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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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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短时间,本是我国最好的习惯,李鸿章且把午睡介绍到德国宰相俾斯麦。这个好习惯仍然在外国通行,而在今日的我国新政府制度下已极推广了。

    马上读书,如骑马在长途中,也是极好的消遣法,可惜南方少马。我前在潮安为校长时,曾买到一只极温和识性的老战马,每当夕阳,独自骑马驰骤于西北堤间,领略那些韩江的风光。那时的生活我是极感百无聊赖的,但我未曾在马上读书,只有在马上悲哀那时国事的败坏、人心的堕落,与自己身世的凋残!我今就来补足欧阳修的一些读书方法吧,即是船上读书与水上读书。我在来往欧洲的大船中,每次要费去一个月的船上时间,又经过那些热带的水程。我就到船内浴水池(海水的浴池)开足了水,浸在池内,手执书籍孜孜看一点钟、二点钟之久,以消磨时间与避免热气。

    记得第二次往欧洲,是乘在船头的三等舱,那夜狂风,船摇动得极厉害。晚餐后,那些国人留学生们已抵挡不住,各想归房了,我就提议与其归房后不免于头晕呕吐,还不如想一个抵抗的方法,就和他们在食厅中乱行跳舞起来。这样消遣法避免了精神的顾虑,而就船的颠动方向,步骤与它同样舞动,身心不觉风浪的影响,而且适意于动作了。在这样情况下,不是读书,而是以跳舞为最好的消遣法了。

    在无聊中,消遣法是多种的。但这些消遣法不是嫖妓,赌麻雀牌。当求上乘的消遣法,如读好书,鉴赏好画图,听音乐,或与益友闲游辩论,或则打太极拳、八段锦,最好能到郊外领略大自然的月光星光,风声涛声,在依稀日间的丛林阴影下,在依稀夜间风景的微茫下,想念我们的情人益友,领会古今人的嘉言懿行,这样才是积极的消遣法呵。

    四十六、欣赏古迹

    在荒山旷野中,竖起一座九层到十几层的佛塔,也如在海岛丛礁中有一灯塔一样,是最奇突的艺术。这种高塔,若竖立在城市,如广州六榕寺塔之类,便觉俗套无奇。也如寺院必要在深山谷中,始能以幽胜见长,所谓天下好山水十有八九被寺院所占是也。若这些寺院建在城市中,也就觉得俗套无奇突的可观。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因为在断井颓垣中所见的花红柳绿,当然比在公园中所见的美丽动人。我常想在苎萝山中的西施,与在泛舟五湖中的西施,总比她在吴宫中涂粉抹脂为娇艳可爱,因为她在大自然的表现总比她在人为中出色。所以在城市中一座新鲜完整的建筑物上,无论怎样典丽壮美,只有引起人的羡慕与鉴赏。但若在著名的荒城废墟中,不但在鉴赏,而且在嗟叹悲伤。

    由此作用,所以我们看上伦敦或巴黎的近代城市,总不如看那罗马与希腊破碎的废城为感动。现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可算壮丽了,但假使保存孙先生为大元帅的办事处原状,与及被陈炯明炮轰烧后的废迹,当然更能引起人的观感。我每回经过越秀山离中山纪念堂不远的山坡上,见竖立一座极小的“孙先生读书治事处”的四方形小碑,便觉得它真使人参观后不大起兴趣。回想我有一晚,与张继、吴稚晖同被孙先生所请,就在这碑地的木屋内便餐。那时的木屋是二房一小厅,为先生的宿舍,此中有一木板走廊远远地连接到下边的大元帅府办公厅(即现在的纪念堂),在那时的情景说,比现在的一小碑,真觉得有千万倍的幽胜与美丽。

    我曾在法国自然派医学社的地中海日出岛中住了一些时间。我们住在拿破仑所筑的堡垒下边,这座堡垒已经破碎不堪了。但正因在这样残破的废址中,于月夜凭吊时,似乎尚听得这位魔王叱咤的声音。

    在普通的田野间,绿畴与麦风,固然有升平的气象,但我曾参观法国马尔河边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其中见到满野都是人头人骨。所谓“子璋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对那些好战的祸首,有万千痛恨!大好田园变成古战场,黄昏时节,在这些血肉模糊中,似乎见到那些头颅残破、手足缺失的骷髅,成群成阵在这样战场上跳起那悲哀的舞蹈,唱出无穷的痛恨歌声!

    四十七、种花和养鱼

    在城市洋楼鸽巢住居的人们,除内一些家具与四壁外,一无所有。我今幸而在窗门的一铁架上,安置五个小瓷器:一个盛水中有小龟,一个盛金鲤,三个种上茅草、橘株与玫瑰花。那只小龟已在这水盆中生活有二个年头了。

    可是同在一样的瓷盆内,所蓄养的几尾小金鲤,有红色、蓝色、银色与杂色的,在许多样子中,我最爱那些“纺车形”。这些金鲤在狭窄的环境中,优游自在,追逐无停,日夜中无一时停止它们的活动。它们的快乐,引起我的兴趣;它们的兴趣,又引起我无限的快乐。我对它们常想起庄子的寓言:世人不知我,安知我不知游鱼的快乐,我虽然不是鱼,而世人也不是我,彼此都不相知,当然彼此不知对方底里的心情,可是我虽不是鱼,仍然知鱼在游水中的乐趣。因此,回顾旁盆的小龟,我就不想做乌龟,而想做金鲤了。

    有一盆,种上一株茅草,也算是我的“杰作”。这株茅草是在旧窗绿的腐土中所生出的。自我拔置在盆内,得了好土质与水分,初始是一枝草枝,到后就发生了四五枝,且每枝上生出一美丽的花卉,看到它的茁茂,与先前的零枝黄叶一比较,我极骄傲地自视为东方米丘林了!呵!从这株茅草中,我如得到了整个大自然的勃勃生气。

    在屋内单调的环境里,西洋妇人喜欢在客厅花瓶中插上鲜花。在《浮生六记》中,作者曾极讲究插花的方法与“活花屏”的构造。但我想花瓶的插花,虽则依住花季的应市,而可得到各种花的变换,但因花插在瓶中,不一二日就枯萎,未免兴味萧然了。我在若干年前,就想到如能在欧洲提倡盆栽,定可得到人民的欢迎。因为欧洲人,尤其是妇人们是极喜欢花的。大多数的妇人们,总喜欢在客厅花瓶中插上花卉,她们视这些花卉,如菜肉一样,在家庭中不能缺少。假如盆栽的花卉,能使她们觉得比插瓶的更加新鲜,有生气,更为经济,她们就极乐意去栽培了。

    我对窗架上这二件盆栽的橘株与玫瑰花,寄托了无限的幽情。玫瑰花晕红,微有熏醉的气味,在欧洲的玫瑰花有千余种,算它们是花中的王。橘子有挥发性的香味,而且累累丛生,粒粒可爱。

    因为门窗外有这些生物与花卉,使我得于茶前饭后,举目盼瞩;虽则不如故园的广植,但在这小小的玉瓷器中,也觉得万物皆备于我了。

    四十八、游湖

    人类需要玩耍,需要休息,求得身心的愉快。所以每一个地方,都由人类就其自然的材料,创造出许多的胜景。例如我国最著名的是西湖八景,而我潮州与惠州也一样有八景的所在。(1)

    说到西湖,就引起人的留恋。可是我在廿余年前的观感与人不同。我那时是极端厌世的。到上海时,有一位西湖迷的友人向我说,如我肯去一游西湖,包管即起死回生。他一生所希望的就是能在此湖驾一小艇徜徉于其间,便是最快乐的事情,余事都不足介怀了。因为这位友人的热情,与所说的过于神奇,我亲与他同去西湖,结果仍然超出友人的愿望。而我对于此湖的兴趣极少极少。

    这原因大约有三项。第一是西湖周围的山中树木稀少。我常说山之美在乎有树林的点缀。譬如一位美人的头上秃秃,就不觉得她美了。最少,也会减少她的美趣,我在欧洲也曾多次游湖,如法国的安西湖,如瑞士的日内瓦湖,都是树木荫蔚。我最感得游趣勃发时,是那次游安西湖,适逢“大风起兮云飞扬”,湖周围的高山林木满地吼号,平日静静的湖波到此也掀动如海潮的狂啸。我们扁舟摇荡于湖中,似乎濒于覆灭一样。这样惊魂动魄的情景,都由于山中的丛林帮助风力的权威。若使满山濯濯就不觉得风波离奇的变幻了。

    当风平浪静,湖光如镜,又有一种别的风趣。我也在此安西湖,领略到夕阳掩映于丛林之间,因穿过的疏密不同,而现出各种的颜色。而主要是山区与林木的高低不一,层次不同,与夫日光的强弱变异,由此在朝霞与夕阳时,在湖光上所反射出来的光彩时时在变幻!红一会,蓝一会,淡黄与昏黄,分析不出它那时时刻刻的复杂变动色彩。

    可是西湖呢?因为满山缺乏丛林,湖光无论在朝霞,在夕阳就显出单调。但我不否认西湖诸山的秀丽与婉曲的神情。“三潭印月”一景,在月光掩映之下,觉得有一种美景令人迷醉。

    那时的西湖尚有第二个缺点,就是纪念的建筑物太少,太不雅观。例如苏小小的墓,就矮细到不足入眼。岳武穆的庙宇尚有可观,但那时的庙门侧边有秦桧夫妇二铁像,任人小便,淋其全身。我以为西湖既是大众观瞻鉴赏所在地,应把可纪念的建筑物宏伟地竖立起来,给予游客留下深刻的永久的教育性质。

    说到那时我游西湖,得不到留恋鉴赏心怀的第三项缘由,是因我那时厌世悲观的罪过,在我无限郁闷的情绪中,所需要的不是静穆的风景,如“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之类。这些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风、江天暮云等等的“死景”,愈增加我的死念。我所要的是动荡的,如钱塘江的怒潮,汹涌而至,浇洗我满塞身心的块垒。

    * * *

    (1) 潮州八景指“鳄渡秋风”、“西湖渔筏”(原西湖与韩江相通)、“金山古松”(曾名“马丘松翠”)、“北阁佛灯”、“韩祠橡木”、“湘桥春涨”、“凤台时雨”、“龙湫宝塔”(原位于北阁对面江心,现仍存遗址),均位于城外韩江两岸,属旧时外八景。

    四十九、读活书的消遣法

    无聊就去读书,这就是“三上”或“五上”的意义。但读死书与无用的书,有时愈觉无聊。我在满清时代的北京京师大学(即北京大学的前身)读书时,适被张俞人牵挽入援救汪精卫逃狱的集团。事终不成,他们就溜之大吉,而我那时受精神上包袱的苦恼极大,终日等待满清侦探的来临,想一被发觉,定必杀头无疑。我于是无心功课,只到学校的藏书楼乱看许多佛书。究之于我毫无益处。我对这些经典,愈看愈觉无聊。它们的空空色色,与什么色色空空,不过是啮舌头,说来说去,千篇一律,终不能解除我心中的烦闷。还是在藏书楼中得到一本德国人游历世界专门搜集妇女身上的奇形怪状,如“布袋奶”哪,如荷忒托民族的广阴大部哪,这些图像,较可消遣我一时苦恼的情绪。(1)

    在法国十余年久的留学时期,学习哲学,有时也觉得这门功课的枯燥无味。我于是乱行加入一切的学术讲演会。一次听到讲到马能演算高等代数学的奇妙;一次加入吸烟会,练习吸纸烟时所喷出的烟缕形状,能成为圈形的,成为一圈又一圈的,连接极多数的为能手;一次加入学生斗酒会,谁能饮到最多酒而不醉的为“酒神”;一次加入舞剑会;一次加入化装会,减少了我对功课的枯燥厌恶,增进了我对社会生活的兴味。

    我以为习哲学的人,实则习一切学术一样,除却他们所学的功课外,应把所有一切的学术通通去涉猎,然后才能博中得到约的成功。尤其是近代一切的科学,都是必须博览,始能成为通才。记得在巴黎时,有张君劢问我学哲学的方法,我就劝他把那时所出版的“哲学和科学丛书”二百余本书买去全行流览。但他是缺乏科学的兴趣的,到后来终成为杜里舒神秘学说的俘虏。所以无论读哪种专门学术,总要以各种科学为根据,然后才不会偏枯。

    所以读书,尤其是读死书之外,应该另求读活书的消遣方法。对于花呵,月呵,山呵,水呵的鉴赏,固然是一种消遣法。但对于最臭味的尿呵,屎呵的研究,也何尝不是一种消遣法。屎尿可做肥料,尿中有一种质可做药用,而中国药的“人中黄”,我们当然不去利用它,但对屎的肥料用途,当然不能否认。有一位教育家向我们说,直要到闻得屎味觉它是香如香水一样,然后才配称为农人。他的话也含有一些道理。我有一位朋友与我行街,如遇到有公厕的地方,就必须绕道别行。我现在已养成习惯,宁可到越秀山公厕去大便,不愿在屋内狭窄的私厕去苦蹲。

    总之,一切事物都可作为活书去学习,都可作为消遣品,“大道在便溺”,也可算真名言!

    * * *

    (1) 该书名为《世界各民族女性人体》,作者斯特拉茨,德国人类学家,1901年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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