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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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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笑轩

    沈文肃性刚而廉,抚吾省,丁忧归,不名一钱,开一笑轩纸铺,写字度日。写对联一,兼装潢,钱四百枚。写团扇、折扇、小楷每柄四百枚,行书二百枚。无论何人皆写,但用单款书姓名三字,不知者颇疑其矫。

    及起任为两江总督,座师某废居金陵,文肃往见之,送镪一百两,曰:“不腆之仪,为先生寿。以后师生晤面,闲谈文艺则可,乞勿关说公事。”既有知县某,营署一优缺,贿属其座师往求情,文肃默然不言。送出后,即悬牌辕门曰:“某令敢如此钻营,非奏参不足以警其馀。”某令本可轮委,反因此一求,革职归矣。自是闻者悚惕,无敢效尤焉。

    又文肃在家奉旨办台北事时,杀一藩署不法书吏。总督李鹤年不悦,奏劾之,列四款,极其诋丑云。

    *水灾风灾

    有友自京来者,告余曰:“光绪十五年春,河南某县天雨人面豆甚多,眉目口鼻如画,遂有郑州水灾。”既都城外某村,亦雨是豆。至明年夏,遂大水两处,淹死人民殆七八万。

    十六年四月某日,河南商水县大风,片刻吹倒民房万馀间。有人见之,初来时仿佛一女人在前,旁引二龙,中多怪物。过去无恙,忽然回吹,屋宇尽倾,真一大灾也。

    *毒死活佛

    宣宗朝有西域僧进贡,自称曰活佛,能谈人休咎,偶亦有中者,于是人惊以为神。宣宗以其诚心慕化,万里来朝,待礼有加厚。而活佛倚势挟术,无恶不作,纵其从者百数十,强取人财物,肆淫人妇女,官吏无奈之何。

    宣宗忧甚,谓大臣曰:“今不杀,则其为害日甚;杀之,恐阻向化者之心。且恐四夷闻之,谓中国残虐贡使,从此或萌他意,亦未可知。其将何法以处之?”诸臣莫对。

    戴文端进曰:“至此不得不用暗术以除其害,请皇上用一色翡翠鼻烟壶二,西域最忌天花恶疮,可遍觅其痂,研为末,甲壶贮鼻烟,乙壶贮痴末,分别暗记。召活佛至,谓之曰:『中国最患卑湿,非食此不足以解之。』皇上先自食,以示其法。彼必不疑,即以乙壶赐之。并谕其与从者同食。如是则天花恶疮齐发,未有不死者。”依计而行,而活佛自此不活矣。后西域闻之,但谓不宜于水土,而害人之活佛,皆畏而不敢至,遂永除此患矣。

    文端真能通权达变,用术以保民也。而说者谓居心太毒,过矣!

    *曾文正不交权贵

    咸丰末,肃顺当国,内外官争趋炎附势,倚为泰山。甚或进重金,营善地,几不可以数计。即无此诸弊,而书札往来,无人无之。及得罪,籍其家,搜出私书一箱,内惟曾文正无一字。

    太后太息,褒为第一正人。于是天下督抚皆命其考察,凭一言以为黜陟。而私书中颇有功臣名。太后谓:“当此威权盛时,通札在所不免。”命尽焚之,以安其心。真天地包涵之德也。

    *善远小人

    梅河帅为吏部司官掌印时,邻寓某以举人捐知府,名次在后,谋先人得缺,谓掌印官可上下其手,无因至前,极其趋奉。

    河帅素贫,某来必问薪米给否,河帅知有所为,必应曰:“给。”既因亲戚事,需银数百两,遍向知交告贷。某知之,送银五百两至,河帅婉谢不受,然不能不感其意。

    逾年,放惠州知府,掌印职权,不在手矣。赴任乏资,故意往拜某,告贷。某托辞他出,不见。走札往告,亦不复一字。人问:何自取辱若是?河帅笑曰:“特试之耳,彼果重交情,必慨然答应,异时不得不图厚报。如其为谋缺之故,则今不掌印,必不肯借。既不肯借,则我心释然,彼将来亦不能责怪于我,两情从此断也。”

    后河帅抚浙,某寓临安,窘甚,虽一往拜河帅,自顾赧然,不敢有所干求矣。然则欲远绝小人者,不可无智术。河帅此举,真足为法也。

    *黄鹤楼预兆

    沈文忠兆霖最信扶鸾。少时,虔诚问终身事,乩盘大书六字曰:“过黄鹤楼必凶。”遂谨记于心。从不肯至武昌,即或当经其地,必绕道而过。

    又信鬼神,闻某道士道法甚高,乞其画一小符,日夕佩之以辟邪,后任陕甘总督,往某处查办事件,经一村落,忽见一楼,书“黄鹤楼”三字,大惊,自知必死。

    翌日早起,阴云密布,幕友仆从皆言:“今日天必雨,不可行。”文忠不听,乘轿,前至两山间。骤雨如注,山水陡涨一丈馀。无路可避,遂溺死轿中。友仆俱隔十馀里,未受此祸。后其子颇疑人谋害,幸一轿夫挂在树杪未死,提得文忠常用一小箱,总督印在内,有一纸,书过黄鹤楼原委,并属后事。其子阅之,疑乃释焉。

    *汤文端

    汤文端父在乡市开肆,除夕收账还,有金三十,忽见两夫妇抱头大哭,声甚哀,问之,曰:“为债主所逼,欲嫁妻以偿之。”曰:“嫁则嫁之,何哀如是?”曰:“夫妇素和睦,不得已出此,实不忍分离。”曰:“所负若干?”曰:“三十金。”曰:“可毋嫁,我为君偿。”探囊付之,某夫妇感甚,因问其家世,知姓汤,有一子名金钊,已游庠。谨记之,以图厚报。

    时一女,年十三四,有殊色。浙抚某,欲进美女以媚和珅,遍访西施、郑旦,物色得之,重金买送至京。和珅大悦,宠冠诸姬。期生一子,愈喜,惟其言是昕。此女受父母嘱,思报汤德,屡向珅言之。是岁大比,珅即以关节交浙江主考某。榜发,巍然解首,文端不知也。入都,未二日,珅使人持名片,送银三百两至,适他出,仍持回。仆嘱司阍者:明日至相府领。此时文端若往见,则会元状头俱可得。

    文端归,知珅欲罗致之。笑曰:“吾岂趋附权势者?”夜即雇车,天明出都,不入闱。珅败后,方应礼部试。此等举动,真有汤临川风。然文端第谓珅欲收天下士,而不知其实听妇人言,欲报旧德也。

    *造汽船

    江南候补府董某,工算法,有巧思,谓洋人火轮船特用机器耳。遂构思数年,得其法,不运火而运水,名之曰汽船。备列准式,上之沈文肃,且谓愿出家资五千两试造一舰,以观其有用与否。文肃复助银一千两,令往上海自造。数月成,以水激轮,驶至江南,但稍缓,不及火轮之速。然绝无师承,凭空造出,俨能运行,斯亦奇也。而忌之者争訾其无用,文肃适薨,无人信任,不得再造,以遂其志。

    考洋夷初犯中国,仅用夹板船,后始有火轮船。道光末,其船尚小,不过备往来送文书之用。今方大而且坚,盖造成非一朝一夕之故。且非造一二舰便可用,必屡更屡造,由渐而精也。予闻洋夷初造铁甲船,数寸厚,用极大炮轰试,穿则毁去再造,加厚数寸,再轰再穿,再加再造,必至轰不穿始止,故其船坚难破。可见洋人肯费工本,肯需时月,不在一造即能用,在屡造求精,以收其效。

    今董君汽船不能驶行,则诚属无用。若其弊仅在于缓,则由初造未精之故。使造一,行不速,则造二,以至于十,未有不渐精而行渐速者。夷船用火,尚虞焚烧失事。汽船用水,则万无他虑。而媢嫉者争毁訾之,惜哉!若外夷遇此奇技,肯令其废而不造乎?

    予观今之士大夫,莫不以谈洋务为能,卒之纸上空言,一无所用。而朝廷访求谙洋务者,又皆采其虚名,而不究其实艺。所以数十年讲求机器,竟无一能收实效也。如董君者,真奇才异能之士,乃反抑弃之,使不得展其所长。吁,天下事可知矣!

    予又闻洋夷筑炮台,如造铁甲船法。今中国筑炮台成,便无事,试问其能当大炮不至攻破否?则皆茫然不知。故法夷在福建,自马江出口,沿途炮台,尽轰破。未有用至三四炮者,岂非筑之草草哉?予谓筑一炮台,须用大炮轰试,轰破后,则细审其受病在何处,加精在何处。再筑再试,非轰四五炮,不破不止。如是,则何畏外夷之炮攻也?予与梅河帅尝谈论此法,河帅亦谓非此则筑之必不坚。然非当事者不惜金钱,不急望成功,认真办事,不侵蚀,丝毫不能矣。

    *黄忠壮纯熙

    曾文正,湘乡人。创立湘军,精锐冠一时,扫荡东南诸寇,皆资其力。而邑中人富贵亦甲天下,自提督、总兵以下,家资至巨万者,未可以指屈。然自是有势人动虐贫弱,民不聊生矣。为是县宰者,多逡巡畏慑,一听势要所指使。而乡愚冤抑,遂无路可伸。虽文正有严谕乡绅之书,其谁遵之?

    都昌黄公纯熙,乃一强项令,宰是县,独不侮鳏寡,不畏强御,一以曲直断案。有某提督夫人,使仆强占某姓田地过多,某姓屡讼不直。黄公至,传两造讯问。夫人恐仆不胜,亲上公堂对质。黄公责其不应侵占人业,夫人始犹婉辞饰辨,继则倚势肆骂。黄公拍案大怒曰:“汝谓一妇人,便可恃夫官,藐国法乎?”即命役掌责两嘴二十,谓敢再骂再责。夫人始惧,不敢言。旋命还某姓所侵田,如不成,先办汝罪,再详办汝夫功名。夫人始知黄公利害,不敢不遵断结案。

    又有某甲为文正至戚,强取某乙妻为妾。某乙来控,立即拘某甲到案研审。曾沅圃制军时在家,某甲弟知必获罪,跪求制军关说,制军不忍却其情,亲往县拜会。黄公知欲说情,拒不见。谓今日有数大案,急待审决,无暇会客,迟日再答谢,制军无奈何而归。黄公立提某甲严鞫,按律详办。自是一邑势要闻之,皆惕惕,不敢如从前倚福作威,凌孤虐寡,藐视县官,不遵国宪矣。

    未几,丁内艰,寄居长沙。骆文忠由湖南巡抚升四川总督,奉旨剿石逆,素知黄公事,谓能治势要,即能办大贼,亲往其寓拜会。黄公力辞:“官卑室陋,不敢屈辱制军。”言未己,文忠已步至庭中矣。不得已出见。文忠曰:“欲屈公同往平贼,幸毋拒!”黄公力言素不谙将略,再三恳辞。文忠曰:“已出奏保荐,非公不能同办此贼,乌得辞?”黄公曰:“蒙制军特达之知,焉敢固执?但事有万难从者,兵皆制军左右亲信,又皆提镇等官,以一微员统之,岂能指挥如意?则不惟无功,必至败事,故不得不辞。”文忠曰:“给公一札,提镇以下,不用命者斩之,何如?”黄公曰:“如是,则可遵命矣。”遂墨经就道,统兵五千,调度有方,身先士卒,所至贼皆披靡。自近川境至成都,大小数十战,杀贼十馀万,贼见“黄”字旗皆胆落。

    后追贼数万至某县围之。不料逆首石达开,帅十万兵至,内外夹攻,众寡不敌,力战,骂贼而死。文忠闻之,为之流涕数日,奏赠道衔,谥忠壮,恤典从丰。吁!以严于治豪强,便识其精于治军事。文忠可谓有知人之鉴,而忠壮亦果能不负所知,二公俱人杰也哉。

    。

    *缴馀银

    苏公廷魁为河督,某处河决,与河南巡抚某,奏请银一百万陻塞。苏公亲督工,买料俱亲经手。工毕,馀银三十万。某抚欲瓜分,苏公不肯,奏缴还部。某抚未遂其欲,恨甚,阴媒孽其短,奏弹之。

    向来河工告成,无不浮冒虚报者,外得十分之七,大小瓜分,以三分贿部,遂不驳。今苏公缴还馀银,除此陋规,部中亦恨。遂苛责其奏中不合例数条,同参,竟革职归。

    后任公道鎔为河南巡抚,亦值某处河决,其请银缴银,与苏公同。前则巡抚贪,后则河督贪,亦如苏公被奏劾,革职去。

    盖河工积弊,以夸张其事,多请公款为能事;开报虚数,各饱私橐为长策。而二公于污秽之中,独欲显其清廉,宜乎犯众忌而不得安于其位也!

    *丁稚璜制军

    丁制军初以翰林家居。苗匪糜烂贵州,其乡人数千忽变,勾通苗匪数万,将为乱,无头目,猝围制军第,请为王,不从则全家尽杀。制军念徒死无益于国,姑诺之以为后图。遂欣然曰:“予以一翰林,置之闲处而不用,恨清朝已极。久思窃据一方,惜无辅我之人。今诸君有是意,适如我愿。但有一言,既奉我为王,当从我令,如不肯从,断断不为。”众皆连声答曰:“从!从!”遂刑牛马,告天地,誓曰:“王不爱惜士卒,敢轻杀戳者,有如皎日;众不遵奉号令,敢行暴逆者,明神殛之。”听誓后,皆以为真肯为王,信之,遇事任其指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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