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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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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英国奎斯蒂德小姐就已经对罗尼有了相当的了解,她仍旧觉得成为他妻子之前最好还是先来印度看看他再做决定。印度已经大大发展了他的性格当中她从来就没有好感的那些方面。他的自鸣得意,他的吹毛求疵,他对于细腻精微情感的缺乏,所有这些在热带的苍穹下都变本加厉了;与旧日的他相比,对于同事朋友们思想感情的变化他显得更加麻木不仁,更加确信他对他们的看法是绝对正确的,即便错的是他,那也无关紧要。当事实证明错的果真是他时,他尤其会让人怒不可遏;他总是千方百计暗示她根本不必费心去证明犯错的是他。但凡是她提出的看法从来都无足轻重、不得要领,她的论点即便是确凿无疑的也是空洞无效的,她总是被他提醒他具备深厚的专业知识而她则全副阙如,提醒她即便是实际的经验阅历对她也没有丝毫助益,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能力汲取其中的道理。而他则读过公学、上过伦敦大学、待过一年的强化补习学校、在某个省份担任过一系列公职,而且还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一次并发过低烧,她只有在经历过所有这一切专业训练后,才能够真正理解印度人以及所有住在这个国度的各色人等;也就是说,唯有经过这样的训练,她才能够做到心知肚明,因为当然啦,在罗尼之上还存在一个更加高深的知识领域,那是由卡伦德和特顿夫妇占据的领域,他们在这个国度待的时间已经不是一年半载而是整整二十年了,他们的天资是常人绝不能及的。至于他自己,他并没有过分自夸;她倒是希望他能这么做。“我虽算不上十全十美,不过——”这就是这位乳臭未干的小官僚有所保留的自吹自擂,这话每每让她忍无可忍。

    他在菲尔丁家里的举动是多么粗鲁——不但破坏了大家愉快的交谈,而且在那令人难忘的歌曲唱到一半的时候公然离场!当他驾驶着轻便马车离开学校时,她已经变得怒不可遏,她并没意识到这股怒火大部分还是针对她自己而发的。她渴望找个机会向他发作一番,既然他也在生气,而且两个人都身在印度,这机会很快就到来了。他们几乎还没离开校园,她就听到他对跟他一起坐在前排的母亲说:“你们说的石窟是怎么回事?”于是她马上就开了火。

    “莫尔太太,您那位讨人喜欢的医生已经决定不请我们去他家里做客了,而是组织一次野餐;咱们就去那儿跟他会面——有您、我、菲尔丁先生、戈德博尔教授——还是原班人马。”

    “去哪儿?”罗尼问。

    “马拉巴尔石窟。”

    “哦,真该死,”他停顿了片刻才喃喃道。“他说到具体的安排了吗?”

    “还没有。您要是肯屈尊跟他说几句话的话,我们应该已经都安排好了。”

    他摇摇头,嘿嘿一笑。

    “我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吗?”

    “我只是在想那位可敬可佩的医生的衣领是怎么蹿到后脖颈上去的[1]。”

    “我还以为你是在跟我们讨论去石窟的事儿呢。”

    “我是在跟你讨论这事儿。阿齐兹今天可谓是衣冠楚楚,从领带夹到鞋罩无不齐备,可偏偏就是忘了脖领后面的领扣,这也就是所有印度人的德性:在细节上马马虎虎;根子上的懒散马虎就是他们这整个民族的毛病。说起来了,在石窟那儿‘会面’,仿佛这些石窟就跟查令十字街上标志性的报时钟似的,实际上这些石窟不论是距离任何一个车站还是相互之间,都隔着好几英里远呢。”

    “你去过那些石窟吗?”

    “没有,不过对它们的情况我自然全都清楚。”

    “哦,自然!”

    “您也保证一定参加这次探险了吗,妈妈?”

    “妈妈什么都没保证过,”莫尔太太相当出人意料地道。“肯定也没保证要去看这场马球赛。能请你先把马车赶到我们的住处,把我放下来吗?我宁肯休息休息。”

    “把我也放下来,”阿黛拉道。“我也不想去看什么马球赛了,真的。”

    “还是干脆把马球放下算啦,”罗尼道。疲惫又兼失望之下,他真有些失去自控了,于是又用教训的语气大声道:“我不能再让你们跟这些印度人在一起瞎混了!你们如果真想去马拉巴尔石窟,那就由英国人来组织,跟自己的同胞一起去。”

    “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石窟,根本就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到底在哪儿,”莫尔太太道,“不过我再也不受不了”——她拍了拍身边的靠垫——“这么多争吵和这么多烦扰了!”

    两位年轻人都感到有些惭愧。他们把她送回住处后,一起去看马球赛,觉得这是起码应该做到的事情。那阵如火如荼的坏脾气虽然已经过去,两人的情绪仍旧相当沉重和低落;雷暴是很难将空气澄清的。奎斯蒂德小姐正在反省自己的行为,自觉很不满意。她并没有仔细权衡自己跟罗尼的关系,从而对于两人的婚姻得出一个理智的结论,反而在谈论芒果的时候贸然对英印混杂的那群人脱口而出,说她不想在印度久留。那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想嫁给罗尼;可她怎么能以这种方式将此决定宣布出来,一个有教养的姑娘怎能如此行事!她欠他一个解释,可不幸的是又没什么可解释的。照她的原则和气质,她本是最喜欢把话说清楚的,可她竟然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为时已晚。此时此刻,也就是夜幕降临的时候,貌似不该跟他过不去,一一细数对他性格方面的抱怨和不满……马球赛就在昌德拉布尔城门附近的那个球场上举行。太阳已经西沉,每一棵树木拖曳的阴影都预示着夜晚的降临。他们避开观众集中的地方,来到一处边远的座位上,两人都觉得是该好好谈谈的时候了,她强迫自己挤出一句未及深思熟虑的话来:“罗尼,恐怕我们必须得好好谈谈了。”

    “我的脾气真是糟透了,我必须向你道歉,”他回答道。“我并不是有意要对你和妈妈发号施令,不过当然了,今天早上那些孟加拉人爽约的行径实在是让我很恼火,我可不想让这类事情再继续发生了……”

    “这跟他们毫无相干,是我……”

    “不,阿齐兹会将所谓的石窟之行搞得同样一团糟的。他的邀请只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我就听得出来;这只是他们想表现得讨人喜欢的方式而已。”

    “我想跟你谈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跟那些石窟毫不相干。”她凝视着那片枯黄的草地。“我已经做出最后的决定,我们不能结婚,我亲爱的小伙子。”

    这个消息深深刺伤了罗尼。他已经听到阿齐兹说起过她将不会回到这个国家了,可他压根儿就没有把这句话往心里放,因为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一个印度人能够充当起两个英国人交流的渠道。他强自镇定,控制住情绪,柔声道,“你从来就没说过我们要结婚的,我亲爱的姑娘;你从来就没有束缚过自己,也没有束缚过我——别再为这件事而烦心了。”

    她心下暗自惭愧。他表现得多么高尚!他也许曾将自己的意志强行灌输给她,可却并没有逼她跟他订立“婚约”,因为正如她自己一样,他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神圣而不可侵犯;也正是这一点使他们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相互吸引,那发生在英国湖区[2]那壮丽的景色之间。她精神上的磨难已经过去,可她觉得这个过程本该更加痛苦和久长的。阿黛拉不会嫁给罗尼了。这就像一场梦境悄然滑过,了无痕迹。她说:“可是我们还是得把有些问题好好讨论一下;这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千万不能走错一步。我也很想听听你对我的看法——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他的态度难过而又矜持。“我不怎么相信这种讨论——况且,随着斋月[3]而来的所有那些额外的工作简直要把我给累死了,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

    “我只想使我们之间的一切全都清清楚楚,而且你对我的行为提出的任何问题我都愿意一一回答。”

    “可我并没有任何问题。迄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完全有权自己做主的,你想来印度看看我做的工作是完全正确的,这是个非常好的计划,而且,再说什么也没什么用了——我们应该做的只不过是打起精神来。”他感到气恼而又受伤;但他太骄傲了,绝不会劝她回心转意,而且他并不认为她的举动有什么错,因为在涉及他同胞的时候,他还是具有宽宏的心胸的。

    “既然如此我想也就没什么了;只不过我已经给你和令堂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这实在是罪不可恕,”奎斯蒂德小姐心情沉重地道,紧锁双眉抬头望了一眼他们坐在树荫下面的这棵树。一只碧绿的小鸟正在瞅着她,它是那么艳丽而又乖巧,就像从一家商店里直接跳出来的一样。吸引住她的目光之后,它倒把自己的眼睛闭了起来,轻轻一跳就准备入睡了。印度的一种野生小鸟。“是的,再没什么了,”她重复道,感觉他们中应该有一个或者两个人都该发表一番意味深长而又热情洋溢的演讲。“我们一直都以非常英国化的方式来对待这个问题,不过我想这没什么不好。”

    “既然我们都是英国人,我想是该这样。”

    “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吵架,罗尼。”

    “哦,要是那样可就太荒唐了。我们干吗要吵架呢?”

    “我想我们应该继续做朋友。”

    “我知道我们会的。”

    “正是。”

    一旦相互交换了这一承诺,两人心里都感觉涌过一阵宽慰,然后宽慰感又转变为一股柔情,涌流回来。两人都因自己的诚实而软化,又开始感到孤独并自觉轻率起来。是经历,而非性格,将他们分开;作为人来说,他们俩并没有什么不同;确实,较之在空间上站得离他们最近的那些人,他们俩实际上是完全一样的。那个为一位官员牵着马球赛马的比尔人[4],那个为伯哈德老爷开车的欧亚混血儿[5],伯哈德老爷本人,伯哈德老爷那个放荡的孙子——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们这样坦诚而又冷静地处理棘手的难题。单凭处理问题的态度,这问题本身也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他们当然还是朋友,而且永远都是。“你知道咱们头顶上的那种小绿鸟叫什么名字吗?”她问,肩膀紧挨上了他的肩膀。

    “蜂虎。”

    “哦,不,罗尼,它翅膀上有红色的条纹。”

    “鹦鹉[6],”他斗胆一猜。

    “天哪,不是。”

    那只正被谈论的小鸟一头扎进了树冠里。它原本无足轻重,不过他们一心想将它识别出来,这过程似乎就能使他们的内心得到安慰。可在印度不论是什么都是无法辨识的,问题一提出来,那问题不是马上消失,就是与别的什么东西混为一谈了。

    “麦克布莱德有一本鸟类图谱,”他沮丧地道。“我对鸟儿真是一无所知,事实上除了自己的工作外,我在任何方面都实在是孤陋寡闻。真是太可惜了。”

    “我也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我听到了什么?”伯哈德老爷以他最大的嗓门惊呼道,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我听到的是什么最让人难以置信的表白?一位英国女士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不,不,不,不,不。”他亲切地朗声大笑,不过深信他的这番欢迎辞肯定是得体的。

    “哈啰,伯哈德老爷!又来看马球赛了?”罗尼不冷不热地道。

    “是的,大人,我又来了。”

    “您好!”阿黛拉打点起精神来招呼道。她向他伸出了手。老先生从她这个轻率莽撞的举止中就能断定她是刚刚来到他的国度,不过他并没怎么在意。这些不戴面纱、抛头露面的女人单凭这一点就让他觉得实在是神秘莫测、不可思议,结果他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而只能依据她们男同胞的态度对她们做出评判。她们也许并没什么不道德的,不管怎么说这不关他的事。当他看到地方法官在暮色中是跟一位少女单独待在一起时,他对他们是抱着一番好意的。他有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想借给他们随意使用;地方法官将做出决定,是否接受他这一番好意。

    罗尼此时正因为自己对待阿齐兹和戈德博尔的简慢失礼深感惭愧,眼下正好是个机会可以借此表明,对待那些有资格受到尊敬的印度人,他也可以做到以礼相待。所以他就对阿黛拉道:“咱们坐车去兜上半个钟头,你高兴吗?”用的还是他们讨论那只小鸟时同样带点伤感的友好态度。

    “我们不该回家去吗?”

    “为什么?”他凝视着她。

    “我想也许我们应该看看你母亲,而且商量一下将来的打算。”

    “我都随你,不过也不用着急,对吧?”

    “我来送你们回家吧,不过回家前先兜兜风嘛,”老人叫道,快速朝自己的车走去。

    “他也许可以带你见识一下我没办法展示给你的这个国家的某些侧面,而且他是真心诚意地效忠于大英帝国。我原以为你会高兴有点变化的。”

    她已经决定不再给他添麻烦,便同意了,不过她一心想见识和了解印度的热情突然降低了。她原本的热情当中是有点做作的因素的。

    该怎么安排他们在车里的座位呢?那位风度翩翩的孙儿只得给撇下了。伯哈德老爷在前排就座,因为他可不想跟一位英国姑娘挨在一起。“别看我年事已高,我还在学着开车呢,”他道。“人只要肯学,什么都能学会的。”由于预见到这么托大难免会让自己骑虎难下,所以又改口道:“车子并不实际上由我来开。我是坐在旁边,问我的司机各种问题,这样就在我亲自动手之前先把所有开车的原理全都学会了。采用这种认真的方式学开车,我敢说就能避免出现那些荒唐可笑的事故,比如在英国俱乐部里举行的那次令人愉快的招待会上,我的某位同胞犯下的错误。我们善良的潘纳·拉尔医生!我希望,先生,那次事故并没有对你们的花儿造成太大的损害吧?咱们就沿着冈甘瓦迪路去兜一圈吧。前方半里格就到[7]!”说完马上就睡了过去。

    罗尼吩咐司机走马拉巴尔路,不要走冈甘瓦迪路,因为后者正在整修,然后就在他已然失去的那位女士身旁安坐下来。汽车发出一阵粗声粗气的喧嚣,然后沿着一条河堤上的公路飞驰而去,下面是一片忧郁的田野。路旁的行道树瘦小枯干,整个的景色确实非常低劣,穷乡僻壤一派广漠荒凉。乡野中的一切都在朝神明呼喊:“来吧,到我身边来吧。”却只是徒然,神明根本就顾不上这里。两个年轻人的谈话也无精打采,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不足道。当黑暗降临的时候,就好像它是从瘦瘠的植被中涌流而出,在完全将周遭的田野注满之后才慢慢漫过路面。罗尼的面容变得阴沉黯淡——每当此时,总会增加她对他人品的尊敬。由于汽车的一次颠簸,她的手触到了他的手,一阵发自动物本能的悸动在两人之间传递、涌动,并宣称他们之间所有的争执与龃龉不过是情侣间的口角而已。两人都过于骄傲,都既没有将对方的手握紧,又没有抽回,一种虚假的浑融一体的感觉突然在两人心中产生,就像寄寓在萤火虫身上的亮光般微弱而又短暂。它须臾之间便会烟消云散,也许会重新出现,然而只有黑暗才是持久不变的。即便是包裹着他们的黑夜,虽然看似绝对不变,其本身也只是虚假的浑融一体,因为大地的周遭已经是晨光熹微,何况还有星光在闪烁。

    他们的手紧握在了一起……砰的一声,车身猛地一跳,一个急转,两只前轮腾空而起,一个急刹车,砰地撞到了堤岸边的树上,停了下来。一次事故。小事故。没人受伤。伯哈德老爷从睡梦中惊醒。他用阿拉伯语大声叫嚷着,并猛力地揪着自己的胡子。

    “有什么损伤吗?”罗尼问,踌躇了片刻后才允许自己将目前的局面掌控起来。那欧亚混血儿一开始似乎有些慌张,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以十足英国人的腔调回答说,“只要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就能把你们送到任何一个该死的地方去。”

    “吓了一跳吧,阿黛拉?”他松开了她的手。

    “一点都没有。”

    “依我看只有傻瓜才不会害怕呢,”伯哈德老爷相当粗鲁地叫道。

    “好啦,现在都过去了,淌眼抹泪是没有用的,”罗尼说着从车上下来。“撞到那棵树上咱们还算是福大命大。”

    “都过去了……哦是呀,危险是过去了,咱们来抽根香烟吧,咱们干点高兴的事儿吧。哦是呀……开心享受一下——哦我仁慈的真主啊……”他的话说着说着又变成了阿拉伯语。

    “是不是那座桥?我们打滑了。”

    “我们并没有打滑,”阿黛拉道,她明白看到了事故的起因,而且以为大家肯定也都看到了。“我们撞上了一头动物[8]。”

    老人突然大叫了一声;他那极端的恐惧实在是有些过分,而且荒唐可笑。

    “一头动物?”

    “有一头巨大的动物从右侧的黑影中直冲过来,撞上了我们的车。”

    “老天爷,她说得没错,”罗尼惊呼道。“有块漆都碰掉了。”

    “老天爷,先生,您这位女士说得没错,”欧亚混血儿也应声附和道。就在车门的门枢附近有一块撞进去的凹痕,车门要打开都挺费劲的。

    “我说得当然没错。我相当清楚地看到了它那毛扎扎的脊背。”

    “我说,阿黛拉,那是什么动物?”

    “我对这里动物的了解并不比对鸟类知道得更多——太大了,不可能是头山羊。”

    “一点没错儿,山羊不可能有这么大……”老人道。

    罗尼说:“咱们去探个究竟吧;这就去找找它的蹄印儿。”

    “一点没错儿;你们把这个手电筒带上。”

    两个英国人往回走了几步就进入了黑暗当中,同心协力、兴兴头头的。多亏了他们的青春年少和受到的教养,他们对这次事故并没有丝毫的心烦意乱。他们跟着扭曲的轮胎痕迹回到了事故发生的原点。就在一座桥梁出口附近;那头动物很有可能是从干涸的河床上冲上来的。车轮的痕迹先是平稳而又清晰,就像是印满了菱形图案的两条缎带;然后突然就完全乱了套。显然是有外力突然侵入进来,可那条公路已经被太多的交通工具碾压践踏,没有一条痕迹是清晰可辨的,而且手电筒照出那么多的强光与暗影,他们根本就理不清那些痕迹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阿黛拉兴奋之余直接跪在马路上查看,裙裾拖来扫去,最后造成的结果仿佛如果真有谁袭击了汽车的话,那就是她本人无疑了。这场意外对于他们俩而言都是巨大的安慰。两人都忘了他们之间那已经夭折的关系,在尘土中四处乱转的时候只感到惊险刺激的兴奋感。

    “我觉得应该是头水牛,”她对伯哈德老爷叫道,他并没有陪他们一起去勘探。

    “一点没错儿。”

    “要不然就是头土狼。”

    罗尼同意这后一种猜测。土狼在干涸的河床上潜行,被汽车的头灯惊到了。

    “妙极了,一头土狼,”那位印度人用气愤的嘲讽语气道,一边在黑夜中打了个手势。“哈里斯先生!”

    “稍等片刻。请给我十分钟时间。”

    “罗尼大人说是头土狼。”

    “别再难为哈里斯先生了。他从一次危险的车祸中救了我们。哈里斯,好样的!”

    “要说车祸呢,我的大人,如果他听我的吩咐走冈甘瓦迪而不是马拉巴尔这边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那是我的错。是我告诉他走这边的,因为这条路的路况更好些。莱斯利先生把它修得非常出色,可以一路开到马拉巴尔山上去。”

    “啊,现在我开始明白了。”似乎终于镇定下来,他慢条斯理而且装模作样地为此次事故表示了道歉。罗尼喃喃道:“没关系的。”不过道歉本来就是他应得的,而且早就应该这样做了;不能因为英国人遇事不慌、临危不乱,就把他们当作无关紧要之辈啊。如此看来,这位伯哈德老爷原来也并不怎么样嘛。

    正在这时,一辆大轿车迎面开了过来。罗尼跨前几步,以不容置疑的声音和手势拦住了它。引擎罩上印着“马德卡尔邦”的字样。欢蹦乱跳、亲切友善的德雷克小姐就端坐在车里。

    “希思洛普先生,奎斯蒂德小姐,你们阻拦一位清白无辜的女性所为何来啊?”

    “我们的车出了故障。”

    “真糟糕!”

    “我们撞上了一头土狼!”

    “简直糟透啦!”

    “能让我们搭个便车吗?”

    “行啊,这还用说。”

    “把我也带上吧,”伯哈德老爷道。

    “嘿,那我怎么办?”哈里斯先生叫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是辆公共汽车,”德雷克小姐断然道。“我车里已经有一架小风琴和两条狗了。你们当中我最多能捎上三个,还得有一个坐在前面负责照顾一条哈巴狗[9]。不能再多了。”

    “我坐在前面吧,”伯哈德老爷道。

    “那就跳上来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

    “嘿,不行,那我怎么吃晚饭哪?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撇在这儿一整夜啊。”一心想看起来而且让人觉得像个欧洲人,司机盛气凌人地插嘴道。他仍旧戴着遮阳帽,尽管天早就黑了,他那张脸上,除了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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