自《金陵五首》。石頭城:《元和郡縣志》:“江南道潤州上元縣:石頭城在縣西四里,即楚之金陵城也。吴改爲石頭城。”  淮水:即秦淮河。女墻:《釋名》釋宫室:“城上垣曰睥睨,亦曰女墻,言其卑小,比於城,若女子之於丈夫也。”

    〔釋〕但寫今昔之山、水、明月,而人情興衰之感即寓其中。

    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注〕烏衣巷:《輿地紀勝》:“江南東路建康府烏衣巷,在秦淮南,去朱雀橋不遠。《晉志》云:王導自卜烏衣宅,宋時諸謝烏衣之聚,並此巷也。”  朱雀橋:《六朝事迹》:“晉咸康二年作朱雀門,新立朱雀浮航,在縣城東南四里,對朱雀門,南渡淮水,亦名朱雀橋。”

    〔釋〕三四兩句詩意甚明,蓋從燕子身上表現今昔之不同。而《峴傭説詩》乃謂“若作燕子他去便呆,蓋燕子仍入此堂,王謝零落,已化爲尋常百姓矣。如此則感慨無窮,用筆極曲”。其説真曲,詩人不如此也。説詩者每曲解詩人之意,舉此一例,以概其餘。

    臺城

    臺城六代競豪華,結綺臨春事最奢。

    萬户千門成野草,只緣一曲後庭花。

    〔注〕臺城:洪邁《容齋隨筆》:“晉宋間謂朝廷禁近爲臺,故稱禁城爲臺城。”又《景定建康志》:“臺城一曰苑城,本吴後苑城,晉成帝咸和中新宫成,名建康宫,即所謂臺城也。”  結綺、臨春:《南史·張貴妃傳》:“至德二年,於光昭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高數十丈,飾以金玉,間以珠翠。”又曰:“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  萬户千門:《漢書》:“孝武作建章宫爲千門萬户。”  後庭花:《隋書·樂志》:“陳後主於清樂中造《黄驪留》及《玉樹後庭花》、《金釵兩鬢垂》等曲,與倖臣等制其歌詞,綺艷相高,極於淫蕩,男女唱和,其音甚哀。”

    〔釋〕馮班謂:“陳亡則江南王氣盡矣。首句自六代説起,不止傷陳叔寶也。”按禹錫《金陵五題》,此所録三首皆有懲前毖後之意。詩人見盛衰無常而當其盛時,恣情逸樂之帝王以及豪門貴族,曾不知警戒,大可傷憫,故借往事,再三唱嘆,冀今人知所畏憚而稍加斂抑也。否則古人興廢成敗與詩人何關,而往復低迴如此。

    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注〕朗州:《隋書·地理志》:“武陵郡平陳爲朗州。”按禹錫貶爲朗州司馬,歷十年之久。

    再游玄都觀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净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釋〕禹錫《再游玄都觀》詩有《序》云:“余貞元二十一年爲屯田員外郎,時此觀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尋貶朗州司馬。居十年,召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如紅霞,遂有前篇,以志一時之事,旋又出牧。今十有四年復爲主客郎中,重游玄都觀,盪然無復一樹,惟兔葵燕麥動摇於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後游。時大和二年三月也。”按禹錫因王叔文事被貶朗州,十年之後,朝中另换一番人物,故有“盡是劉郎去後栽”之句,以見朝政翻覆無常,語含譏諷,是以又爲權貴所不喜,再貶播州,易連州,徙夔州,十四年始入爲主客郎中,又因再游詩爲“權近聞者,益薄其行”,遂被分司東都閒散之地。考此兩詩所關,前後二十餘年,禹錫雖被貶斥而終不屈服,其蔑視權貴而輕禄位如此。白居易序其詩,以詩豪稱之,謂“其鋒森然,少敢當者”。語雖論詩,實人格之品題也。

    與歌者米嘉榮

    唱得涼州意外聲,舊人惟數米嘉榮。

    近來時世輕先輩,好染髭須事後生。

    〔注〕涼州:《樂府詩集》引《樂苑》:“《涼州》,宫調曲,開元中西涼府都督郭知運進。”

    聽舊宫人穆氏唱歌

    曾隨織女渡天河,記得雲間第一歌。

    休唱貞元供奉曲,當時朝士已無多。

    〔注〕貞元:唐德宗李適年號。

    與歌者何戡

    二十餘年别帝京,重聞天樂不勝情。

    舊人惟有何戡在,更與殷勤唱渭城。

    〔注〕渭城:即王維《送元二使安西》詩,首句曰“渭城朝雨浥輕塵”,因號《渭城曲》。

    〔釋〕劉克莊謂“夢得詩雄渾蒼老,尤多感慨之句”。此三詩皆聽歌有感之作。米嘉榮乃長慶間歌人,及今已老,故感其不爲新進少年所重,而以“好染髭須”戲之。穆氏乃宫中歌者,故有“織女”、“天河”、“雲間第一歌”等語,而感於貞元朝士無多,以見朝政反覆,與《再游玄都觀》詩同意。何戡則二十年前舊人之僅存者,亦以感時世滄桑也。禹錫詩多感慨,亦由其身世多故使然也。

    蹋歌詞(四首録二)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連袂行。

    唱盡新詞歡不見,紅霞映樹鷓鴣鳴。

    新詞宛轉遞相傳,振袖傾鬟風露前。

    月落烏啼雲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鈿。

    〔注〕蹋歌:《唐書·樂志》:“宣宗時有葱嶺西曲,士女踏歌爲隊,亦作蹋歌。”按《踏歌》有出於宫廷者,《舊唐書·睿宗紀》“上元夜,上皇御安福門觀燈,出内人連袂踏歌,縱百寮觀之”是也。有出於民間者,《宣和書譜》:“南方風俗,中秋夜,婦人相持踏歌,婆娑月影中,最爲盛集。”據此則唐、宋皆有之,大抵連袂踏足而歌,故曰“踏歌”。宋時歌舞曲有《轉踏》,亦曰《傳踏》。鄭僅所作,其放隊詞即全用禹錫“新詞宛轉”一首爲之,可見此體與踏歌之關係。

    竹枝詞(九首録五)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

    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情。

    〔注〕《樂府詩集》:“《竹枝》本出於巴、渝,唐貞元中,劉禹錫在沅湘,以俚歌鄙陋,乃依騷人《九歌》作《竹枝》新詞九章,教里中兒歌之,由是盛於貞元、元和間。”  白鹽山:《水經·江水注》:“江水又東逕廣溪峽,斯乃三峽之首也。其間三十里,頽岩倚木,厥勢殆交,北岸山上有神淵,淵北有白鹽崖,高可千餘丈,俯臨神淵,土人見其高白,故因名之。”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日出三竿春霧消,江頭蜀客駐蘭橈。

    憑寄狂夫書一紙,住在成都萬里橋。

    〔注〕萬里橋:《華陽國志》:“蜀郡城南有江橋南渡曰萬里橋。”

    瞿唐嘈嘈十二灘,此中道路古來難。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

    〔注〕瞿唐:《寰宇記》:“瞿唐在夔州東一里,連崖千丈,奔波電激,舟人爲之恐懼。”又《水經注》:“峽中有瞿塘、黄龕二灘,夏水迴復,沿溯所忌。”  十二灘:未詳其名。

    巫峽蒼蒼烟雨時,清猿啼在最高枝。

    個裏愁人腸自斷,由來不是此聲悲。

    〔注〕巫峽:《水經注》:“江水又東逕巫峽……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悽异,空谷傳響,哀轉久絶。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釋〕劉禹錫《竹枝詞序》曰:“四方之歌,異音而同樂。歲正月,余來建平(按:朗州,漢爲武陵郡,王莽時改曰建平,即今湖南武陵縣),里中兒聯歌《竹枝》,吹短笛,擊鼓以赴節。歌者揚袂雎舞,以曲多爲賢。聆其音,中黄鐘之羽,卒章激訐如吴聲。雖傖佇不可分,而含思宛轉,有淇澳之艷。昔屈原居沅湘間,其民迎神,詞多鄙陋,乃作《九歌》,到於今荆楚歌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詞》九篇,俾善歌者颺之,附於末,後之聆《巴歈》,知變風之自焉。”按據此,知禹錫所作,實仿自民歌,所謂“含思宛轉”,蓋詞意多抒寫恩怨。但原詞樸質,禹錫爲之加工,以成今式耳。九首特效《九歌》,則文人好古之習。

    竹枝詞(二首録一)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釋〕“晴”雙關“情”字,樂府多有此法,如《子夜歌》之以“絲”雙關“思”,“蓮”雙關“憐”。《讀曲歌》之“碑”雙關“悲”,“蹄”雙關“啼”皆是。

    楊柳枝詞(十一首録二)

    花萼樓前初種時,美人樓上鬥腰支。

    如今抛擲長街裏,露葉如啼欲恨誰。

    〔注〕花萼樓:《唐書·讓皇帝憲傳》:先天後,以隆慶舊邸爲興慶宫,於宫西南置樓。其西署曰花萼相輝之樓,南曰勤政務本之樓,聞諸王樂,必亟召昇樓,與同榻坐。

    城外春風吹酒旗,行人揮袂日西時。

    長安陌上無窮樹,惟有垂楊管别離。

    〔釋〕《楊柳枝詞》蓋即古《横吹曲》之《折楊柳》。其詞託意楊柳以寫離情,或感嘆盛衰。今録禹錫兩首,前者以柳比人,後者即寫離别,不可但作單純詠物詩看。

    浪淘沙(九首録一)

    日照澄洲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隈。

    美人首飾侯王印,盡是沙中浪底來。

    〔注〕淘金:《桂嶺虞衡志》:“生金出西南州峒,生山谷田野沙土中。峒民以淘沙爲生,坯土出之,自然融結成顆。”又《唐書·南詔傳》:“長川諸山往往有金,或披沙得之。”

    〔釋〕《浪淘沙詞》,始於白居易、劉禹錫,大抵描寫風沙推移,以見人世變遷無定,或則託意男女恩怨之詞。禹錫此首乃言淘沙揀金之勞,而美人、侯王或未知也。

    張仲素

    仲素字繪之,河間人。憲宗時爲翰林學士,後終中書舍人。

    春閨思(三首録一)

    裊裊城邊柳,青青陌上桑。

    提籠忘采葉,昨夜夢漁陽。

    〔注〕漁陽:《漢書·地理志》:“漁陽郡,秦置,莽曰通路,屬幽州。”《文獻通考·輿地考》:“薊州:秦置漁陽郡,二漢因之,隋文帝徙元州於此,並立總管府。煬帝初廢,置漁陽郡,唐屬幽州。”

    〔釋〕楊慎謂“從《卷耳》首章翻出”。按《詩經·周南·卷耳》首章曰:“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孔疏謂“頃筐易盈之器而不能滿者,由此人志有所念,憂思不在於此故也”。“夢漁陽”,閨人之夫方戍漁陽,備契丹也。

    秋閨思(二首)

    碧窗斜日藹深暉,愁聽寒螀淚濕衣。

    夢裏分明見關塞,不知何路向金微。

    〔注〕金微:《後漢書·和帝紀》:“大將軍竇憲遣左校尉耿夔出居延塞,圍北單于於金微山。”

    秋天一夜静無雲,斷續鴻聲到曉聞。

    欲寄征人問消息,居延城外又移軍。

    〔注〕居延:《漢書·地理志》:“張掖郡有居延縣。”

    〔釋〕兩詩首二句皆寫秋,三四句皆寫閨情。

    塞下曲(五首録一)

    獵馬千群雁幾雙,燕然山下碧油幢。

    傳聲漠北單于破,火照旌旗夜受降。

    〔注〕燕然山:後漢竇憲追單于至燕然山勒石紀功。

    崔護

    護字殷功,博陵人。貞元十二年登第,終嶺南節度使。

    題都城南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只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釋〕此詩傳有本事,見《唐詩紀事》。《紀事》稱“護舉進士不第,清明獨游都城南,得村居花木叢萃,叩門久,有女子自門隙問之。對曰:‘尋春獨行,酒渴求飲。’女子啓關,以盂水至,獨倚小桃柯佇立,而意屬殊厚。崔辭起,送至門,如不勝情而入,後絶不復至。及來歲清明,徑往尋之,門庭如故而户扃鎖矣。因題‘去年今日此門中’之詩於其左扉。”沈括《夢溪筆談》謂崔後以此詩第三句意未全,語未工,改作“人面只今何處去”,至今所傳有此兩本。唐人作詩不恤重字,取語意爲主。後人以其有兩今字,故多用“人面不知何處去”句。今按沈説是也。此詩不但重今字,人面桃花亦重用,“只今”正與下句“依舊”相映生情,且作“不知何處去”五字一意,故知不然。

    皇甫松

    新安人,湜之子,自稱檀欒子。今存詩十三首。

    浪淘沙(二首録一)

    灘頭細草接疏林,浪惡罾船半欲沉。

    宿鷺眠洲非舊浦,去年沙嘴是江心。

    〔釋〕此亦人世遷移之情而筆有畫意。

    吕温

    温字和叔,一字化光,河中人。貞元中連中兩科。德宗召爲集賢校書,後爲治書御史,因善王叔文,遷爲左拾遺,以侍御史使吐蕃,元和元年乃還。柳宗元等皆坐叔文貶,獨温得免,進户部員外郎,與竇群、羊士諤相昵。群爲御史中丞,薦温知雜事。士諤爲御史,宰相李吉甫持之不報。温乘間奏吉甫陰事,詰辯皆妄,貶均州刺史,議者不厭,再貶道州,久之徙衡州卒。集十卷,今存。

    將赴衡州酬别江華毛令

    布帛精粗任土宜,疲人識信每先期。

    明朝别後無他囑,雖是蒲鞭也莫施。

    〔注〕江華:江華乃道州屬縣,唐屬江南道。土宜:《周禮·土方氏》:“以辨土宜。”  疲人:白居易有“敢辭爲俗吏,且願活疲民”詩句,“疲人”即“疲民”,唐人避李世民諱,或改“民”作“人”也。按“疲民”字出《周禮·大司寇》:“以嘉石平罷民。”“罷”即“疲”字,彼文所言乃指罷惰之民,與此詩意不合。此詩所指乃疲勞義。“疲人”即勞民也。蒲鞭:《後漢書·劉寬傳》:“典歷三郡,温仁多恕,吏人有過,但用蒲鞭罰之,示辱而已。”

    〔釋〕此吕温將去道州,臨别戒江華毛縣令之詩也。詩中表現一片愷悌君子之心。蓋言布帛精粗乃土産之物宜,縣令不當專取精者,且此等疲勞之民本知守信,先期交納,縣令不必急催。末句且囑其雖蒲鞭示辱亦可不用也。

    宗禮欲往桂州苦雨因以戲贈

    農人辛苦緑苗齊,正愛梅天水滿堤。

    知汝使車行意速,但令驄馬着障泥。

    〔注〕障泥:《晉書·王濟傳》:“濟善解馬性,嘗乘一馬,着連干障泥,前有水,終不肯渡。濟云:‘此必惜障泥。’使人解去便渡。”

    〔釋〕此詩寫農民與達官對於雨之心情不同,題曰“戲贈”,實以譏之也。

    貞元十四年旱甚見權門移芍藥

    緑原青隴漸成塵,汲井開園日日新。

    四月帶花移芍藥,不知憂國是何人。

    〔釋〕此詩亦寫農民與權貴遇旱之心情不同,末句直是譴責之詞。按唐制每年二月一日,以農務方興,令百寮具則天大聖皇后所删定《兆人本業記》進呈。吕温有《代文武百寮進農書表》,有曰:“經始歲功,導揚生德。徵有司之舊典,奉先後之遺文。深居穆清,親覽奥妙。匪崇朝而盡更田畝,不出户而遍洽人情。見捽草抔土之艱,知寒耕熱耘之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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