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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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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提到了这件事。所以,监工没有按照原计划去洛斯哈托斯给赫尔南德斯送任命书,却留在了镇子里。他在镇子里救了总统,为镇压骚乱出了力,最后带着矿山的银锭出了海。

    考比兰神父怀揣着那份把一个强盗变成将军的政府文件,逃到了赫尔南德斯那里,这是里比热党统治下的政府最后一个官方举动,这个党的口号是:诚实、和平、进步。或许神父和强盗都没有看出这其中的荒谬。考比兰神父必须找到一个信使去镇子里。早在骚乱的第二天,镇子里就出现谣言,谎称赫尔南德斯正守护着去洛斯哈托斯的道路,准备向投奔他的人提供保护。一个样子奇怪的骑士,出现在镇子里,虽然年事已高,但行为大胆,骑着马缓步而行,仔细查看房子的门脸,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的房子一样。他在大教堂前下了马,跪在教堂广场中间,马缰放在胳膊上,帽子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后,他低垂下头,在胸前画着十字,还用手捶着胸脯,持续了一小会儿。此后,他再次骑上马背,用一种可怕但并非不友好的目光看着围观他公开祈祷的人群。他问了去阿韦兰诺斯家的路。有十几只手伸出来为他指路,都指向宪法大街那个方向。

    走到街拐角处的阿马利亚俱乐部,骑士仅向楼上的窗户投去好奇的一瞥。他不断用洪亮的声音在街上大喊道,“阿韦兰诺斯家在哪里?”最后,有个守门人用惊惧的声音回答了他,随后他消失在那个门里。他所携带的那封信,是考比兰神父在赫尔南德斯的篝火旁用铅笔写的,收信人是何塞先生。写信时,考比兰神父不知道何塞先生已经病重了。安东尼娅读了信。她在征求了查尔斯·古尔德的意见之后,派人把这封信送到了镇守阿马利亚俱乐部的绅士们手中。此时,她决心已定;她要去追随她的叔父;她要把父亲最后的一天——或许是最后几个小时——让那个强盗去照管,因为这个强盗的存在,就是对那些各政党中不负责任的暴君的反抗,就是对这片土地上黑暗的道德现状的反抗。洛斯哈托斯附近的幽暗森林是个好去处;虽说在强盗的车厢里生活仍然是艰苦的,但并不有损人格。安东尼娅全心全意地追随叔父去与那灾难做顽强的斗争。这是因为她深信她所爱的人。

    神父在这封信中用自己的脑袋为赫尔南德斯担保。神父在信中指出赫尔南德斯是有能力的,因为他做强盗好几年从未被打败过。在这封信中,德科德建立新国家的理念(如今大家都知道这个国家不仅物质丰富,还非常稳定)第一次被当作一种主张公开提出来。赫尔南德斯,这位从前的强盗,如今成为了里比热党最后一任将军,表示有信心守护从洛斯哈托斯的森林到沿海的巨大领土,等待虔诚的爱国者马丁·德科德先生把巴里奥斯将军带回苏拉科,收复这座城镇。

    “这是老天的意愿。上帝在我们这边。”考比兰神父写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反思或辩论了;在阿马利亚俱乐部里,尽管人们在刚开始读信的时候确实进行了激烈的争辩,但那争论声很快就消失了。在政府崩溃引发的大困惑中,一些人带着惊喜的心情接受了新国家的理念,因为他们吃惊地发现了一个新希望。另外一些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有救了,所以觉得很有吸引力。大多数人把新国家看作救命稻草。考比兰神父为大家提供了一个能躲避佩德里托·蒙泰罗的避难所,为此他出乎意料地建议把他在大草原上的追随者与富恩特斯先生、加马乔先生领导的武装暴徒联合起来。

    在阿马利亚俱乐部的大房间里,激烈的争论持续了整整后半个下午。即使是那些站在窗口、手持着步枪和卡宾枪,防备暴乱分子再次进攻街头的俱乐部成员,也回头参与争论。黄昏时分,胡斯特·洛佩斯先生邀请几个与他有相同想法的先生,一起聚集到走廊,围坐在一张有两支蜡烛的小桌子旁,他动手起草一份相当正式的宣言,这份宣言准备由一个小型代表团提交给佩德里托·蒙泰罗,这个代表团的成员都是被挑选出来留在镇子上的议员。他的想法是劝佩德里托·蒙泰罗至少能保留议会制度。他坐在一张白纸的前面,手拿着一支鹅毛笔,周围的人簇拥着他,他左看看,右看看,庄严地复述着不可调和的主张——

    “先生们,安静!安静!我们应该明确指出一点,我们诚心诚意地接受既成事实。”

    说完这段话,他似乎获得了一种忧郁的满足。他身旁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刺耳。争论不时会突然停顿下来,人们脸上露出的那种兴奋的鬼脸,会在转眼之间阴沉下来,陷入极度沮丧的静止中。

    与此同时,逃难的人群出发了。小马车上坐满了妇女和儿童,缓慢地驶过镇子中心的广场。男人们跟在马车旁边,有的步行,还有的骑马。在这群坐着马车的人群之后是骡子群和马群;最贫困的人徒步行进,男人和女人扛着大包袱,手臂挽着孩子,拉着老人,大一点的孩子跟在后面艰难地走着。查尔斯·古尔德告别医生和总工程师后,离开了老维奥拉家,从港口的大门进入了城镇。在城镇里,那些想跑的家庭都跑了,剩下的家庭都把家门给阻挡好了。整条街道上只有一家闪着灯光,而且还有人影晃动,矿长先生认出来了,他妻子的马车正等在阿韦兰诺斯家的门口。他骑马上前,没有人注意到他,而他则默默地看着他家的几个仆人正在把何塞·阿韦兰诺斯先生搬出大门。阿韦兰诺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他的妻子和安东尼娅走在那个临时担架的两侧,担架很快就被抬进了马车。两个女人相互拥抱;在马车的另一边,站着考比兰神父派来的使者,他坐在马鞍上腰板挺得直直的,凝视着远方,粗糙的胡子上布满了灰色的条纹,高高的颧骨是青铜色的。安东尼娅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钻进马车坐在担架旁边,她快速地画了一个十字后,把厚厚的面纱放了下来。那几个仆人和三四个来帮忙的邻居向后站了站,摘下了帽子。伊格纳西奥坐在马车夫的座位上,顺从地接受了驾驶一整夜的马车的任务(没准在黎明时已经被人切断了喉咙),正板着面孔向后看着。

    “小心驾驶。”古尔德夫人用颤抖的声音说。

    “是,夫人,我会小心的。”他喃喃而语,说话时咬着嘴唇,像皮革一样的脸皮颤抖着。这时马车动了,缓慢地驶入黑暗。

    “我要送他们到浅滩那里。”查尔斯·古尔德对妻子说。她站在人行道上,双手轻轻地握在一起,看着丈夫跟着马车走了,微微地点了点头。此时,阿马利亚俱乐部的窗口是漆黑的。最后一点抵抗的火花熄灭了。在大街的拐角处,查尔斯·古尔德看到妻子在路灯的照耀下横过马路,回到自己的家门口。一位邻居,一位当地知名商人和地主,一边紧紧跟在她的背后,一边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当她走进自家大门的时候,街上的灯全都熄灭了,整条街道从头到尾都变得既漆黑又空旷。

    巨大广场周围的房子都消失在黑夜中了。在高处,有一个亮点,像星星一样,那是大教堂的一个塔楼发出的微弱闪光;那尊骑手的雕塑像,在林荫大道黛黑的树木前发出苍白的微光,像是个在这场革命中出来显灵的皇家的鬼魂。马车继续前行,路上遇到几个流浪者,他们靠着墙站着。在驶过大街的最后几栋房子后,马车突然没有了噪音,就好像马车走在了一个泥土做成的软垫子上一样。周围变得更加黑暗,但乡下道路两旁的树叶似乎在那黑暗上撒上了一种新鲜的感觉。赫尔南德斯的使者骑马来到查尔斯·古尔德的身旁。

    “先生,”马车夫饶有兴致地说,“你就是人们说的苏拉科之王吧?还是矿主?是不是?”

    “是,我是矿主。”查尔斯·古尔德说。

    那马车夫让马车静静地跑了一小会儿后又说道:“我有个兄弟,在圣托梅峡谷值晚班。他说你是个公正的人。你招人去山里工作,从来没有做过错事。我兄弟说矿里没有政府官员,没有那些在大草原上欺压百姓的人。你手下的官员不欺负人。确实他们很怕你的严肃劲。”“你是个公正的人,也很有势力。”他又接着说道。

    他的话很唐突,语气很自尊,但他说这番话有特殊目的。他告诉查尔斯·古尔德,他原来是个牧场工人,住在那几个地势较低的峡谷里,那地方要向南走很远,与过去赫尔南德斯住的地方挨着。他是赫尔南德斯的大儿子的干爹;他是最早追随赫尔南德斯的人之一,他们当时就是为了抵抗征兵运动,但他们的不幸自此开始了。不仅伙伴被杀了,他还亲手掩埋了被士兵杀死的妻子和孩子。

    “先生,”他用嘶哑的声音咕哝道,“我和其余两三个人走运,活了下来,把死人掩埋在牧场附近的坟墓里,那地方有大树,坟墓就在树荫下。”

    三年后,他逃跑了,赫尔南德斯跟着他也跑了。他至今还保留着那件袖子上有下士军阶的军服。他的手上和胸前都沾着他的上级那位上校的鲜血。士兵开始追杀他,但其中有三个士兵跟着他跑了,因为他们想获得自由。他告诉查尔斯·古尔德,当那三个士兵上来后,他和几个朋友埋伏在几块大石头后面,准备向他们开枪,但他发现三人中有他的好朋友,于是就跳出来,大叫好朋友的名字,因为他知道赫尔南德斯不会去执行一件非正义的镇压任务的。这三名士兵,与埋伏在岩石后面的那群人,变成一个著名匪帮的核心人物。他,就是这位讲故事的人,此后的许多年里,一直是赫尔南德斯的得力副手。他说起另一件让他感到骄傲的事,官方也给他的脑袋定一个价格;但这无法阻止他的灰白头发不断飘落在他的肩膀上。如今,他终于看到自己的伙伴被任命为将军了。

    他压低声音大笑起来。“我们从强盗变成了士兵。先生,你瞅瞅,他们竟然让我们当士兵,让他当将军!你瞅瞅他们干的这事。”

    伊格纳西奥大叫起来。原来马车突然深陷入大草原上的松软土地,就好像上了一条英国乡间小路一样。马车的灯,沿着道路两旁护路堤上的仙人掌篱笆向前奔跑着,照亮站在道路两旁的面带恐惧的人脸。路边的那些人们后退了;他们睁大了眼睛,眼睛中闪过短暂的光芒;马车灯继续向前,照亮了一棵大树的根部,接着又照亮另一长串仙人掌树篱,再接下来又赶上了一群人脸,他们的目光中闪耀着恐惧。三个妇女——其中一个带着一个孩子——还有几个穿平民服装的男人——其中一人拿着马刀,另一人拿着一支枪——这几个男人围着一头驴子,那驴子驮着两个用毯子裹起来的大包袱。再往前走,伊格纳西奥再次呼喊着超越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的造型很独特,是在两个大轮子上架着一个大木箱构成的。木箱背后的门打开着。木箱里的妇女肯定是认出了那匹白色的骡子,因为她们大声叫道:“伊米莉亚夫人,是你吗?”

    在道路转弯处,燃起了一堆耀眼的大火,在小溪的上空形成了一条拱形的火带。原来,在浅滩的一条小溪附近、离道路不远的地方有一间用灯芯草编织成的棚屋,屋顶是茅草铺成的,这间棚屋不知何故燃起了大火,火势非常猛烈。一大群马、骡子、惊慌失措的人群被阻拦在一块空地上。看到这种情况,伊格纳西奥停下了马车,但几个步行的妇女借机要抢占马车,请求安东尼娅给个座位。面对这几个妇女的喧闹,安东尼娅默默地用手指了指她的父亲。

    “我在这里与你们分手了。”查尔斯·古尔德在喧闹声中说。火苗飞上了天,热浪把难民推向马车。一个穿着黑色丝绸的中年妇女,头上戴着粗糙的披巾,手拿着一根木棍,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车前轮的前方。两个小女孩被吓坏了,一言不发,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查尔斯·古尔德跟她很熟。

    “老天爷啊!我们在人群里被挤得好惨啊!”她面带勇敢的笑容对着他大声叫道,“我们是走过来的。我们的仆人昨天就都跑去参加民主党人了。我们要去考比兰神父那里避难,他就是安东尼娅的叔父。他与最冷酷无情的强盗达成了一项奇迹般的协议。这真是个奇迹。”

    她逐渐提高了说话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尖叫,因为浅滩上有几辆马车飞驰而来,马车上有人大喊大叫,马鞭的噼啪声,吓得人群赶紧躲闪,而她正在被人群挤走。火光和浓烟弥漫着整条路;竹节在烈火中发出阵阵爆炸声。突然,耀眼的火焰熄灭了,只留下红色的暮霭,混乱的黑色身影向四面八方散去;喧闹声似乎随着火光的熄灭而平息下来;此后,黑暗中人头攒动,争吵声和咒骂声在人群中传递着。

    “我现在必须走了。”查尔斯·古尔德对安东尼娅又说了一遍。她转过脸,揭开面纱。赫尔南德斯的使者策马走了过来。

    “矿山之主有什么话要对草原之主赫尔南德斯说吗?”

    这个对照实在是太准确了,查尔斯·古尔德好像被重重地拍了一掌。他以顽强的决心守候着矿山,而那个不屈不挠的强盗也一样顽强地守候着大草原。他俩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大地上是对等的。根本无法把一个人所从事的活动,与活动所涉及到的卑劣的人,分割开来。一个缜密的犯罪和腐败网笼罩着这个国家。一阵无边无际的心灰意冷封住了他的嘴,他好长时间厌烦得不想说话。

    “你是个公正的人,”赫尔南德斯的使者用话劝导他,“看看那些把我的同伴变成将军、把我们变成士兵的人。看看这些只背着衣服就出门逃命的大户人家。虽然我的同伴没有这样想,但我们这些他的追随者却有一个想法,现在我想把我们的想法说给你听。听着,先生!这片大草原在我们手中已经好多个月了。我们不需要别人给我们什么;但战争结束后,士兵需要有钱过体面的生活。我们大家都相信你的灵魂是公正的,你的祈祷能治好牲口的病,就好像是法官的祈祷一样。让我亲耳从你嘴里听到一点说辞,就像魔咒一样消除我们这伙人的疑问。我们这伙人可都是些能说到做到的男子汉。”

    “你听见他说的什么了吗?”查尔斯·古尔德用英语对安东尼娅说。

    “饶恕我们的不幸吧!”她急切地大声说道,“能拯救我们大家的是你那取之不尽的人格;卡洛斯,是你的人格能救我们,绝不是你的财富。我恳请你给予这个男人你的承诺,你将接受所有我叔父与他们的首领做出的任何安排。他什么都不要,就是你的一句话。”

    路旁的窝棚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但仍然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在那暗红的光芒中,安东尼娅的脸因为异常兴奋而变得绯红。查尔斯·古尔德仅是稍微犹豫了一下,郑重地做出了承诺。他像一个冒险在悬崖边上走路的人,已经没有了转身的余地,只有继续往前走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他看着躺在站立着的安东尼娅身旁的何塞先生。何塞先生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的这一生,一直都在跟黑暗的丑恶势力做斗争,那黑暗不仅深不见底,而且停滞不动,滋生出各种残暴的罪行和幻象。赫尔南德斯的使者简单地表达了他的满意之情。安东尼娅是个性格坚强的女人,不愿别人追问她有关德科德逃跑的事,于是放下了面纱。但伊格纳西奥回过头忧郁地斜眼看着矿主。

    “看看这几头骡子吧,”他嘟囔地说,“你再也看到不到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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