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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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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极大的学习热忱结合起来。在镶有花边的台布上,横摊着一串串珍珠,晶莹闪耀;每串中间是大珠子,犹如樱桃大小,向两端渐次变小,两头用宝石封住,可以说价值连城;摆在丝绒上的各种金银宝石,强烈地闪耀着彩虹般的五颜六色,足可以佩戴在王后们的颈上、胸前和头顶;金光闪闪的香烟盒和手杖柄陈列在玻璃板上,非常诱人;在这些金银珠宝之间的空隙处,摆满了各种经过研磨的宝石,交相辉映,多彩多姿:红宝石鲜红似血;绿宝石碧绿光亮;蓝宝石清澈晶莹,犹如一颗星状的发光体;紫水晶,有人说,它这种珍奇的紫色来源于一种有机物质;珠母蛋白石,从不同角度看都有不同的颜色;单个的黄晶;各种颜色和浓度的珍奇宝石等等。我不仅借所有这些珠宝大饱了眼福,而且进行了一番研究,深深地钻了进去,竭力记住某些陈列品上标明的价格,加以比较,用眼睛加以权衡;大地上的这些宝石,从材料本身来看无非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结晶体,只是由于大自然的巧妙安排,才将它们那些平常的组成部分结合成为这样一些珍奇的形体;总之,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对这些宝石的酷爱,而且可以说,我后来能在这个充满魅力的领域获得十分可靠的鉴赏能力,最初的基础就是在这时奠定的。

    现在,让我再来谈谈花店,一打开店门,这个天堂里的一股潮湿的芳香便扑面而来,窗户后边是用长长的缎带缠起来的、插着茂密的鲜花的花篮,这都是供人们向女人献殷勤的。纸张文具店的陈列品告诉我,想要保持绅士气派,应该使用什么样的纸张与人通信,怎样在信纸上印制自己名字的开头字母以及怎样加盖王冠和国徽的钢印。化妆品商店和理发店的橱窗里,陈列着装在晶莹闪光的小瓶里的各种法国香水和香精,以及装在开着盖的小盒子里的修指甲和按摩用的精制器械。观看,这是上苍恩赐予我的一种天赋,也是这个时期我所具有的唯一的东西,当然,只要观看的对象是物质的东西,也就是说世界所展示出的东西是既有魅力又富有教育意义的,那么,这也是一种使人受到教育的天赋。然而,悉心观察,即用双眼去捕捉人与人之间的事物,去理解这个大城市里我所去的那些高级场所可看到的东西,这对一个人的感觉的触动该有多么深刻啊!对这个孜孜不倦求上进的青年来说,这与观察那些无生命的静物是完全不同的,这更需要动脑子和集中精力!

    噢,多么美好奇妙的场面啊!你们还从来没有让这样有接受能力的人看到过!只有天晓得,为什么在我当时所接受的许许多多令人神往的图像中恰恰有一个如此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中,如此牢固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尽管它并不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毫无意义,但是至今还使我感到心旷神怡。我还是想不揣冒昧地在这里把这幅图景勾画出来,尽管我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讲故事的人(在这本书里,我正是这样一个人)不应该用一些简单说来“毫无益处”的事件来纷扰读者,因为这样做对被人们称之为“情节”的东西毫无补益。不过,在描述自己生平时我也许才最有条件不顾艺术法则,按自己心声的要求去写。

    再说一遍,这件事毫无意义,只是很有趣味。事情发生的地点就在我的头顶上:“法兰克福府”大饭店二楼敞开的阳台上。请读者谅解,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一天下午,有两个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人来到阳台上,一起尝试一下冬天的气候;他们俩长得很相似,一男一女,很可能是一对双胞胎。他们胆子很大,头上没戴帽子,没穿任何保暖的衣服就走出室外。从他们那略带海外特征的外表来看————黑黑的头发,我猜,他们很可能是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在南美的后裔,可能是阿根廷人或巴西人;不过,也许是犹太人,我不想把话说死,也不想因此而影响我的幻想,因为犹太人受过良好教育的子女也是极为讨人喜欢的。这两个人都长得非常漂亮————这里就不必描绘他们是如何漂亮了,总之,那个男的一点不比女的逊色。他们都已是一身晚间打扮,男的在胸前戴着一串珍珠,女的在那厚厚的、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上别着一个钻石卡子,胸前别着一枚胸针,她身穿一件公主式的长衫,是用肉色丝绒做的,胸前滚了一条透明的花边,袖子也是用这种料子制做的。

    我在为这两个人的装束是否能坚持得住而担心,因为天上已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他们的卷烫过的黑发上。其实,他们兄妹的这场孩童般的嬉戏,最多只持续了两分钟,只是为了一起向下探着身子,欢天喜地地冲着马路表演几个动作。后来,他们就冻得打起寒战来了,于是便掸去衣服上星星点点的雪花,回到了房间,接着房间里的灯亮了。他们走了,一对短暂的、令人兴奋不已的幻影消失了,一去不复返了。但是,我仍在那里伫立了很久,身子倚在一根路灯杆子上,向阳台方向凝视着,脑子里仍在极力地回味着他们刚才的表现;不仅在这一天夜里,而且在以后几天夜里,当我从外边游逛和观看回来,疲惫地躺在厨房里的条凳上时,梦中所想到的仍是他们。

    这是一些甜蜜的梦、充满喜悦和追求结合的梦————我只能这样称呼这些梦,尽管在梦中所思念的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对我只匆匆见过一面、属于不同性别的兄妹,一个与我同属一个性别,另一个则属于美丽的女性。然而,在这里美却是存在于成双成对中,存在于相亲相爱的两者之中;如果说那个男青年(也许只有胸前那些珍珠能吸引人)单独一个人出现在阳台上,是否会引起我,哪怕是极微小的激动,这都是值得怀疑的话,那么,我几乎有同一个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个姑娘单独一个人的形象,没有她哥哥这个对应物相陪伴,是否能够使我陷入如此甜蜜的梦幻之中。甜蜜的梦,这些梦让我喜欢,我想说,原因就在他们俩如此密不可分和天真无邪,成双成对,完全是一个整体,使得两性中最迷人的东西和谐地融为一体。

    真是一个梦想者和痴情者!————我听到读者在向我这样喊叫了。你的那些冒险故事都到哪里去了?难道说你真的想在整本书里都用这样一些多愁善感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用这样一些你在一种个人的颓唐情绪下经历过的事情来让我们消遣吗?难道说为了通过淡黄色窗帘的缝隙观看高级餐馆的内部情形,你真的想把自己的额头和鼻子紧紧地贴到大玻璃窗上,直到有巡警把你赶走吗?难道你真的想滞留在那里,嗅那些从厨房里透过地下室的铁栅栏升上来的五味俱全的气味吗?愿意在那里观看法兰克福上层人士怎样在动作利落的招待员侍候下在小餐桌上进晚餐,观看摆在餐桌上的那些带罩的枝形烛台和插满鲜花的花瓶吗?————是的,我就是这样干的,令我感到十分惊异的是,读者多么善于确切地表达出我从这美好生活中攫取来的这些以观赏为形式表现出来的乐趣,仿佛他们自己也把鼻子紧贴到那些窗子上似的。不过,至于“颓唐情绪”这个字眼,那他们会很快就发现这样一种提法是不恰当的,并且作为有身份的人会表示歉意加以收回的。不过,在这里我还要向大家报告一点,就是我极力摆脱了单纯的观赏,同那个我生来就愿意接近的世界,寻求并建立了一些个人接触,我采用的办法就是在剧院散场后在大门口踱来踱去,把自己作为动作敏捷和乐于服务的小佣人奉献给那些受到崇高艺术的感染而激动地谈论着步出剧院前厅的观众,表示愿帮助他们去拦截出租马车或者去呼叫那些等候在旁的华丽包车。见到出租马车,我就拦住其去路,让它到剧院大门的雨棚下为我的委托者停下,否则我只好沿大街往前跑一段路去截一辆,坐在马车夫旁让车驶过来,然后像一个侍从一样迅速跳下车,向等车的人毕恭毕敬地鞠一躬————其恭敬程度往往引起他们深思。我为他们打开车门。为了使那些私人轿式双排马车或华丽马车能及时驶过来,我以十分殷勤的方式请求这些有福气的主人把名字告诉我,然后以不小的乐趣在这些名字的前面冠以各种头衔,如枢密顾问施特莱山德、总参议员埃克尔布鲁姆、中校冯·施特拉伦海姆或阿德雷布森,高声向大街那边的空中喊去,以便让马车驶过来。有些名字是相当难叫的,以致叫这些名字的人一直在踌躇,不想把它们告诉我,不相信我有将它们重复喊出来的本事。比如,有一对雍容华贵的夫妇,带着一位显然尚未出嫁的女儿,他们的名字叫克莱基·德·孟当·弗勒[3],可是,当我以准确而又漂亮的发音将他们终于告诉了我的这个名字————一个从爆破音立即转入鼻音的、充满花一般诗意的全名喊了出去,像黎明鸡鸣一样传到他们家的、停在相当远的地方的老马车夫的耳朵里,从而使他能立即赶着两匹膘肥体壮的褐黄色的马和那辆老式的、却擦洗得十分洁净的四轮马车驶过来时,他们三人都很感动,很满意。

    这样,由于为这些人做了这样的事,有时就有求之不得的硬币————有时甚至是银币,被塞到我的手中。然而,使我感到更开心的,是人们付给我一种更为温柔的、更为令人鼓舞的报酬:外界对我表示出的惊异和充满善意的注视,怀着兴奋而又赞叹的心情上下打量我的目光,因感到意外和好奇而对我发出的微笑。我默默地十分细心地记录下了所取得的这些不显露在外的收获,以致直到今天我还能够一一列举出几乎所有这些收获————即使不是所有的,至少也能举出所有较重大的和较为激动人心的。

    仔细观察一下便可以看出,人的眼睛这个所有有机体中的瑰宝是一个多么奇妙的东西:它能睁大,将自己湿润的目光集中起来去捕捉另外一种人间现象;这个十分珍贵的胶状物,尽管像所有其他机体一样都是由普遍材料构成的,而且以类似宝石的方式表明,其构成材料毫无特殊之处,关键却在于它的富有想象力的和成功的结构;这个嵌入骨腔的粘质物,一旦失去生命就会在坟墓里腐烂掉,放到液体的污泥中也会溶解掉,然而只要有生命的火花在其中燃烧,那么,它就会设法越过人与人之间可能存在的相互陌生的鸿沟在太空中架起桥梁。

    谈论温情的、捉摸不定的事物,只能采取温情的、捉摸不定的方式,因此在这里还需要谨慎地补充这样一点看法:只有在人与人的结合的两极,在还没有语言或再也找不到语言来表达的地方,也就是只有在目光的交换和相互拥抱中,才能真正找到幸福,因为只有在那里才存在亲密无间、自由、秘密和彻底的无所顾忌。在人与人之间交往与交流中处于这两者之间的一切,都是索然乏味的,都是受礼仪和社会习俗决定、制约和局限的。在这里,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语言————这是一种无力的、冷漠的手段,是人工培植的有限的文明的最初的产物,同人的本性中的那个感情炽烈的、却又是默默无言的领域,是格格不入的,以致可以说,每一句话本来和作为话说出来都是空洞的废话。我说这番话,恰值我在这部描写个人生平的教育小说里尽最大努力注意作品的文字表达时。不过,文字表达不是我之所长;我的真正兴趣不在这里。我所关心的是人与人关系中的最外在的、默默无言的领域,首先是这样一个领域:人与人之间的陌生和不相往来还维持在自由自在的原始状态,人们的目光还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地、在理想的纯洁中相互交换;其次是另外一个领域:通过最大限度的联系、亲近和融合,使上述那种无言的原始状态得以最完美地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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