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咕噜直响:

    ——多叫人快乐的三月天气。太叫人高兴了。

    ——楼上有两位年轻美貌的女人,队长,她们等得不耐烦了,狄克逊说。

    克兰利微微一笑,和气地说:

    ——队长只爱一个人:瓦尔特·斯各特。〔196〕是那样吗,队长?

    ——你正在读什么书,队长?狄克逊问道。在读《拉默摩尔的新娘》吗?〔197〕

    ——我爱读老斯各特的作品,那伶牙俐齿地说。我认为他写得妙极了。没有哪一个作家可以与瓦尔特·斯各特爵士媲美。

    他在空中轻轻地挥动他那瘦削而皱巴巴的深棕色的手,正和他的赞扬斯各特的话合拍,而他那薄薄的活泛的眼皮不时地在一腔忧郁的眼睛上眨巴。

    使斯蒂芬的耳朵感到更加忧伤的是他的讲话:口音斯文,低沉而滋润,不时冒出个语法上的错误:听着他讲话,他在心中揣摸关于他的传说是否真实,在他那猥琐的身形里流淌的血果然是高贵的,是一场乱伦的爱的果实吗?

    公园的树〔198〕挂满了雨露,雨滴宁静地、绵绵不绝地滴落在湖面上,湖像一面灰色的盾静躺在那儿。一群天鹅在那儿飞翔嬉戏,湖水和湖岸被它们撩起的绿白色的烂泥所沾污。他们在灰濛濛的雨光、湿漉漉的宁静凝然的树、可以作见证的盾形的湖和天鹅的刺戟下相互轻柔地拥抱。他们相互拥抱,既没有欢乐又没有激情,他的手勾着他妹妹的脖子。一条灰色的毛披肩斜搭在她的肩头和腰肢上:她金发的脑袋搭拉着,既羞耻又乐意。他长着一头蓬松的棕红色的头发,一双模样优雅的手却壮实有力,长着雀斑。脸。看不见脸。哥哥的脸扑在她那散发着雨露清香的金发上。那双长着雀斑的、壮实有力的、模样优雅的、正在抚摸的手是达文的手。

    他对自己的走神,也对那干瘪的使他走神的矮子怒气冲冲地皱起眉头。他父亲对班塔里帮的嘲笑〔199〕突然在他记忆的海洋中冒出来。他竭力抛掉这记忆,重又不安地捉摸他自己的思想。那为什么不是克兰利的手呢?难道达文的质朴与无邪更加不知不觉地刺痛了他吗?

    他让克兰利和那矮子去好好细聊,便与狄克逊一起穿过整座大厅。

    在柱廊,坦普尔正站在一群同学中间。有一个同学喊道:

    ——狄克逊,走近一点儿好听清楚点儿。坦普尔正讲在兴头上。

    坦普尔将他那乌黑的吉卜赛眼珠子盯着他。

    ——你是一个伪君子,奥基夫,他说,而狄克逊是笑面虎。啊,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文学的表述。

    他狡猾地笑一笑,紧盯着斯蒂芬的脸,重复说道:

    ——天,我对那叫法满意极了。笑面虎。

    一个站在他们下面台阶上的、身材魁梧的同学说:

    ——再说说那情妇的事儿吧,坦普尔。我们想听那个。

    ——他养情妇,真的,坦普尔说。他还是一个有老婆的人呢。所有的神父经常在那儿吃饭。天,我想他们全染指这事儿。

    ——这就叫放着好马不骑却去租匹驽马骑,狄克逊说。

    ——告诉我们,坦普尔,奥基夫说,你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玩意儿?

    ——你智慧的灵魂〔200〕仅仅表现在这一句话里,奥基夫,坦普尔以公然的蔑视说。

    他踉踉跄跄地转过人群对斯蒂芬说起话来。

    ——你知道福斯特家族是比利时王吗?他问道。

    克兰利从大厅的门口走出来,帽子甩在脑勺后面,正小心翼翼地在剔牙。

    ——啊,来了一个聪明人,坦普尔说。你知道福斯特家族吗?

    他停顿了一下等待回答。克兰利用他那粗制滥造的牙签从牙缝里剔出了一颗无花果的籽,一个劲儿地瞧着它。

    ——福斯特家族,坦普尔说,是佛兰德王鲍德温一世的后裔。他名叫福雷斯特。〔201〕福雷斯特和福斯特是同一个姓。弗朗西斯·福斯特上尉是鲍德温一世的后代,在爱尔兰定居下来,娶了克兰勃拉西尔最后一位酋长的女儿。还有叫布莱克·福斯特的。那是另一不同的支脉。

    ——从佛兰德王鲍德海德嫡传下来,克兰利重复道,重又从容不迫地张口剔着他那雪亮的牙齿。

    ——你从哪儿捡来这些历史知识的?奥基夫问道。

    ——我还知道你家的历史,坦普尔转身对着斯蒂芬,说。你知道吉拉尔德斯·坎姆勃伦西斯是如何谈及你们家的吗?〔202〕

    ——他是不是也是鲍德温的后裔?一个颀长的患肺病的同学问,他长着一对黑眼睛。

    ——鲍德海德,克兰利重复说,正用舌头吮吸着牙缝。

    ——Pernobilis et pervetusta familia〔203〕,坦普尔对斯蒂芬说。

    站在台阶下的那位壮实魁伟的同学放了一个短屁。狄克逊转身对着他,用一种柔和的声调问:

    ——天使说话了〔204〕?

    克兰利也转过身去,语气很重,但并无怒意:

    ——戈金斯〔205〕,告诉你吧,你是我遇见的最该死的脏鬼。

    ——我心里也那么想,戈金斯口气坚决地回答道。但这并没妨碍任何人,是吗?

    ——我们希望,狄克逊和蔼地说,这不是如科学上说的paulo post futurum〔206〕。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他是个笑面虎吗?坦普尔环顾左右之后说。我不是给他起了那个绰号吗?

    ——是的,你这样说过,我们并不聋,那颀长、患肺病的同学说。

    克兰利仍然对台阶下的那位壮实魁伟的同学皱着眉头。他突然讨嫌地哼一声,一出手将他猛一下子推下台阶去。

    ——滚开这儿,他粗鲁地说。滚开,你这臭尿盆。你就是个臭尿盆。

    戈金斯蹦跳到石子路上,然后马上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坦普尔转过身问斯蒂芬:

    ——你相信遗传的规律吗?

    ——莫非你喝醉了,或是怎么的,要不你怎么这么说话?克兰利问道,转过身来对着他,一脸迷惑。

    ——迄今为止含意最深刻的一句话,坦普尔热情洋溢地说,是写在动物学上的最后一句话。生殖是死亡的前奏。

    他怯生生地碰一下斯蒂芬的胳膊肘,热切地说:

    ——你觉得这句话含意深刻吗?你是诗人。

    克兰利用他那瘦长的食指指着。

    ——瞧他一眼吧!他轻蔑地对其他人说。瞧一眼爱尔兰的希望吧!

    人们被他的话和手势逗乐了。坦普尔一脸严肃地转身对着他,说:

    ——克兰利,你总是嘲笑我。我看得出来。但我任何时候并不比你差。和我相比,你知道我对你的看法吗?

    ——我亲爱的老兄,克兰利彬彬有礼地说,你知道吗,你不善于,绝对地不善于思考。

    ——但你是否知道,坦普尔接着说,将你与我自个儿相比,我是怎么看你和我自己的吗?

    ——快兜出来吧,坦普尔!那壮实魁伟的同学在台阶上说。全兜出来吧!

    坦普尔转身向右,然后又转身向左,讲话时,突然打了几个孱弱的手势。

    ——我只是jiba蛋〔207〕而已,他说,绝望地摇着脑袋。我是jiba蛋。我知道我只是jiba蛋而已。我承认我是jiba蛋。

    狄克逊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温和地说:

    ——这本身证明你是好样儿的,坦普尔。

    ——但是他,坦普尔指着克兰利说。他和我一样仅仅是个jiba蛋而已。他只是没有自知之明。那就是他与我之间的惟一的不同点。

    一阵突然爆发的哈哈大笑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再一次转身对着斯蒂芬,用一种突如其来的热切之情说: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词。它是英语里惟一的一个双数词。你知道吗?

    ——是吗?斯蒂芬无动于衷地说。

    他正细瞧揣摸着克兰利那张棱角分明的痛苦的脸,脸上漾着一丝强装的勉自忍耐的微笑。那粗俗的咒词横扫过那张脸,犹如脏水泼洒在一尊古老的石雕像上,对一切的羞辱已无动于衷了:当他瞧着他时,他看见他举起帽向人致敬,从前额露出来像铁冠一样罩在脑袋上的乌黑的头发。

    她从图书馆的门廊走出来,越过斯蒂芬躬身向克兰利致意。也向他致意吗?在克兰利的脸颊上不是隐隐有点红晕吗?难道那是因为坦普尔的咒词吗?灯光黯淡了下来。他看不清。

    难道那不正说明他朋友为什么总是处于坐立不安的沉默之中,为什么他对人总作出那些苛刻刻薄的评价,为什么说话时总不时冒出粗鄙的言词,正是那粗鄙的言词常常使斯蒂芬撤回虽并不情愿但一度曾是热切的忏悔吗?斯蒂芬大方地原谅了一切,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身上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也存在粗鄙和鲁莽的一面。他记得,有一天夜晚,他骑着一辆借来的吱嘎吱嘎作响的自行车到马拉海德附近的林子里去向上帝祈祷。他举起手臂,知道自己正站在神圣的土地上在一个神圣的时刻,以一种狂热的心情对着树丛中庄严的圣殿祷告。这时,从阴暗的道路的拐角处出现了两个警察,他便中断祈祷,大声吹起了刚从哑剧里学来的调儿。

    他开始将磨破的白蜡树拄杖顶端对着圆柱的基石猛揍。难道克兰利没有听见他吗?他可以等待。关于他的议论停止了一会儿:从上面的窗户里又传来轻轻的嘘声。除此之外,在空中便没有其他声响了,他一直以悠闲恬适之情观望飞翔的燕子也已进入梦乡了。

    她穿越过黄昏。因此,空中除了传来轻轻的嘘声之外,一片寂静。因此,叽叽喳喳议论他的长舌停止了下来。黑暗在降临。

    黑暗从空中降临。〔208〕

    一种令人颤抖的快乐,像一线微弱的光,在他周围宛若仙女在翩翩起舞。她穿越过那渐渐浓郁的暮色的身影,或者那赋有黑色音韵和头韵的诗文,是丰满而有如诗琴一样抑扬顿挫吗?

    他离开同学,缓缓地向柱廊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拄杖轻轻击打石板,以掩饰他的种种幻觉,不让他们觉察出来:他同时得以让心灵重新回味道兰德,伯德〔209〕和纳什的时代。

    眼睛,从欲望的黑洞洞的深处张开,眼睛使东方微熹的晨光变得黯淡了。除了淫荡的柔情之外,他们百无聊赖的优雅算什么呢?除了一个淌口水的斯图亚特王〔210〕宫廷粪坑上一层嘎巴儿的闪光之外,他们的闪光又算什么呢?在回忆的语境里,他体验到琥珀色的美酒,渐渐消遁的甜蜜的乐曲,那骄傲的双人舞:他用回忆的眼睛看到科文特加登广场阳台上咂小嘴调情的和蔼而高贵的妇女〔211〕,小酒馆麻脸的妓女和年轻的妻子们,她们快乐地顺应与她们一起销魂狂欢的人们,和他们拥抱了再拥抱。

    他所回忆起的种种形象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愉悦。它们是神秘的,充满激情的,但她的形象和这些形象并没有纠缠在一起。不能那样去想到她。他根本不能在那样的心境中去想她。难道他已不能控制他的思想了吗?古老的语句是甜蜜的,但它们的甜蜜仅仅是一种被挖掘出来的甜蜜而已,就像克兰利从他发亮的牙齿里剔出无花果籽一样。

    虽然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她的倩影正穿过城市往回家的路上走,但这既不是思绪也不是幻觉。开始时模模糊糊的,后来他非常真切地闻到了她玉体上散发出来的馥香。他自觉到有一股躁动在他血液里沸腾起来。是的,他闻到的正是她的肉体,一种狂野的、令人慵倦的馨香,他闻到那散发着温热的肢体,在那肢体上激荡着他的充满欲念的心声,他闻到那神秘的酥软的内衣上沾染的由她的肉体散发出来的香味和甘露。

    在他的后脖颈上有一只虱子在蠕动,他将大拇指与食指敏捷地伸进敞开着的领子里,一把捏住了它。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将虱子软软的像米粒一样松脆的身子转了一个个儿,然后让它从身上掉落下去,心中纳闷这小玩意儿将会是活还是死。他心中想起了科内利斯·阿·莱匹德的一句怪话,那怪话说,生于人的汗水之中的虱子并不是上帝在第六天创造的〔212〕。然而,脖子上皮肤这样奇痒难耐,这不禁使他怒火中烧。他的身子,穿得破旧,营养缺乏,饱受虱子啃咬,一想到这,他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失望之中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看到那松脆的、闪亮的虱子的身子从空中往下坠落,在坠落的过程中,还不断地翻着个儿。是的,从空中降下的不是黑暗。而是光明。

    光明从空中坠落。

    他根本没有记清纳什的诗行。它所唤起的形象都不是真实的。他的心滋生蛀虫。他的思想不过是降生于懒惰的汗水的虱子而已。

    他沿着柱廊很快走回同学那儿去。得了,让她走吧,去她妈的。她可以去爱一个干干净净的运动员,他每天擦洗腰身以上的身体,胸口长满了黑毛。让她去吧。

    克兰利从兜里又拿出来了一只干无花果蜜饯,慢慢地、吧唧吧唧地细嚼着。坦普尔坐在廊柱的基底上,背靠在柱子上,帽子耷拉在睡意惺忪的眼上。一个矮胖的年轻人从门廊里走出来,胳膊下挟着一只皮包。他往人群这儿走来,用靴子的后跟和沉甸甸的伞柄金属箍橐橐击打着石板。他举起雨伞作为致意,他对众人喊道:

    ——晚安,先生们。

    他又橐橐敲打几下石板,吃吃地窃笑,脑袋神经质地颤抖起来。那颀长的患肺病的学生、狄克逊和奥基夫正在用爱尔兰语聊天,没有回应他的问候。他转身对着克兰利,说:

    ——晚安,我特别向你问候。

    他挥动了一下雨伞作了表示,又吃吃地窃笑起来。克兰利嚼着无花果,下巴嘎巴嘎巴地蠕动,回答道:

    ——晚安?对啦,这夜晚够安好的了。

    这矮胖的学生严肃地瞅了他一眼,轻轻地不满地晃了晃伞。

    ——我看得出来,他说,你要说些谁都明白的话了。

    ——嗯,克兰利回答道,从嘴里拿出嚼了一半的无花果,塞到矮胖学生的嘴前,让他吃。

    矮胖学生并没有吃无花果,他领受了克兰利的特殊的幽默感,仍然吃吃地窃笑,严肃地说道,挥动雨伞来加强他说话的语气:

    ——你是想……

    他遽然停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指着咬嚼过的仍在淌着汁液的无花果,大声说道:

    ——我是指那个。

    ——嗯,克兰利还像原来的样子说。

    ——你是想,矮胖的学生说,想ipso facto,或者说打个比喻而已?

    狄克逊从他那一群学生堆里走出来,说:

    ——戈金斯在等着你呢,格林。他去了阿德尔菲旅馆找你和莫伊尼汉。这里装着什么?他问道,敲了敲格林腋下的皮包。

    ——试卷,格林回答道。我每个月都给他们考试,看看他们从我的教学中得益多少。

    他也敲了敲皮包,轻轻地咳了一声,莞尔一笑。

    ——教学!克兰利粗鲁地说。我想你是指一帮赤脚小鬼来听像你这样的猴样老师的课吧。上帝保佑他们吧!

    他啃掉了剩下的半拉无花果,一甩手将果蒂扔掉。

    ——我让小孩儿来到我的身边,格林高兴地说。

    ——该死的猴子,克兰利强调地重复道,一个亵渎神祇的该死的猴子!

    坦普尔站起来,推开克兰利,对格林说:

    ——你说的那句话,他说,来源自《新约》关于允许孩子来到我的身边的话。

    ——再去睡觉吧,坦普尔,奥基夫说。

    ——好极了,那么我要问你,坦普尔继续对格林说道,既然耶稣应允孩子来到他身边,那么,假如他们死时还没有受洗礼,教会为什么要遣送他们到地狱去呢?〔213〕

    ——你受过洗礼吗,坦普尔?患肺病的同学问道。

    ——如果耶稣说让他们全到他那儿去,为什么还要遣送他们到地狱去呢?坦普尔说,眼睛盯着格林的眼睛,仿佛在寻觅什么。

    格林咳嗽了一声,温和地说,强力忍住神经质的吃吃笑声,每说一个字便挥舞一下雨伞:

    ——如你说的,假如真是那样的话,我就要刨根问底,为什么会那样呢?

    ——因为教会就像所有古老的罪人一样是残酷的,坦普尔说。

    ——在那个问题上,你所持的观点是正统的观点吧,坦普尔?狄克逊和蔼地说。

    ——圣奥古斯丁提到了没有受洗礼的孩子进地狱的话,坦普尔回答道,他也是一个残酷的老罪人。

    ——我同意你的观点,狄克逊说,但我有这样一个印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进的是地狱外缘。

    ——别和他辩论,狄克逊,克兰利粗暴地说。别跟他说话,甚至别瞧他一眼。用一根草绳〔214〕牵着他回家,就像你牵一条咩咩直叫的山羊。

    ——地狱外缘!坦普尔喊道。好一个发明。妙极了。

    ——妙是妙,但要除去那些不痛快的东西,狄克逊说。

    他转身对其他人微微一笑,说:

    ——我想我说的反映了所有在场的人的想法吧。

    ——你确实反映了所有在场人的想法,格林用坚决的口吻说。在那个问题上,爱尔兰是一致的。

    他将伞端的金属箍往柱廊石板上敲了敲。

    ——见鬼,坦普尔说。我可以尊重撒旦配偶的发明。地狱是罗马人的玩意儿,就像罗马人的城墙,坚牢而又丑陋。地狱外缘是什么呢?

    ——把这小子塞进婴儿车里去吧,克兰利,奥基夫喊道。

    克兰利急速地往坦普尔大跨了一步,又遽然停了下来,跺起脚来,仿佛在吆喝鸡儿似的:

    ——喔咿!

    坦普尔轻捷地躲了开去。

    ——你知道地狱外缘是什么吗?他喊道。你知道我们在罗斯康芒〔215〕是怎么称呼那玩意儿的吗?

    ——喔咿!去你的!克兰利喊叫道,拍着手。

    ——既非屁股,又非胳膊肘!〔216〕坦普尔轻蔑地高声说道。我们就是这么称呼地狱外缘的。

    ——把那根棍儿给我,克兰利说。

    他猛然一把将斯蒂芬手中的白蜡树棍夺了过来,箭一般冲下台阶去:坦普尔一听他要追来,便像野兽一样,轻捷而飞也似的逃进了暮色之下。人们可以听见克兰利沉甸甸的靴子大声冲过四方校园的咚咚声,不久,那靴子又沉甸甸地走回来了,有点灰溜溜的样子,每走一步,踢一脚路上的碎石。

    他的步子充满了愠怒,突然恼怒地一把把棍儿塞回斯蒂芬的手中。斯蒂芬觉得他的愤怒还有别的原因,但他装出一副满有耐心的样子,轻轻地戳一下他的胳膊,平静地说:

    ——克兰利,告诉你吧,我想和你聊聊。走吧。〔217〕

    克兰利凝神瞧了他一会儿,问道:

    ——现在?

    ——是的,现在,斯蒂芬说。我们不能在这儿谈。走吧。

    他们一起穿越过四方校园,没有说话。《齐格菲》〔218〕中的鸟鸣轻盈地从门廊的台阶上传来,一直追随着他们。克兰利转过身去:狄克逊一直在吹着口哨,大声喊道:

    ——你们两个家伙到哪儿去?台球赛怎么办,克兰利?

    他们在宁静的空气中大声喊叫着谈论将在阿德尔菲旅馆进行的台球赛。斯蒂芬独自彳亍而行,走出校园而踅进基德尔街。他站在枫树旅馆对面,等待起来,心境重又平静如水了。这旅馆的名字,那无色的光滑的木饰,旅馆毫无生气的宁静的门面就像彬彬有礼而又轻蔑的一瞥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充满愤懑的心情回头望着旅馆柔和灯光笼罩下的客厅,他想像在客厅里爱尔兰的显贵们过着宁静、豪华的生活。他们心里整天兜着的是军队的委任令和土地经纪商:农民在乡间的道路上列队欢迎他们:他熟知一些法国菜名,对爱尔兰出租马车车夫〔219〕用尖尖的外乡的口音发号施令,号令每每从绷得紧紧的腔调里迸发出来。

    他如何能击中他们的良知,或者他如何想像他们的女儿,在乡绅们扑到她们身上繁殖之前,她们有可能生育比他们这一代稍不卑鄙的一代人吗?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他感受到他所属于的这一代人的思想和欲望像蝙蝠一样,在黑魆魆的乡间小弄堂上,溪水边的树荫下和水池点缀的沼泽地附近的地域飞来飞去。当达文夜间路过的时候,一个女人等候在门道里,给他喝一杯牛奶,诱惑他爬上她的床去;因为达文有一对缄口保密的那种人的温和的眼睛。但是,却没有任何女人的眼蛊惑过他。

    有人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他听见克兰利说道:

    ——咱们走吧。

    他们默默往南面走去。克兰利说:

    ——坦普尔,那个大傻瓜!天,告诉你吧,我总有一天会要他的命。

    但他的声音不再充满愤懑之情了,斯蒂芬在心中纳闷他是否在心中捉摸她在门廊向他打招呼那事儿。

    他们踅向左边,仍然像原先那样徐步而行。像这样走了一会儿后,斯蒂芬说:

    ——克兰利,今晚我吵嘴了,很不痛快。

    ——跟你家里的人?克兰利问道。

    ——和我母亲。

    ——为了宗教的事?

    ——是的,斯蒂芬回答道。

    顿了一会儿,克兰利问:

    ——你妈多大了?

    ——不老,斯蒂芬说。她希望我复活节接受圣职。

    ——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斯蒂芬说。

    ——为什么不愿意?克兰利说。

    ——我不想伺候上帝,斯蒂芬回答道。

    ——这话以前说过,克兰利平静地说。

    ——现在再说上一遍,斯蒂芬光火地说。

    克兰利捏了捏斯蒂芬的手臂,说:

    ——别上火,我亲爱的。你知道吗,你是个该死的爱激动的家伙。

    他说话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抬起头,以感动的、友好的眼神凝视着斯蒂芬的脸,说:

    ——你知道你是个爱激动的家伙吗?

    ——我知道我是,斯蒂芬说,也大笑起来。

    他们的心近来有些疏远,而现在似乎在斗然间又互相贴近了。

    ——你相信圣餐吗?克兰利问道。

    ——我不相信,斯蒂芬说。

    ——那你不相信圣餐?

    ——我既没有相信圣餐,也没有不相信它,斯蒂芬回答道。

    ——许多人对此持怀疑态度,甚至宗教界人士,但他们克服了怀疑,或者将怀疑感搁置了起来,克兰利说。是不是你的关于这个问题的怀疑太强烈了?

    ——我不想克服我的怀疑,斯蒂芬回答道。

    克兰利一时感到有点窘迫,从兜里拿出一只无花果,正想吃时,斯蒂芬说:

    ——别,拜托了。你不可能一嘴塞满了无花果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克兰利在路灯下停下步来,就着路灯灯光瞧了一眼无花果。他用鼻子闻了闻无花果,咬了一小口,然后呸——吐了出来,将无花果猛一下扔进街沟里。对着躺在沟里的无花果,他说:

    ——滚蛋,你这该诅咒的,到那永恒的火中去吧!

    他挽起斯蒂芬的胳膊,又继续往下走去,说道:

    ——难道你不惧怕在最后审判日听到这些话吗?

    ——要不是这样,那我可能得到什么呢?斯蒂芬问道。难道去和教导主任待在一起领受永恒的祝福吗?

    ——请记住,克兰利说,他将会因此而无上荣光。

    ——啊,斯蒂芬带点讥讽的含意说,他将会光辉灿烂,活灵活现,麻木不仁,特别是难以捉摸。

    ——你知道吗,真是奇怪,克兰利无动于衷地说,你的心灵浸透了宗教,而你还说不信宗教。你在学校里的时候,信教吗?我打赌你一定信教。

    ——我那时信教,斯蒂芬回答说。

    ——你那时快乐一些吗?克兰利轻声问。比方说,比现在快乐一些吗?

    ——常常快乐,斯蒂芬说,又常常不快乐。我那时是另外一个人。

    ——怎么是另外一个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斯蒂芬说,我不是现在的我,不是我必须成为的那样的人。

    ——不是现在的你,不是你必须成为的那样的人,克兰利重复说一遍。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你爱你母亲吗?

    斯蒂芬慢慢地摇摇头。

    ——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直截了当地说。

    ——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克兰利问道。

    ——你是说女人吗?

    ——我不是指那个,克兰利以一种更为冷峻的语调说。我问你你对任何人或任何东西是否感到一种爱。

    斯蒂芬在他朋友身边继续走下去,低头盯着人行道。

    ——我试图去爱上帝,他终于说道。现在看来我失败了。非常难。我试图一刻一刻地将我的意志与上帝的意志统一在一起。在试图这样做时,我并不总是失败。我也许还能继续那样做……

    克兰利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你母亲的一生幸福吗?

    ——我怎么知道,斯蒂芬说。

    ——她生了几个孩子?

    ——九、十个吧,斯蒂芬回答道。有些夭折了。

    ——你父亲……克兰利自己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我并不想探知你家庭的隐私。但我想问,你父亲够得上所谓的殷实吗?我是说在你成长的岁月里?

    ——算够得上,斯蒂芬说。

    ——他是干什么的?克兰利顿了顿后问道。

    斯蒂芬开始滔滔不绝地历数他父亲的资历。

    ——医科学生,划船运动员,男高音歌手,业余演员,声嘶力竭大喊大叫的政客,小地主,小投资商,酒鬼,好人,说书人,秘书,酒厂打杂,税务员,破产者,目前是一位吹嘘经历的自夸狂。〔220〕

    克兰利哈哈大笑起来,更挽紧了斯蒂芬的胳膊,说:

    ——酒厂真他妈的好极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别的吗?斯蒂芬问道。

    ——你现在境况好吗?

    ——我瞧上去像家境好的吗?斯蒂芬断然地问道。

    ——那就是说,克兰利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你是生于安乐。

    正如他每每使用技术性短语那样,他用地方口音大声地说出来,仿佛他希望听者体味到他在使用那些短语时心中仍存有诸多的疑惑。

    ——你母亲一定经历了许多的痛苦,他说。难道你不愿意将她从痛苦中拯救出来,即使……你愿意吗?

    ——要是我可能的话,斯蒂芬说。那对我毫无损害。

    ——那么就去做吧,克兰利说。按她希望你做的那样去做吧。对于你,这算什么?你并不相信它。这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没任何其他含意。而这样你却能让她的心灵平静。

    他停了下来,由于斯蒂芬没有回答,他也缄默不语。然后,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他说:

    ——如果说在这糟透了的世界里许多东西都是无定的话,母亲的爱却不是。你母亲将你引进这个世界,她最初用她的身子孕育了你。对于她的感受,我们知道什么呢?但是,不管她感受什么,这至少是实实在在的。它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我们的思想或者勃勃雄心是什么?演戏而已。思想!吓,那该死的像山羊一样咩咩直叫的坦普尔有思想。科卡纳也有思想。在路上走的每个笨蛋都自认为有思想。

    斯蒂芬一直在捉摸这些话背后的含意,假装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说: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帕斯卡〔221〕惧怕与女性接触,从不让母亲亲吻他。

    ——帕斯卡是头猪,克兰利说。

    ——我想,阿洛伊修斯·冈萨加〔222〕也有同样的感觉,斯蒂芬说。

    ——那他是另一头猪,克兰利说。

    ——但教会追认他为圣徒,斯蒂芬反驳道。

    ——我才他妈的不管别人怎么称呼他,克兰利粗鲁地、直率地说。我就叫他猪猡。

    斯蒂芬在心中斟词酌句,继续说道:

    ——耶稣在公众场合似乎对母亲很少表示敬意,天主教耶稣会神学家、西班牙绅士苏亚雷斯曾经为他而辩解过。〔223〕

    ——你脑子里想过吗,克兰利问道,耶稣并不是如他装模作样做出来的样子?

    ——产生这个疑问的第一个人,斯蒂芬回答道,是耶稣自己。

    ——我是说,克兰利说,语气更为强硬了,你是否想过他本人就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伪君子,就像他诅咒当时的犹太人那样,是一个虚有其表的人?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吧,他是个流氓恶棍吗?

    ——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斯蒂芬回答道。我倒想问问,你是想让我皈依宗教,还是想让你自己背叛宗教呢?

    他转身面对他朋友的脸,看见那脸上浮着一丝冷冷的笑,看得出有一股意志力竭力要使那丝笑容具有优雅的含意。

    克兰利突然用一种简捷的、明白事理的口吻问道:

    ——跟我说实话吧。我所说的使你震惊了吗?

    ——有那么点儿,斯蒂芬说。

    ——如果你心中确信我们的宗教是虚伪的,耶稣不是上帝的圣子,克兰利用同样的口吻追问道,你为什么会感到震惊呢?

    ——我压根儿就没确信,斯蒂芬说。与其说他是马利亚的儿子,还不如说他像上帝的圣子。

    ——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愿接受圣餐吗,克兰利问道,因为你并没有确信,因为你觉得圣饼有可能是圣子的圣体和血,而不仅仅是一片面包?因为你惧怕它有可能是圣体和血?

    ——是的,斯蒂芬平静地说。我确实那样觉得,同时我也确实那样惧怕。

    ——我明白了,克兰利说。

    斯蒂芬对他关门刹车的口气感到惊讶,立即捡起话题说道:

    ——我惧怕许多东西:狗,马,火枪,大海,雷电风暴,机械,夜间乡下的道路。〔224〕

    ——但你为什么惧怕一小片面包呢?

    ——我想像,斯蒂芬说,在我所说我惧怕的东西后面藏有一种歹毒的恶意。

    ——那你怕不怕,克兰利问道,如果你把一次圣餐拜受变成了一次亵渎神祇的仪式,罗马天主教的上帝会置你于死地、罚你进地狱,你害怕不害怕?

    ——罗马天主教上帝现在便可以那么干了,斯蒂芬说。我所惧怕的比由于对凝聚了二十个世纪权威和崇敬的象征虚假的敬意而造成灵魂上的混乱多得多的东西。

    ——你会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克兰利问道,犯那特别的渎圣罪吗?比方说,如果你生活在“惩戒时代”呢?〔225〕

    ——我不能为历史作答,斯蒂芬回答道。我不可能。

    ——那么,克兰利说,你也不想成为一位新教徒?

    ——我说过我已丧失了信仰,斯蒂芬回答道,但我还没有丧失自尊。放弃了一种合乎逻辑严谨而荒唐的信仰,再去拥抱另一个不合逻辑的杂乱不堪的荒唐的信仰,算什么解放呢?

    他们一直走到了彭布罗克镇,当他们在大道上漫步时,那树丛和别墅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抚慰了他们的心灵。弥漫于空气中的富有与闲逸的氛围似乎慰藉了他们的困窘。在一丛月桂树篱后面的厨房里闪烁着灯火,他们听见一位女厨娘一面在磨刀一面在吟唱小调儿。她在一小节一小节地哼唱《罗齐·奥格雷迪》。

    斯蒂芬停下步来细听,说:

    ——Mulier cantat. 〔226〕

    这个拉丁词〔227〕的柔和的美以其令人沉醉的魅力触动了沉黑的夜色,虽然其触动比音乐的力量或女人手指的抚摸要轻柔些,但却更具感人的魅力。他们心灵中的痛苦被消融了。一个出现在教堂礼拜仪式上的女人的身影默默地在昏黑之中一闪而过:那女人的身影穿着白袍,细小而纤弱,犹如一个小男孩,系着下垂的腰带。她的嗓音像个男孩一般的孱弱而尖利,他们听见在一个遥远的合唱团里那嗓音在唱女声起始句,那嗓音冲破了充满激情的起始句所撩起的忧郁与喧哗:

    ——Et tu cum Jesu Galiloeo eras. 〔228〕

    所有的心灵都至为感动,转向倾听她的歌声,宛若一个年轻的明星一般光彩夺人,当那嗓音在从词尾倒数第三音节上加重音时,显得灿烂而清澈,而在音乐的结尾时便又显得十分微弱难辨了。

    歌声辄然中止了。他们继续踯躅而行,克兰利用加强的节奏感来重复吟唱歌声的结尾部分:

    当我们结婚时

    哦,我们将多么幸福

    我爱甜蜜的罗齐·奥格雷迪

    罗齐·奥格雷迪也爱我。

    ——这对你是真正的诗歌,他说。诗里有真正的爱。

    他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斜瞥了斯蒂芬一眼,说:

    ——难道你认为那是诗吗?或者说,你知道歌词是什么含意吗?

    ——我想先见见罗齐再说,斯蒂芬说。

    ——找她好办,克兰利说。

    他的帽子耷拉到前额上了。他一把把帽子往后一推:在树丛的阴影里,斯蒂芬见到了他苍白无色的脸,那脸被周围的黑夜所包围,一对乌黑的大眼睛显得更加突兀。是的。他的脸蛋儿是英俊的:他的体魄坚强而壮实。他提到了母爱。他感受到女人的痛苦,女人肉体和灵魂的弱点:他愿意用健壮而坚实的手臂呵护她们,将整个心灵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走吧: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对斯蒂芬孤独的心说话,劝他走开,告诉他友谊快结束了。是的:他要走了。他不能再违抗另一个声音了。他有自知之明。

    ——我可能得远走高飞了,他说。

    ——到哪儿去?克兰利问道。

    ——到我能去的地方,斯蒂芬说。

    ——是的,克兰利说。对你来说,再生活在这儿也许将是十分困难的。你是因为那才决定离走的吗?

    ——我必须走,斯蒂芬回答道。

    ——如果你并不真想离走的话,克兰利继续说道,你完全不必自认为是迫不得已被逐离走的,或者自认为是一个异端分子或者是一个非法之徒。有许多虔诚的教徒和你有同样的想法。这令你感到惊奇吗?教会并不仅仅是石头的建筑,甚至可以说并不仅仅意味着神职人员和教条。它是所有那些将教会视为与生俱有的生命的人们的精神的总和。我并不知道你在生活中希冀做什么。难道你的希冀就是那天夜晚咱俩站在哈考特大街车站外面时你告诉我的话吗?

    ——是的,斯蒂芬说,不觉为克兰利能如此熟识地将思想与地点联系在一起而莞尔一笑。那晚,你和多尔蒂面红耳赤争论足足半个小时,为的就是从萨利盖帕到拉腊斯走哪条道最近。

    ——吸毒鬼!克兰利以一种平静的轻蔑的口吻说。他怎么可能知道从萨利盖帕到拉腊斯怎么走?他怎么可能知道那类事呢?这淌口水的大傻瓜蛋!

    他突然大声咯咯笑了起来,笑了很长时间。

    ——嗯?斯蒂芬说。你还记得其他的事儿吗?

    ——你是指你说了什么吗?克兰利问道。是的,我记得。去寻觅、发现一种生活方式或艺术方式,你的精神可以在其中毫无阻碍地自由表达。

    斯蒂芬举起帽子表示赞许。

    ——自由!克兰利重复说道。你甚至都没有犯渎圣罪的自由。告诉我,你会去抢劫吗?

    ——你是希望我说,斯蒂芬回答道,财产所有权仅仅是暂时性的,在某种情景中抢劫并不是非法的。每个人都会按那样的信念去做。所以,我不会回答你那个问题。你不如去找找天主教耶稣会神学家胡安·马利亚那·德·塔拉韦拉〔229〕的书,他会给你解释在什么情况下你可以完全合法地弑杀国王,在什么情况下将毒药放在酒杯里毒死他,在什么情况下将毒药泼洒在他的袍服上或抹在他的马鞍的前穹上。你最好问我我是否会允许别人来抢劫我,或者问我如果他们来抢劫我,我是否会祈求世俗的手——我想是这么称呼的——来惩罚他们。〔230〕

    ——你会吗?

    ——我想,斯蒂芬说,这会像遭到抢劫一样使我痛苦。

    ——我明白了,克兰利说。

    他取出火柴,准备剔牙缝。他漫不经意地说:

    ——告诉我,比如说,你会将一个处女破身吗?

    ——恕我直言,斯蒂芬有礼貌地说,难道那不正是大部分年轻绅士的热望吗?

    ——那你的观点是什么?克兰利问道。

    他刚才那句话像煤烟一般闻上去酸酸的,令人沮丧,使斯蒂芬的头脑处于激动昂奋之中,他的头脑仿佛笼罩在它弥漫出的烟雾之中。

    ——喂,克兰利,他说。你问我我想做什么和不想做什么。我不想伺候我不再信仰的东西〔231〕,不管那称之为我的家,我的祖国或者我的教会:我将在一种生活或艺术方式中尽量自由自在地、尽量完整地表达我自己,我将使用我允许自己使用的惟一的武器来自卫——那就是沉默,流放和狡黠。

    克兰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攫住他转了一圈,好走回利森公园去。他几乎狡猾地狂笑起来,以一个大哥般的爱捏紧了他的手臂。

    ——狡黠,好极了!他说。那是你吗?你这可怜的诗人,你!

    ——你使我对你坦陈了一切,斯蒂芬被他的爱感动了,说,我向你坦陈了那么多东西,是吗?

    ——是的,我的孩子,克兰利仍然快乐地说。

    ——你使我坦白说出我的惧怕。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惧怕什么。我不怕孤独,我不怕被遗弃,我不怕丢掉我必须丢掉的一切。我不怕犯错误,甚至大错误,一生的遗恨,也许就像永恒一样悠远的错误。

    克兰利现在重又显得一脸肃然了,放慢了脚步,说:

    ——孤独,孤独极了。你不怕孤独。你知道孤独是什么含意吗?不仅与所有的人隔绝,而且没有一个朋友。

    ——我愿意冒这个险,斯蒂芬说。

    ——你将没有任何朋友,克兰利说,没有比朋友更珍贵的朋友,比一个人可能有的最高贵和最真诚的朋友更珍贵的朋友。

    他的话似乎拨动了他本性深处的弦。他表述过自己吗,表述过自己的本来面目,或者表述过自己希冀成为什么样的人吗?斯蒂芬默默地瞧了一会儿他的脸庞。那脸上挂着一丝忧伤。他表述了自己,表述了他所惧怕的自己的孤独感。

    ——你是指谁?斯蒂芬终于问道。

    克兰利没有回答。

    *  *  *

    3月20日:和克兰利就我的反叛的问题进行了一次长谈。

    他摆出了一副正经的架势。而我则柔顺而温和。在爱自己母亲的问题上悍然攻讦我。竭力想像他的母亲:但不能。有一次,不经意告诉过我,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时,他父亲已六十一岁了。从他身上可以看得出来。健壮的农民那类人。穿黑白点相间的衣服。硕大、壮实的脚。邋遢的、灰白色胡须。很可能是用猎狗追猎的能手。按时向拉勒斯的德怀尔神父交付会费,只是会费数额很小。有时在夜晚跟姑娘们聊天闲谈。他的母亲什么样儿呢?很年轻或者很年迈?不太可能很年轻。要是很年轻的话。克兰利说话不会是那个样子。那她就是很年迈的了。很可能是那样的吧,而且不为人所注目。这就是为什么克兰利的灵魂处于绝望之中:疲惫不堪的生殖器生的孩子。

    3月21日上午:昨晚躺在床上想到了这一点,但太慵懒和太闲适了而没有写下来。所谓的疲惫不堪的生殖器是指伊丽莎白和扎卡里的生殖器。〔232〕那么,他是前辈了。条目〔233〕:他主要吃熏猪肉和无花果蜜饯。读关于蝗虫和野蜜的福音。〔234〕同时,当想到他时,总是幻见一只一脸肃然的断头或蜡制的死人脸,仿佛就衬在一幅灰色的幕布上或奇迹般地留有耶稣面容的布片上。〔235〕信徒们称这为斩首。一时为站在拉丁门前的圣约翰所迷惑。我看见了什么!一个断头的先驱者正使劲儿在撬锁。〔236〕

    3月21日晚:自由。灵魂自由,想像自由驰骋。任凭死人埋葬死人。啊。任凭死人与死人结婚吧。〔237〕

    3月22日:和林奇一起尾随一个又肥胖又高大的医院护士。那是林奇的念头。不喜欢这样做。两只瘦削的饥饿的大灰狗跟随在一头母牛屁股后面。

    3月23日:自那晚之后再也没见到她。难道病了?也许正坐在壁火前,将妈妈的披肩披在肩膀上。但性情平静多了。要来一碗香喷喷的麦片粥吗?现在就吃吗?

    3月24日:和妈妈进行了一次讨论。话题:圣母马利亚。由于我的性别和年龄,难以深入地讨论。力图避免使马利亚和她的儿子之间的关系也像耶稣和爸爸的关系一样陷于困窘之中。说宗教并不是妇产医院。妈妈很宽容。说我的思想很怪异,读书太多。事实并不是那样。读书太少,懂的也太少。她然后说我心情浮躁,有朝一日还会回归信教的。这就是说从罪孽的后门离开宗教,再从忏悔的正大光明之中重返宗教。不可能忏悔。就这么告诉她,问她要六便士。只给三便士。

    然后去学院。又和那长着个小圆脑袋,一对无赖眼睛的格齐争论了一番〔238〕这次争论的话题是关于诺兰的布鲁诺。〔239〕谈话以意大利语始,以蹩脚的英语结束。他说布鲁诺是一个可怕的信奉异端邪说的人。我说他被焚烧而死太惨了。他带着一种痛苦的心情同意这一点。然后他告诉我他称之为risotto alla bergamasca〔240〕的烹饪法。当他发轻o音时,他伸出他整个的厚厚的舌头来,仿佛要亲吻一下这元音似的。他忏悔了吗?他能忏悔吗?是的,他能:哭丧出两颗滚圆的无赖的泪珠来,从一只眼睛滚出一颗来。

    穿越过圣斯蒂芬公共草地,那是我的草地〔241〕,记得正是他的国人,而不是我的同胞,创立了克兰利那晚称之为的宗教。九十七步兵旅的四个兵丁坐在十字架脚下,拈阄分钉在十字架上的人的衣服。〔242〕

    去图书馆。试图读三篇评论。读不进去。她还没有出来。我惊讶吗?惊讶什么?惊讶她永远不会再出来了。

    布莱克写道:

    我思忖威廉·邦德是否会死亡

    他已如此病入膏肓。〔243〕

    唉,可怜的威廉!

    我曾经去过圆形大厅看西洋镜。〔244〕最后放的是大人物的相片。他们中有威廉·尤尔特·格拉德斯通,他刚死。〔245〕乐队陪奏《哦,威利,我们想念你》。

    一帮乡巴佬!〔246〕

    3月25日上午:做了一夜的噩梦。真想摆脱噩梦的困扰。

    一条漫长的弧形的游廊。从游廊的石板上升腾起一股股黝黑的汽雾。在汽雾里显现出石雕的传说中的国王形象。国王们的双手抱在膝头,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眼睛变得阴暗难辨了,因为人类的错误总是像黑色的汽雾不断地在国王们面前飞腾而起。

    奇异的身影从洞穴里走出来。影子没有人那么高。影与影之间似乎站得并不远。脸庞发着磷磷的幽光,幽光中夹杂着深深的细条的阴影。影儿窥觑着我,眼神里似乎要询问我什么。但他们没有开口。

    3月30日:今晚,克兰利在图书馆的门廊里向狄克逊和她的弟弟问了一个问题。一个母亲让孩子掉进尼罗河里。又是关于母亲的老生常谈。一条鳄鱼抓住了孩子。母亲请求鳄鱼将孩子还给她。鳄鱼说,好吧,如果她能回答出它将如何处置孩子——吃掉孩子还是不吃孩子,它就将孩子还给她。莱必多斯定会说,这种心态完全是躺在烂泥里,晒着太阳光孕育的。〔247〕

    我的心态?难道我的心态不也是这样吗?让这种心态和尼罗河烂泥一起见鬼去吧!

    4月1日:不同意这最后一句话。

    4月2日:看见她在约翰斯顿、摩尼和奥布里安咖啡馆饮茶、吃糕点。〔248〕实际上是经过咖啡馆时有一双犀利山猫眼的林奇瞥见的。他告诉我克兰利是哥哥邀请他到那儿去的。他带上鳄鱼了吗?他还是那耀眼的光吗?好极了,我发现了他。我极不情愿发现了他。在威克洛麦麸斗后面静静地熠熠发光。〔249〕

    4月3日:在费恩特莱特教堂对面的烟纸店〔250〕遇见达文。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衫,手里扬着爱尔兰曲棍球曲棍。问我是否真的要远走高飞,为什么。告诉他去塔拉最近的路是走霍利海德。〔251〕正在那时,父亲来了。只得介绍一下。父亲彬彬有礼,两眼射出审视的神情。问达文他是否可以请他吃点点心。达文不行,要去参加一个会议。当我们走开时,父亲告诉我他的眼神很正直。问我为什么没参加划船俱乐部。我假装说让我考虑一下。告诉我他如何伤了彭尼范瑟的心。〔252〕希望我读法律。说我正是学法律的料。又是烂泥,又是鳄鱼。

    4月5日:狂野而料峭的春天。飞逝而去的云朵。哦,生活!黑黝黝的打旋的沼泽溪水,在溪水水面上飘浮着从苹果树上坠落的落英。在树叶间窥觑着姑娘的明眸。姑娘贤淑而又活泼。一头金发或红褐色的头发:没有黑色的。她们一脸飞红,看上去更姣好。哦,天!

    4月6日:她当然对往昔的事记忆犹新。林奇说所有的女人都那样。她记得她童稚的时光——和我的孩提时代,如果我曾有过幼稚无知的时代的话。往昔消融在现在之中,现在是活生生的,它将引来未来。如果林奇是对的话,女人的雕像应该总是全身穿着衣服的,一只手不无遗憾地放在身后。

    4月6日晚些时候:迈克尔·罗巴茨〔253〕记得被遗忘的美,当他的手臂拥抱住她时,他用手臂紧紧抱住在这世界早已消逝的可爱。不是这样。根本不能是这样。我希冀用手臂紧紧拥抱住尚未来到世间的那可爱。

    4月10日:在黑沉沉的夜幕下,在城市的一片寂静之中,城市像一个疲惫不堪的情人从梦幻进入了沉沉的睡眠,没有任何的抚爱可以使其动心,隐隐约约地传来道路上的马蹄的得得声。马儿走近大桥时,马蹄的得得声便清晰多了:陡然间,当马儿经过沉黑的窗户下时,铃铃声像箭一般划破了寂静。马儿渐渐走远了,蹄儿在像蓝宝石一般的深夜里闪闪发光,奔越过沉睡的世界向前匆匆跑去,路程的终点在哪儿?——什么心情?——携带着什么消息呢?

    4月11日:重读我昨夜写下的东西。晦涩的词语描写暧昧朦胧的心绪。她会喜欢它吗?我想她会的。那我也必须得喜欢它。

    4月13日:心中一直在思索漏子那个词。我查阅了词典,发现它是英语,而且还是相当精妙、古老、粗俗的英语。让教导主任和他的漏斗见鬼去吧!他到这儿来干什么,来教授他的语言,还是来学我们的语言?不管是哪一种,都叫他见鬼去吧!

    4月14日:约翰·阿方萨斯·莫尔雷伦刚从爱尔兰西部回来。(欧洲及亚洲报纸请转载)。〔254〕他告诉我们在那儿一座山间的木屋里遇见了一位老人。老人长着一对红眼睛,抽短烟斗。老人讲爱尔兰语。莫尔雷伦讲英语。然后老人和莫尔雷伦都讲英语。莫尔雷伦跟他谈到宇宙和恒星。老人坐着,倾听着,抽着他的烟斗,时不时啐吐口痰。然后说道:

    ——啊,在世界的那头准全是些可怕的怪物。

    我惧怕他。我惧怕他那一对圈儿发红、坚硬的眼睛。正是和他我必须彻夜挣扎搏斗直到天明,直到不是他便是我躺下死去,一把卡住他那遒劲的喉咙,直到……直到什么?直到他向我服输?不。我对他没有恶意。

    4月15日:今天在格拉夫顿大街和她打了个照面。是人群让我们不期而遇的。我们两人都止了步。她问我为什么我从不来,说她听到各种各样关于我的传闻。她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问我还在写诗吗?写谁?我问她。这使她困惑不已,我感到抱歉,自觉太卑鄙了。赶紧把那话题封上,打开但丁发明并在所有国家登记专利的精神英雄式的冷冻装置。〔255〕急匆匆地谈论起我自己和我的计划。不幸的是,在谈话间,我突然做了一个含有革命意味的手势。我准像个往空中撒一把豆子的家伙。人们转过头来瞧着我们。一会儿后,她握我的手,离去时说她希望我去实践我所说的。

    我称那为充满友情的,你赞成吗?

    是的,我今天喜欢她。有点儿喜欢还是非常喜欢?不知道。我喜欢她,那对于我似乎是一种新的情愫。那么,那样的话,所有其他的一切,所有我自以为思考了的东西,所有我自以为感觉了的东西,所有过去的一切,事实上……哦,全抛弃掉吧,老兄!睡一觉将它们全遗忘吧!

    4月16日:离去吧!离去吧!〔256〕

    手臂与声音神魔的力量:路上白色的手臂,它们将亲切地拥抱,巍峨的映着月亮的船舰黑色的手臂,诉说着遥远国土的故事。它们伸在那儿似乎在说:我们多么孤独。来吧。而声音和手臂一起说:我们是你的亲人。它们呼唤我,它们的亲人时,空中充满了手臂,正要离去,扬起它们欣喜若狂的咄咄逼人的青春的翅膀。〔257〕

    4月26日:母亲将我的刚从旧货铺买来的衣物整理妥帖。她说,她祈求我在自己的生活中,在远离家和朋友的境况下,能懂得她的心和心情。阿门。让它去吧。欢迎,哦,生活!我将百万次地去迎接现实的经验,在我的灵魂的作坊里去锻冶我这一类人尚未被创造出来的良知。〔258〕

    4月27日:老父,你这老巧匠〔259〕给我以帮助吧。

    1904年都柏林

    1914年的里雅斯特

    注释

    〔1〕 斯蒂芬成了艺术宗师。淡茶是指濯足节圣徒弥撒圣餐的葡萄酒。

    〔2〕 这也可能指圣徒弥撒圣餐的面包。

    〔3〕 根据安徒逊的解释,这有可能指在圣徒弥撒上散发给圣餐接受者的圣饼。

    〔4〕 原文为White,根据The Book World Dictionary。当White大写,指an animal of aswine。爱尔兰人在当铺当任何东西,包括猪。

    〔5〕 当乔伊斯16岁进入都柏林大学学院时,他穿的衣服一般不烫,也很少洗涤。有一次在希伊家做游戏,当他被问及最憎厌的东西时,他说:“肥皂和水”。在学院图书馆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上,他曾表示保持清洁没有什么好处。他的妹妹回忆说,他甚至以生跳蚤而自豪。

    〔6〕 原文为The dear knows,为爱尔兰文的翻译。委婉说法为Thauss ag fee(The deerknows)。所以The dear knows应译为“天”。

    〔7〕 约翰·乔伊斯和妻子玛丽生有许多孩子。至于确切的数字,仍然不定。乔伊斯曾经说过他有23个妹妹,而斯坦尼斯拉斯说,“妈妈一共生了17个孩子,9个活了下来。”根据戈曼,(乔伊斯也认可)在18年中,玛丽生了16或者17个孩子(5个在婴儿期或青年期死亡)。活下来的孩子有:詹姆斯(1882)、玛格丽特(1884)、斯坦尼斯拉斯(1884)、查尔斯(1886)、乔治(1887)、艾琳(1889)、玛丽(1890)、埃娃(1891)、弗洛伦斯(1892)、梅布尔(1893)。卡蒂、布迪以及马吉均是斯蒂芬的妹妹。

    〔8〕 原文为going for blue,其意为染蓝布。

    〔9〕 斯蒂芬作为艺术宗师亲吻代表耶稣的圣坛。因为他自己已变成了耶稣,他便亲吻自己。

    〔10〕 乔伊斯家从1900年至1901年住在费尔维皇家台地8号,这是他们第12次搬家。他们家与嬷嬷疯人院仅一墙之隔。

    〔11〕 嬷嬷的呼喊隐喻刚结束的感恩弥撒,斯蒂芬被命名为耶稣。根据斯坦尼斯拉斯·乔伊斯的回忆,“那就是一部很粗糙的宗教剧,我哥哥却十分地珍惜它。他将那看作是描述一个被赋有危险使命的人的戏剧,虽然这人预先知道那些最亲密的人会背弃他,他仍然必须去完成使命。犹大或彼得在棕枝主日说的话深深地感动了他。他一般每天很迟起床,但无论是在巴黎还是在的里雅斯特,每逢耶稣升天节和耶稣受难日,他总是五点即起身,不管刮风下雨,去做清晨的弥撒。”

    〔12〕 豪普特曼(1862—1946),德国现代著名剧作家。他以自然主义的倡导者而知名。《日出之前》是一部强烈的现实主义的悲剧,涉及到当时的社会问题。在1901年夏天,乔伊斯和他父亲在穆林格尔度夏,他翻译了豪普特曼的《日出之前》。

    〔13〕 位于利菲河口北部,汲干水而成费尔维公园。

    〔14〕 吉多·卡瓦尔坎蒂(约1255—1300),意大利诗人,温柔的新体诗派主要诗人,诗名仅次于但丁。

    〔15〕 都柏林著名的石匠。

    〔16〕 易卜生(1828—1906),挪威剧作家,以社会问题剧形式对社会讽刺。

    〔17〕 即维登与麦卡纳公司,位于自治市码头2号和市码头3号和13号,专卖帆船设备。这家公司现在仍然在做买卖。菲利普·麦卡纳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他与乔伊斯有亲戚关系。

    〔18〕 本·琼森(约1572—1637),英国剧作家、诗人、评论家。被公认为伊丽莎白一世和詹姆斯一世时期仅次于莎士比亚的剧作家。这一诗句选自琼森的《欢乐的幻景》(1617)的结尾,奥罗拉赞颂她的情人蒂瑟纳斯。乔伊斯在1902—1903年居住巴黎期间耽读了琼森的所有的作品。

    〔19〕 圣托马斯·阿奎那(1224/1225—1274),意大利神学家和诗人。天主教教会认为他是西方第一流的哲学家和神学家。他研究亚里士多德著作,并公开地宣讲他的著作。

    〔20〕 原文为Waistcoateers,意为下等妓女。

    〔21〕 原文为chambering,这是伊丽莎白时代的英语,意为性事上的放纵,此英语仍在爱尔兰流行。

    〔22〕 原文拉丁文标题为:Synopsis Philosophiae Scholastie ad mentum divi Thomae。有许多类似标题的著作。1898年罗马出版的G·M·曼西尼的《托马斯·阿奎那哲学基础》中包含了乔伊斯在此书中摘引的所有阿奎那的言论。

    〔23〕 指皇家运河。运河上的桥与北沙滩路相连。在《遭遇》中,斯蒂芬在这座桥上遇见了马奥尼。正是在这里,乔伊斯14岁时在一个妓女身上失去了贞洁。

    〔24〕 据认为,这是“变形的耶稣”。

    〔25〕 原文为diviningrod,牛角叉头。

    〔26〕 在现实生活中,这是弗朗西斯·斯克芬顿,在大学学院,他英文总是名列前茅。当他与汉娜·希伊结婚后,为了显示男女平等,改名为希伊-斯克芬顿。乔伊斯认为他是大学学院中仅次于他的最聪明的学生。他在1916年复活节起义中在都柏林被英国人杀害。

    〔27〕 这是奥康诺街与伊登街相交处。霍普金斯父子律师事务所至今仍在营业。

    〔28〕 指圣斯蒂芬公有草地,在草地南端耸立着老大学学院的校舍。

    〔29〕 这是因为克兰利在这一章中代表还俗的基督形象中的施洗的约翰。

    〔30〕 这是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和拉丁语的“象牙”。

    〔31〕 拉丁语:印度输出象牙。这是瓦尔皮编选的《拉丁文选》中的一句话。

    〔32〕 这是贝尔维迪尔公学院长威廉·亨利神父。

    〔33〕 拉丁语:演说家斟词酌句,诗人夸大其词。

    〔34〕 拉丁语:在如此重大的危机之中。

    〔35〕 拉丁语:往罐里装古罗马钱币。

    〔36〕 贺拉斯(公元前65—8),罗马诗人。

    〔37〕 三一学院巨大的四方院的建筑群耸立在威斯特摩兰街与纳索街交叉的路角上,与爱尔兰银行相对。

    〔38〕 指托马斯·莫尔(1779—1852)。

    〔39〕 法尔博格人与米尔西安人均是爱尔兰传说中的土著,前者身材矮小而原始,后者魁梧高大而英俊。米尔西安人据认为来自西班牙,称为“黑伊比利亚人”。

    〔40〕 在现实生活中即是乔治·克兰西。小说中所叙述的达文夜半的奇遇正是乔治亲身经历过的。乔治后来成为利默里克市长,在家中被杀害。克兰西也是一位盖尔体育运动的狂热爱好者,他曾是盖尔体育协会创建人迈克尔·丘萨克的挚友。乔伊斯在早期作品将他描述为马登。他是斯蒂芬以其名称呼的惟一的一位朋友。

    〔41〕 斯蒂芬的昵称。

    〔42〕 斯蒂芬在此所说的古英语显然不是指盎格鲁-撒克逊古英语,而是指都铎王朝入侵爱尔兰所带来的英语。这在达文的言词中得到反映。

    〔43〕 请参考前页注④。

    〔44〕 帕特与迈克尔·达文是爱尔兰著名的运动员,迈克尔·达文与丘萨克一起创建了盖尔体育协会。

    〔45〕 这包括爱尔兰英雄芬恩、奥西恩、库丘业恩、康丘巴、迪尔德丽等传说。

    〔46〕 指在爱尔兰生活的爱尔兰人。在以往的150年间,数百万爱尔兰人离开了爱尔兰,远走他乡,因此,1840年爱尔兰人口为800万,而到1964年,人口低于400万。

    〔47〕 原文为disremember,即“忘却”,这被认为是典雅的古英语用词,在英国已不流行,但在爱尔兰却被认为是时髦。

    〔48〕 在爱尔兰科克郡北部。

    〔49〕 爱尔兰式棒球,hurling或hurley,一种快速的粗野的运动,是足球、棒球、橄榄球、曲棍球、曲棍网兜球的综合。运动员使用一根弯曲的硬木棒将一只很小的硬球或击打、或滚带、或携抱进对方的球门中。爱尔兰式棒球现在仍然是爱尔兰民族主义和爱尔兰语言的象征。

    〔50〕 原文为stripped to his buff,一般来说这应该意为“全身赤裸”,但在爱尔兰芒斯特,却意为“腰身以上赤裸”。

    〔51〕 原文为minding cool,爱尔兰式棒球队一般将最好的运动员把守门前区,拦截对方进攻。爱尔兰语cool,意为“后方”,全字为cool-bau-ya。

    〔52〕 原文为camann,指爱尔兰式棒球中的曲棍。

    〔53〕 原文为an aim’s ace,意为“少量,差一点儿,短距离”。这是莎士比亚英语ambsace在爱尔兰的遗存。

    〔54〕 原文为any kind of a yoke,yoke意为可供使用的器物。当一个爱尔兰乡下人初次见到汽车时,他会说:“That’s a queer yoke。”

    〔55〕 可能是指“土地联盟”鼓动大会。

    〔56〕 巴利霍拉山在科克郡北部,基马洛克在利默里克南部。

    〔57〕 原文为stopped by the way under the bush to redden my pipe。在这句中,way,under,redden均是芒斯特人特殊的用法。爱尔兰人不说light,而是说redden his pipe。

    〔58〕 原文为She asked me was I tired,在盖尔语中,间接引语不用“whether”或“if”。

    〔59〕 科克郡的港口之一,距利菲河数英里。

    〔60〕 原文为There’s no one in it but ourselves, in it在盖尔语中意为“in existence”。

    〔61〕 原文为handsel,一天中所做的第一笔买卖,是成功的象征。

    〔62〕 都柏林主要商业区,从利菲河南岸三一学院和爱尔兰银行一直延伸到圣斯蒂芬公共草地。

    〔63〕 这显然是回忆1898年召开的纪念1798年托恩领导的革命一百周年大会。

    〔64〕 法国在1798年给予沃尔夫·托恩和爱尔兰反叛者以支持。

    〔65〕 法语:爱尔兰万岁!

    〔66〕 大学学院的旧建筑85号与86号耸立在圣斯蒂芬公共草地南端。86号是里查德·查佩尔(“伯恩查佩尔”)惠利的家宅。“伯恩查佩尔”惠利是浪子“公鹿”惠利的父亲。和“公鹿”伊根一起,他们后来在都柏林大学学院校舍古屋里举行了恶魔崇拜仪式。

    〔67〕 即约瑟夫·达林顿神父。在《斯蒂芬英雄》中他是巴特神父。在爱尔兰语中,巴特指运马铃薯和沙的马车。

    〔68〕 这是18世纪典雅的陶瓷壁炉。

    〔69〕 耶稣会修士的法袍,棉质,黑色。

    〔70〕 与阿奎那所说“Pulchra enim dicunter ea quae visa placent”[因此,可以说,所见(或所颖悟)让人愉悦者便是美]极相似。乔伊斯在早年就很精确地将阿奎那的关于美的思想应用于对现代美学问题的研究。乔伊斯在小说中是表述一种讽喻,揶揄教导主任关于经院哲学的知识如此逊色于学生斯蒂芬。(在现实生活中,达林顿神父在大学学院讲授形而上学)。

    〔71〕 拉丁语:心灵为之动者为善。按照圣托马斯·阿奎那关于美与善的区别的理论,例如,一个人因看到一幅画而感到愉悦;而当他心灵为之而动时,便想占有它。

    〔72〕 原文为the Company,这是指天主教耶稣会修士。还可以说Little Company。

    〔73〕 服从被认为是天主教耶稣会修士的特殊的品质,就像方济各会修士崇尚“圣洁的贫困”一样。

    〔74〕 拉丁语:像老人手里的棍。

    〔75〕 莫尔山悬崖峭壁位于爱尔兰西岸高尔韦湾南12英里处。它们面对西北方向,正对阿兰岛。

    〔76〕 爱比克泰德(约60—138),希腊斯多噶派哲学家。圣卢西安曾讥讽一个爱比克泰德崇拜者,此人买下爱比克泰德的陶灯,希冀在这盏灯下写作能变成一位哲学家。

    〔77〕 爱比克泰德在他的《谈话录》中将自己描述为“一位老者”,在其《谈话录》第3卷第3章中,在论及灵魂似一桶水时,他说,“当水受到搅动,看上去光似乎也受到搅动,但实际上并没有。”

    〔78〕 见爱比克泰德《谈话录》第1卷第18章。

    〔79〕 源自纽曼的《马利亚的荣耀》。纽曼在这儿演绎了《圣经外传》(24∶16)“我居住在所有的圣徒中间”。

    〔80〕 乔伊斯家第七次搬迁的家坐落在德拉姆孔德拉米尔伯恩巷,距托尔卡河不远。乔伊斯家的邻居都是“农夫和壮工”。

    〔81〕 达林顿神父在牛津大学布拉塞诺斯学院上学,于1876年获硕士学位,原是英国圣公会牧师。在这段时期,鼓吹恢复天主教的牛津运动正处于高潮。斯蒂芬刚才提及的纽曼也是在这一高潮中皈依天主教的。

    〔82〕 达林顿神父在皈依天主教之前是圣公会牧师。他所指的严肃的持不同教见者便是那些憎厌英国国教礼仪、服饰、僧侣等级制度以及其他浮华盛典的人们。

    〔83〕 这些都是专门的持不同教见者派别组织,代表了用极端的个人主义来阐释圣经,其广泛的反响之一便是牛津运动。例如,特别子民会是1838年在英国普拉姆斯特德成立的一个宗教派别,这一宗教派别拒绝任何医疗,相信祈祷能治愈百病,因为他们信奉《新约·雅各书》5∶14:“你们中间有病了的呢,他就该请教会的长老来。他们可以奉主的名用油抹他,为他祷告。”其名取自《旧约·申命记》14∶2:“因为你归耶和华,为圣洁的民。耶和华从地上的万民中,挑选你特作自己的子民。”

    堕落前拯救论者是加尔文教徒,认为人们得救与否,能否成为上帝的选民,或是否会被上帝遗弃,全仰仗上帝,早已预定,并认为上帝选民救赎的信条决定了人会堕落,这为救赎人类的一部分提供了机缘。另一方面,堕落而后拯救论者否认堕落是上帝创造人类时的初衷,并认为天恩的选择是对现行罪孽的补赎。天主教耶稣会倾向于堕落而后拯救论,多明我会则倾向于堕落前拯救论。

    〔84〕 向人吹气是为驱逐魔鬼,并注入新的精神生命。

    〔85〕 在洗礼、坚信礼、圣职授任礼上,主教将双手按放在受礼人身上。

    〔86〕 圣灵的发出是使基督教早期便开始分裂的主要神学问题之一——即圣灵是自圣父和圣子发出,还是仅仅自圣父发出。

    〔87〕 拉丁语:通过崎岖的路而抵达星星。这是中世纪或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句陈词滥调。其源自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埃涅伊德》第9章:“Macte nova virtute, puer, sic itur ad astra”,意为:快鼓起年轻的英勇气概吧,孩子!你将抵达星星!

    斯蒂芬和乔伊斯心里十分清楚拉丁语的出处与来历,但教导主任显然并不了然。这是对教导主任的一种讽喻。

    〔88〕 原文为kentish fire,这是一种拖曳的、整齐合拍的掌声或其他响声以表示不耐烦或不同意。这一用法源自1828—1829年在肯特郡召开的反对天主教徒自由法令的会议。

    〔89〕 现实生活中克兰利即是J·F·伯恩,他曾撰著回忆乔伊斯的自传《沉默的岁月》。乔伊斯1898年秋天进大学学院,而伯恩则在1895年便进入大学学院,他1898—1899年因辅导两名学生而仍然留在学院里。乔伊斯1898年开始便称伯恩为克兰利,克兰利原是都柏林大主教的名字(1397—1417)。这名字的来历也可能是源自乔伊斯的一位保姆,她叫克兰利,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自布雷正派的渔夫家庭。

    〔90〕 这是都柏林主要跑马场之一,在城西北。

    〔91〕 这是《教义问答集》中关于洗礼的一句话。莫伊尼汉在此引用它显然极不合时宜。

    〔92〕 W·S·吉尔伯特(1836—1911),英国剧作家和幽默作家,以与沙利文合写的喜歌剧闻名于世。

    〔93〕 这选自W·S·吉尔伯特与沙利文合写的歌剧《日本天皇》(1885)。

    〔94〕 原文为What price...?英俚语,赛马时询问走红的马跑赢的希望怎么样,比喻,意为“你以为怎么样?”,不是“什么价格”。

    〔95〕 这句话实际上出自一位名叫基纳汉的年轻人,他是在费利克斯·哈克特教授的一堂课上说的。在这里,乔伊斯将哈克特教授讲授的关于电学和关于力学的课合二为一了。这两堂课相隔数月之久。

    〔96〕 F·W·马蒂诺,F与W正好可拼写成fresh water,故有“淡水”之称。此人很可能就是F·马丁,他撰写了数篇关于铂化学性质的文章。

    〔97〕 北爱尔兰诸郡大部分信奉长老会。

    〔98〕 北爱尔兰首府。

    〔99〕 一幅相片是尼古拉二世沙皇,另一幅是他的妻子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芙娜,维多利亚女王的孙女。

    〔100〕 不规范拉丁语:我已签了。

    〔101〕 拉丁语:什么?

    〔102〕 拉丁语:为了普遍的和平。

    〔103〕 尼古拉二世沙皇(1868—1918)策划了1899年和1906年在海牙召开的国际和平会议。乔伊斯自1898年至1902年在大学学院求学。这里描述的事件很可能发生在1899年春天。第一次海牙和平会议5月18日开幕,7月29日闭幕。

    〔104〕 拉丁语:我认为你是一个该死的骗子,因为你的脸色表明你的情绪糟透了。

    〔105〕 原文为a sugar,正如乔伊斯在一封信解释的,这是克兰利使用的一种委婉的说法,指身体的一个排泄物,取其第一字母的谐声。有时表示惊叹的意思,有时表示对一个人的憎恶。详见《乔伊斯书信集》(英文版),第3卷,第129页。

    〔106〕 拉丁语:谁在发脾气——是你还是我?

    〔107〕 J·F·伯恩生在都柏林,并在都柏林长大。他认为自己讲一口纯正的都柏林口音。

    〔108〕 虽然乔伊斯在1904年偶尔参加在亨利街举行的社会主义小组的会议,并在波拉和的里雅斯特宣称自己是一名社会主义者,但他认为由麦卡恩和坦普尔所代表的关于生物、社会与政治演化的进步思想不是艺术家应具有的思想,艺术家仅仅关心精神。

    〔109〕 坦普尔,具有吉卜赛人的特征,在现实生活中是约翰·埃尔伍德,一位医科学生。乔伊斯在1903年自巴黎返回奔母丧之后,与他建立了联系。一般来说,爱尔兰吉卜赛人比欧洲大陆的吉卜赛人肤色要浅一些。

    〔110〕 沙皇尼古拉二世在欧洲诸国散发呼吁书,吁请和平。

    〔111〕 威廉·托马斯·斯特德(1849—1912),英国记者,《蓓尔美尔街新闻报》副主编,《评论的评论》创刊人。他是和平运动的热心的支持者。

    〔112〕 海牙和平会议提出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方法:调停与仲裁,1900年在海牙成立常任仲裁法庭。

    〔113〕 安东尼·柯林斯(1676—1729),多产的和有煽动力的自然神论者和自由思想家。他是哲学家约翰·洛克的朋友。他在《论自由思想》中说,“无神论的根源是无知,医治无知的办法是自由思想。”

    〔114〕 原文为pip,俚语,了不起的人物。不能释为“万岁”。

    〔115〕 1891年洛蒂·柯林斯在伊斯林顿的大剧院上演《迪克·惠廷顿》,吟唱“Ta-Ra-Boom-De-Ay”,后广泛流行。

    〔116〕 莫伊尼汉在此假想一个以安东尼·柯林斯命名的赛马场,原文each way,赛马术语,赌第一或第二名。详见《乔伊斯书信集》(英文版),第3卷,第129页。

    〔117〕 拉丁语:在流血的全世界实现和平。

    〔118〕 拉丁语:我们将打手球。

    〔119〕 即费利克斯·哈克特,乔伊斯的同班同学。

    〔120〕 每一个耶稣会修士每天必须诵读指定的祷文。

    〔121〕 卢梭(1712—1778),法国思想家,浪漫主义先驱。

    〔122〕 拉丁语:就地。

    〔123〕 在现实生活中是维森特·科斯格雷夫。维森特·科斯格雷夫有一张粗糙的尼禄般暴虐的脸,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很聪明,但不刻苦。他很早就对乔伊斯作出了估价,他对伯恩说,乔伊斯将是他们遇到的少有的一个才能超凡的人。他一生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后在泰晤士河自杀。在1904年有一次乔伊斯和他一起走过圣斯蒂芬公共草地,当乔伊斯与人干架时,他却袖手旁观。乔伊斯很是气愤。乔伊斯在小说中将他命名为林奇(林奇为高尔韦市市长,吊死了自己的儿子)。

    〔124〕 原文为Fianna,即盖尔语的芬尼亚主义者。斯蒂芬引自秘密操典。

    〔125〕 位于都柏林城堡内。在爱尔兰,有两个宗谱纹章馆,一个在科克,一个在都柏林,都置于北爱尔兰纹章长官管辖之下。

    〔126〕 乔伊斯的父亲,约翰·斯坦尼斯拉斯·乔伊斯拥有一个装有镜框的高尔韦郡乔伊斯家族的纹章雕刻,在每次频繁的搬家中都小心翼翼地亲自照管,显示一种堂·吉诃德式的心态。

    〔127〕 《斯蒂芬英雄》的主要人物有好几个星期每星期五晚上参加了奥康内尔街用爱尔兰语讲授的盖尔联盟的课。正是在这些课上,他重又见到埃玛,并由此产生了对莫兰神父的嫉意。

    〔128〕 在《斯蒂芬英雄》中,这位年轻的妇女是埃玛·克莱利,在《青年艺术家画像》中则是E—C和埃玛。在实际生活中,她至少部分是玛丽·希伊,议员大卫·希伊的女儿。希伊家坐落在贝尔维迪尔广场2号,乔伊斯在1896年经常造访。乔伊斯和斯坦尼斯拉斯常常去,有好几次在希伊夫人的邀请下在希伊家过夜。乔伊斯有好几年对玛丽怀有激情。希伊家便是《斯蒂芬英雄》里的丹尼尔家。

    〔129〕 即从18世纪90年代到19世纪90年代,横跨一个世纪。

    〔130〕 原文为Your soul!乔伊斯解释说,这是“Damn your soul!”的简写。详见《乔伊斯书信集》(英文版)第3卷,第130页。所以,不能译为“你的灵魂”。

    〔131〕 原文为Let us eke go,乔伊斯解释说,克兰利经常用错词。在这儿,他意思是说,Let us e’en go eke是指“也”,其实并无实意。详见《乔伊斯书信集》(英文版)第3卷第130页。

    〔132〕 这就是说他们重又走进了都柏林大学学院校舍,穿过大厅而抵达圣斯蒂芬公共草地南端的街上。

    〔133〕 林奇错误引用了克兰利的用词错误的话,表明了他的文化修养。原文为yellow,这是林奇兀自将它代替较有色彩的“bloody”。详见《乔伊斯书信集》(英文版),第3卷第130页。

    〔134〕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给悲剧下定义时使用了“怜悯”和“恐惧”。它们的感情净化和消解是悲剧的目的。但他并没有对“怜悯”与“恐惧”下定义。乔伊斯1903年2、3月间第2次访问巴黎时给它们下了美学的定义:“恐惧是人类命运中任何严重的事件占据我们心灵并使我们与它的神秘的原因同一的一种感情,怜悯是人类命运中任何严重的事件占据我们的心灵并使我们与同类受苦的人同一的一种感情。”

    〔135〕 戈金斯即《斯蒂芬英雄》中的戈加蒂。乔伊斯在1909年曾想将这一名字从《青年艺术家画像》中删除。

    〔136〕 普拉克西特利斯(活动于公元前370—前330),公元前4世纪雅典雕刻家、希腊最有创造性的艺术家之一。他的《维纳斯》石膏复制品一直存放在国家图书馆对面的国家博物馆内。

    〔137〕 J·F·伯恩(“克兰利”)在进入贝尔维迪尔公学和大学学院之前曾就读过好几家卡迈尔派学校。

    〔138〕 这是下巴戈特街大运河上的桥。

    〔139〕 这是运河岸边的拉纤的路,路上树木成荫,与赫伯特广场并行。

    〔140〕 拉丁语:所见(或所颖悟)让人愉悦者便是人。

    〔141〕 乔伊斯最早是在福楼拜1857年3月18日致勒鲁瓦耶·德·尚特比夫人的信函中第一次读到这一引语,在这封信中,他发现福楼拜将艺术家比喻为创世主,存在于他创造的作品之中。乔伊斯在论述爱尔兰诗人詹姆斯·克拉伦斯·曼根的一篇文章和《斯蒂芬英雄》中引用了这句话。

    〔142〕 古埃及原住民后裔。

    〔143〕 西南非洲人。

    〔144〕 他们沿运河往东北方向步行了三个街区,然后往左拐走进了大运河街。

    〔145〕 拉丁语:我的舌啊,神秘地盛赞光荣。这些赞美诗使斯蒂芬和林奇在濯足节的行进具有一种神秘的色彩。信徒在耶稣受难日弥撒之后唱Pange lingua赞美诗。信徒游行回来时,唱诗班便唱晚祷曲。

    〔146〕 福蒂纳图斯(约540—约600),意大利诗人,普瓦主教。他的拉丁文诗歌和赞美诗把古典拉丁诗人的共鸣与中世纪情调结合起来,使他成为古代和中世纪时期重要的过渡性诗人。

    〔147〕 林奇在此唱的是该诗的第二诗节:“我们现在展示神秘”,而不是第一诗节:“瞧,皇家的旗帜飘扬”。这是庆贺斯蒂芬揭示了艺术的神秘。

    〔148〕 他们在大运河街第一条叉路便左拐,行走了一个街区,往右走进下蒙特街,往马里恩广场走去。

    〔149〕 原文为plucked,英语俚语,意即“失败”,而爱尔兰同意俚语应为sucked,乔伊斯在此讽喻多诺万的做作矫情。

    〔150〕 原文为the Irish fellows,可能是指爱尔兰民族主义者,他们常常在大不列颠街,可能是指爱尔兰售卖报纸与烟草的托马斯·丁·克拉克杂货铺聚会。克拉克是第一位在1916年临时政府宣言上签字的人,在复活节星期一起义之后被英国人处决。

    〔151〕 即康斯坦丁·P·柯伦,他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乔伊斯认为他很聪明。在《青年艺术家画像》里,他被描述为一个对饮食十分讲究的人,并开始发胖;他精通文学与建筑学。他后来成最高法院的登记员。

    〔152〕 歌德(1749—1832),德国诗人,剧作家,小说家,哲学家。莱辛(1729—1781),德国诗人,批评家。斯蒂芬不喜欢莱辛的作品。

    〔153〕 莱辛在分析拉奥孔雕塑的基础上,在《拉奥孔》中讨论了诗与画的局限性。唯心主义是德国哲学流派,包括叔本华、费希特、康德,而莱辛并不属此列。斯蒂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唯心主义者。

    〔154〕 此句摘自《神学概要》。

    〔155〕 照常理这该是食品店伙计,但乔伊斯选择了屠宰场伙计,暗喻斯蒂芬抵达国家图书馆时,被象征性地钉上了十字架。

    〔156〕 这里使用的“象征主义”是指19世纪英国浪漫派或柏拉图派所使用的概念,而不是20世纪时使用的概念。

    〔157〕 柏拉图在《国家篇》中将现象比喻为洞穴墙上现实的影子。19世纪柏拉图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包括雪莱,接受了这一思想。乔伊斯在一封信中说,这里涉及到柏拉图关于思想的理论,或者更严格地说,涉及到新柏拉图主义,当时说话的人对这两个哲学的流派都无同情之感。参见《乔伊斯书信集》第3卷,第130页。

    〔158〕 原文为quidditas(whatness)。

    〔159〕 雪莱在《捍卫诗歌》中说,“一个人不能说,‘我将赋写一首诗。’甚至最伟大的诗人也不能这样说;因为处于创作中的心灵就像是行将熄灭的炭火,有些不能看见的影响,譬如一阵风,有可能煽起它短暂的辉煌;这力量来自内部……”乔伊斯的美学精神更多地源自雪莱和邓南遮,而不是阿奎那。

    〔160〕 卢依奇·盖尔瓦尼(1737—1798)用“心的沉醉”描述用一根针刺激青蛙的脊髓而引起心跳短暂的中止。这一浪漫的名词被用来描述临床现象给乔伊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61〕 这是指乔伊斯的“巴黎笔记”(1902—1903),在笔记中他描述了悲剧和喜剧、抒情诗、史诗和诗剧的不同。

    〔162〕 菲利普·克兰普顿爵士(1777—1858),著名的外科医生。他的半身塑像成为好几代都柏林人嘲笑的对象。威廉·约克·廷德尔称这胸像为“腐败的洋蓟”。

    〔163〕 《托平英雄》是乔伊斯在希伊家星期日聚会上唱的一支歌。他唱的歌显然源自1739年托平被吊死时街上流行的小调。

    〔164〕 草地位于伦斯特公爵宅邸旁边、西马里恩广场上,在基德尔街与国家图书馆与国家博物馆同在一个街区。

    〔165〕 对于都柏林人来说,乔伊斯所指的爱尔兰皇家学院令人费解。而英国的校勘本将这改为“基德尔宅第”较易为人接受。基德尔勋爵曾经在这幢伦斯特公爵宅第里住过。

    〔166〕 指埃玛·克莱利。

    〔167〕 比喻地说,埃玛作为斯蒂芬的圣母马利亚,既是他的母亲又是他的女友。因此,圣性的肉身化与斯蒂芬被钉上十字架的象征在这里结合在了一起。

    〔168〕 拉丁语:我认为,在利物浦穷人的生活太可怕了,可怕极了。

    〔169〕 在这里,乔伊斯将埃玛和她的女友们比喻为十字架下的马利亚和其他的女人们。

    〔170〕 四方校园处于国家图书馆和国家博物馆之间。

    〔171〕 在这里,乔伊斯暗喻斯蒂芬被钉上了十字架、死亡、被埋葬,然后升至天堂。

    〔172〕 艺术的宗师每一次将日常的经验演绎成永恒的艺术的时候,圣性的肉身化便再现一次。斯蒂芬成为了他自己的母亲。

    〔173〕 原文为choirs of seraphim,根据Book World Dictionary,choir应释为“天使”,而不是唱诗班。这样理解对于明了乔伊斯的用意是很重要的,这样才能解释下面的词:fall,这是“堕落”,而不是“歌声飘落到人间”。

    〔174〕 维拉涅拉诗体,由五首三行诗节和一首四行诗节组成,压每一、二行韵,每诗节末尾一行按程式重复。

    〔175〕 汤盘暗喻耶稣在最后晚餐时所用的盘,而米饭暗指耶稣受难日弥撒上的圣餐。

    〔176〕 《斯蒂芬英雄》曾这样描述:“尽管在斯蒂芬和丹尼尔家人之间完全缺乏沟通,斯蒂芬仍然在丹尼尔家感到十分恬适,正如他们恳请他的那样,他坐在沙发里数着马鬃块儿,安然自得……”

    “在大卫先生朗诵‘民族作品’的全过程中,斯蒂芬的眼睛一刻儿也没从挂在朗诵者脑袋上的圣心图片移开过。丹尼尔家的姑娘们并不像她们的父亲那样仪表堂堂,她们的衣饰总是透着那么点儿少女味儿。[耶稣]在这么廉价的布料上暴露出他的心来。”在这里,丹尼尔姑娘(玛丽·希伊)和埃玛之间的界线模糊起来了。

    〔177〕 英国诗人米·德雷顿(1563—1631)的诗,写于1605年,纪念英王亨利五世1415年10月25日战胜法国人的战役。

    〔178〕 这女孩可能是汉纳·希伊,她和玛丽一起成为埃玛的原型。

    〔179〕 在圈舞或四方舞中,左、右手交换。

    〔180〕 斯蒂芬可能在此想到这位13世纪方济各会修道士似乎是一位亵渎修道生活的人。虽然多尼诺因他的异端邪说而遭受关禁,他是一个致力宗教改革的人,希望他的教派实行更为严格的教规。

    〔181〕 指莫兰神父。

    〔182〕 该工厂坐落在主教街28号—30号。现在仍在那儿。

    〔183〕 高尔韦的一个小镇。乔伊斯最初写的是艾瑟利镇。艾瑟利镇也在高尔韦,该镇有很精致的中世纪拱门和城墙;而莫伊卡伦仅仅是道路拓展后的一座小镇。

    〔184〕 这是一种仿英雄形象,暗喻但丁《天国》中的多叶卷叠式玫瑰。

    〔185〕 如果在《青年艺术家画像》中这时是指1902年(乔伊斯1903年1月离开都柏林),那么,那次马车的相遇发生时,他正在上10年级。

    〔186〕 根据玛丽·希伊的回忆,乔伊斯对她的兄弟们比对她更友善。他的最亲密的朋友是里查德·希伊。

    〔187〕 这是指女性月经来潮,并暗喻十年期间与埃玛的不间断的关系。

    〔188〕 莫尔斯沃思大街从基尔德尔街国家图书馆往西延伸。

    〔189〕 科内利斯·阿格里帕(1486—1535),德国医生、神学家和哲学家。斯维登堡(1688—1772),瑞典著名科学家、神秘主义者、哲学家和神学家。他认为,在与自然界相一致的神灵世界里,上帝的本质是精神的太阳;它的温暖是爱,它的光明是智慧。此处叙述引自他的著作《天堂与地狱》第110节。

    〔190〕 这是指德达罗斯。乔伊斯的思想和散文是如此复杂,乔伊斯一直希冀歌唱;他年轻时的梦是变成一只鸟儿,一只既能飞翔又能唱歌的鸟儿。

    〔191〕 托斯,古埃及象征智慧与魔术的鹭头人身的神。在埃及宗教中,他是诸神的书吏,时间的掌管者和数字的发明人,所以是智慧与魔术的神。与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神相似。

    〔192〕 这是W·B·叶芝的诗《伯爵夫人凯瑟琳》中垂死的伯爵夫人说的话。她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以拯救她的将灵魂出卖了的农夫们。

    〔193〕 1899年5月8日,叶芝的戏剧《伯爵夫人凯瑟琳》在国家剧院首演。年轻的学生认为剧中有部分反爱尔兰的内容,发出嘘声;戏剧落幕时,更是咆哮和嘘声大作。而乔伊斯则热烈鼓掌。演出后,斯克芬顿和其他人一起草拟了一封拟寄往《自由人报》的抗议信,第二天置于学院的一张桌上,所有愿意签名的人可以在抗议信上签名。有人请乔伊斯签名,乔伊斯拒绝了。

    〔194〕 在英国出版的一份保守的罗马天主教周刊。

    〔195〕 书名并不叫《牛病》,这是书中一个章节的题目。当伯恩将这章节的题目给乔伊斯看时,乔伊斯爆发出一阵狂笑,以至图书管理员利斯特先生将他驱赶出图书馆。

    〔196〕 据斯坦尼斯拉斯·乔伊斯,詹姆斯·乔伊斯“简直无法忍受”斯各特和狄更斯。斯各特(1771—1832),英国小说家,历史小说的首创者。

    〔197〕 斯各特1818年出版的一部小说。

    〔198〕 这是一座想像的公园,在公园里斯蒂芬想像窥见了乱伦的爱。

    〔199〕 原文为gibes,在标准的英语中,jibe和jeer具有十分鲜明的文学色彩,可是在爱尔兰,却是日常用词。班塔里帮,是指帕内尔派政治家,他们的领袖,如蒂姆·希利,来自班塔里村。

    〔200〕 根据亚里士多德和经院哲学派,灵魂分为理性、动物性与植物性部分。

    〔201〕 佛兰德,中世纪欧洲一伯爵领地,包括现比利时、法国、荷兰地区。鲍德温一世(9世纪)并不姓福斯特,而姓Bras-de-fer(铁手),死于879年。

    〔202〕 威尔士的杰拉尔德1184年访问了爱尔兰,撰写了关于爱尔兰的访问记,这是第一位记叙有关爱尔兰情况的外国人。

    〔203〕 拉丁文:一个高贵而显赫的望族。

    〔204〕 这是对天使的一种故意的亵渎。这与乔伊斯在《尤利西斯》中表达的“我母亲是个犹太人;我父亲是一只鸟儿”相似。那就是说,圣母马利亚因圣灵“鸽子”的话而怀上了身孕。乔伊斯关于“想像的处女子宫”的思想,或者说“艺术的构想和艺术的酝酿”的思想源自邓南遮。乔伊斯认为邓南遮是仅次于福楼拜的最伟大的小说家。

    〔205〕 乔伊斯在1909年2月或3月在修改《斯蒂芬英雄》时曾想删去戈金斯,将所有邪端的思想都集中在斯蒂芬身上。

    〔206〕 拉丁文语法用语:将来行为造成的状态。

    〔207〕 原文为a ballocks,睾丸。英语里惟一的双数词。

    〔208〕 斯蒂芬在这里引述英国诗人、剧作家托马斯·纳什(1567—1601?)《夏天的遗言》(1600)中的《歌》。《歌》是这么开始的:

    永别了,大地的祝福,

    这世界充满了不定,……

    我病了,我必须死亡:

    上主怜悯我们吧。

    叶芝在《诗的象征主义》中引用了纳什的诗,作为例子说明“持续的无法界定的象征主义是所有风格的精髓”。

    〔209〕 约翰·道兰德(1563—1626),英国古琵琶演奏家。威廉·伯德(1543?—1623)在17世纪被认为是音乐之父。他作了大量宗教、室内和弦乐乐曲、歌曲和牧歌。

    〔210〕 指1603年伊丽莎白女王死后继位的詹姆斯一世。

    〔211〕 原文为Covent Garden,实指科文特加登卖蔬菜和花卉的广场,而不是指1731年才建的皇家歌剧院。

    〔212〕 科内利斯·阿·莱匹德(1567—1637),耶稣会作者,著有《论圣经》,在书中一条注释中,他引用了《旧约·创世记》1∶25:“于是神造出野兽,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一切昆虫各从其类。神看着是好的。”他认为,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动物并不是由上帝直接创造,而是从上帝创造的物质中产生出来的,例如飞虫产生于肉,蛆产生于奶酪,虱产生于人汗。

    〔213〕 根据斯坦尼斯拉斯,坦普尔的不满正是乔伊斯的不满。

    〔214〕 原文为a surgan,一根草绳。

    〔215〕 爱尔兰康诺特省的郡,首府为罗斯康芒镇。大部处于香农河与其支流萨克河之间。

    〔216〕 原文为Neither my arse nor my elbow!都柏林流行的表述方式,即“非驴非马”。

    〔217〕 这是乔伊斯在1902年3月写的一首诗的题名,开首的诗节是这样的:

    哦,寒冷且凝静——啊!——

    我的爱的酥软而雪白的胸脯,

    在那里既无诡计也无恐惧。

    伫立在岸边,她听见

    水上的钟声,

    她听见那召唤“走吧”

    那灵魂的召唤。

    乔伊斯1902年12月1日第一次离开爱尔兰前往巴黎,圣诞节回国一次,1903年4月11日再次回国参加母亲的葬礼。1904年10月9日携带诺拉再次出国。在《青年艺术家画像》中,乔伊斯描述了斯蒂芬1902年4月读完大学的课程之后便准备离别爱尔兰。第五章结尾的中心事件应该发生在1903年春天,而不是1903年或1904年。

    〔218〕 《齐格菲》是瓦格纳写的一部歌剧。齐格菲是西格蒙特和西格琳德的儿子,由尼贝龙铁匠米麦带大。齐格菲将他父亲的断剑熔铸成不折之剑。他用这把剑杀死了守卫莱茵金的巨蛇法夫纳,并获得魔指环,魔指环能使他随意变形。他穿越过包围布兰希尔德的火焰,将她唤醒,二人因爱情而神化。乔伊斯似乎在暗喻斯蒂芬正从事同样英雄的行为。在这里,斯蒂芬向克兰利宣布他将违反母亲的意愿。

    〔219〕 原文为jarvies,爱尔兰马车车夫。

    〔220〕 乔伊斯的父亲也同样干过这一切。

    〔221〕 帕斯卡(1623—1662),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笃信宗教的哲学家,散文大师。

    〔222〕 阿洛伊修斯·冈萨加(1568—1591),意大利宗教人士。

    〔223〕 苏亚雷斯(1548—1617),西班牙出生的天主教耶稣会神学家和哲学家、国际法奠基人之一。圣T·阿奎那之后最杰出的经院哲学家。他认为,耶稣在迦拿婚筵上对他母亲说的话:“妇人,我和你有什么相干?”(《新约·约翰书》2∶4)在阿拉姆语中是很彬彬有礼的。

    〔224〕 根据斯坦尼斯拉斯·乔伊斯的回忆,在孩提时代乔伊斯最惧怕雷雨。这不仅是对雷声的惧怕,而且还是对死亡的恐惧。甚至当他12岁或13岁了,他还害怕雷暴雨。打雷时,他会奔到楼上弟兄们的房间里,妈妈竭力抚慰他。她去拉下百叶窗,并拉上窗帘。

    〔225〕 继奥林奇的威廉于1690年在博伊恩和1691年在奥格里姆大败詹姆斯二世和爱尔兰人之后,新教的都柏林议会于1697年和英国议会于1699年同意将75万英亩土地划归新的领主。这样,在一个世纪的时间内实现了对爱尔兰的三次征服。爱尔兰人只占有七分之一的土地。都柏林议会于1695年和1698年通过惩戒法律,禁止罗马天主教徒携带武器、在学校任教职和担任律师。

    〔226〕 拉丁语:女人在歌唱。

    〔227〕 指“女人”。

    〔228〕 见《新约·马太福音》26∶69:“你素来也是同那加利利人耶稣一伙的。”

    〔229〕 胡安·马利亚那·德·塔拉韦拉,16世纪西班牙天主教耶稣会修士,在他的著作De Rege et Regis Institutione有此论述。

    〔230〕 根据中世纪天主教审判异端的宗教法庭的理论,犯罪者不由宗教惩处,而是由它的世俗的手——国家来惩处。

    〔231〕 斯蒂芬在小说中多次想到路济弗尔的话“我不想伺候了”是有深刻的含意的。在早期基督教教父的著作中,路济弗尔——堕落之前的撒旦是明亮之星,早晨之子。读者在读这些章节时很可能不仅想到路济弗尔的堕落,而且会想到伊卡洛斯的坠落,雪莱的“形单影只,成年漂泊”以及纳什的“光明从空中坠落”。见《旧约·以赛亚书》14∶12:“明亮之星,早晨之子,阿,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232〕 博恩的母亲死于1893年,而他的父亲当他三岁时先于母亲而死。在博恩(“克兰利”)家迁至都柏林之前在威克洛经营农庄。“克兰利”在假期和夏季便去威克洛。

    〔233〕 原文为ite,这是遗嘱的书写形式。见纳什的《夏天的遗言》:“条目,我将凋萎的花卉敬献于遗体之前。”

    〔234〕 见《新约·马可福音》1∶6:“约翰穿骆驼毛的衣服,腰束皮带,吃的是蝗虫和蜂蜜。”另见《旧约·利未记》11∶22:耶和华对摩西亚伦说,“其中有蝗虫、蚂蚱、蟋蟀,与其类,蚱蜢,与其类,这些你们都可以吃。”

    〔235〕 施洗礼的约翰是被砍头的。原文的veronica是一块布的意思。根据一个古老的爱尔兰传说,一个名叫Veronica的年迈的妇人在走向高尔韦时用手帕在这块布上擦,却印上了耶稣的面容。它并不是红布。

    〔236〕 指断头的施洗礼的约翰。

    〔237〕 见《新约·马太福音》8∶19—22:“耶稣说,任凭死人埋葬死人,你跟从我吧。”

    〔238〕 在大学学院讲授意大利语的是一位耶稣会修士查尔斯·格齐神父,他在来爱尔兰之前曾长期居住在印度。

    〔239〕 布鲁诺(1548—1600),16世纪哲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1592年5月因宣扬异端邪说而被捕受审,1600年2月8日被处死刑。西方思想史上重要人物之一,也是现代文化先驱者。乔伊斯在1903年为《日快报》评论了14部作品,其中一部就是J·刘易斯·麦金太尔的《吉奥达诺·布鲁诺》。在文中,他对布鲁诺作了大量引述。

    〔240〕 拉丁文:按贝加莫的方法烹煮米饭。贝加莫为意大利北部城市。

    〔241〕 圣斯蒂芬,即圣经中的圣司提反。

    〔242〕 见《新约·马太福音》27∶35,《马可福音》15∶24,《约翰福音》19∶23,《路加福音》23∶34。只《约翰福音》提到四个兵丁拈阄瓜分耶稣的衣服。

    〔243〕 布莱克《威廉·邦德》第一诗节为:

    我寻思姑娘们是否疯癫,

    我寻思她们是否会有杀机,

    我思忖威廉·邦德是否会死亡,

    他已如此病入膏肓。

    最后一个诗节为:

    在怜悯别人的痛苦中,

    在轻轻抚慰别人的忧虑中,

    在夜的和冬雪的黝暗中,

    在赤裸和被遗弃的人们中,

    去寻觅爱吧!

    斯蒂芬在此引用布莱克,显示他对从拜伦、雪莱到布莱克的少年的崇拜之情。

    〔244〕 圆形大厅耸立在奥康内尔街头,现为电影院。

    〔245〕 格拉德斯通于1898年5月死亡。乔伊斯在1912年5月16日的一篇评论中说,“简而言之,格拉德斯通是一个自私的政治家。”他认为,格拉德斯通在主教的帮助下对帕内尔实行了“道德的谋杀”。

    〔246〕 在这句话“一帮乡巴佬”(a race of clodhoppers)和下面关于鳄鱼的思索(Oh,man,man!Race of crocodiles!)之间,乔伊斯提供了《青年艺术家画像》惟一的一个“下意识回响”(unconscious echo)的例子,与暗喻不同。“难道你没有看到,”伯爵回嘴说,“这个行将死亡的人因为和他一起受苦的人不跟他一起死亡而感到愤怒不已吗?如果他能够的话,他会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撕裂成碎片,不让他享用他自己已被剥夺的生活。哦,人啊,人啊,一群鳄鱼!”伯爵喊道,将握紧的拳头伸向人群。

    〔247〕 见莎士比亚戏剧《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第二幕第七场。莱必多斯说:“你们埃及的蛇是生在烂泥里,晒着太阳光长大的;你们的鳄鱼也是一样。”

    〔248〕 爱尔兰现在仍和乔伊斯时代一样,咖啡馆兼烤制糕点。这些咖啡馆可能在国家图书馆附近莱斯特街上,也可能在圣斯蒂芬公共草地38号。

    〔249〕 乔伊斯自己解释说,“这是暗喻《新约》的一句话:‘斗底下的灯。’”(见《乔伊斯书信集》第3卷第130页。)《新约·马可福音》4∶21:“耶稣对他们说,人拿灯来,岂是要放在斗底下,床底下,不放在灯台上么?因为掩藏的事,没有不显出来的,隐瞒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马太福音》5∶15、《路加福音》8∶16有类似叙述。

    〔250〕 拉特兰(现为帕内尔)广场里头的一座新教教堂。烟纸店位于大丹麦街,贝尔维迪尔公学以西一个街区。

    〔251〕 这就是说,人要离开爱尔兰才能发现爱尔兰。塔拉是米思郡的一座山,国王和谋士们曾在那儿一座大厅里开会。霍利海德在英格兰,都柏林以东57英里。

    〔252〕 乔伊斯解释说,父亲是在划船比赛中伤过彭尼范瑟的心。他说,当然这句话也可能暗喻在爱情上的失望。见《乔伊斯书信集》第3卷第130页。

    〔253〕 这是叶芝的一个笔名。斯蒂芬在这里忆起的叶芝的诗是《奥沙利文致玛丽·拉维尔》:

    当我的手臂拥抱你时,

    我将心,

    紧贴在

    那早已在世界上消逝的

    可爱之上。

    〔254〕 在都柏林报刊上,在付钱讣告结尾处仍有:“美国报纸请转载”。

    〔255〕 乔伊斯在一封信中解释说:“我坚信,英雄主义的整个结构现在是,过去一直是一个该死的谎言,并且不可能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作为一切事物——包括艺术和哲学——原动力的个人的激情。”见《乔伊斯书信集》第2卷第81页。

    但丁(1265—1321),意大利最伟大的诗人、散文作家、政治思想家。著有《神曲》。

    〔256〕 乔伊斯翻译了法国抒情诗人魏尔兰的诗《幽长的哭泣》。第三诗节是这样吟唱的:

    离去吧!离去吧!

    在莫名的

    漫无目的的痛苦之中

    我只能顺应

    那萧索的风。

    〔257〕 根据乔伊斯的解释,“这段在《斯蒂芬英雄》中的关于手臂神魔力量的散文式叙述是表明少年(pueritia)和青年(adulescentia)之间的一个确切的转折点——涵盖17年。”(见《乔伊斯书信集》第2卷第79页。)当然,在《青年艺术家画像》中,它表明青年与成年的一个转折点。青春的翅膀,又一次暗喻伊卡洛斯。

    〔258〕 乔伊斯在这里表述纯粹是他个人的经验。正是灵魂(乔伊斯把这称之为自我)催使他去“从生命中创造出生命来”,“他将充满豪情地从他的灵魂的自由与力量中创造出活生生的东西来,新的、翱翔的、美丽的、无法触摸的、永不消亡的东西来”。他将自己看成是“一个拥有永恒想像力的教士,一个能将日常的经验演化成具有永恒生命力的光辉灿烂的东西的人”。乔伊斯在一篇散文中提到“不可磨灭的自我主义”,并把“自我主义”称之为“救世主”。根据叶芝的回忆,在1902年,在一次访问中,乔伊斯对他说,他们的心离上帝比离民间文学更近。在1900年夏季,他对穆林加居民说,“我的心比这整个国家更使我感兴趣。”那年夏天,他将他创作的戏剧《光辉灿烂的事业》敬献给“我自己的灵魂”。在《菲尼根守灵夜》中,他将谢姆描述成一个“将自己流放在自我之中,在衣柜里书写他自己这一神秘的东西”。这是乔伊斯美学理论的基础,源自雪莱、邓南遮和其他作家,在这基础上,乔伊斯建立了他的人生和作品。在1902年,他在给格雷戈里夫人的信中说,“我将与世界的力量抗衡。除了对灵魂的信仰之外,一切都是无定的,只有灵魂改变一切,使无定得到光明。虽然我在这里似乎是作为一个不信教的人被驱赶出祖国的,我却从没发现过任何一个人的信仰像我的那样。”见《乔伊斯书信集》第1卷第53页。

    〔259〕 这是指异教发明家德达罗斯。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