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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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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场

    七月三日午后,康涅狄格州一家人的客厅里。房间不小,虽然没有极尽奢华,但是这样的室内装潢既展示了这家人的财富,也说明了他们的品位。装潢相当富丽堂皇,富有殖民地风格的元素————一定是屋子的主人有意为之。所有的物件都很新,由于从未用过而闪闪发亮,就好像连价签都是刚刚摘下来的一样。

    中央是巨大的法式窗户,向外可以看到远方的地平线,还有远处的大湖,只可惜阴沉的灰色天空实在大煞风景。舞台的右侧有几级台阶,通往一扇门;舞台前部也有一扇门,通向一楼的其他房间。入口在左侧;入口往舞台后部一点是一个壁炉,还没有用过,柴火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壁炉上面挂着沃尔特·布雷肯里奇的大幅肖像。

    大幕拉开,沃尔特·布雷肯里奇独自一人站在壁炉前。他年过半百,面色庄严,头发花白,相貌气质如同圣贤;他是那种很“人性”的圣贤:慈祥、高贵、幽默,还有点臃肿。他站着,手里拿着把枪,目不转睛地仰视着他的肖像。

    过了一会儿,管家库蒂斯从右侧的门走了进来,抱着两个空花瓶。库蒂斯已经上了年纪,举止文雅。他把两个花瓶分别放在桌子上和橱柜里。布雷肯里奇没有转身,所以库蒂斯没有看到他手里的枪。

    库蒂斯: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布雷肯里奇没有反应)布雷肯里奇先生……(没有回应)有事吗,先生?

    布雷肯里奇:(回过神来)哦……没有……应该没有……我只是在想……(他指指肖像)你说,几个世纪以后,人们会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吗?(朝库蒂斯转过身去)库蒂斯,他跟我像吗?(库蒂斯看到了枪,倒吸一口气,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了?

    库蒂斯:布雷肯里奇先生!

    布雷肯里奇:你这是怎么了?

    库蒂斯:先生,不要!不要!

    布雷肯里奇:(惊奇地看着他,然后发现自己手里的枪,他哈哈大笑)哦,这个啊?……库蒂斯,不好意思,我忘记我还攥着枪了。

    库蒂斯:可是……

    布雷肯里奇:哦,我刚刚让人开车去火车站接夫人了,我不想让她看到车上有把枪,所以就把枪拿了出来。我们不能告诉她……我现在枪不离身的原因,我怕她担心。你明白了吗?

    库蒂斯:明白了,先生。抱歉,我刚刚被吓到了。

    布雷肯里奇:我不会怪你的,我也很讨厌枪。(走到橱柜前,把枪扔进一个抽屉里)真是可笑,说实话,我很害怕枪。但是我一点都不怕我在实验室里的那些危险品,放射性元素、辐射,都快可以把整个康涅狄格州夷为平地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半点恐惧。但是这个东西……(指指抽屉)你觉得是不是我太老了,所以有点……神经过敏?

    库蒂斯:(责备地)您不算老!

    布雷肯里奇:岁月不饶人啊,库蒂斯,岁月无情!我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要庆祝生日,每一次生日的到来都意味着我们离地狱又近了一步。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看着肖像说)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否在我的一生中完成了足够多的事?我做得够吗?

    (瑟奇·苏琴走了进来。他今年三十二岁,脸色苍白,头发金黄,从他的面色和举止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他衣着寒酸,但是打理得很整齐。他抱着一大捆鲜花)

    啊,瑟奇……多谢……谢谢你这么帮忙。

    瑟奇:希望布雷肯里奇夫人会喜欢这些花。

    布雷肯里奇:她最喜欢花了,我们一定要摆上很多花……放在这儿,瑟奇……(指了指那些花瓶,瑟奇过去摆花)我们把花摆在这儿————还有这儿,橱柜上————在壁炉那里也摆上一些,放些就好。

    瑟奇:(怀旧地)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

    布雷肯里奇:别想了,瑟奇,有些事情还是忘记比较好。(对库蒂斯说)烟你弄好了吗?

    (库蒂斯赶紧去装烟盒了)

    瑟奇:(漠然地)有些事情一个人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过,不好意思,我不该提的,至少今天不该提的,对不对?今天是个好日子。

    布雷肯里奇:瑟奇,你说得对。今天对于我而言是个好日子。(指指椅子)我觉得那个椅子的位置不对。库蒂斯,你能不能把它往这边挪挪?对,靠近桌子一点。(库蒂斯照做)这样就好多了,谢谢。我们需要保证万无一失,库蒂斯。我们今天来的都是贵宾。

    库蒂斯:是,先生。

    (后台传来了柴可夫斯基的《秋之歌》,琴声悠扬。布雷肯里奇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有点恼怒地耸耸肩,对瑟奇说)

    布雷肯里奇:你今天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瑟奇。我希望你好好跟他们聊聊,因为这样你会更了解我。朋友是了解一个人的最好手段。

    瑟奇:(朝上看看那边的台阶,漠然地)也不尽然吧。

    布雷肯里奇:(朝台阶看看)哦,史蒂夫吗?你不用管史蒂夫,别让他坏了你的兴致。

    瑟奇:(冷冷地)英格尔斯先生,他不友好。

    布雷肯里奇:是啊,他一向如此。不过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业务伙伴……合伙人而已,但是他对我相当有用。他是物理学的权威人物。

    瑟奇:您太谦虚了,您才是权威。大家都这么认为。

    布雷肯里奇:可能只有我不这么认为吧。

    瑟奇:人们敬爱您,但是英格尔斯先生,他不是我们的朋友。在我们的心里,他没有一席之地。当今的社会里,你若不与人们为友,便难有作为。

    布雷肯里奇:你说得对,不过————

    (门铃响了,库蒂斯打开了门。哈维·弗莱明站在门外。他四十有余,身材高瘦,不修边幅。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位“贵客”:很久没有刮胡子了,衣服也没有熨平。他拎着一个破旧的小旅行包在门口站住,闷闷不乐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库蒂斯:(鞠躬)先生下午好,请进。

    弗莱明:(进屋,帽子也没有摘下,忧郁地把门啪地关上)比利到了吗?

    库蒂斯:他到了,先生。

    布雷肯里奇:(堆起满脸的笑容,向弗莱明走来)哎,哈维!欢迎你大驾光临啊。你可以见见————

    弗莱明:(不耐烦地朝布雷肯里奇和瑟奇的方向点了点头)你们好。(对库蒂斯说)比利的房间在哪儿?

    库蒂斯:这边走,先生。

    (弗莱明没有理睬屋里的众人,从右侧的门走了出去)

    瑟奇:(愤愤不平地)他这是怎么了啊?

    布雷肯里奇:你别管他了,瑟奇,他一向不开心。(朝音乐传来的方向不耐烦地瞅瞅)我想叫托尼不要再弹了。

    瑟奇:这个曲子不好听,不适合今天的场合。

    布雷肯里奇:你去告诉他别弹了,好吗?

    (瑟奇从右侧的门出去,布雷肯里奇继续布置着房间。这时音乐声停止了,瑟奇回到房间,托尼·戈达德跟在他身后。托尼还很年轻,身材高瘦,穿着得体。他有些激动,尽管他竭力掩饰这一点。布雷肯里奇高兴地说)

    托尼,你有没有看到钢琴边上的唱机?为什么不去放一张伊冈·里克特的唱片呢?他弹这个曲子弹得挺不错的。

    托尼:我放的就是那张唱片。

    布雷肯里奇:哦,哦!那怪我。

    托尼: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弹琴。

    布雷肯里奇:我吗?托尼,我没有啊。

    托尼:不好意思……(既无诚意,也非挑衅)我还没来得及祝你生日快乐呢吧?

    布雷肯里奇:不是啊,你刚来的时候就祝福过了,挺好的。怎么了,托尼,我说真的呢!

    托尼:唉,我就不该问,越问越糟。我总是这样。

    布雷肯里奇:托尼,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托尼:没有,没有。(无力地)男主人和女主人都去哪里了?

    布雷肯里奇:(一脸堆笑)他们还没有到。

    托尼:还没到?

    布雷肯里奇:还没。

    托尼:奇怪。

    布雷肯里奇:怎么了?没什么好奇怪的。道森夫人让我统管一切事情————她是个好人,她想让我开心。

    托尼:这难道不是很不寻常吗?————你为什么要在别人家里办自己的生日聚会呢?

    布雷肯里奇:哦,因为道森夫妇是我的老朋友了————他们坚持要我用他们的宅子来庆祝生日。

    托尼:这个房子可不老,他们好像都没有住过这里一样。

    布雷肯里奇:房子是刚建的没错。

    史蒂夫·英格尔斯:(在台阶的高处说)而且建得没什么品味。

    (英格尔斯四十岁左右,身材高瘦,总是凶巴巴的,表情难以预测。他看起来有用不尽的能量————然而他的形象和他的性格举止却有着天壤之别:缓慢,懒散,随随便便,漫不经心。他穿着简单的运动服,从台阶上懒洋洋地走下来,布雷肯里奇抬头看着他,尖声说)

    布雷肯里奇:史蒂夫,有必要吗?

    英格尔斯:没必要。他们本可以找个好一点的建筑师。

    布雷肯里奇:我不是这个意思。

    英格尔斯:别太直白,沃尔特。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意思啊?(转身对托尼说)你好,托尼。你也在这儿?这在情理之中。我知道你是来弹琴的,不要钱的那种,是个人过生日都要讲讲排场。

    瑟奇:(生硬地)这是布雷肯里奇先生的生日。

    英格尔斯:没错。

    瑟奇:如果你觉得你————

    布雷肯里奇:哎哎,瑟奇,史蒂夫。我们今天别这样好不好?尤其是道森夫妇来了之后,别再对这房子指手画脚。

    英格尔斯:是他们来了之后,还是如果他们来了?

    布雷肯里奇: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英格尔斯:哦对了,沃尔特,我刚才忘了说,你总是知道我什么意思。

    布雷肯里奇:(没有应声,他不耐烦地看了看右侧的门)我想让他们把比利带到我这儿来,他在那边跟哈维干什么?(去按铃)

    托尼:还有谁会来?

    布雷肯里奇:差不多都来了,除了阿德莉安。我已经派车去接海伦了。

    瑟奇:阿德莉安?是阿德莉安·诺兰小姐?

    布雷肯里奇:是的。

    (库蒂斯从右侧上来)

    库蒂斯:先生,您刚刚叫我?

    布雷肯里奇:请告诉科琴斯基先生把比利带过来。

    库蒂斯:是,先生。(遵照吩咐去做)

    瑟奇:真的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阿德莉安·诺兰小姐吗?

    英格尔斯:世界上只有一个阿德莉安·诺兰小姐,瑟奇。不过你要非加那个形容词,倒也无妨。

    瑟奇:哦,能见到她本人真是荣幸!我在那出剧里看过她————《小妇人》,很不错。我很好奇她在台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定很甜美,很可爱————就像秀兰·邓波小姐(1)一样。我第一次看到秀兰·邓波小姐是在莫斯科,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英格尔斯:有趣。

    瑟奇:史蒂夫,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们知道你不喜欢阿德莉安,但是你能不能忍一会儿?

    (哈维·弗莱明从右侧的门走进来,为福来舍·科琴斯基扶着门。福来舍把比利的轮椅推了进来。比利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儿,苍白,瘦小,过分地安静礼貌。福来舍虽然没有举着奖杯进来,但是看起来显然是一个“足球明星”。他年轻、健壮、英俊,只是不太伶俐。他把轮椅推进来的时候,轮椅碰到了门柱)

    弗莱明:小心点,你个笨手笨脚的家伙!

    比利:没关系的……弗莱明先生。

    布雷肯里奇:嗯,比利!休息得怎么样了?

    比利:还好,爸爸。

    英格尔斯:比尔(2),你好。

    比利:史蒂夫,你好。

    福来舍:(转向弗莱明,他花了好久才在人群中找到弗莱明)哎,你刚刚怎么那么跟我讲话?

    弗莱明:什么?

    福来舍:你以为你是老几?

    弗莱明:算了吧你。

    布雷肯里奇:(指指瑟奇)比利,你还记得苏琴先生吗?

    比利:你好,苏琴先生。

    瑟奇:下午好,你感觉好些了吗?你看起来脸色不错。

    弗莱明:是啊,他脸色真是不错。

    比利:我还好。

    瑟奇:你好像不太舒服?这个枕头,它没有放对位置。(调了调比利脑袋背后的枕头)好!这样舒服一点吗?

    比利:谢谢。

    瑟奇:我觉得下面的踏板,它应该高一点。(调了调踏板)这样呢?

    比利:谢谢。

    瑟奇:我觉得也许还有一点冷。我给你拿条暖和的毛巾来怎么样?

    比利:(轻声说)别管我了,可以吗?

    布雷肯里奇:好了,好了!比利只是有点紧张,他路上太累了————对于他来说。

    (弗莱明走到餐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比利:(他的眼睛紧盯着弗莱明,低声地恳求道)弗莱明先生,不要。

    弗莱明:(看着他,把杯子放下。轻声回答)好吧。

    瑟奇:(对布雷肯里奇说,试图不让别人听到)你儿子好可怜,他瘫痪多久了?

    布雷肯里奇:嘘。

    比利:六年零四个月,苏琴先生。

    (尴尬的沉默。福来舍看着大家,突然大笑起来,大声说)

    福来舍:呃,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是我觉得苏琴先生不该问这个。

    弗莱明:闭上你的嘴。

    福来舍:呃,我觉得————

    (后台传来了刹车的尖锐声音,众人被吓了一跳。有人重重关上了车门,这时听到一个可爱的、沙哑的女声:“哇!”)

    英格尔斯:(向着声音的方向做出隆重介绍的手势)这就是秀兰·邓波小姐!

    (大门被打开了,阿德莉安·诺兰小姐没有按铃就走了进来。她跟《小妇人》里的秀兰·邓波截然不同。她二十八岁,容貌绝佳,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美貌,举止大大咧咧,时刻都不安宁。她穿着讲究,款式简约,是那种适合女子外出散步的着装风格,一点都不像大名鼎鼎的万人迷。她手拿一个手提箱,像一阵风似的走到布雷肯里奇身边)

    阿德莉安:沃尔特!你个混蛋,怎么有一匹马脱了缰绳在那儿乱跑啊?

    布雷肯里奇:哦,亲爱的!你好————

    托尼:(几乎同时)一匹马?

    阿德莉安:一匹马。托尼你好啊,有匹马在路中间撒欢呢,我差点把那小畜生给撞死了,撞了也活该。

    布雷肯里奇:不好意思,亲爱的。可能是谁不小心,我这就命令————

    阿德莉安:(完全没有理睬他,转而对弗莱明说)你好啊,哈维。你最近滚到哪里去了?比尔,好久不见,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的。哎你好,福来舍。

    布雷肯里奇:亲爱的阿德莉安,我能把你引见给瑟奇·苏琴吗?他是我们的新朋友。

    阿德莉安:苏琴先生,你好。

    瑟奇:(鞠躬行礼)很高兴见到你,诺兰小姐。

    阿德莉安:(环顾房间)啊,我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英格尔斯,于是顿了一下。她草草打量一下他,补充道)史蒂夫,你好。(还没等他回礼,她就朝别的地方转过去了)我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平庸无奇。

    布雷肯里奇:你要看看我的房间吗,亲爱的?

    阿德莉安:我一会儿就去。(摘下帽子,把它扔在屋子中间,然后指着手提箱对福来舍说)福来舍,麻烦你把我的东西搬走好吗?你最帅了。(福来舍提着手提箱沿台阶上去了。阿德莉安走到餐柜前,倒了一杯酒)对了,主人呢?

    布雷肯里奇:道森夫妇现在还没到。

    阿德莉安:没到?这可有点没礼貌。哦,我忘了说,生日快乐。

    布雷肯里奇:谢谢你。

    阿德莉安:你那个扯淡机器怎么样了?

    布雷肯里奇:你说什么怎么样了?

    阿德莉安:哦,就是天天在报纸上看到被记者吹得上天入地的发射宇宙辐射的那个玩意儿。

    布雷肯里奇:新的报道马上就会出来了。

    托尼:阿德莉安,我听说那是个大发明。

    阿德莉安:报纸又去报道了?真是不可思议————布雷肯里奇研究所的那一点小地方总是堆满了记者,不过我们沃尔特厉害就厉害在他总是难觅踪迹,搞得像个发廊的姑娘一样。

    英格尔斯:或者女演员。

    阿德莉安:(猛然转向他,然后又转回去,生硬地重复道)或者女演员。

    瑟奇:(打破了令人不适的宁静,热情地、相当尊敬地)舞台艺术————那是一种很伟大的艺术。它给饥寒交迫的人们带去快乐,所有的痛苦和不快都可以在几个小时中烟消云散。所以剧院是人道主义的高贵作品。

    阿德莉安:(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对布雷肯里奇讽刺道)恭喜啊,沃尔特。

    布雷肯里奇:什么?

    阿德莉安:你亲爱的朋友不可多得啊,你在哪个鬼地方捡到的?

    瑟奇:(尴尬地)诺兰小姐……

    阿德莉安:但是,我亲爱的,没必要搞得自己那么俄罗斯风情吧,我说真的。哦对了,我刚刚那么说,是因为我们都是布雷肯里奇从某个鬼地方捡来的。所以他才能誉满天下。

    瑟奇:我不懂你的意思。

    阿德莉安:你不懂?大家都知道的,我原来在夜店唱歌。那个地方离一个洗头房只有一步之遥————很小的一步————后来布雷肯里奇发现了我,他建了布雷肯里奇大剧院。托尼现在在学医————他获得了布雷肯里奇奖学金。哈维是靠布雷肯里奇进的鲍维利救济所,拿的也是布雷肯里奇给的救助款————要是没有布雷肯里奇,他根本进不了救济所,就好比他以前找不到工作一样,因为他酗酒成性。哎呀,还好啦,哈维————嗐,其实我有时候也喝两杯。比利的话————

    托尼:别再说了,阿德莉安!

    阿德莉安:但是我们都成了朋友,现在我们同舟共济,对吗?除了史蒂夫,他是个特殊情况。你跟他的交情越少越好。

    布雷肯里奇:我亲爱的阿德莉安,你的幽默我们都领教过了,不过你这回玩得有点过火。

    阿德莉安:哦,我只是想让你这位伏尔加河船夫(3)能够尽快融入进来。他现在加入我们了,对吗?那我们应该在他耳朵上打个标记。

    瑟奇:这一切都听起来很奇怪,你刚刚说的这些,诺兰小姐。不过我觉得都还挺有趣的。

    阿德莉安:(嘲讽地)是挺有趣的。

    (福来舍走下台阶回来了。)

    瑟奇:布雷肯里奇大剧院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就坐落在肮脏的十四街,为穷人提供福利。这就是艺术应当给大众带来的。我一直在想布雷肯里奇先生是怎么做到的,票价是那么便宜。

    英格尔斯:他没有任何方法做到,你所谓伟大的事情让他每季度亏损好几十万美金,从他腰包里头扣。

    瑟奇:你是说诺兰小姐吗?

    英格尔斯:不是,瑟奇,不是诺兰小姐。我是说那个剧院。其实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但是沃尔特从来不图一分回报。他发现了她,他为她建造了剧院,他让她成了十四街的大明星,他让她声名远扬————所以说,是他造就了她。很令人震惊吧,你看看现在的阿德莉安。

    布雷肯里奇:瞧瞧你说的,史蒂夫!

    瑟奇:(对英格尔斯说)你不能理解无私的举动吗?

    英格尔斯:不能。

    瑟奇:你难道感觉不到无私的幸福吗?

    英格尔斯:我从来没有感到过任何幸福,瑟奇。

    瑟奇:(对阿德莉安说)我请你原谅,诺兰小姐,我是替那个应该道歉的人说的。

    布雷肯里奇:你别在意史蒂夫,瑟奇。他也不是总这么招人嫌。

    瑟奇: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男人们都不会拿艺术家开玩笑。

    布雷肯里奇:哦,别管史蒂夫怎么说,他每天晚上都去看阿德莉安的演出。

    阿德莉安:(几乎是尖叫出来)他……干什么?

    布雷肯里奇:你不知道?史蒂夫每天晚上都去,每次你演出的时候————虽然我看他不怎么鼓掌,但是你也无所谓的吧;你从来都不缺掌声,对吧?

    阿德莉安:(布雷肯里奇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英格尔斯。此时她依旧看着英格尔斯,问道)沃尔特……他跟谁一起?

    布雷肯里奇:嗯?

    阿德莉安:他跟谁一起去看我的演出?

    布雷肯里奇:你怎么会问英格尔斯“跟谁一起”呢?当然是他自己一个人。

    阿德莉安:(对英格尔斯说,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没有看我演的《小妇人》吧?

    英格尔斯:亲爱的,我当然看了。你演得很甜、很羞,尤其是你摆手的那下,像蝴蝶一样。

    阿德莉安:史蒂夫,你没有————

    英格尔斯:我看了,我看了你演的《彼得潘》。你的腿特别迷人。我看了你演的《贫民窟姑娘》————你因为失业而死,好感人。我还看了你演的《黄票》。

    阿德莉安:什么,你还看了那个!

    英格尔斯:那是当然。

    托尼:阿德莉安,你这么不开心干吗?这些可都是你的大作。

    阿德莉安:(就好像没听见托尼的话一样)你为什么去看我的演出?

    英格尔斯:亲爱的,这大概有两种解释:要么我是个受虐狂,要么我是在为现在这样的对话积攒谈资。

    (他转向了其他地方,对话到此结束,至少对于他来说。一阵沉默,然后福来舍大声说)

    福来舍:我不认识你,但我觉得你就是在挑衅。

    托尼:(赶在弗莱明要对福来舍动手之前)算了,哈维,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

    弗莱明:我他妈就不明白为什么比利的家庭教师是这么个蠢蛋!

    布雷肯里奇:那我倒要问问,哈维,你为什么要对比利的家庭教师指指点点?

    (弗莱明看着他,退后一步,以示自己无话可说)

    福来舍:(愤怒地)你刚刚说谁是蠢蛋?说啊?

    弗莱明:你。

    福来舍:(吃惊地)什么……

    比利:爸爸,我可以回房间了吗?

    布雷肯里奇:怎么了,比利,我不想让你错过我们的派对。不过如果你想————

    比利:(冷冷地)没事了,我不回去了。

    (门铃响)

    托尼:是不是道森夫妇来了?

    布雷肯里奇:(故弄玄虚地)嗯,我觉得道森夫妇是该到了。

    (库蒂斯从右侧的门进来,为海伦·布雷肯里奇开门。她三十六岁,个子很高,金黄色的头发,打扮得完美无瑕。她的完美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的样子就好像一个被照顾得十分完美的完美主妇。她带了一个小小的礼物)

    海伦:(惊讶地)库蒂斯!你怎么也来了?

    库蒂斯:(鞠躬)下午好,女士。

    布雷肯里奇:海伦,亲爱的!(吻她的脸颊)你终于来了!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对于我来说都是个惊喜,每次都是————虽然我们结婚十六年了。

    海伦:(微笑道)真好,沃尔特,真是太好了。(对大家说)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儿说“你好”吗?我又来迟了,我想我是最后一个了。

    (众人寒暄。库蒂斯对布雷肯里奇耳语了几句,布雷肯里奇点点头。库蒂斯从右侧的门出去)

    海伦:(对比利说)亲爱的,你感觉怎么样?过来的路上累吗?

    比利:还好。

    海伦:我其实没懂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过来。

    布雷肯里奇:(微笑)亲爱的,这自有原因。

    海伦:从城里过来真不容易。我都羡慕你了,史蒂夫————你就住在康涅狄格州。你真是不知道假期之前的这个晚上会有多堵,而且我还在书店停了一下————服务很差,连个服务员都没有。(指指她的小礼物,对布雷肯里奇说)我给道森夫人买了本《深影》,我知道道森夫人对书没什么品位,但是她真的很好————办这个聚会。

    英格尔斯:真的很好,海伦,真是太好了。

    海伦:要不是它把你终于从你的实验室里弄出来一趟,还算不上好。你上次参加聚会是多久以前了,史蒂夫?

    英格尔斯:我不太记得了,可能一年吧。

    海伦:可能两年?

    英格尔斯:可能吧。

    海伦:哦,我觉得我不太礼貌,我是不是应该跟女主人打声招呼去?

    (没有人搭话,布雷肯里奇向前迈了一步)

    布雷肯里奇:(他的声音既欢愉又严肃)海伦,亲爱的,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你就是女主人。(她困惑地看着他)你说你想在乡下有套房子,所以这套房子现在是你的了。是我给你建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亲爱的,怎么了?

    海伦:(慢慢回过神,有些做作地微笑着)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沃尔特。(笑容更大了些)你能够预料到我有多惊喜,对吧?……我还没顾上感谢你呢,我又迟了,我总是慢半拍……(她四下看看,略显无助,然后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礼物)呃,我觉得这本《深影》得自己看了。它很适合我。

    布雷肯里奇:我今天五十岁了,海伦。五十岁。五十年很久,半个世纪了。但我就是……就是那么虚荣,那么世俗,所以想记录下这个时刻。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别人。那么怎样才能在别人的记忆里留下这个时刻呢?这是我的礼物————赠予你。

    海伦:沃尔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建……这个房子的?

    布雷肯里奇:哦,差不多一年以前吧。想想我给你省了多少劲儿吧:跟建筑师和承包商讨价还价的麻烦,还有挑选那些家具、灶台、洁具。为这房子我真是呕心沥血。

    海伦:我能看出来,沃尔特,你一直都替我把事情办好。你对我真好……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如果我是女主人————

    布雷肯里奇:会有人帮你打理好所有事情的,亲爱的。库蒂斯会守在这里,普德盖夫人在厨房里帮忙,帮你准备晚餐,饮料也会随时备好,连浴室里的肥皂都用不着你担心。我希望你一开门,就看到聚会的人已经来到————客人到齐,烟灰缸摆好。我都安排到了,自然不用劳你大驾。

    海伦:嗯,我觉得……

    布雷肯里奇:(转身对比利说)对了,比利,我不会忘记你的。你看到————透过你屋子的窗户————草坪上的那匹马了吗?

    比利:看到了,爸爸。

    布雷肯里奇:那匹马是你的了。那是我送你的礼物。

    (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是阿德莉安)

    海伦:(惊愕地叹道)不会吧,沃尔特!

    布雷肯里奇:你们干吗都那么看着我?你们不懂吗?如果比利对那匹马昼思夜想,期望有朝一日能骑上它————他就能更快康复了。这会让他目标明确,心态才会平和。

    比利:你说得对,爸爸。谢谢。

    弗莱明:(突然对着布雷肯里奇尖叫起来)你他妈的混蛋!你是个臭流氓,虐待狂!你————

    英格尔斯:(抓住他,此时弗莱明向布雷肯里奇挥舞着手臂)好了,哈维。别这样。

    布雷肯里奇:(定了一下,温和地说)哈维……(他温和的语气似乎让弗莱明平静了下来)哈维,我很抱歉让你难为情。

    弗莱明:(迟疑片刻,尴尬地)对不起,沃尔特……(他猛地转身,走到餐柜前去给自己斟满酒,一口灌下,又斟满。没有人抬眼看他,除了比利)

    布雷肯里奇:没关系,我理解你。我是你的朋友,哈维。我一直是你的朋友。

    (沉默)

    福来舍:我觉得弗莱明可能是喝醉了。

    (库蒂斯托着一个摆满鸡尾酒的托盘走了进来)

    布雷肯里奇:(开心地)我倒觉得是弗莱明先生未卜先知啊————大家都喝一杯吧。

    (库蒂斯把酒发给宾客们。来到阿德莉安身边时,他礼貌地停了下来。她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到他)

    亲爱的阿德莉安……

    阿德莉安:(突然回到了现实)什么?(看到库蒂斯)哦……(心不在焉地拿了一杯酒)

    布雷肯里奇:(端着酒杯,面向众人,表情严肃)朋友们!今天我不是主角,你们才是主角。对于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功名,而是那些我帮助过的人。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见证了我的存在————因为只有帮助别人,一个人才能证明他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请你们来,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必须敬你们一杯————是我敬你们————(举杯)————敬我的朋友!(众人干杯,没有人作声)

    瑟奇:我也想敬大家一杯可以吗?

    布雷肯里奇:请,瑟奇。

    瑟奇:(满腔热情地)这是一个为别人而活的人,这是一个发明了提纯维生素X从而使得新生儿可以茁壮成长的天才,这是一个发明了新型紫外线发射器从而让最底层的穷人也可以沐浴阳光的人,这是一个发明了外科手术用的电锯而拯救了千千万万人生命的人。让我们敬这位全人类的楷模————沃尔特·布雷肯里奇!

    英格尔斯:说得好,看起来沃尔特就差发明一个给社工丰胸的设备了。

    福来舍:我觉得你这么说可不好。

    阿德莉安:(起身)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完成我们的使命了,我是不是可以回房间了,沃尔特?

    布雷肯里奇:可以稍等一下吗,阿德莉安?我还有些话想跟你们说。(对众人)朋友们,我有件事要说,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们是第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

    英格尔斯:你又要献给我们什么?

    布雷肯里奇:是的,史蒂夫,我献给你们我最伟大的————也是最后一项发明。(对众人)朋友们!你们一定已经听说过了我的发明,这是我近十年来的研究————刚刚阿德莉安称之为“玩意儿”,听起来真是诱人。关于它有很多的传言————这是无法避免的,相信你们也看到了。这是一个可以捕捉宇宙射线能量的设备。你们可能听说过宇宙射线的巨大能量,科学家一直不懈地寻找驾驭这种能量的方法,而我幸运地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当然是多亏了史蒂夫的帮助。我一次次被问到是不是已经完成了这项发明,但是我一次次都拒绝给出一个明确回答。今天我可以宣布了:我完成了。这项发明通过了测试,无懈可击。它的潜力是无穷的。(顿了顿,又简要地、几乎是不耐烦地说)无穷的。它也会带来良好的经济前景。(戛然而止)

    英格尔斯:然后呢?

    布雷肯里奇:朋友们,只要我持有我的发明,保守住它的机密原理,我就不愁没钱可赚。一点不愁。但是我不会把它据为己有,(顿了顿,看看大家,又慢慢说道)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会把这项发明赠予全人类。赠予,绝非销售。所有人,每个人,自由使用,不收报酬。这是全人类的福利。(托尼发出了长长的口哨声,福来舍张大了嘴,敬畏地喊道:“哇!”)想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吧。廉价的能源————取自宇宙空间。这样的能源会点亮贫民窟、棚户区的每个角落,同时,它会让那些贪婪的垄断大公司破产。这是全人类的伟大福音,没有人能够将这项发明据为己有。

    阿德莉安:演技不错,沃尔特。你一直是剧院的顶梁柱。

    托尼:但是我觉得这确实是个伟大的————

    阿德莉安:歌剧。

    海伦:所以明天中午十二点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沃尔特?

    布雷肯里奇:我邀请了媒体明天中午来我的研究所。我会把我的设计图纸————细致的方案————所有细节,都交给他们————这样就会登上所有的大报小报,传遍五湖四海。

    阿德莉安:别忘了登礼拜日特辑。

    布雷肯里奇:亲爱的阿德莉安,你真的不反对吗?

    阿德莉安:我干吗要在乎?

    瑟奇:说真的,这真是太伟大了!全世界都应该以此为榜样。几周之前布雷肯里奇先生跟我说起过这个发明,我当时就说:“布雷肯里奇先生,如果你这样做,我会为你骄傲!”

    布雷肯里奇:(对英格尔斯说)史蒂夫?

    英格尔斯:什么?

    布雷肯里奇:你觉得怎么样?

    英格尔斯:我吗?我无所谓。

    布雷肯里奇:我知道,史蒂夫一定不会赞同我的。史蒂夫……思想比较守旧些。他更愿意独占这项发明,然后赚上一大笔。对吗,史蒂夫?

    英格尔斯:(满不在乎地)哦,是啊。我确实想赚钱,按你的话说,我是掉进钱眼里了。我一点也不觉得挣钱有错————如果这钱取之有道而且不是强买强卖。我不喜欢被施舍。当你可能不劳而获————你总是会隐约看到这诱饵背后的一条线,而你就可能是那条吞下诱饵的鱼。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伟大的事。

    瑟奇:英格尔斯先生,你的想法我不敢恭维!

    英格尔斯:闭嘴吧,瑟奇,我烦透你了。

    布雷肯里奇:但是,史蒂夫,我希望你理解为什么————

    英格尔斯:你解释也没用的,沃尔特。我从来都不能理解你所谓的伟大、无私,或者任何类似的东西。但是既然捐的都是你的钱,又不是我的钱,我只是个“合伙人”而已。我失去的东西比起你花掉的钱简直不值一提,所以我不会和你争论什么。

    布雷肯里奇:史蒂夫,我做这些是出于自愿。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如此决定的。

    英格尔斯:是吗?(起身)我觉得你是很快做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越重要————你就越快决定。(走向台阶)

    瑟奇:(带着一点胜利的口吻)是我恳求布雷肯里奇先生这么做的。

    英格尔斯:(在台阶上停住,看着他)我早就预料到了。(走到台阶尽头,离开)

    海伦:(起身)这么问不太合适————因为我是女主人了————但是晚餐什么时候开始呢,沃尔特?

    布雷肯里奇:七点。

    海伦:我可不可以在我的房子里转转?

    布雷肯里奇:哦当然!我真粗心!让你一直待在这儿————你肯定好奇得要死。

    海伦:(对众人)大家一起去转转吧,女主人得让人带着才不至于迷路。

    托尼:我带你看看吧,我转过一圈了。地下室里的洗衣房很棒。

    海伦:我们先去看看比利的房间好不好?

    托尼:好,妈妈。我想回房间了。

    (弗莱明和福来舍一同推着比利的轮椅出门,布雷肯里奇打算跟上)

    阿德莉安:沃尔特,我有话要跟你说。(布雷肯里奇转身,皱眉)就占用你几分钟。

    布雷肯里奇:好的,亲爱的,当然没问题。

    (海伦和托尼跟随比利、弗莱明、福来舍出门,瑟奇站住了)

    阿德莉安:瑟奇,如果你听到人家说“我有话要跟你说”的时候————一般来说都是要单独说话的意思。

    瑟奇:啊,当然!抱歉,诺兰小姐!(鞠躬,出门)

    布雷肯里奇:(坐下,指指另一把椅子)亲爱的,你也坐吧?

    阿德莉安:(站着,盯着他。迟疑片刻后,她生硬地、毫无感情地说道)沃尔特,我们解除合同吧。

    布雷肯里奇:(往后靠靠)你开玩笑的吧,亲爱的。

    阿德莉安:求你了,沃尔特,我不想做太多解释了。我不是开玩笑的。

    布雷肯里奇:但是我记得我们一年之前就说好了不再论及这个问题的。

    阿德莉安:然后我又提了,对吧?我又坚持了一整年,沃尔特。但是我坚持不下去了。

    布雷肯里奇:你不开心吗?

    阿德莉安:我不想解释太多。

    布雷肯里奇:但是我不明白,我————

    阿德莉安:沃尔特。我不想重蹈一年前的覆辙。你不要再问我了,让我走吧。

    布雷肯里奇:(顿了顿)如果我让你走,你去做什么呢?

    阿德莉安:我去年给你看的那出戏。

    布雷肯里奇:为商业出品人效力?

    阿德莉安:对。

    布雷肯里奇:为一个低俗下贱的百老汇商业出品人效力?

    阿德莉安:最低俗下贱的,你说得没错。

    布雷肯里奇:让我想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演的角色是一个讨人厌的年轻姑娘,她只想变得富有,她酗酒、满口脏话————

    阿德莉安:(振作精神)瞧瞧她骂人的样子!她可以跟各种各样的男人上床!她那么有野心!她自私自利!她可以放声大笑!她不用处处装淑女————哦,沃尔特!她不用装淑女。

    布雷肯里奇:你高估你自己了,亲爱的,你根本演不了这样的角色。

    阿德莉安:也许演不了吧,但是我打算试试看。

    布雷肯里奇:你不怕搞砸吗?

    阿德莉安:也许会搞砸吧,我要试试看。

    布雷肯里奇:你也不怕骂声一片?

    阿德莉安:不怕。

    布雷肯里奇:那观众呢?你的观众们怎么办?(她不作声)那些因为你的演出而敬爱你的人怎么办?

    阿德莉安:(她的声音又消沉下去)沃尔特,别提那个了。别提了。

    布雷肯里奇:但是你不要忘了,布雷肯里奇大剧院不仅仅供人们娱乐,它的目的不仅仅是满足你的表演欲和我的虚荣心。它承载着社会使命,它给最需要它的人带来快乐,它提供给那些人他们所爱的东西。他们需要你,你给予他们的太多太多。你的职责远远不止一个演员那么简单。你难道不眷恋这一切吗?

    阿德莉安: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他瞪着她)咱们摊牌吧!这是你自找的!我讨厌这一切!你听到没?我讨厌这一切!一切!你所谓伟大的剧院,伟大的演出,还有下贱、俗烂、垃圾的陈词滥调!全都是些肉麻的废话,肉麻得我的牙齿每天晚上都要没有感觉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在台词中间尖叫起来,把幕也拽下来!我受不了了,你他妈的去死吧,还有你的观众也去死吧!我受不了了!你明白了吗?我受不了了!

    布雷肯里奇:阿德莉安,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堕落下去。

    阿德莉安:听着,沃尔特,我要你听好了……我试着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不是忘恩负义,我也希望我的观众喜欢我。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全部。就因为观众喜欢,我去迎合他们的喜好————这不是全部。我会喜欢我未来要做的事情,我对未来有足够的信心,我不会后悔。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正相反,一个人想有出息,就不能这样。所以我愿意冒险————希望别人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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