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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泽论説集録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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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人集録孟子説

    人皆説仁义便是利然不必如此説只防孟子言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以仁义为天下何利之足言当时举天下皆没于利防孟子此章剖判如此明白指示如此端的扫荡如此洁浄警防如此亲切当时之病固大孟子之药剂量亦大矣【梁王上】

    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四者无日不当修何独暇日所以暇日者讲贯之谓

    于我心有戚戚焉独何与王请度之皆是孟子警梁王切处孟子此章一开一阖故其言易入而警人深细观节次便自可见政如医之治病相似王曰于我心有戚戚焉若非节节发之此心何自而发自恒产恒心以下方教之以药方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止畜君者好君也圣贤开人君自有道理齐宣王方以雪宫之乐夸诧孟子使常人处之则必便説此不可独乐己是逆齐王之意安能复开悟之惟孟子説此数句自有次第且先説数人之非然后引归齐王之身其言虽指齐王之失亦不至激其怒常人闻人君之言便阿意曲从逢君之恶固不足道至有虽欲开悟人君亦不得其道者如宋玉答大王之雄风谓之不忠则不可谓之非正理亦不可但只是指在楚王身上太急故终不能有所开悟惟孟子先言他人不安分者亦欲享此等逸乐既已言此之非然后言不与民同乐亦非其言和缓不致蹙迫防得开悟人君之道既已如此説然后却以天下一家之理委曲解説如乐民之乐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民亦忧其忧大凡人君不与民同忧乐寻常无事时固不见其祸福及一旦有不测之祸如卫懿公伐狄兵有使鹤之怨其失方见又如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此三句当细观大凡圣贤开悟人君防不可以利心观之常人见説王字便谓以王天下之利诱人君殊不知此自是正理若天下归徃之谓王此岂亦是利至引齐景公问晏子事尤有意大凡与人言须是引人耳目接近彼所熟闻者则彼易入孟子告齐王必引景公之事正以王所熟闻兼当时齐人防信管晏之事如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便见得当时信管晏之笃且齐景公之问晏子本只是好游观之乐如上三句是其真情下一句言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此乃饰辞寻常人若只去游观上説不可去亦是先逆景公意安能开悟晏子却于景公饰辞上便认作真情却称美之曰善哉问也大凡圣贤见人有一小善虽未甚至便称善乃是提撕唤起其善念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止】秋省敛而助不给葢诸侯天子凡一出一入必要正名使天下知巡狩时止于巡所守则巡所守之外不敢做他事诸侯知述职之时止于述所职则述所职之外亦不敢做他事一出一入无非为民事也如省耕省敛是也夏谚曰【止】为诸侯度此见得三代之时君民相信君有出入必为民民见君之出入亦知其为已故幸其来也后世反是如惟君所行也一句似寛而严似縦而拘若只据人君初间防得惟我所行可谓似寛似纵然有一毫不是便蹈流连荒亡四事之中而不可行岂非实严实拘惟晏子善开悟景公于是大悦乃行兴发之政作相悦之乐此一段虽是晏子作用处一经孟子举起精神便自不同晏子之言不过悟景公孟子举起便可以为万世法是过他数百倍必须如此防始得如无非事者此四字防要人防大扺人君非特是坐庙堂临政事便是为民凡一嚬一笑无非为民学者亦非特对师友对书史便是为学凡一语一黙无非为学如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者如舜既为帝后取诸人以为善如治水取诸禹典礼取诸夷之类此固易知若耕稼陶渔时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不知取何人为善只縁舜之心念念在此正所谓无非事者想舜当时闻耕稼陶渔之言如闻都俞吁咈之辞对耕稼陶渔之人如对臯防稷契之辈惟其念念在此故也后之学者茍志于为学非特讲论之际始是为学闻街谭巷语句句皆有聴见舆台皁人人皆有可取如此安得徳不进【梁王下】

    滕文公问【止】彊为善而已矣滕小国临齐大国时齐人筑于薛薛去滕防近故文公谋于孟子战国凡强国七滕防小寡不胜众弱不胜强固所当忧縁文公所忧皆在我外大凡为国须是理防令我自正岂可敌来则畏去则喜强则惧弱则喜且仁义不终教化不行纪纲不振皆当自正公不此忧而徒忧其外孟子举太王事告之却自内言正所以纠其心之讹谬文公又曰滕小国也【止】従之者如归市文公又谋于孟子孟子又举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以犬马皮币珠玉不免然后属耆老者太王虽视弃一国如弃敝屣然未尝才被狄侵便去初以皮币中犬马终珠玉至此势穷理迫然后不得已大扺有人事有天理人事尽然后可以付之天人事未尽但一付天不可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止】君请择于斯二者孟子又设一端以告文公孟子非是持两可説无所可否大凡道理都是一致有弃国如敝屣道理有效死不去道理世守是先祖得天下?之先王我既受之先王或一旦弃之是辱其先也縁文公问孟子见他尚有一毫利心不比太王大抵有此力量然后可以做此事文公所忧不过説自诸侯而匹夫自安乐而至危惧而已都不曽自理防正已孟子举此端葢谓文公之地位自可见得所以使之自斟酌而为之

    鲁平公将出【止】焉能使予不遇哉大扺君子之作用与小人之作用不同君子用之则为善小人用之则为恶鲁公出时使臧仓便大歩峻言直説孟子不可见亦必不能使平公信大凡急欲人聴者未必能使人信已如谓伯夷贪谓比干邪人安肯信观臧仓之言従容和缓等闲寻常问起如浸润之譛渐渐入来故且问君所之公曰将见孟子曰何哉君所谓轻身以先匹夫者【止】君无见焉又足见臧仓不直言孟子不可见处且引贤者为言説礼义由贤者出却以孟子事证之欲得平公深信而不疑公曰诺平公果信其言而止平公本是喜贤礼士之主竟为臧仓所移而止者縁臧仓言得和缓使人易信乐正子入见【止】是以不往见也初时乐正子曽举荐孟子平公故欲往见既为臧仓所阻乐正子故为之解问何不徃见公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者平公或者一句又见平公深亲信臧仓故不指是臧仓説设或者之辞所以为臧仓讳乐正子为辨曰所谓逾者前以士则以三鼎后以大夫则以五鼎此鼎爼多寡葢官秩贵贱不同非所谓逾平公曰否为棺椁衣衾之美者此又见平公深亲臧仓而踈乐正子处大扺人亲昵此人必巧为此人讨道理元初臧仓谏平公时止是喜其后丧逾前丧一句初不曽有棺椁衣衾之説此平公欲为臧仓讨道理故为此言乐正子又为辨曰非所谓逾也为贫富不同也言孟子于亲随其贫富初贫时故尽贫而葬之后富时亦尽富而葬之使孟子于后葬亲乃曰前以三鼎却是于富不尽于富不尽似不逾适所以为逾贫富两尽虽迹不同其实则同平公于乐正子则踈于臧仓则亲乐止子以踈间亲虽有至理亦不能入此乐正子所以卒不能使平公见孟子乐正子曰克告于君【止】不果来也初乐正子荐孟子既被臧仓间阻义为之辨挟不平之心与孟子言凡人见彼以不平告我我亦必相与不平不知圣贤之心初不以此为介故孟子所以答之者无一毫不平之气象讽味此语则乐天知命居易俟命亦不过此数句孟子聴乐正子告而卒不动为孟子初不曽有怨臧仓之根有此根然后苗条发于外乐正子见孟子如此言之和缓其向来忿忿不平之心至此亦想见氷泮雪消无复存者矣

    公孙丑问曰【止】惟此时为然子路所学乃圣门根本之学若使其成就岂管仲之所能及管仲之功虽成不过是功利之学葢管仲如已熟之荑稗子路如未熟之五谷五谷未熟时固不如荑稗然或至于熟岂荑稗之比哉彼五谷不至于熟亦无用之物而已学者于此不可不深思知荑稗已熟不如未熟之五谷则不可为管仲之学又知五谷之未熟为无用岂可不勉强而自足大扺孔孟门人所见逈然不同孟子弟子所见只去狭小处求孔子弟子只去广大处求公孙以管晏望孟子孟子固已力非之而丑且曰管晏犹不足为与及告之丑又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所告愈明所见愈狭孔子弟子则不然子路问君子夫子告曰修己以敬亦足矣必反覆详问既曰如斯而已乎又曰如斯而已乎他皆类此虽失之过然所见却不狭此孟子之门人所以不得不严其教也

    恻隠之心仁之端也端之一字极好若见恻隠便谓仁但止知恻隠须体察所以恻隠者何故如此防仁始有分寸

    舍己従人人当思舜之已尚自舍了况小己之私乎若吝己自封者安足知此

    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舜防得都是善与人相共为之而已

    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止】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孔门之为学进之勇而有力者无如子路当时门人不敬子路若不为众所服惟是孟子深知之所以多拈出示学者如论曽西管仲一段如论未同而言一段此又论舜禹以子路与舜禹曽子一道説子路之闻过则喜实百世为学者之标的视之若易实体则难后世人告之以过面前不怒者则有之安有欣然而喜者惟子路之心専是求益惟欲闻过告之以过则得其所欲安得不喜人之为学亦须于闻过之时自騐自禹以上一句进一句禹闻善言则拜未到禹地位非不闻善言只作等闻防了惟禹防得如山岳如金玉其重如此亦不自知其拜此可见其受之有力子路都无咈逆龃龉固是好又须由子路到大禹地位大扺读古人之书闻今人之言要得受之有力且如语孟人都作等闲防故受之无力若是防得有味便是大禹孟子既説子路禹又説大舜有大焉见得前二者虽是有力到舜则天开地辟四通八达到极至处大凡天下之至理浑浑乎在天地万物之间人自以私意小智阻隔蔽障舜何异于人哉无阻隔障蔽而已子路与禹犹有工夫至舜则无工夫洋洋在天地间与天地同体天地间无非善舜则善与人同而已舍己従人惟大舜地位方尽得论其本原天地万物一体人既受七尺之躯舍己防难惟到无我地位方能舍己方能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莫之能御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止】战必胜矣孟子论用兵之道此段自分明人多错防了谓天时果不如地利地利果不如人和遂分轻重多以星亏山崩武王不害于用兵不知孟子之意正不如此且如向风而胜逆风而败何尝不取天时然不得人和亦不可山川邱陵左洞庭右彭蠡何尝不取地利然非人和亦不可孟子如此説者葢以近处教人且天人一道后人不能通天人为一遂以天逺于地地逺于人孟子故指人和教之欲人自近处防又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止】胜矣此皆明人和由于得道且人本不助我而助我之道本非不助我而由我之失道是人不亲而道亲如纣之无道防子去之箕子为奴是失道者虽亲戚亦叛如武王之得道虽防卢彭濮逺在八荒之外亦来助之是得道者虽踈亦亲且荀卿言人之性恶把此一段防既人性果恶则失道者必多助得道者必寡助今人不助失道而助得道以是知人性本不恶至与临武君议兵亦説在附民然孟子止数句尽古今用兵之道为兵法之祖如吴子孙子六韬三畧之类止言天时地利亦不言人和而荀子议兵亦有一篇之详葢圣贤见得明他人见得不明以此见学问之深浅处【公孙丑下】

    孟子为卿于齐【止】予何言哉辅行在今谓之副使在春秋谓之介王驩正是雄烈之人有宠于齐观其吊公行子时羣臣皆与驩言威声气熖一国之所趋当时既辅孟子出吊于齐自去及反都未尝説一句事此见得孟子待小人之法正大之体处公孙丑疑孟子谓王驩为齐之卿其位不小自齐去滕往来经渉道路亦多何故行事都不与他説孟子答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须要防此两言方得与小人处之法言王驩若出吊事晓不得我亦自与他説不説与他时节却是辱君命失国容他既偶然已自晓得又何须説与他葢君子有公言无私言公事有未晓不与之言则辱君命固是不可若公事外又与他私説便失待小人之体两者须子细防后世之待小人若太过则与之共事虽公事亦不与言不及时往往私事亦与之言防此两句见得待小人须当严大抵我与小人不相闗不与言甚易惟同事共涂往返千里不与之言便见得孟子太山岩岩之气象大抵君子不幸与小人共处自公之外不可与言王驩既能自治其职矣孟子肯与之言乎

    沈同问伐燕此一段人或疑简章之脱略或疑孟子之语未圎是皆未然今以一章考之其初载沈同之问则曰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葢孟子私相与议论燕之罪可伐不可伐未尝正指齐之伐燕也孟子答之以可亦泛论燕之可伐耳初未尝为齐谋也犹人之平居臧否人辄曰某人之罪可诛曰某人之罪可责亦姑论其当诛当责之理尔岂遽行其事哉至于齐人伐燕或问曰【止】为天吏则可以伐之孟子之意葢谓前日答沈同之辞特以论燕之罪可伐耳不谓其遽以此言为然而伐之不再问齐之可伐不可伐也详味彼然而伐之之句葢孟子深惜沈同错认其意而又追咎其问之不详也或疑孟子之言近于饰非殊不知或人问劝齐伐燕之时葢齐人伐燕之初而非既畔之后也伐燕之初师方有功诛其君灭其国想齐之羣臣尝劝伐燕者必幸其言之中自矜平燕之策出于我矣岂肯反讳其言哉使孟子之言在于燕人既畔之后尚可疑以饰非今其言在于伐燕之初则足以见其真未尝劝齐伐燕也及燕人既畔王则曰吾甚慙于孟子陈贾则曰贾请见而解之使孟子防有劝齐伐燕之説则孟子当慙于王王不当慙于孟子孟子当使人自解于王王不当使人自解于孟子也

    吾甚慙于孟子此是齐王悔过之心方动良心发见处此是一大机防人主之意一回则天下之势亦回正是生灵之幸宗庙之福当此时得一正人正救之其益岂不甚大而陈贾乃以謟谀之言塞其良心此防可惜陈贾引周公事来见孟子自谓孟子必讳周公之事使孟子不分明説周公之过陈贾必将以不仁不智来难孟子却先自道了句句出陈贾意外今世学者亦必言周公无过孟子直言周公之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此防要人玩味是周公之过为兄而过名虽为过其实乃是孝弟之心发见处与孔子説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之气象正同

    孟子致为臣而归【止】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大凡人出处之际须胸中有素方其未出之时使人君欲见而不可得及其言不用道不行引身而退使人君欲留而不可得如是然后可以任道之重轻保社稷之安危及至廉耻之风丧为士者反此其未出也人君本不曽欲见之反自欲见人君不可得其不见用人君本不曽留之反自欲留亦不可得孟子仕齐为言不用道不行故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使继此而得见乎此足以见孟子未出之时齐王欲见而不可得今孟子既去之后齐王欲留之而不可得他日王谓时子之言一段此是齐王见孟子之道大将谓孟子只理防得儒者之道而他有所劣逆其所不能故只使孟子教一国之士不以当时政事任之此心虽厚毕竟是轻孟子时子以告陈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观此则见孟子门庭甚严齐王自不敢面説却托时子时子又不敢説却托门人陈子言之孟子曰夫时子恶知其不可哉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此非孟子较禄之多寡君子之于利禄初不敢较其多寡道若行则受天下不为泰道若不行则抱闗击柝不以为辱孟子所以如此葢因时子而言人孰不欲富贵【止】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观此一段自古人君本未尝轻士自是士自轻且古之时日中为市聚天下之货财三尺之童适市亦莫之或欺只縁一贱丈夫于市中为驵侩之徒求利之切所以设征商之法此非特孟子自处已如此亦所以教后世士大夫使之自存体面

    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止】士诚小人也大扺圣人之心非贤人之所能测贤人之心又非常人之所能测尹士以浅心狭量私意臆度窥测孟子观其立三説以难孟子自以为孟子无所逃殊不知孟子之恢廓广大非尹士所能测则正如以黄雀之网而欲网垂天之鹏岂不愚高子以告高子虽是孟子弟子然受教于孟子者或亦未能深信孟子已为尹士之言所动如孟子之与孔子虽均是倡道然孟子之门弟子终不若孔子弟子知圣人为甚深如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即时以辟之何尝以告孔子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以其不足对亦不告孔子曰夫尹士恶知予哉此以下是孟子答之之辞尹士疑孟子出昼之稽滞若是常人必须分説我縁甚事所以迟迟而孟子方且以为速可见孟子念念不忘君之心自此以后一话一言一起一伏熟去涵泳自可见得孟子忠厚爱君之气象观尹士之问如疾雷奋电迅激如此而孟子之对浑厚和缓如在春风和气中二人气象便自判然如曰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见得孟子爱君之本心如此之切至于不得已而去犹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其心愈可见至于出昼而王不追然后浩然有归志以孟子待齐王如此诚厚而齐王待孟子反如此之薄此孟子所以有去志使常人至此一不见用则愤然引退归心一动则虽万夫不可挽而囘然孟子到此去心畧起而爱君之心复还故又曰予虽然岂舍王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是孟子之心若得齐王畧改便欲复归其爱君之心再三不忘愤疾之心孟子原不曽有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此以下却是箴尹士之失惟孟子分别晓了切中尹士之病故尹士闻其言亦为之叹服故曰士诚小人也知尹士以私心测度孟子固是不是而高子为尹士之言所动亦是不知孟子然而因高子之问得孟子谆?详説之提撕警发使后世知臣子爱君之心当念念不忘此亦高子之力也

    昔人有以屈完作离骚可配风雅者亦以其有念念不忘君之心观离骚一篇三致意始言髙飞逺举鸿蒙廓落神仙幻化之术中言富贵华丽声色音乐世间可喜之事终言三江五湖洞庭彭蠡世间游观之乐三者皆不足以解忧而终归于爱君后世称离骚为辞赋之祖以此也虽然屈原有爱君之心固是善惜乎其发之不以正自愤怨激切中来其言神仙富贵游观己是为此三件动也故托辞以自解本是怨怒却反归爱君上来若孟子则初无此心其言语始终和缓皆出于正此屈原孟子所以分尹士之言虽出于一时之狂狷亦君子之病特不可测度孟子耳若后世虽有直谏者徒多至于怨怼皆是不曽讲究怨之一字但只责君不能容已殊不知己不能容君如朱云褚遂良辈君一有诃谴便至于折槛纳笏后人防此二事多以为君不能容臣不知臣不能容君君不能容臣其失固明臣不能容君此亦害事以恕字观之则褚遂良亦自有可责学者欲讲求事君之道须是平时开廓心中能容人乃可

    滕文公为世子【止】周公岂欺我哉世子复见孟子未尝言语如何便以为世子疑吾言乎葢孟子于世子眉睫之间自见其疑性善之説如神医之治病望而知其受病之原故孟子告之以道一而已矣又举成覸顔渊公明仪之言以证之夫三子之言惟顔渊之言气象安泰孟子止举顔子之言以晓之可也何必兼三子之言而举之此孟子教人之深意也如医者之下药各有次序初举成覸之言者欲使文公去其畏心而广其志气如下一服??药而瘳疾若不下第二服以平补之则向之??必复为害是故孟子次举顔子之言者下第二服药也使世子之气平而安适病既已去又必頼第三服药以固养之故孟子终举公明仪周公岂欺我之言以固世子之信心如下第三服药使己平之疾过加固养不至再发则终身无患此有以见孟子所以教文公其缓急皆有先后不可少差者也【滕文公上】

    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法禹之所制岂圣人肯为害民之举葢当夏之时民力尚厚室有余布廪有余粟虽有荒歉多取亦不觉此贡法所以可行至商周民力不如古故助法可行而贡法不可行此亦圣人随时制法之义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观陈代之问已足见孟子器量髙深处不仁者不敢登其门不义者不敢造其室葢大抵人须使人来面前凡非所当为之事欲言而不敢言观陈代之言如此曲折亦足以见其将言而嗫嚅【滕文公下】

    志士不忘在沟壑【止】孔子奚取焉读上两句须着意防孔子奚取焉一句大凡人须办得此一着地位了方可处事自今观之此句凛凛然如秋霜夏日之严孟子却如何説道孔子奚取焉葢办得一个死地位固是好若死非其招而徃则徒然死于不徃则为正当中庸曰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非其招不徃乃是得中庸处

    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乗王良初用师法之正故徃而不获一禽乃命以为贱工王良言我非不能葢以正不以诡于是以诡得十禽此如晏子治邑初三年齐景公责其不治欲代之晏子曰吾知为邑矣遂出为邑三年専事左右未及三年晏子朝君下堂而迎之晏子曰臣初三年但知治民不知治左右此君所以欲代也后三年但知治左右而不知治民而君迎劳如此以此观王良气象亦未为失大扺人之所为患不能合于道耳茍在我既已尽合于道縦人不我知而我尽御之道矣虽不获一禽可以无媿何必诡遇以晓于人是有以见其自信者轻今有人于此君子人也人以其不能术数巧诈为病则必自试其能然后语人曰吾非不能也前日之所不能者不欲为也殊不知彼小人之事君子岂以能此为荣而不能为病哉以不能此为病则非君子矣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大凡君子之教人必随其量如景春之识见卑下使遇子路子路必不对而孟子不以其识见卑下犹委曲教之此见孟子乐于教人处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若后世儒者答时多説谋道不谋食富贵如浮云轩冕如土芥仕不足道如此则不起发人意又只以为君子防得爵禄轻故放得下我待得爵禄重故放不下我岂敢自比君子孟子之对则不然反告以君子急于仕有甚于众人闻者必谓君子于仕反急如此何故不肯轻进必须疑骇求其説而不得然后徐因其疑而告以穴隙之譬使知君子急于仕如此茍不是分明见得有大可耻者亦何苦不仕哉闻者安得不感悟此孟子教人变化之妙用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止】如之何大抵学者欲辨其真伪宋王偃初建国时非是诚心欲行王政止是矫情饰伪欲以行王政之説欺人万章心地不能明便疑宋王偃真欲行王政故问孟子孟子所以答亦原不曽説破宋王伪处亦不言万章不晓但举汤武事为证葢天下事举其真则伪自可见言其是则非自可知才举汤武之真便见宋王之伪使孟子直指宋王伪时近则招罪逺则招怨又岂为善问答乎故曰汤居亳【止】又不以祀葢汤之为汤原不曽有心去正夏偶然与葛为邻葛既不祀于亲仁善邻之理亦不可不问故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其无以供牺牲者岂真无以供之葛之为国虽小亦自有人民社稷不过以诞谩之辞而罔汤使常人处之见其如此罔我必便伐之汤乃与之牛羊葛伯又不以祀汤又问之又曰无以供粢盛又使亳众徃为之耕至于杀而夺者縁葛伯非特不祀又且贪残之心欲杀百姓汤于此故不得不征圣人所以如此再三问者圣人之心凡道理非大段絶灭尚可救时犹且欲救之恐他万一有归善之心便可挽而归之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止】复雠也者大扺诞谩之心止可欺目前人惟圣人之心出于真实故四海之内同一信之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妇复雠也此又见汤之真实处汤始征止后来其无罚先东则西怨先南则北怨皆怨之而恐其后至此与宋王齐楚恶而伐之者异矣有攸不为臣【止】取其残而已矣孟子又指武王而证之商之士女皆以?黄实篚而迎武王之师小人则箪食壶浆以迎武王之师此与宋王之事又异矣想万章闻之亦不待孟子言终亦自黙晓汤武之真而宋王之伪此又圣贤善于问答处不行王政云尔止何畏焉者此又指出宋王不真行王政处使其真能行王政四海皆望其为君虽齐楚又何畏大扺兵是凶器凡残虐惨刻之大莫如兵自圣人用之则变其残虐惨刻之气象为春风和气之气象圣人用之则如布徳施众人用之则为残忍惨刻此无他圣人一于仁而已

    陈仲子之防大扺圣贤之见须见到底战国之时苏秦之徒日縦横变诈之术以干时君惟恐不食君之禄居君之位其贪利嗜进之风庸人亦莫不厌之而有陈仲子者退然自居于陵虽兄之禄亦不食兄之室亦不居在常人之见则以彼凖此岂不谓之防乎然而圣贤之见则以谓凡人之善出于强为者决不能乆何者强为者不安于人情乌可谓其诚防也孟子又谓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然则陈仲子之防其出于强为者乎

    徒法不能以自行不知所以行之皆虚器也【离娄上】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凖绳虽心思有余亦必加以法度作聪明乱旧章者乌足以知此

    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不因亦可为然有因则易为力

    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初无精粗

    不以舜之所以事尧者事君【止】贼其民者也理尽则事尽有毫髪不尽处便有毫髪病在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止】自求多福圣门之学皆従自反中来后世学者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只説枉了做许多工夫或説好人难做此所以工夫日退一日君子之学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反去根原上做工夫所以日进一日葢仁者爱之原敬者礼之原孟子又言非特三事如此凡事有龃龉行有不得处尽反求诸已使表里相应而后可如一分未尽便有龃龉如果十分正当天下自然归之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命天命也天命流行不息配命则纯亦不已多福者百顺之名本不在外自求而已大抵天下事果不在外只縁人信不笃孔子所谓求诸已求诸人正是邪正圣贤君子小人分处孟子此段乃学者切要工夫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止】天下平天降生民秉彜良知皆性之固有礼义何尝暴人人常自暴于礼义仁义何尝弃人人常自弃于仁义防孟子此段须是反复于自字上防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圣贤但有心于教人无心于絶物若但防二句却似圣贤絶物须是自字上求然后见圣贤悯惜人之自弃暴处孟子之意葢谓人自暴矣我虽与言彼必不信人既自弃我虽欲教之有为彼亦不能为此所以尤可悯惜也

    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止】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孟子此段葢自末至本居下者固欲有获于上不知所以获者自有道擎跽曲拳岂足以获于上専言正谏岂足以获于上甚者乃云我能取信自然获于上不知其平日之心不诚信安能一旦为诚信须是平日见信然后可故曰不信于友不获于上矣信于友者又须是能悦亲如不能悦亲于朋友交际间虽有诚信而非发之于内常时固可遮藏偶然遇一大君子则不能揜故曰不悦于亲不信于友矣悦亲有道非三牲五鼎为足悦亲须是承顔养色方为悦亲又须是出于诚诚者乃与生俱生固结而不能自解故曰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孟子此章一句一句渐渐入来葢明善乃理之极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以相继者亦不过明善于明善之外更无所加损故曰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止是要従近处防今之人其于事亲従兄事上交友之际固有时乎中理然有时又差了葢虽到九分九厘尽有一毫差则并前都差如行九十九里忽差路头则都不济事此所以要明善明善要明得尽

    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恭俭之弊必至于侮夺葢恭必过礼见不当加厚礼之人亦以厚礼待之是侮人也俭必吝啬于所当予者或不尽予是夺人也唯中礼乃可为恭俭

    父子之间不责善非置之不问也葢自常有滋长涵养良心底气象

    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事非専于奉事之事政是一举足一发言不敢忘父母之意葢念念常以亲为事也

    乐正子従于子敖之齐【止】克有罪孟子谓乐正子曰【止】而以餔啜也乐正子善人也信人也孟子闻鲁欲使之为政喜而不寐乃门人之防髙者大抵学者分守甚严防不可茍乐正子岂不知王驩是便佞之人必非従之求爵位其従子敖本是欲见孟子一时贪乏不免依附不知従子敖后操縦便在其手被他牵惹转动不得故必舍馆定然后得见孟子孟子又言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啜也此正坐乐正子罪徒餔啜耳非是为干禄既非干禄便见处之不审于茍字上防不破学者于义所不当为者纎毫不可茍才茍就便有转移抽身不得处乐正子本是欲见孟子一为餔啜已入防穽况自餔啜至利禄自利禄至权势者乎伊尹一介不以取诸人正惧此耳

    仁之实事亲是也【止】乐则生矣仁是人之本心浑然一体至従兄则有等差品目此乃心之运用故为义要之仁义只是一体乐则生矣此生乃精神生动之生亦如言此物有生意

    仁之实事亲是也只如此説于已不相干须实就事亲上防则方真知此是仁之实

    仁之实义之实一段须防实字弗去是也学者欲为仁义须于事亲従兄上体察此心又须是弗去

    舜生于诸冯【止】西夷之人也自古圣人非不多也独指舜文为东夷西夷之人何也葢相近之为同未足以见其真同惟相去之逺理出于一此其所以为同也【离娄下】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止】冦雠何服之有君臣本非论施报之地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此天下之常理申公谓王氏于孔子对齐景公问各添则字六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以为王氏启后世悖逆之端自今观之王氏之説与孟子説大畧相似前辈却不敢道不是学者正当讲究葢孟子是言于宣王之前而王氏解经以诏后世此所以邪正自辨葢战国之时齐王正待臣之薄故孟子以苦言药之而王曰礼为旧君有服王发此问葢有见于人而无见于己一向于人上求之故孟子不得不极捄其失此葢孟子见王専求于臣故孟子亦専求于君故曰谏行言聴【止】何服之有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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