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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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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渊亭军门

    徐鹾副星槎自天津附招商局轮船南返,刘渊亭军门陛见回,亦附此船至上海。

    鹾副近前问越南战事,不肯言。但呜咽流涕曰:“近越南主为法夷所禁制,名曰王,实不得有为于其国。将来生死未可知,旧君如是,夫复何言?”固问之,则曰:“兵事最忌牵制,余此次力御法夷,所缺者军食耳。若皇上但助饷,不发兵,听余一人与法战,则越南可望保全,西贡或可望收复。余尝生擒其名将一人,曰李威利,阵斩其三大将,杀获其小头目数十。法夷颇惧,有退志。自岑官保出关后,名为救助,阴实辖制。余不敢开罪宫保,遇事不得不参酌,而意见多不同,可否恒难定。用兵一步百变,况与法战,尤不可以常情度,必待反复计议而行,未有不失机宜者。余自是惟求不败而已,不能再立奇功也。且宫保御军不及从前严厉,将士骄纵已极。甚至强取财物,淫占妇女。越南人颇苦之,渐有向法之志。可惜皇上费数千万军饷,丧多少兵将。余亦竭尽数年功力,而越南卒归法有,言之实为痛心。”

    又问前屡胜法用何策?曰:“夷人炮火之利,人所共知。若出大队与战,必败多胜少。予则零星布阵,或三五人为一队,或七八人为一队,千人可列十里。或在其前诱之,或从其中扰之,或绕其后惊之。予兵皆善走,彼追则奔入小路,彼止则出。夷人性躁急,不耐久,必极力追杀。予俟其炮尽勇衰,然后合围击之,法故常以此败去。予无他长,亦善走,奔马往往不能及。”鹾副闻而太息,为予详述之。

    予向阅《申报》,叙法自丧李威利后,军士皆有怯心。其驸马某为将佐,元帅命出师,流涕不肯奉令。问故,曰:“余前与刘某战,仿佛见其形长八九尺,凶猛如恶神模样,兵士皆青面獠牙,喝一声我军手足俱软,枪炮不能放,刀剑堕在地,是以大败回,买不敢再往。”

    元帅曰:“不遵令当斩。”曰:“斩亦甘心,尸首犹可返国。若与刘某战,则血肉飞洒,化为尘埃矣。”元帅无奈之何,以其驸马系归法王治罪。时军士皆新调至,闻而心动。是日出阵,全军溃败,元帅仅以身免云。

    《申报》者,通商后,英夷在上海设一馆,请人往各处探访近事,列报中,卖与人阅,以射利者也。外洋一气,断不肯故暴其短,以贻中国耻笑,所言不虚可知。司马仲达畏蜀如虎,宜乎!

    讲和时,法夷必欲皇上召军门入关也。军门名永福,渊亭乃其号。以仗义而起,讨法夷,保越南,人称之曰“刘义”,其旗黑,又呼之为“黑旗兵”。闻出阵一女随,亦善战,有木兰风。

    *徐广缙

    道光二十九年,徐广缙为两广总督,叶名琛为广东巡抚。英夷兵船泊虎门外,使人来言曰:“二十七年,两广总督耆英,许我二年后入城往来,今宜践约。”逼徐、叶二公允答。二公谓:“许之,恐生他变;不许,恐启衅端。”方计议间,粤人已出无名告示,高张城外洋行门首。先痛骂官长,贪生畏死,靦然人面,低首犬羊,毫无羞愧,罪皆可杀。后痛骂英夷,生同畜类,恶甚虎狼,流毒中国,贪饕无厌,人人愤怒,思食汝肉而寝汝皮,汝能挟制我皇上,不能挟制我百姓。如敢入城,则焚毁汝舟舰,歼杀汝族类,不许你一禽一兽回国。须臾聚乡民四五十万,莫不拔刀架炮以待。

    英夷惧甚,飞使入京,要挟宣宗下旨严谕官兵,不然攻破各口,再攻天津。宣宗不得已,使军机廷寄两广督抚,允其入城,不许百姓滋事。徐公接读,曰:“如是则粤人愈愤,激变在须臾矣。”遂矫旨全更其文曰:“谕尔督抚,不准英夷入城,如其恃强,该督抚即帅师与之血战,不得畏懦以取罪戾。”持示叶公,谓之曰:“今日之事,我愿乘一舰至虎门,要其头目过船,以此文示之,不从,即回。公可谕炮台开炮,击沉我舟,我死,其头目亦死。头目死,彼兵必乱。公以重军击之,必获大胜,如是而中国之气稍吐矣。请公为其难,我为其易。”说毕遂行。叶公旋调十万兵以俟。

    徐公至虎门,使通事往,复命辰刻来会。过巳未至,徐公命缚通事杀之,谓:“夷务之坏,实由汝辈为汉奸。”通事叩头泣求曰:“免我罪,请彼即至。”徐公暂放之,果至。示以廷寄,谓之曰:“不从,即开战,无他言。”英酋素见督抚怯懦,可以迫挟。不意徐公倔强如是,亦惧。且恐犯粤人怒,则容存无地,遂允不入城。徐公曰:“空言无凭。”即具照会至。并加告示,谓两国永好,入城之说,可毋容议。事既定,并章入奏。内有云:“臣徐广缙擅改圣旨,罪当诛,请交部严议。”

    宣宗得奏,大悦曰:“数年诸臣委糜,无一人能伸国威,此事非独无罪,且有大功。”亟下诏褒美,酬封徐子爵,叶男爵云。

    是役也,徐公实阴倚粤人之势,以挟服英夷。然事变难测,非置生死于度外,焉能成功?为国忘身,真忠臣也。日后讨发逆,所部皆精卒。为林文忠募粤人练成者,不善调度,一败溃散,尽变为贼,将略非所长,论者惜之。

    *中山王后裔

    某将军,侯爵,无子。由某省入觐,舟过金陵,泊莫愁湖侧。见渔船中一孩子,可岁馀,极伶俐,甚爱之。使人谓其父曰:“肯与我为子,当赠金五百两。”其父嗜利,许之。其母不愿,然无如其父何。至抱去时,向左肘咬下肉一脔,以为他日证据,将军遂冒为己子,即某公也。数年,将军卒,某袭侯爵。年未三十,为山东巡抚。

    其父耗去所得金,身后仍赤贫。其母访知其子已抚山东,奔至首府具禀,谓:“今巡抚乃我子,今已贵,宜迎养署中。”首府不敢隐,见某公白之。某公怒,谓无此事。且骂首府模糊。首府不服,出即传讯其母,复具一清,供叙年月始末,历历可据,且谓左肘有确证。首府复入见曰:“中丞欲释疑,须袒左袂,令众验明,庶免物议。”某公忽大笑曰:“人言验左肘,便露左肘,人言验下体,其露下体乎?”然口虽支吾,心甚悚惧。急遣亲信私遗其母三千金,令速归,以泯其迹。

    盖旗人不得养螟蛉子,一经发觉,生者非加戳,即充极边军,无赦;死者则尽削去生前官爵也。其父姓徐,为中山王后裔,人莫不知之云。

    林文忠为两广总督,奉旨禁洋烟,英夷不遵,与之战,击沉其兵舰数大艘。时穆彰阿当国,某公为直隶总督,内外党结,大肆贪风。英夷遂至天津,进贿银三百万两,求杀文忠。某公即参其办理不善,激成国家大祸,非正法不足以谢夷人,穆从中极力构成。宣宗大怒,命拿问,拟行大辟。王文恪鼎痛哭极谏,得免死,发遣新疆。某公旋调两广总督。英夷复进贿百万,乃尽反文忠所为,拆去沿海炮台。澳门为入广要口,所筑炮台最坚,亦俱堕坏。英夷遂无忌惮,不可复制矣。

    既而事决裂,某公亦拿问拟斩,则以钱多贿政府营救,得充发口外。复贿要人重金,奏请赦回。未几,授陕甘总督,贪婪如故,赃私狼藉。某御史列八大可杀罪奏参,复拿问鞫实,杀在旦夕矣。遂倾家资一半,赂权贵上下,为缓其狱,而日月渐更,竟赦出无恙。然则某公之误国殄民,得保首领以没,亦云幸矣!

    不谓身死后,其党某为陕甘总督,非徒欲掩某公恶迹,且欲扬其美名,虚奏两省士民,感激惠政,至今讴歌不辍,皆愿建立专祠,岁时祭祀,以报其德。

    某公子复挥金如土,贿求当路揄扬,遂无举旧事以驳之者,已依某督所奏,建祠有日矣。而翰林学士陈公宝琛,闻而忿然,即发其前后罪恶及在陕甘贪污之状,一一奏上。谓此人可建专祠,则天下皆贪吏,无廉吏;皆奸臣,无贤臣矣。某督与军机何丧心昧良一至于是!太后览之,知为诸臣所欺,赫然大怒,严词诘责,立命撤回前旨。而陈公直声,遂闻于天下。

    [附记:此条初次两稿标目均为“琦善”,文内所有“某公”,两稿或称“琦善”,或称“善”:“某公”自是“琦善”也。]

    *王文恪鼎

    林文忠获遣时,河决半年,历治无功。文恪奏保文忠素谙河务,请戴罪往治。未敬月合龙,回京。文恪以有劳绩,为文忠特具一疏,上请还原官,次请复原衔,次请免发遣。时在事人员,有邀超迁者,有得议叙者,有革职而开复者。宣宗持玉疏在手,方言林,穆彰阿即曰:“林某罪重,微劳不足赎,请仍发往新疆。”宣宗颔之,文恪闻而请独对,跪泣曰:“林则徐偶失机,然实有经世才,可办大事。乞如前奏,赦留在京,遇有艰难重务,再任之,必能立功赎罪。”宣宗不听,文恪涕泗长流,再四叩头以求。宣宗拂衣入,文恪无奈何,回朝房默不言。俟同列退,命仆具纸笔,闭户缮奏。极言穆彰阿贪贿误国,宜置重典;林则徐忠纯智哲,宜赦罪置朝右。皇上如从臣言,臣死瞑目云云。缮毕,置怀中自经。仆讶逾时无声息,破门入,气绝矣。

    张文毅芾、陈尚书孚恩当值日,闻而即入。其仆素识字,挈怀中奏与之阅,二人穆党也,阅毕默然。飞召其子至,其子握奏,涕泣不知所为。二人危词恐之曰:“皇上方震怒,若上此奏,其祸不测。不如焚之,我辈代拟一疏,非独无罪,且可得恤典。”其子庸人也,依之。又有云:以一万金买焚者。

    宣宗猝闻文恪缢死,大惊。大哭曰:“朕过矣,朕杀之。”旋览遗疏,无他辞,犹悲哀不已。论者谓此时若上前奏,穆纵不获重罪,必降革出政府,文忠必赦留京师。如是则英夷扰乱东南,或仍用文忠出办,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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