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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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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为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且如初寒时,则薄裘为中,如在盛寒而用初寒之裘,则非中也。更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不中矣。居陋巷,在颜子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中也。」或曰:「男女不授受之类皆然」曰:「是也。男女不授受中也,在丧祭则不如此矣。」

    问:「尧、舜、汤、武事█虽不同,其心德有闲否?」曰:「无闲。」曰:孟子言:『尧、舜性之,汤、武身之。』汤、武岂不性之邪?」曰:「尧、舜生知,汤、武学而知之,及其成功一也。身之,言履之也。反之,言归于正也。」

    或问:「『夫子贤于尧、舜』,信诸?」曰:「尧、舜岂可贤也?但门人推尊夫子之道,以谓仲尼法垂法万世,故云尔。然三子之论圣人,皆非善称圣人者。如颜子,便不如此道,但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而已。后来惟曾子善形容圣人气象,曰:『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又乡党一篇,形容得圣人动容注措甚好,使学者宛如见圣人。」

    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澜端急处,于此便见源之无穷。今人以波对澜,非也。下文「日月有明,容光必照」,以言其容光无不照,故知日月之明无穷也。

    问:「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且人与禽兽甚悬绝矣,孟子言此者,莫是只在『去之』、『存之』上有不同处?」曰:「固是。人只有个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也?泰山孙明复有诗云:『人亦天地一物耳,饥食渴饮无休时。若非道义充其腹,何异鸟兽安须眉?』上面说人与万物皆生于天地意思,下面二句如此。」或曰:「退之杂说有云:『人有貌如牛首蛇形鸟喙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乎?即有颜如渥丹者,其貌则人,其心则禽兽,又恶可谓之人也?』此意如何?」曰:「某不尽记其文,然人只要存一个天理。」

    问:「守身如何?」曰:「守身,守之本。既不能守身,更说其道义?」曰:「人说命者,多不守身,何也?」曰:「便是不知命。孟子曰:『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或曰:「不说命者又不敢有为。」曰:「非特不敢为,又有多少畏恐,然二者皆不知命也。」

    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致,便是天理。司马迁以私意妄窥天道,而论伯夷曰:「天道无亲,当与善人。若伯夷者,可谓善人非邪?」天道甚大,安可以一人之故,妄意窥测?如曰颜何为而殀?跖何为而寿?皆指一人计较天理,非知天也。

    问:「『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然亦是命否?」曰:「圣人只教人顺受其正,不说命。」或曰:「桎梏死者非命乎?」曰:「孟子自说了『莫非命也』,然圣人却不说是命。」

    「故者以利为本」,故是本如此也,纔不利便害性,利只是顺。天下只是一个利,孟子与周易所言一般。只为后人趋着利便有弊,故孟子拔本塞源,不肯言利。其不信孟子者,却道不合非利,李〔遘〕〔觏〕〔一〕是也。其信者,又直道不得近利。人无利,直是生不得,安得无利?且譬如倚子,人坐此便安,是利也。如求安不已,又要褥子,以求温暖,无所不为,然后夺之于君,夺之于父,此是趋利之弊也。利只是一个利,只为人用得别。博弈小数,不专心致志,犹不可得,况学道而悠悠,安可得也?仲尼言:「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又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圣人有甚事来,追切了底死地如此,文意不难会,须是求其所以如此何故,始得。圣人固是生知,犹如此说,所以教人也。「学如不及,犹恐失之」,纔说姑待来日,便不可也。

    「子之燕居,申申夭夭」,如何?曰:「申申是和乐中有中正气象,夭夭是舒泰气象,此皆弟子善形容圣人处也。为申申字说不尽,故更着夭夭字。今人不怠惰放肆,必太严厉,严厉时间则着此四字不得,放肆时亦着此四字不得。除非是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问:「『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何以为知?」曰:「只此两句,说知亦尽。且人多敬鬼神者,只是惑,远者又不能敬,能敬能远,可谓知矣」又问:「莫是知鬼神之道,然后能敬能远否?」曰:「亦未说到如此深远处,且大纲说,当敬不惑也。」问:「今人奉佛,莫是惑否?」曰:「是也。敬佛者必惑,不敬者只是孟浪不信。」又问:「佛当敬否?」曰:「佛亦是胡人之贤智者,安可慢也?至如阴阳卜筮择日之事,今人信者必惑,不信者亦是孟浪不信。如出行忌太白之类,太白在西,不可西行,有人在东方居,不成都不得西行?又却初行日忌,次日便不忌,次日不成不冲太白也?如使太白为一人为之,则鬼神亦劳矣。如行遇风雨之类,则凡在行者皆遇之也。大抵人多记其偶中耳。」

    问:「伯夷不念旧恶,何也?」曰:「此清者之量。伯夷之清,若推其所为,须不容于世,必负石赴河乃已,然却为他不念旧恶,气象甚宏裕,此圣人深知伯夷处。」问:「伯夷叩马谏武王,义不食周粟,有诸?」曰:「叩马则不可知。非武王诚有之也,只此便是佗隘处。君尊臣卑,天下之常理也。伯夷知守常理,而不知圣人之变,故隘。不食周粟,只是不食其禄,非饿而不食也。至如史记所载谏词,皆非也。武王伐商即位,已十一一作三。年矣,安得父死不葬之语?」

    问:「『伐国不问仁人』,如何?」曰:「不知怎生地伐国?如武王伐纣,都是仁人,如柳下惠之时则不可。当时诸候,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皆不义之伐,宜仁人不忍言也。」

    问:「宋襄公不鼓不成列,如何?」曰:「此愚也。既与他战,又却不鼓不成列,必特佗成列,图个甚?」

    问:「羊祜、陆抗之事如何?曰:「如送绢偿禾之事,甚好;至抗饮祜药,则不可。羊佑虽不是酖人底人,然两军相向,其所饷药,自不当饮。」

    问:「用兵,掩其不备、出其不意之事,使王者之师,当如此否?」曰:「固是。用兵须要胜,不成要败?既要胜,须求所以胜之之道。但汤、武之兵,自不烦如此,『冈有敌于我师』,自可见,然汤亦尝升自陑,陑亦闲道。且如两军相向,必择地可攻处攻之,右实则攻左,左实则攻右,不成道我不用计也,且如汉、楚既约分鸿沟,乃复还袭之,此则不可。如韩信囊沙壅水之类,何害?他师众非我敌,决水,使他一半不得渡,自合如此,有甚不得处?」又问:「间谍之事如何?」曰:「这个不可也。」

    问:「冉子为子华请粟,而与之少;原思为之宰,则与之多。其意如何?」曰:「原思为宰,宰必受禄,禄自有常数,故不得而辞。子华使于齐,师使弟子,不当有所请,冉子请之,自不是,故圣人与之少。佗理会不得,又请益,再与之亦少,圣人宽容,不欲直拒佗,冉子终不喻也。

    问:「子使漆离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漆雕开未可仕,孔子使之仕,何也?」曰:「据佗说这一句言语,自是仕有余,兼孔子道可以仕,必是实也。如由也志欲为千乘之国,」孔子止曰:「可使治其赋」,求也欲为小邦,孔子止曰「可使为之宰」之类,由、求之徒,岂止如此?圣人如此言,便是优为之也。」

    问:「『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注言『讳君之恶』,是否?」曰:「是。」「何以归过于己?」曰:「非是归过于己。此事却是陈司败欲使巫马期以娶同姓之事去问是知礼不知礼,却须要回报言语也。圣人只有一个不言而已。若说道我为讳君之恶,不可也。又不成却以娶同姓为礼,亦不可也。只可道:『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问:「『行不由径』,径是小路否?」曰:「只是不正当处,如履田畴之类,不必不由小路。昔有一人因送葬回,不觉仆者引自他道归,行数里,方觉不是,却须要回就大路上,若此非中理。若使小路便于往来,由之何害。」

    问:「古者何以不修墓?」曰:「所以不修墓者,欲初为墓时,必使至坚固,故须必诚必敬。若不诚敬,安能至久」曰:「孔子为墓,何以速崩如此邪?」曰:「非孔子也。孔子先反修虞事,使弟子治之,弟子诚敬不至,纔雨而墓崩,其为之不坚固可知。然修之亦何害?圣人言不修者,所以深责弟子也。」

    问:「『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孔子何以不从君子而从野人?」曰:「请诸君细思之。」曰:「先儒有变文从质之说,是否?」曰:「固是。然君子野人者,据当时谓之君子野人也。当时谓之野人,是言文质相称者也。当时谓之君子,则过乎文者也。是以不从后进而从先进也。盖当时文弊已甚,故仲尼欲救之云尔。」

    「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中庸曰「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正解此两句。然此两句甚难行,故孔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问:「『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何以为达?」曰:「此正是达也。只好义与下人,已是达了。人所以不下人者,只为不达。达则只是明达。『察言而观色』,非明达而何?」又问:「子张之问达,如何?」曰:「子张之意,以人知为达,纔达则人自知矣,此更不须理会。子张之意,专在人知,故孔子痛抑之,又曰『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也。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则大本已失,更学何事?为名而学,则是伪也。今之学者,大抵为名,为名与为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今市井闾巷之人,却不为名。为名而学者,志于名而足矣,然其心犹恐人之不知。韩退之直是会道言语,曰:『内不足者急于人知,沛然有余,厥闻四驰。』大抵为名者,只是内不足;内足者,自是无意于名。如孔子言『疾没世而名不称』,此一句人多错理会。此只是言君子惟患无善之可称,当汲汲为善,非是使人求名也。」

    问:「『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不知怨在己,在人」曰:「在己。」曰:「既在己,舜何以有怨?怨只是一个怨,但其用处不同。舜自是怨。如舜不怨,却不是也。学须是通,不得如此执泥。如言『仁者不忧』,又却言『作易者其有忧患』,须要知用处各别也。天下只有一个忧字,一个怨字。既有些二字,圣人安得无之?如王通之言甚好,但为后人附会乱却。如魏征问:『圣人有忧乎?』日:『天下皆忧,吾独得不忧?』问疑。曰:『天下皆疑,吾独得不疑?』谓董常日:『乐天知命,吾何忧?穷理尽性,吾何疑?』如此自不相害,说得极好,至下面数句言心迹之判,便不是,此皆后人附会,适所以为赘也。」

    问:「『民可使由之』,是圣人不使之知耶?是民自不可知也?」曰:「圣人非不欲民知之也。盖圣人设教,非不欲家喻户晓,比屋皆可封也。盖圣人但能使天下由之耳,安能使人人尽知之?此是圣人不能,故曰:『不可使知之。』若曰圣人不使民知,岂圣人之心?是后世朝三暮四之术也。某尝与谢景温说此一句,他争道朝三暮四之术亦不可无,圣人亦时有之,此大故无义理。说圣人顺人情处亦有之,岂有为朝三暮四之术哉?」谢景温,一作赵景平。

    问为政迟速。曰:「仲尼尝言之矣:『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仲尼言有成者,盖欲立致治之功业,如尧、舜之时,夫是之谓有成。此圣人之事,佗人不可及。某尝言后世之论治者,皆不中理。汉公孙丞相言:『三年而化,臣弘尚窃迟之。』唐李石谓『十年责治太迫。』此二者,皆率尔而言圣人之言自有次序,所谓『期月而已可也』者,谓纪纲布也;『三年有成』,治功成也。圣人之事,后世虽不敢望如此,然二帝之治,惟圣人能之;二王以下事业,大贤可为也。」又问:「孔子言用我者,三年有成,言王者,则曰『必世而后仁』,何也?」曰:「所谓仁者,风移俗易,民归于仁。天下变化之时,此非积久,何以能致?其曰『必世』,理之然也。「有成,谓法度纪纲有成而化行也。如欲民仁,非必世安可?」

    问:「『大则不骄,化则不吝』,此语何如?」曰:「若以『大而化之』解此,则未是;然『大则不骄』此句,却有意思,只为小便骄也。『化则不吝』,化煞高,『不吝』未足以言之。骄与吝两字正相对,骄是气盈,吝是气歉。」曰:「吝何如则是?」曰:「吝是吝啬也,且于啬上看,便见得吝啬止是一事。且人若吝时,于财上亦不足,于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曰:「『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此莫是甚言骄吝之不可否?」曰:是也。若言周公之德,则不可下骄吝字。此言虽才如周公,骄吝亦不可也。」

    仲尼当周衰,辙环天下,颜子何以不仕?曰:「此仲尼之任也。使孔子得行其道,颜子不仕可矣。然孔子既当此任,则颜子足可闭户为学也。」

    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言。如仲尼只说一个仁义〔一〕,「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孟子开口便说仁义;仲尼只说一个志,孟子便说许多养气出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

    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时,无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耻。人之未知学者,自视以无缺,及既知学,反思前曰所为,则骇且惧矣。圣人六经;皆不得已而作;如耒耜陶冶,一不制,则生人之用熄。后世之言,无之不为缺,有之徒为赘,虽多何益也,圣人言虽约,无有包含不尽处。

    言贵简,言愈多,于道未必明。杜元凯却有此语云:「言高则旨远,辞约则义微。」大率言语须是含蓄而有余意,所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也。

    中庸之书,其味无穷,极索玩味。

    问:「坎之六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何义也?」曰:「坎,险之时也,此是圣人论大臣处险难之法。『樽酒簋贰用缶』,谓当险难之时,更用甚得?无非是用至诚也。『纳约自牖』,言欲纳约于君,当自明处。牖,开明之处也。欲开悟于君,若于君所蔽处,何由人得?如汉高帝欲易太子,他人皆争以嫡庶之分,高祖岂不知得分明?直知不是了犯之。此正是高祖所蔽处,更岂能晓之?独留侯招玫四皓,此正高祖所明处。盖高祖自匹夫有天下,皆豪杰之力,故惮之。留侯以四皓辅太子,高祖知天下豪杰归心于惠帝,故更不易也。昔秦伐魏,欲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左师触龙请见,云云,遂以长安君为质焉。夫太后只知爱子,更不察利害,故左师以爱子之利害开悟之也。」

    易八卦之位,元不曾有人说。先儒以为干位西北,坤位西南言干、坤任六子,而自处于无为之地,此大故无义理。风雷山泽之类,便是天地之用。岂天地外别有六子,如人生六子,则有各任以事,而父母自闲?风雷之类于天地闲,如人身之有耳目手足,便是人之用也。岂可谓手足耳目皆用,而身无为乎?因见卖兔者,曰:「圣人见河图、洛书而画八卦。然何必图、书,只看此兔,亦可作八卦,数便此中可起。古圣人只取神物之至著者耳。只如树木,亦可见数。兔何以无尾,有血无脂?只是为阴物。大抵yang物尾长,阳盛者尾愈长。如雉是盛阳之物,故尾极长,又其身文明。今之行车者,多植尾于车上,以候雨晴,如天将雨,则尾先垂向下,纔晴便直立。」

    或问:「刘牧言上经言形器以上事,下经言形器以下事。」曰:「非也。上经言云雷屯,云雷岂无形耶?」曰:「牧又谓上经是天地生万物,下经是男女生万物。」曰:「天地中只是一个生。人之生于男女,即是天地之生;安得为异?」曰:「牧又谓干、坤与坎、离男女同生。」曰:「非也。譬如父母生男女,岂男女与父母同生?既有干、坤,方三索而得六子。若曰干、坤生时,六子生理同有,则有此理。谓干、坤、坎、离同生,岂有此事?既是同生,则何言六子耶?」

    或曰:「凡物之生,各随气胜处化。」曰:「何以见?」曰:「如木之生,根既长大,根却无处去。」曰:「克也。」曰:「既克,则是土化木矣。」曰:「不是化,只是克。五行,只古人说迭王字尽了,只是个盛衷自然之理也。人多言五行无土不得,木得土方能生火,火得土能生金,故土寄王于四时。某以为不然。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只是迭盛也。」

    问:「刘牧以坎、离得正性,艮、巽得偏性,如何」?曰:「非也。佗据方位如此说。如居中位便言得中气,其余岂不得中气也?」或曰:「五行是一气」曰:「人以为一物,某道是五物。既谓之五行,岂不是五物也?五物备然后能生。且如五常,谁不知是一个道?既谓之五常,安得混面为一也?」

    问:「刘牧以下经四卦相交,如何?」曰:「怎生地交?若论相交,岂特四卦,如屯、蒙、师、比皆是相交。一颠一倒。卦之序皆有义理,有相反者,有相生者,爻变则义变也。」下来却以{一}义起,然亦是以爻也,爻变则义变。「刘牧言[一]两卦相比,上经二阴二阳相交,下经四阴四阳相交,是否?」曰:「八卦已相交了,及重卦,只取二象相交为义,岂又于卦画相交也?易须是默识心通,只如此穷文义,徒费力。」

    问:「『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何也?」曰:「人只以耳目所见闻者为显见,所不见闻者为隐微,然不知理却甚显也。且如昔人弹琴,见螳蜋捕蝉,而闻者以为有杀声。杀在心,而人闻其琴而知之,岂非显乎?人有不善,自谓人不知之,然天地之理甚着,不可欺也。」曰:「如杨震四知,然否?」曰:「亦是。然而若说人与我,固分得;若说天地,只是一个知也。且如水旱,亦有所致,如暴虐之政所感,此人所共见者,固是也。然人有不善之心积之多者,亦足以动天地之气。如疾疫之气亦如此。不可道事至目前可见,然后为见也。更如尧、舜之民,何故仁寿?桀、纣之民,何故鄙夭?纔仁便寿,纔鄙便夭。寿夭乃是善恶之气所致。仁则善气也,所感者亦善。善气所生,安得不寿?鄙则恶气也,所感者亦恶。恶气所生,安得不夭?」

    问:「天地明察,神明彰矣。」曰:「事天地之义,事天地之诚,既明察昭著,则神明自彰矣。」问:「神明感格否?」曰:「感格固在其中矣。孝弟之至,通于神明。神明孝弟,不是两般事,只孝弟便是神明之理。」又问:「王祥孝感事,是通神明否?」曰:「此亦是通神明一事。此感格便王祥诚中来,非王祥孝于此而物来于彼也。」问:「行状云:『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不识弟何以能尽性至命也?」曰:「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统底事,就孝弟中便可尽性至命。至如洒埽应对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底事,无有本未,无有精粗,却被后来言性命者别作一般高远说。故举孝弟,是于人切近者言之。然今时非无孝之人,而不能尽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问:「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何也?」曰:「此句须自家体认。一作玩素。人往往见礼坏乐崩,便谓礼乐亡,然不知礼乐未尝亡也。如国家一曰存时,尚有一曰之礼乐,盖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除是礼乐亡尽,然后国家始亡。虽盗贼至所为不道者,然亦有礼乐。盖必有总属,必相听顺,乃能为盗,不然则叛乱无统,不能一曰相聚而为盗也。礼乐无处无之,学者要须识得。」问:「『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何也?」曰:「鬼神只是一个造化。『天尊地卑,干、坤定矣,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是也。」

    「礼云礼云〔一〕,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此固有礼乐,不在玉帛锺鼓。先儒解者,多引『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此固是礼乐之大用也,然推本而言,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只此两字,含畜多少义理。」又问:「礼莫是天地之序?乐莫是天地之和?」曰:「固是。天下无一物无礼乐。且置两只(倚)〔椅〕〔二〕子,纔不正便是无序,无序便乖,乖便不和。」又问:「如此,则礼乐却只是一事。」曰:「不然。如天地阴阳,其势高下甚相背,然必相须而为用也。有阴便有阳,有阳便有阴。有一便有二,纔有一二,便有一二之闲,便是三,已往更无穷。老子亦曰:『三生万物。』此是生生之谓易,理自然如此。『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自是理自相续不已,非是人为之。如使可为,虽使百万般安排,也须有息时。只为无为,故不息。中庸言:『不见而彰,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使释氏千章万句,说得许大无限说话,亦不能逃此二句。只为圣人说得要,故包含无尽。释氏空周遮说尔,只是许多。」

    问:「『及其至也,圣人有所不能』,不知圣人亦何有不能、不知也?」曰:「天下之理,圣人岂有不尽者?盖于事有所不察知,不逞能也。至纤悉委曲处,如农圃百工之事,孔子亦岂能知哉?」或曰:「至之言极也,何以言事?」曰:「固是。极至之至,如至微至细。上文言『夫妇之愚,可以与知』。愚,无知者也,犹且能知,乃若细微之事,岂可责圣人尽能?圣人固有所不能也。」

    「君子之道费而隐」,费,日用处。

    「时措之宜」,言随时之义,若「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王天下有三重」,言三王所重之事。上焉者,三王以上,三皇已远之事,故无证。下焉者,非三王之道,如诸侯霸者之事,故民不尊。

    「思曰睿,睿作圣。」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人思虑,始皆溷浊,久自明快。

    问:「召公何以疑周公?曰:「召公何尝疑周公?」曰:「书称『召公不说』,何也?」「请观〔一〕君奭一篇,周公曾道召公疑他来否?古今人不知书之甚。书中分明说『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周公作君奭』,此已上是孔子说也。且召公初升为太保,与周公并列,其心不安,故不说尔。但看此一篇,尽是周公留召公之意,岂有召公之贤而不知周公者乎?诗中言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岂特周大夫?当时之人,虽甚愚者,亦知周公刺朝廷之不知者,为成王尔。成王煞是中才,如天大雷电以风,而启金縢之书。成王无事而启金縢之书作甚?盖二公道之如此,欲成王悟周公尔。近人亦错看却其诗,云『荀子书犹非孟子,召公心未说周公』甚非也。」

    又问:「金縢之书,非周公欲以悟成王乎?何既祷之后,藏其文于金縢也?曰:「近世祝文,或焚或埋。必是古人未有焚埋之礼,欲敬其事,故藏之金縢也。」「然则周公不知命乎?」曰:「周公诚心,只有欲代其兄,岂更问命耶?」

    或问:「人有谓周公营洛,则成王既迁矣。或言平王东迁,非也。周公虽圣,其能逆知数百载下有犬戎之祸乎?是说然否?」曰:「诗中自言王居镐京,将不能以自乐,何更疑也?周公只是为犬戎与镐京相逼,知其后必有患,故营洛也。」

    问:「高宗得傅说于梦,文王得太公于卜。古之圣贤相遇多矣,何不尽形于梦卜乎?曰:「此是得贤之一事,岂必尽然?盖高宗至诚,思得贤相,寤寐不忘,故征兆先见于梦。如常人梦寐闲事有先见者多矣,亦不足怪。至于卜筮亦然。今有人怀诚心求卜,有祷辄应,此理之常然。」又问:「高宗梦往求傅说耶?傅说来入高宗梦耶?」曰:「高宗只是思得贤人,如有贤人,自然应他感。亦非此往,亦非彼来。譬如悬镜于此,有物必照,非镜往照物,亦非物来入镜也。大抵人心虚明,善则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有所感必有所应,自然之理也。」又问:「或言高宗于传说,文王于太公,盖已素知之矣,恐群臣未信,故托梦卜以神之。」曰:「此伪也,圣人岂伪乎?」

    问:「舜能化瞽、象,使不格奸,何为不能化商均?」曰:「所谓『不格奸』者,但能使之不害己与不至大恶。若商均则不然。舜以天下授人,欲得如己者。商均非能如己尔,亦未尝有大恶。大抵五帝官天下,故择一人贤于天下者而授之。三王家天下,遂以与子。论其至理,治天下者,当得天下最贤者一人,加诸众人之上,则是至公之法。后世难得人而争夺兴,故以与子。与子虽是私,亦天下之公法,但守法者有私心耳。」

    问:「四凶尧不诛,而舜诛之,何也?」曰:「四凶皆大才也,在尧之时,未尝为恶,尧安得而诛之?及举舜加其上,然后始有不平之心而肆其恶,故舜诛之耳。」曰:「尧不知四凶乎?曰:「惟尧知之。」「知其恶而不去,何也?」曰:「在尧之时,非特不为恶,亦赖以为用。」

    「纳于大麓。」麓,足也,百物所聚,故麓有大录万几之意。若司马迁谓纳舜于山麓,岂有试人而纳于山麓耶?此只是历试舜也。

    放勋非尧号,盖史称尧之道也,谓三皇而上,以神道设教,不言而化,至尧方见于事功也,后人以于勋为尧号,故记孟子者,遂以「尧曰」为「放勋曰」也。若以尧号放勋,则皋陶当号允迪,禹曰文命,下言「敷于四海」有甚义?问:「诗如何学?」曰:「只在大序中求。诗之大序,分明是圣人作此以教学者,后人往往不知是圣人作。自仲尼后,一作汉以来。更无人理会得诗。如言『后妃之德』,皆以为文王之后妃。文王,诸候也,岂有后妃?又如『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以为后妃之德如此。配惟后妃可称,后妃自是配了,更何别求淑女以为配?淫其色,乃男子事,后妃怎生会淫其色?此不难晓。但将大序看数遍,则可见矣。」或曰:「关睢是后妃之德当如此否?乐得淑女之类,是作关睢诗人之意否?」曰:「是也。大序言:『是以关睢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窈,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睢之义也。只着个是以字,便自有意思。」曰:「如言『又当辅佐君子,则可以归安父母』,言『能逮下』之类,皆为其德当如此否?曰:「是也」问:「诗小序何人作?」曰:「但看大序即可见矣。」曰:「莫是国史作否?」曰:「序大分明言『国史明乎得失之迹』,盖国史得诗于采诗之官,故知其得失之迹。如非国史,则何以知其所美所刺之人?使当时无小序,虽圣人亦办不得。」曰:「圣人删诗时,曾删小序否?」曰:「有害义理处,也须删改。今之诗序,却煞错乱,有后人附之者。」曰:「关睢之诗,是何人所作?」曰:「周公作。周公作此以风教天下,故曰『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盖自天子至于庶人,正家道当如此也。二南之诗,多是周公所作。如小雅六月所序之诗,亦是周公作。」「后人〔一〕多言二南为文王之诗,盖其中有文王事也。」曰:「非也。附文王诗于中者,犹言古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

    问:「『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何谓也?曰:「大凡乐必失之淫,哀必失之伤,淫伤则人于邪矣。若关睢,则止乎礼义。故如哀窈窕,思贤才,言哀之则思之甚切,以常人言之,直入于邪始得,然关睢却止乎礼义,故不至乎伤,则其思也,其亦异乎常人之思也矣。」

    唐棣及今郁李,看此,便可以见诗人兴兄弟之意。「执柯伐柯,其则不远」人犹以为远。君子之道,本诸身,发诸心,岂远乎哉?

    问:「周礼有复仇事,何也?」曰:「此非治世事,然人情有不免者。如亲被人杀,其子见之,不及告官,遂逐杀之,此复仇而义者,可以无罪。其亲既被人杀,不自诉官,而他自谋杀之,此则正其专杀之罪可也。问:「避仇之法如何?」曰:「此因赦罪而获免,便使避之也。」

    问:「周礼之书有讹缺否?」曰:「甚多。周公致治之大法,亦在其中,须知道者观之,可决是非也。」又问:「司盟有诅万民之不信者,治世亦有此乎?」曰:「盛治之世,固无此事。然人情亦有此事,为政者因人情而用之。」问:「严父配天,称『周公其人』,何不称武王?」曰:「大抵周家制作,皆周公为之,故言礼者必归之周公焉。」

    赵盾弒君之事,圣人不书赵穿,何也?」曰:「此春秋大义也。赵穿手弒其君,人谁不知?若盾之罪,非春秋书之,更无人知也。仲尼曰:『惜哉!越境乃免。』此语要人会得。若出境而反,又不讨贼也,则不免;除出境遂不反,乃可免也。」

    「纪候大去其国」,如「梁亡」,「郑弃其师」,「齐师歼于遂」,「郭亡」之类。郭事实不明,如上四者,是一类事也。国君守社稷虽死守之可也。齐侯、卫侯方遇于垂,纪侯

    遂去其国,岂齐之罪哉?故圣人不言齐灭之者,罪纪侯轻去社稷也。纪侯大名也。

    问王通。曰:「隐德君子也。当时有些言语,后来被人傅会,不可谓全书。若论其粹,殆非荀、杨所及也。若续经之类,皆非其作。」

    杨雄去就不足观。如言「明哲煌煌,旁烛无疆」,此甚悔佷,不能先知。「逊于不虞,以保天命」,则是只欲全身也。若圣人先知,必不至于此,必不可奈何,天命亦何足保耶?」问:「太玄之作如何?」曰:「是亦难矣。必欲撰玄,不如明易。邵尧夫之数,似玄而不同。数只是一般,一作数无穷。但看人如何用之。虽作十玄亦可,况一玄乎?」

    荀卿才高,其过多。杨雄才短,其过少。韩子称其「大醇」,非也。若二子,可谓大驳矣。然韩子责人甚恕。韩退之颂伯夷,甚好,然只说得伯夷介处。要知伯夷之心,须是圣人。语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此甚说得伯夷心也。

    问:「退之读墨篇如何?」曰:「此篇意亦甚好,但言不谨严,便有不是处。且孟子言墨子爱其兄之子犹邻之子,墨子书中何尝有如此等言?但孟子拔本塞源,知其流必至于此。大凡儒者学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杨朱本是学义,墨子本是学仁,但所学者稍偏,故其流遂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欲正其本,故推至此。退之乐取人善之心,可谓忠恕,然持教不知谨严,故失之。至若言孔子尚同兼爱,与墨子同, 则甚不可也。后之学者,又不及杨、墨。杨、墨本学仁义,后人乃不学仁义。但杨、墨之过,被孟子指出,后人无人指出,故不见其过也。」

    韩退之作羑里操云:「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道得文王心出来,此文王至德处也。

    退之晚年为文,所得处甚多。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原性等文皆少时作。

    退之正在好名中。

    退之言「汉儒补缀,千疮百孔。」汉儒所坏者不少,安能补也?

    凡读史,不徒要记事迹,须要识治乱安危兴废存亡之理。且如读高帝一纪,便须识得汉家四百年终始治乱当如何,是亦学也。

    问:「汉儒至有白首不能通一经者,何也?」曰:「汉之经术安用?只是以章句训诂为事。且如解尧典二字,至三万余言,是不知要也。东汉则又不足道也。东汉士人尚名节,只为不明理。若使明理,却皆是大贤也。自汉以来,惟有三人近儒者气象:大毛公、董仲舒、杨雄。本朝经术最盛,只近二三十年来议论专一,使人更不致思。」问:「陈平当王诸吕时,何不极谏?」曰:「王陵争之不从,乃引去。如陈平复诤,未必不激吕氏之怒矣。且高祖与群臣,只是以力相胜,力强者居上,非至诚乐愿为之臣也。如王诸侯时,责他死节,他岂肯死?」

    周勃人北军,问曰:「为刘氏左袒,为吕氏右袒。」既如为刘氏,又何必问?若不知而问,设或右袒当如之何?己为将,乃问士卒,岂不谬哉?当诛诸侯时,非陈平为之谋,亦不克成。及迎文帝至霸桥,曰「愿请闲」,此岂请闲时邪?至于罢相就国,每河东守行县至绛,必令家人被甲执兵而见,此欲何为?可谓至无能之人矣。

    王介甫咏张良诗,最好,曰:「汉业存亡俯仰中,留侯当此每从容。」人言高祖用张良,非也。张良用高祖尔。秦灭韩,张良为韩报仇,故送高祖入关。既灭秦矣,故辞去。及高祖兴义师,诛项王,则高祖之势可以平天下,故张良助之。良岂愿为高祖臣哉?无其势也。及天下既平,乃从赤松子游,是不为其臣可知矣。张良才识尽高,若鸿沟既分,而劝汉王背约追之,则无行也。或问:「张良欲以铁槌击杀秦王,其计不已疏乎?」日:「欲报君仇之急,使当时若得以铁槌击杀之,亦足矣,何暇自为谋耶?」

    「王通言:『诸葛无死,礼乐其有兴』,信乎?」曰:「诸葛近王佐才,礼乐兴不兴则未可知。」问曰:「亮果王佐才,何为僻守一蜀,而不能有为于天下?」曰:「孔明固言,明年欲取魏,几年定天下,其不及而死,则命也。某尝谓孙觉曰:『诸葛武候有儒者气象。』孙觉曰:『不然。圣贤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虽得天下不为。武侯区区保完一国,不知杀了多少人耶?』某谓之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以利一己,则不可。若以天下之力,诛天下之贼,杀戮虽多,亦何害?陈恒弒君,孔子请讨。孔子岂保得讨陈恒时不杀一人邪?盖诛天下之贼,则有所不得顾尔。』」曰:「三国之兴,孰为正?」曰:「蜀志在兴复汉室,则正也。」

    汉文帝杀薄昭,李德裕以为杀之不当,温公以为杀之当,说皆未是。据史,不见他所以杀之之故,须是权事势轻重论之。不知当时薄昭有罪,汉使人治之,因杀汉使也;还是薄昭与汉使饮酒,因忿怒而致杀之也?汉文帝杀薄昭,而太后不安,奈何?既杀之,太后不食而死,奈何?若汉治其罪而杀汉使,太后虽不食,不可免也。须权佗那个轻,那个重,然后论他杀得当与不当也。论事须着用权。古今多错用权字,纔说权,便是变诈或权术。不知权只是经所不及者,权量轻重,使之合义,纔合义,便是经也。今人说权不是经,便是经也。权只是称锤,称量轻重。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

    问:「第五伦视其子之疾,与兄子之疾不同,自谓之私,如何?」曰:「不特安寝与不安寝,只不起与十起,便是私也。父子之爱本是公,才着些心做,便是私也。」又问:「视己子与兄子有间否?」曰:「圣人立法曰:『兄弟之子犹子也。』是欲视之犹子也。」又问:「天性自有轻重,疑若有间然。」曰:「只为今人以私心看了。孔子曰:『父子之道天性也。』此只就孝上说,故言父子天性。若君臣兄弟宾主朋友之类,亦岂不是天性?只为今人小看,却不推其本所由来故尔。己之子与兄之子,所争几何?是同出于父者也。只为兄弟异形,故以兄弟为手足。人多以异形故,亲己之子,异于兄弟之子,甚不是也。」又问:「孔子以公冶长不及南容,故以兄之子妻南容,以己之子妻公冶长,何也?」曰:「此亦以己之私心看圣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圣人自是至公,何更避嫌?凡嫁女,各量其才而求配。或兄之子不甚美,必择其相称者为之配;己之子美,必择其才美者为之配。岂更避嫌耶?若孔子事,或是年不相若,或时有先后,皆不可知。以孔子为避嫌,则大不是。如避嫌事,虽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素问书出于战国之末,气象可见,若是三皇五帝典坟,文章自别。其气运处绝浅近,如将二十四气移换名目,便做千百样亦得。

    阴符经,非商末则周末人为之。若是先王之时,圣道既明,人不敢为异说。及周室下衰,道不明于天下,才智之士甚众,既不知道所趋向,故各自以私智窥测天地,盗窃天地之机,分明是大盗,故用此以簧鼓天下。故云:「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云云,岂非盗天地乎?

    问:「老子书若何?」曰:「老子书,其言自不相入处,如冰炭。其初意欲谈道之极玄妙处,后来却人做权诈者上去。如「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之类。然老子之后有申、韩,看申、韩与老子道甚悬絻,然其原乃自老子来。苏秦、张仪则更是取道远。初秦、仪学于鬼谷,其术先揣摩其如何,然后捭阖,捭阖既动,然后用钩钳,钩其端然后钳制之。其学既成,辞鬼谷去,鬼谷试之,为张仪说所动。如入庵中说令出之。然其学甚不近道,人不甚感之,孟子时已有置而不足论也。」

    问:「世传成王幼,周公摄政,荀卿亦曰:『履天下之籍,听天下之断。』周公果践天子之位,行天子之事乎?」曰:「非也。周公位冢宰,百官总己以听之而已,安得践天子之位?」又问:「君薨,百官听于冢宰者三年尔,周公至于七年,何也?」曰:「三年,谓嗣王居忧之时也。七年,为成王幼故也。」又问:「赐周公以天子之礼乐,当否?」曰:「始乱周公之法度者,是赐也。人臣安得用天子之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不能无过。一作罪。记曰:『鲁郊非礼也,其周公之衰乎!』圣人尝讥之矣。说者乃云:周公有人臣不能为之功业,因赐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礼乐,则妄也。人臣岂有不能为之功业哉?借使功业有大于周公,亦是人臣所当为尔。人臣而不当为,其谁为之?岂不见孟子言『事亲若曾子可也』,曾子之孝亦大矣,孟子纔言可也。盖曰:子之事父,其孝虽过于曾子,毕竟是以父母之身做出来,岂是分外事?若曾子者,仅可以免责尔。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也。臣之能立功业者,以君之人民也,以君之势位也。假如功业大于周公,亦是以君之人民势位做出来,而谓人臣所不能为可乎?使人臣恃功而怀悚怏怏之心者,必此言矣。若唐高祖赐平阳公主葬以鼓吹则可;盖征战之事实,非妇人之所能为也,故赐以妇人所不得用之礼乐。若太宗却不知此。太宗佐父平天下,论其功不过做一功臣,岂可夺元良之位?太子之与功臣,自不相干。唐之纪纲,自太宗乱之。终唐之世无三纲者,自太宗始也。李光弼、郭子仪之徒,议者谓有人臣不能为之功,非也。」

    秦以暴虐、焚诗、书而亡。汉兴,鉴其弊,必尚宽德崇经术之士,故儒者多。儒者多,虽未知圣人之学,然宗经师古,识义理者众,故王莽之乱,多守节之士。世祖继起,不得不襄尚名节,故东汉之士多名节。知名节而不知节之以礼,遂至于苦节,故当时名节之士,有视死如归者。苦节既极,故魏、晋之士变而为旷荡,尚浮虚而亡礼法。礼法既亡,与夷狄无异,故五胡乱华。夷狄之乱已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隋不可谓有天下,第能驱除尔。唐有天下,如贞观、开元间,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父子君臣夫妇,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弟,皆不可使。玄宗纔使肃宗,便叛。肃宗纔使永王璘,便反。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过于唐,汉大纲正,唐万目举。本朝大纲甚正,然万目亦未尽举。因问「十世可知」,遂推此数端。

    「洪水滔天」,尧时亦无许多大洪水,宜更思之。汉武帝问禹、汤水旱,厥咎何由,公孙弘对,尧遭洪水,使禹治之,不闻禹之有水也,更不答其所由,公孙弘大是奸人。

    问:「东海杀孝妇而旱,岂国人冤之所致邪?」曰:「国人冤固是,然一人之意,自足以感动得天地,不可道杀孝妇不能致旱也。」或曰:「杀姑而雨,是众人怨释否?」曰:「固是众人冤释,然孝妇冤亦释也。其人虽亡,然冤之之意自在,不可道杀姑不能释妇冤而致雨也。」

    问:「人有不善,霹雳震死,莫是人怀不善之心,闻霹雳震惧而死否?」曰:「不然,是雷震之也。」「如是雷震之,还有使之者否?」曰:「不然。人之作恶,有恶气,与天地之恶气相击搏,遂以震死。霹雳,天地之怒气也。如人之怒,固自有正,然怒时必为之作恶,是怒亦恶气也。怒气与恶气相感故尔。且如今人种荞麦,自有畦陇,霜降时杀麦,或隔一畦麦有不杀者,岂是此处无霜,盖气就相合处去也。」曰:「雷所击处必有火,何也?」曰:「雷自有火。如钻木取火,如使木中有火,岂不烧了木?盖是动极则阳生,自然之理。不必木,只如雨石相戛,亦有火出。惟铁无火,然夏之久必热,此亦是阳生也。」

    钻木取火,人谓火生于木,非也。雨木相戛,用力极则阳生。今以石相轧,便有火出。非特木也,盖天地间无一物无阴阳。

    雨木冰,上温而下冷。陨霜不杀草,上冷而下温。

    天火曰灾,人火曰火,人火为害者亦曰灾。

    问:「日月有定形,还自气散,别自聚否?」曰:「此理甚难晓。究其极,则此二说归于一也。」问:「月有定魄,而日远于月,月受日光,以人所见为有盈亏,然否?」曰:「日月一也,岂有日高于月之理?月若无盈亏,何以成岁?盖月一分光则是魄亏一分也。」霜与露不同。霜,金气,星月之气。看感得甚气即为露,甚气即为霜。如言露结为霜,非也。

    雹是阴阳相搏之气,乃是沴气。圣人在上无雹,虽有不为灾。虽不为灾,沴气自在。

    问:「『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不知符瑞之事果有之否?」曰:「有之。国家将兴,必有祯祥。人有喜事,气见面目。圣人不贵祥瑞者,盖因灾异而修德则无损,因祥瑞而自恃则有害也。」问:「五代多祥瑞,何也?」曰:「亦有此理。譬如盛冬时发出一朵花,相似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此常理也,然出不以时,则是异也。如麟是太平和气所生,然后世有以麟驾车者,却是怪也。譬如水中物生于陆、陆中物生于水,岂非异乎?」又问:「汉文多灾异,汉宜多祥瑞,何也?」曰:「且譬如小人多行不义,人却不说,至君子未有一事,便生议论,此是一理也。至白者易污,此是一理也。诗中,幽王大恶为小恶,宣王小恶为大恶,此是一理也。」又问:「日食有常数,何治世少而乱世多,岂人事乎?」曰:「理会此到极处,煞烛理明也。天人之际甚微,宜更思索。」曰:「莫是天数人事看那边胜否?」曰:「似之,然未易言也。」又问:「鱼跃于王舟,火覆于王屋,流为岛,有之否?」曰:「鱼与火则不可知,若兆眠之先,应亦有之。」

    问:「十月何以谓之阳月?」曰:「十月谓之阳月者,阳尽,恐疑于无阳也,故谓之阳月也。然何时无阳?如日有光之类。盖阴阳之气有常存而不移者,有消长而无穷者。」

    问:「作者害道者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辩,文似相如始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轮一作惟传。颜氏得心斋。』此诗甚好。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佗则不学。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古者学为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谓[一]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一作只。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一作章。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或问:「诗可学否?」曰:「既学时,须是用功,方合诗人格。既用功,甚妨事。古人诗云『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又谓『可惜一生心,用在五字上』。此言甚当。」先生尝说:「王子真曾寄药来,某无以答他,某素不作诗,亦非是禁止不作,但不欲为此闲言语。且如今言能诗无如杜甫,如云『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如此闲言语,道出做甚?某所以不常作诗。今寄谢王子真诗云:『至诚通化药通神,远寄衰翁济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解寿斯民。』子真所学,只是独善,虽至诚洁行,然大抵只是为长生久视之术,此济一身,因有是句。」

    问:「先生曾定六礼,今已成未?」曰:「旧日作此,已及七分,后来被召入朝,既在朝廷,则当行之朝廷,不当为私书,既而遭忧,又疾病数年,今始无事,更一二年可成也。」曰:「闻有五经解,已成否?」曰:「惟易须亲撰;诸经则关中诸公分去,以某说撰成之。礼之名数,陕西诸公删定,已送与吕与叔,与叔今死矣,不知其书安在也?然所定只礼之名数,若礼之文亦非亲作不可也。礼记之文,亦删定未了,盖其中有圣人格言,亦有俗儒乖谬之说。乖谬之说,本不能混格言,只为学者不能辨别,如珠玉之在泥沙。泥沙岂能混珠玉?只为无人识,则不知孰为泥沙,孰为珠玉也。圣人文章,自然与学为文者不同。如系辞之文,后人决学不得,譬之化工生物。且如生出一枝花,或有剪裁为之者,或有绘画为之者,看时虽似相类,然终不若化工所生,自有一般生意。」

    冠昏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以为事。某旧曾修六礼,冠、昏、丧、祭、乡、相见。将就后,被召遂罢,今更一二年可成。家间多恋河北旧俗,未能遽更易,然大率渐使知义理,一二年书成,可皆如法。礼从宜,事从俗,有大故害义理者,须当去。每月朔必荐新,如仲春荐含桃之类。四时祭用仲月。用仲见〔一〕物成也。古者天子诸侯于孟月者,为首时也。时祭之外,更有三祭:冬至祭始祖,厥初生民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祢。他则不祭。冬至,阳之始也。立春者,生物之始一作初。也。季秋者,成物之始一作时。也。祭始祖,无主用祝,以妣配于庙中,正位享之。祭只一位者,夫妇同享也。祭先祖,亦无主。先祖者,自始祖而下,高祖而上,非一人也,故设二位。祖妣异坐,一云二位。异所者,舅妇不同享也。常祭止于高祖而下。自父而推,至于三而止者,缘人惜也。旁观有后者自为祭,无后者祭之别位。为叔伯父之后也。如殇,亦各祭。凡配,止以正妻一人,如诸侯用元妃是也。或奉祀之人是再娶所生者,即以所生母配。如葬,亦惟元妃同穴。后世或再娶皆同穴而葬,甚渎礼经,但于左右祔葬可也。忌日,必迁主,出祭于正寝,今正厅正堂也。盖庙中尊者所据,又同室难以独享也。于正寝,可以尽思慕之意。家必有庙,古者庶人祭于寝,士大夫祭于庙。庶人无庙,可立影堂。庙中异位,祖居中,左右以昭穆次序,皆夫妇自相配为位,舅妇不同坐也。庙必有主。既祧,当埋于所葬处,如泰祀人之高祖而上,即当祧也。其大略如此。且如豺獭皆知报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于奉养而薄于祖先,甚不可也。凡事死之礼,当厚于奉生者。至于尝新必荐,享后方食〔一〕,荐数则渎,必因告朔而荐乃合宜。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数件,虽幼者渐可使知礼义。凡物,知母而不知父,走兽是也;知父而不知祖,飞鸟是也。惟人则能知祖,若不严于祭祀,殆与鸟兽无异矣。

    问:「祭酒用几奠?」曰:「家中寻常用三奠,祭法中却用九奠。」以礼有九献,乐有九奏也。又问:「既奠之酒,何以置之?」曰:「古者灌以降神,故以茅缩酌,谓求神于阴阳有无之间,故酒必灌于地。若谓奠酒,则安置在此。令人以浇在地上,甚非也。既献,则彻去可也。」倾在他器。

    或问:「今拜埽之礼何据?」曰:「此礼古无,但缘习俗,然不害义理。古人直是诚质,专一也。葬只是藏体魄,而神则必归于庙,既葬则设木主,既除凡筵则木主安于庙,故古人惟专精祀于庙。今亦用拜埽之礼,但简于四时之祭也。」

    「木主必以栗,何也?」曰:「周用栗,土所产之木,取其坚也。今用栗,从周制也。若四方无栗,亦不必用,但取其木之坚者可也。」

    凡祭必致齐。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孝子平日思亲之心,非齐也。齐不容有思,有思则非齐。「齐三日,必见其所为齐者」,此非圣人之语。齐者湛然纯一,方能与鬼神接,然能事鬼神,已是上一等人。

    古者男为男尸,女为女尸。自周以来,女无可以为尸者,故无女尸。后世遂无尸,能为尸者亦非寻常人。

    今无宗子法,故朝廷无世臣。若立宗子法,则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则朝廷之势自尊。古者子弟从父兄,今父兄从子弟,子弟为强。由不知本也。且如汉高祖欲下沛时,只是以帛书与沛父老,其父老便能率子弟从之。又如相如使蜀,亦移书责父老,然后子弟皆听其命而从之。只有一个尊卑上下之分,然后顺从而不乱也。若无法以联属之,安可?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譬如木,必从根直上一干,如大宗。亦必有旁枝。又如水,虽远,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处,自然之势也。然又有旁枝达而为干者。故曰:古者天子建国,诸侯夺宗云。

    凡首宗者,以祭祀为主,言人宗于此而祭祀也。「别子为祖」,上不敢宗诸侯,故不祭,下亦无人宗之,此无宗亦莫之宗也。别子之嫡子,即继祖为大宗,此有大宗无小宗也。别子之诸子,祭其别子,别子虽是祖,然是诸子之祢。继祢者为小宗,此有小宗而无大宗也。有小宗而无大宗,此句极难理会。盖本是大宗之祖,别子之诸子称之,却是祢也。

    令人多不知兄弟之爱。且如闾阎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口重于己之口也。得一衣,必先以衣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体重于己之体也。至于犬马亦然。待父母之犬马,必异乎己之犬马也。独爱父母之子,却轻于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敌,举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伯叔父之兄弟,伯是长,叔是少,今人乃呼伯父叔父为伯叔,大无义理。呼为伯父叔父者,言事之之礼与父同也。

    或曰:「事兄尽礼,不得兄之欢心,奈何?」曰:「但当起敬起孝,尽至诚,不求伸己可也。」曰:「接弟之道如何?」曰:「尽友爱之道而已。」

    问:「妻可出乎?」曰:「妻不贤,出之何害?如子思亦尝出妻。今世俗乃以出妻为丑行,遂不敢为,古人不如此。妻有不善,便当出也。只为今人将此作一件大事,隐忍不敢发,或有隐恶,为其阴持之,以至纵恣,养成不善,岂不害事?人修身刑家最急,纔修身便到刑家上也。」又问:「古人出妻,有以对姑叱狗,棃蒸不熟者,亦无甚恶而遽出之,何也?」曰:「此古人忠厚之道也。古之人绝交不出恶声,君子不忍以大恶出其妻,而以微罪去之,以此见其忠厚之至也。且如叱狗于亲前者,亦有甚大故不是处,只为他平日有故,因此一事出之尔。」或曰:「彼以此细故见逐,安能无辞?兼他人不知是与不是,则如之何?」曰:「彼必自知其罪。但自己理直可矣,何必更求他人知?然有识者,当自知之也。如必待彰暴其妻之不善,使他人知之,是亦浅丈夫而已。君子不如此。大凡人说话,多欲令彼曲我直。若君子,自有一个含容意思。」或曰:」古语有之:『出妻令其可嫁,绝友令其可交。』乃此意否?」曰:「是也。」

    问:「士未仕而昏,用命服,礼乎?」曰:「昏姻重礼。重其礼者,当盛其服。况古亦是,士乘墨车之类。今律亦许假借。」曰:「无此服而服之,恐伪。」曰:「不然。今之命服,乃古之下士之服。古者有其德则仕,士未仕者也,服之其宜也。若农商则不可,非其类也。」或曰:「不必用可否?」曰:「不得不可以为悦,今得用而用之,何害?过期非也。」

    昏礼不用乐,幽阴之义,此说非是。昏礼岂是幽阴?但古人重此大礼,严肃其事,不用乐也。昏礼不贺,人之序也,此说却是。妇则明而见舅姑,成妇也;三日而后宴乐,礼毕也;宴不以夜,礼也。

    问:「匠拜君,必于堂下,子拜父母,如之何?」对曰:「君臣以义合,有贵贱,故拜于堂下。父子主恩,有尊卑,无贵贱,故拜于堂上。若妇于舅姑,亦是义合,有贵贱,故拜于堂下,礼也。」

    问:「嫂叔古无服,今有之,何也?」曰:「礼记曰:『推而远之也。』此说不是。嫂与叔,且远兼,姑与嫂,何嫌之有之有?古之所以无服者,只为无属。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属乎子道者,妻皆妇道也。今上有父有母,下有子有妇。叔父叔伯,父之属也,故叔母伯母之服,与叔父叔伯同。兄弟之子,子之属也,故兄弟之子之妇服,与兄弟之子同。若兄弟,则己之属也,难以妻道属其妻,此古者所以无服。以义理推不行也。今之有服亦是。岂有同居之亲而无服者?」又问:「既是同居之亲,古却无服,岂有兄弟之妻死,而己恝然无事乎?」曰:「古者虽无服,若哀戚之心自在。且如邻理之丧,尚春不相不巷歌,匍匐救之,况至亲乎?」

    服有正,有义,有从,有报。古者妇丧舅姑以期,今以三年,于义亦可,但明未正,此可谓〔一〕之从服。从夫也。盖与夫同奉几筵,而己不可独无服。报服,若姑之子为舅之子服是也。异性之服,只推得一重。若为母而推,则及舅而止。若为姑而推,则可以及其子。故舅之子无服,却为既与姑之子为服,姑之子须当报之也,故姑之子,舅之子,其服同。

    八岁为下殇,十四为中殇,十九为上殇,七岁以下为无服之殇。无服之殇,更不祭。下殇之祭,父母主之,终父母之身。中殇之祭,兄弟主之,终兄弟之身。上殇之祭,兄弟之主之,终兄弟之子之身。若成人而无后者,兄弟之孙主之,亦终其身。凡此,皆以义起也。

    问:「女既嫁而为父母服三年,可乎?」曰:「不可。既归夫家,事佗舅姑,安得伸己之私?」问:「人子事亲学医,如何?」曰:「最是大事。今有璞玉于此,必使玉人雕琢之。盖百工之事,不可使一人兼之,故使玉人雕琢之也。若更有珍宝物,须是自看,却必不肯任其自为也。今人视父母疾,乃一任医者之手,岂不害事?必须识医药之道理,别病是如何,药当如何,故可任医者也。」或曰:「己未能尽医者之术,或偏见不到,适足害事,奈何?」曰:「且如识图画人,未必画得如画工,然他却识别得工拙。如自己曾学,令医者说道理,便自见得,或己有所见,亦可说与他商量。」陈本止此,以下八段,别本所增。上古之时,自伏羲、尧、舜,历夏、商以至周,或问或质,因袭损益,其变既极,其法既详,于是孔子参酌其宜,以为百王法度之中制,此其所以春秋作也。孙明复主以无王而作,亦非是。但颜渊问为邦,圣人对之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则是大抵圣人以道不得用,故考古验今,参取百王之中制,断之以义也。

    禘者,鲁偕僭天子之大祭也。灌者,祭之始也。以其僭上之祭,故自灌以往,不欲观之。

    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如「充实之谓美」与诗之美不同。

    学者后来多耽庄子。若谨礼者不透,则是佗须看庄子,为佗极有胶固缠缚,则须求一放旷之说以自适。譬之有人于此,久困缠缚,则须觅一个出身处。如东汉之末尚节行,尚节行太甚,须有东晋放旷,其势必然。

    冬至书云,亦有此理,如周礼观祲之义。古太史既有此职,必有此事。又如太史书,不知周公一一曾与不曾看过,但甚害义理,则必去之矣。如今灵台之书,须十去八九,乃可行也,今历法甚好,其佗禁忌之书,如葬埋昏嫁之类,极有害。论语问同而答异者至多,或因人材性,或观人之所问意思而言及所到地位。

    「极高明,道中庸」,所以为民极,极之为物,中而能高者也。

    「君子不成章不达」,易曰:「美在其中,畅于四支。」成章之谓也。

    予官吉之永丰簿,沿檄至临川,见刘元承之子县丞诚,问其父所录伊川先生语,蒙示以元承手编,伏读叹仰,因乞传以归。建炎元年十月晦日,庵山陈渊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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