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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译的第一部英国小说《命运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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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内核》只是一个情节并不复杂的爱情故事。二战期间,英帝国在非洲西海岸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的警察署副专员斯考比是个正直虔诚的天主教徒。为了满足妻子的虚荣心,斯考比违心向一个叙利亚商人借贷了一笔款项,送妻子去南非度假。从此斯考比就落入这个奸商掌心,受尽威胁利诱,一步步走向坠落。斯考比对妻子的爱出于对她的怜悯。“怜悯像是他心头上一块溃疡,他永远也不能把它去掉。”同样是出于怜悯,在妻子去了南非以后,他对一个在海上沉船后漂流了四十天、从九死一生中逃出来的年轻女子产生了爱情,使自己更深地陷入无法摆脱的困境。“卑鄙、恶毒、势利”的环境气氛,对两个他同样怜悯着的妇女的不能推卸的责任,知道自己的仆人被人杀害却未加阻拦,沉重的犯罪感……最终把他逼上绝路,只能以自杀了结生命。按照天主教教义,自杀意味着甘愿进入地狱。读者尽可以不同意一个天主教作家为小说结局覆盖的这样一层宗教色彩,但不能不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感到悲悯,对现实的严酷无情感到悲愤。我的处境与生活自然同西非一名警察专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我却做着同样的噩梦。生活中到处是陷阱,不管你如何谨慎,迟早仍旧要跌进去。一个迷失前途的人阅读一个身处绝境的人的心路历程,他的感触多么深是不言而喻的。尽管他不同意那种解脱方式,他却能体会到那人的痛苦和走投无路的感觉。

    把《命运的内核》一字一句译了出来,献给读者,除了对我自己是个小小的纪念外,也还是怀着一个微小的希望。如果有人受到生活煎熬,他应该知道世上正在经受折磨的人绝不止他一个。格雷厄姆·格林看到的阴暗面是否太多了?也许是的(至少在他的一部分作品里如此)。然而在我们所处的社会里,危机还少吗?经济危机、社会危机、军事冲突、文化冲突、环境污染……且不谈道德和精神在这样一种危机四伏的形势下横遭亵渎和阉割,人类如果有一些更多的危机感、不安全感,大概总比沾沾自喜地活在“愚人的天堂”(fool's paradise)里更明智些吧!

    1968年,我再次把《命运的内核》打开,这已是我第X遍翻读这本小说了。故事早已烂熟,我现在专心研读作者的语言,同我过去翻译的充满框架结构的沉重德语不同,格林的语言简练、精确、朴实无华却又很有分量,不少词句读起来像是一记记重锤敲打到心上,在平凡的叙述中流露出诙谐和机智。我惊异大师的文笔,也惊异他细致入微的心理剖析。这里不妨举一个例子:斯考比把妻子送上开往南非的轮船以后他的思想活动。“……现在,突然间,他真正感到了痛苦,宛如到了死亡关头。他好像是一个囚犯,在受审的时候总不相信自己犯了罪,一切都不过是个梦境,判刑也好,用卡车载赴刑场也好,都不是真实的。而突然间,他站到这里了,背后是一道没有门窗的大墙,一切都成为真实的了……”这不正是我自己的感受吗?我想到另一处作者写的两句话:斯考比“望着她走出自己的昏暗的办公室,好像望着白白浪费掉的十五年生命”。我们有谁不曾有过这种思想:望着一件事物,突然想到自己白白浪费掉的常常不止十五年的生命?

    再次阅读格林,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他的语言文字上。已经当了十余年翻译匠,出于老习惯,常常不自觉地把作者的极具特色的表述方式尝试用汉语重现,思索、默念,甚至把只言片语写在一个练习本上。从干校回来,偶然读到的英国文学专家王佐良先生的一篇论文————《论现代英语的简练》,其中多处引证了格林的比喻阐述现代英国文学的修辞手段。我发现这些摘引全部出自《命运的内核》一书,正是我在那段时期默默记读的。

    《命运的内核》我于1979年译出。外国文学出版社老翻译家孙绳武先生支持我翻译这本书,他认为这是格林写的一系列讨论宗教问题小说中一部有代表性的著作,反映了作者的创作思想和世界观,在艺术上有独到之处。我的译文脱稿后,首先请他过目。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翻译一本有分量的英文书,且由于作者的独特风格,有不少地方我担心处理不当。孙绳武先生仔细审阅了部分译稿,勾画出值得商榷的语句,他的意见虽然是针对个别词语提出的,但涉及直译与意译,忠实于原文与译文通达等翻译原则问题,使我受益良多。《命运的内核》于1980年由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印行。1988年译林出版社取得版权,再版发行。

    1986年我去英国执教,次年第二次会见了格林。当时我有一个“宏伟”计划,想在国内出一部二十卷“格林文集”,格林慨然应诺为文集作序,并提出他心目中的入选篇目。可惜这次我在国外滞留太久(1987——1988年又赴德国任教),1988年年底回来,第二年春夏之交适逢国内一段不平静的日子。出版文集的事自然也被搁浅了。格雷厄姆·格林是在1991年4月去世的,我未能实践对他的诺言,至今感到歉疚。从1999年春天起,我又花了一年多时间,断断续续译完了格林另一本宗教小说《权力与荣耀》。这一年我已虚度七十八岁,屈指算来,正是1981年我初次会见格林这位大师时他的年纪[86],为了回报他的情义,为了回报这位国际知名作家对一个中国译者的热忱和允诺,就让我把《权力与荣耀》的中文译本献给他在天之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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