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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的轻蔑:在他嘴巴的形状中,在消瘦、空洞的脸颊和那冰冷闪亮而不带一丝怜惜的双眸里,她看到了那无声的蔑视。她知道这是她见过的最为动人的一张脸,因为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她忽然感到一阵愤怒、抗议、抵抗和欣喜。他站在那儿,看着她,不是轻轻一瞥,而是一种占有。她想自己必须要让他知道他应得到的。但是她转而把目光转向他那被晒伤的胳膊和那上面的灰尘,紧贴着肋骨的湿透的衬衫,还有他的长腿。她想起了一直在寻找的男人的形象。她好奇如果他光着身子会是什么样子。她看见他正看着她,好像他知道似的。她想她已经找到生命中的目标,那就是对那个人的一种突如其来的、彻底的憎恨。

    是她先动了,她转身离开,在前面采石场的小路上看见了采石场的工头。她摆了摆手,工头快步走到她跟前。“嗨,弗兰肯小姐!”他喊道,“嗨,您好,弗兰肯小姐!”

    她希望这些话被下面的那个男人听到,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成为弗兰肯小姐,第一次喜欢父亲的地位和财产,而以前她总是对那些东西深恶痛绝。她突然想到下面的那个人不过是一个普通工人,是属于这个采石场的普通工人,而她几乎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工头毕恭毕敬地站在她面前。她笑了,说道:“我猜有一天我会继承这个采石场,所以我想也应该时不时地表示一下兴趣。”

    沿着这条小路,工头走在她前面,向她介绍自己的管辖范围并解释自己的工作。她跟着他来到采石场的另一边,走下满是灰尘的浅绿色小溪谷,那里到处是工棚。她检查着杂乱的机器,用了足够的时间,以说明自己的视察是卓有成效的,然后一个人沿着花岗岩形成的碗状边缘往回走。

    她向他走去,一边走一边望着他。她看见一缕橘红色的头发滑落在他脸上,随着电钻的颤动而摇摆。她想————充满希望地想————颤动的电钻会弄痛他,弄痛他的身体,以及他身体里的一切。

    她站在他上方的岩石上。他抬起头,看了看她。她没有发觉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他向上看,似乎已料到了她会在那儿,好像他知道她会回来。她看到了一丝微笑,那比言语更加无礼。他就这样无礼地注视着她,不会走开,不会让步————不会承认他没有权利以那样的方式看着她。他不仅要实施权利,而且还无声地表示出这个权利是她给他的。

    她飞快地转身,继续向前走,走下满是岩石的斜坡,离开了采石场。

    她能记得的不是他的眼睛,也不是他的嘴,而是他的手。那一天的意义,似乎都蕴含在了她所注意到的唯一一幅画面中:他一只手停留在花岗岩上的瞬间。她又看见了,他的指尖压着岩石,长长的手指,从腕关节到指关节修长的肌腱。她想象着他。但是所有的想象只是花岗岩上那只手的画面。这令她害怕,令她无法理解。

    她想,他只是个普通的工人,是一个雇来做苦力的工人。她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想着这些。她看了看面前随意摆放的水晶饰品,它们就像冰雕一样宣示着她冰冷而又优美的脆弱。她想起了他紧绷的身体,想起了被汗水和灰尘浸湿的衣服,想起了他的手。她不想这样强烈地对比,因为这样会贬低自己。她向后仰去,闭上眼睛,想起了被自己拒之门外的那么多优秀的男人,想起了采石场的工人,想起了自己被击败————不是被她所倾慕的人,而是她憎恶的人。她让头垂到胳膊上,这种想法让她由于快乐而虚弱。

    她用了两天的时间努力使自己相信:她要逃离这个地方。她在旅行箱里找到了旧旅行手册,研究了一下,挑选度假的胜地、旅店和房间,查找要乘坐的火车、船和头等船舱。她发现这样做是一种略带恶意的消遣,因为她知道她不会去完成她想要的旅行,她会回到采石场。

    三天后她回到了采石场,她在他开凿岩石的地方停住了,站在那儿公然地看着他。当他抬起头,她也没有转过头去。她的目光告诉了他,她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且不屑隐藏。他看着她,他的目光只是在告诉她,他早已料到她会回来。他弯腰拿起电钻,继续工作。她在那里等着,希望他抬起头,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却不会再看她了。

    她站在那儿,看着他的手,等着他钻开石头的时刻。她忘记了电钻和炸药,她喜欢想象花岗岩被他的双手劈开的情景。

    她听见工头在喊她的名字。当工头走近时,她转过身。

    “我喜欢看他们工作。”她解释道。

    “是的,很像一幅画,对吧?”工头也表示赞同。“那边又有一辆满载的火车要开了。”

    她没有看那辆火车,她看见下面那个人正看着她。

    她看到了一种快乐而傲慢的眼神,那告诉她:他知道她现在不想让他看着她。她转过头去,工头的眼睛掠过矿井,停留在下面那个人的身上。

    “嗨,下面的!”他喊道,“你是来这儿挣钱的还是发呆的?”

    男人一言不发,弯腰拿起电钻。多米尼克高声地笑了。

    工头说:“这儿的人可真是让人头疼,弗兰肯小姐。他们中有些人还坐过牢。”

    “这个人有犯罪记录吗?”她向下一指,问道。

    “哦,我说不好。不能凭外表来了解他们。”

    她希望他有。她很好奇,他们今天是否还在鞭打囚犯。她希望他们那样做。想到这儿,她感觉到一阵下沉的窒息,就是那种在童年时代的梦中从长长的楼梯上掉下来的感觉,但是她感到那种感觉在胃里。

    她唐突地转过身去,离开了采石场。

    几天后她回来了,出乎意料地,她在小路旁平滑的岩石上看见了他。她猛地停住脚步,她不想走得太近,看到他这样毫无防范和没有理由地站在面前,感觉很奇怪。

    他站在那儿,盯着她。他们知道这样的亲密有些冒犯的意味。因为他们之间从没说过一句话。她首先打破了沉静。

    “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看?”她尖锐地问道。

    她很轻松地想,交谈是最好的疏远方式。她否定了一切。他一句话也不说,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当她想到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有些害怕了。

    他应该用自己的沉默来清楚地告诉她不作答是必要的,但是他回答了,他说:“和你盯着我看的原因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不知道,你会表现得多一些惊奇,少一些愤怒,弗兰肯小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一直在大声地到处叫喊。”

    “你最好不要这样无礼,你知道,我可以马上通知解雇你。”

    他转过头,在下面的人群里找人,他问:“用我喊工头来吗?”

    她蔑视地一笑。

    “不,当然不用,这太简单了。但是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最好在我来的时候,不要再那样看着我,那样会被人误会的。”

    “我不这么认为。”

    她转过身,不得不控制自己的音量。她向旁边的岩架望去,问道:“你没发现在这里工作很辛苦吗?”

    “是的,苦得可怕。”

    “你累吗?”

    “累得不像个人样儿。”

    “那是怎样的感觉?”

    “当一天工作结束的时候,我都走不动了。到了晚上,连胳膊都动不了。我躺在床上,能数清身上疼痛的地方的数量————那恰好跟身上的肌肉块数相同,疼痛分散在各处,各种各样。”

    她突然明白,他不是在说他自己,而是在说她。他说的正是她想听到的。他正告诉她,他知道她想听这些特别的话。

    她觉得气愤,一种令人满意的气愤,因为它冷静而坚决。同时她感到一种渴望,渴望可以与他肌肤相触,渴望自己裸露的胳膊压在他的长胳膊上————就是这种渴望。

    她很平静地问:“你不是这里的,对吧?你的谈吐不像个工人,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电工,管道工,粉刷匠,很多。”

    “你为什么在这儿工作?”

    “就因为你付给我工钱,弗兰肯小姐。”

    她耸了耸肩,转身走上了小路。她知道他还在身后看着她。她没有回头看,继续走,穿过采石场,尽可能快地离开了。但是她没有回到可能会再次遇到他的那条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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