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者起着莫大的忿怒。她想不出一个可以惩罚他们的方略。他们对韦护太残忍了,她可以从这条纸上看出。她非常替韦护难过,于是她把纸条撕碎,放在字纸篓的下层,这样韦护便可以不看见,便可以不难过了。她把抽屉整理好,把窗子都打开,让那些讨厌的烟气出去,他真恨那些抽烟的人。她想韦护能脱离那起人就好,但是她又想道:“唉,明天就催他去上课吧!”
韦护正在这时回来了,她投到他怀里去,几乎哭了出来,韦护没有了解这情绪,只连声问:
“回来好久了,丽嘉?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我只到大马路跑了一个转。你猜,这是什么?”他举起他进来时丢到椅上去的一个包。
她似笑似哭的倒在他怀里望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
“我早上看见你的袜子尖上,破了一个小洞,所以去替你买了一双来,近处没有好看的,所以我跑到先施公司去买的,你看好不好?”
是一双肉红色的长统丝袜。丽嘉很喜欢,只是码子大了,她穿外国袜子总难得合脚,大约外国女人的脚,没有像她那么小的,她也是从来就喜欢赤着脚在地上跑的天足呀。
有韦护在她面前,她将曾有过的一些不快又忘记了,他们还是很幸福的度过这天的其余的辰光。直到晚上韦护又拿起一本诗的时候,她才想起白天发生过的事,她有两次想告诉他,却还是怕他烦恼,她不做声了,只绕着大圈子问:
“韦护,你还做诗吗?”
“不做了,我的生活已经全盘是诗了,还需要很笨的去做吗?而且我没有心去写了,心都在你身上。”
“韦护,你怎么不发表你的诗?”
“我不要那些不了解我的人,去读我的心境呢。从前以为写了只让自己一人看的,谁知它还有这么的幸运,得我爱来听它。现在只将它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更不要别人来弄污它了。爱的,你不以这话为然吗?”
“韦护!唉,这些稿子,你都未曾给人看过啰?”
“没有呀,怎么呢,你那么望着?”
“没有,没有什么。”她又伏在他胸上了,为掩饰她的难过,她咕咕咕的笑起来,然而她在心上痛楚的叫道:
“没有吗?有呢!我们出去之后,来过比强盗还凶的人,你不知吗?我知道呢!他们检查你的一切,他们在你抽屉里将你不愿人看的诗不尊敬的读过!而且他们还嘲笑你呢!唉,我爱的人!”
接着,她便振作起精神来,同他讲了一段有趣的故事。他也讲了一个法国人的笑话,他还模仿那法国人的腔调和神态表演了一段。后来,她装着毫不介意的说:
“我想,韦护,你缺的课太多了吧,你都忘了你的工作呢。”
这不意的话,骇了他一跳,他真的忘记了,她不该提醒他的。他诧异自己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想到。他非常难过,难过他太怠工了,他惭愧得难以见人了。他抱着她说:“假如没有这些事就好了。”
但是他马上改正了他的话:
“我要谢谢你才好,你喊醒了我。我应该出去做事了,你鼓励我吧,不然我没有离开你的勇气。明天上午,我要到另一个地方去,这比学校还要紧,以后我再告诉你吧。但是我会回来同你一道吃午饭,下午我到学校去,可以稍微迟一点,两点才走。只是,唉,你呢,你仍到珊珊那里玩去吧。”
他很纷扰的好久都不能睡着。他时时悄悄的吻她。她也没有睡着,但她不做声,装成睡得很好,像一个小哈巴狗蜷卧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