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成全

    “去找宝姐姐！”

    他将六祖慧能的偈语改了一个字，借以表达自己准备放下一切，不沾因果的想法。

    贾宝玉坚定摇头：“我都已经想好了，既然是要看破红尘，又有什么放不下，成全不了的？阿弥陀佛，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

    贾宝玉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正是薛宝钗的喜好，以前在蘅芜院便是如此，她的闺房甚至被戏称为‘雪洞’。

    说着，轻轻挣脱了她的手，再次迈开双腿大步流星朝前。

    他主动跑来说要‘成全’自己，骨子里却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可宝玉这时候来找自己，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但宝玉和宝钗见面后，彼此却都出奇的平静，或者说是冷淡也可以。

    宝钗见状，抢先起身强硬道：“你若不在这里把话说清楚，那咱们就去太太面前分说！”

    贾宝玉愈发慌乱，几乎不敢再面对宝钗，错开视线就想夺路而逃。

    “不不不！”

    把最后这个条件放上去，宝玉顿觉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可问题是，这样的事情也太……

    贾宝玉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打了结，躁郁烦闷的起身转到书房，先提笔在纸上写下‘放手、成全’四字，然后越看越觉得刺目，索性狠狠团了丢进纸篓。

    到天亮时，困的上眼皮直和下眼皮打架，正勉力支撑着，忽见宝玉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穿上鞋就要外走。

    王夫人得报沉默半晌，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宝玉立刻迈步走了进去。

    只是那笑容里，隐隐多了些距离。

    见宝钗眼睛里透着寒意，贾宝玉连忙解释道：“我是要成全姐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

    麝月一犹豫，提着裙子跑回去，让芳官速去禀报太太，然后自己才有一路狂奔着追了上去。

    贾宝玉低下头，嗫嚅道：“我听说姐姐最近，睡里梦里都在呼唤焦大哥的名字，或许、也或许……焦大哥若肯照拂，你、你们母……母子，肯定也能……”

    麝月也想跟进去，却被莺儿横臂拦了下来。

    薛宝钗步步紧逼。

    忽然间，薛宝钗暴起将桌子掀翻在地，指着外面喝道：“恬不知耻！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薛宝钗微微挑了挑眉，这事儿其实是她自己先否定的，不过宝玉那场大闹，也确实导致了这桩婚事正式告吹——可这时候，宝玉跑来旧事重提又是为了什么？

    “滚！”

    宝玉迟疑一下，然后断然道：“我想要放手，也想要成全姐姐！”

    哗啦～

    “你这左一句成全，右一句成全的，到底是要成全什么？！”

    贾宝玉一下子怔住了，半晌才挠头疑惑道：“不是说咱们这桩婚事是钦点的，不能随便和离吗？”

    事实上，宝钗这几天一直都在等待，但等的并不是贾宝玉，而是王夫人——她满以为，王夫人得不到自己的答复，还会主动找上门来，却不料等到的竟是贾宝玉。

    哪怕从一开始，贾宝玉就打定主意抛妻弃子，完全不打算养育这个孩子，但还是很难接受这种事情。

    宝玉一夜没睡，她也一晚上没敢合眼。

    这时候莺儿又折了回来，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奶奶让你进去说话。”

    麝月本来松了一口气，见她如此态度，又忍不住冷哼道：“真是没规矩，连声二爷都不叫。”

    “什么依靠？怎么找？！”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然后咬牙道：“你看，大哥虽英年早逝，但大嫂好歹也有个兰哥儿傍身，而我这一出家和死了也差不多，所以就想着给姐姐找个后半辈子依靠……”

    麝月无奈，只好在床边打地铺，亦步亦趋的守了宝玉一夜。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重复先前的动作，只是这次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非但没有将其团起来，反而又力透纸背的写下四个大字：难得糊涂。

    莺儿听了，端着洗脸盆诧异的打量了宝玉几眼，见他那圆圆的脸上竟有几分宝相庄严，犹豫了一下，丢下洗脸盆道：“那你在这儿等着。”

    于是他写完之后再次凝目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起身回到了卧室里，仰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屋顶，连晚上麝月喊他吃饭都一动不动。

    “不用！”

    “我、我想……”

    说着，转身回了屋里。

    眼见宝玉被吓懵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宝钗干脆绕过去一脚踹在他的圆凳上，直将宝玉踹了个四仰八叉，然后又指着外面再度喝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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