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三省（上）

春虽忙，倒也还不至于抽不出一点空闲，只是彩霞深知赵姨娘的性情，又知道她这阵子正趾高气昂，怕她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事情来，所以才想要推脱。

    贾宝玉只是讪讪一笑。

    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但见焦顺好奇的看向自己，他最终硬着头皮还是把袭人的事情说了。

    于是只好咬牙道：“罢罢罢，你先别闹，等回头我再和太太商量商量，尽早让环哥儿回京，这总行了吧？”

    “你……反正我不管，你有本事自己让环哥儿回来！”

    面对焦顺这招欲擒故纵，宝玉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但想到袭人连见都不肯见自己，想到妙玉给的‘放手、成全’之说，最终还是坚定摇头道：“这是她自己选的，我、我只希望哥哥日后能善待她就好。”

    几个仆妇七嘴八舌感慨万千。

    “是秦显的儿子。”

    贾琏这时候也换了笑模样，点头道：“原来是芎哥儿啊。”

    说恨吧，那倒还谈不上。

    众人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不由都是一通哄笑。

    探春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厉声呵斥道：“宝二哥是老爷让回来的，环哥儿平白无故回来作甚？！再说了，他才多大点儿，就敢说要做官？”

    谁能想到当初没人看好的焦大爷，竟就一路狂飙猛进，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位列九卿？！

    正自五味杂陈，一旁贾珍笑道：“听说宝兄弟昨儿去了牟尼院？哈哈，我听说小尼姑最会开导人，再大的火气都能宣泄干净，如今瞧见宝兄弟，足见所言非虚。”

    宝玉涨红了脸，挥舞着胳膊道：“珍大哥莫要胡言乱语，牟尼院是正经寺院，妙玉大师更是佛法精深！”

    贾珍笑道：“你嫂子瞧他生的伶俐，又与芎哥儿年岁相差不大，就让他给芎哥儿做个伴当，以后一起送去学堂里开蒙，也算是个恩典了。”

    贾芎是隆源五年五月初三生人，还差几天才满两周岁了，但身体条件明显比一般孩子要强。

    焦顺一直目送两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这才将视线拉回来，结果就见宝玉那圆圆的一张脸，不知何时凑到了眼前。

    彩霞听了她的来意，不由为难道：“大奶奶拜托三姑娘帮忙主持，她如今正忙着，怕是分身乏术。”

    路上其实乏善可陈，真正让众人提起注意力的，还是甄家被抄家时的情景。

    “这……”

    抑扬顿挫的念一首这么丧的诗，也忒犯忌讳不开眼了！

    宝玉纠结的揉着手腕，半晌才咬牙道：“还望哥哥能、能善待袭人。”

    “可不就是吴新登吴总管么！”

    宝玉如丧考妣，却还是强忍着眼泪连声道谢。

    这不纯属耽误环哥儿上进吗？！

    越想越是气不顺，赵姨娘索性寻到了荣禧堂附近——她肯定是没资格进去占据一席之地的，所以便找准机会将彩霞拉到了一旁。

    赵姨娘早等的不耐，一见女儿出来立刻连叫带招手的。

    赵姨娘说着便作势欲走。

    毕竟这都是宝姐姐和袭人自己的选择，归根到底是因为自己伤了她们的心，才会导致她们移情别恋，这又怎好怪到焦大哥头上。

    一首诗吟罢，门厅内针落可闻。

    说着，伸手在宝玉肩头拍了拍。

    “多谢姨娘高抬贵手、多谢姨娘高抬贵手！”

    时隔不到半年光景，贾元春再次回府省亲，上次来时她还是贤德妃，现如今却已经成了皇太妃。

    虽然只有十来天的准备时间，但因为年前迎驾时准备的东西大多还能继续用，再加上焦顺送来的聘礼解了燃眉之急、后顾之忧，故而筹备工作最终是有惊无险。

    探春急忙喊住了她，要是正经去找倒罢了，怕就怕赵姨娘放着上策中策不用，专往下三路招呼，若因此耽误了晚上的安排，可如何是好？

    宝玉见那孩子紧跟在贾芎身旁，不由好奇道：“这又是哪个？”

    贾芎立刻转而抱住贾琏的腿撒赖。

    而紧跟在他后面的孩子，略大了个一两岁的样子，瞧着也是一副好身板。

    焦顺听完脸色一沉，恼道：“这怎么话说的？先前就有个晴雯，如今又来个袭人，我这不成夺人所好了吗？不行，等我和三妹妹商量商量，让她把人给你退回去！”

    焦顺又适时的岔开话题，问起了这次扶灵南下的经过，宝玉也便渐渐转移了注意力。

    到了四月十五这日，打从一早众女眷便齐聚在荣禧堂内，随时准备出门接驾。

    探春差点没把鼻子气歪。

    “这……”

    焦大爷对赵姨娘礼敬三分，别人就得对赵姨娘礼敬十二分。

    “女儿不偏着，姑爷万一偏着呢？现如今东府西府全算上，又有谁敢得罪焦大爷？”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说到动情时，忍不住吟起了自己当时有感而发的一首诗：“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赵姨娘见饵料不够，又加码道：“等他回来我就让他讨了你去，到时候先生个一儿半女的，你也好母凭子贵！”

    赵姨娘也不干了，甩着帕子反驳：“怎么算平白无故了？你和姑爷定亲成亲，他这亲弟弟不该在旁边吗？！再说了，连那薛大脑袋都能当官，我们环哥儿比他差在哪儿了？”

    这要是换在以前，吴新登高低得顶撞两句，但现在么……

    “姨娘糊涂了？！”

    这时芎哥儿看完了热闹，又迈开腿小跑起来，那些丫鬟仆妇便顾不上再感慨，忙追上去小心翼翼的遮护左右。

    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的乱跑，丫鬟仆妇们几次想要抱起来，都被贾芎给拒绝了，只好在一旁不住的指点路径。

    连薛大脑袋那样八竿子打不着的憨货，都被焦大爷抬举到了通政司为官，何况是环哥儿这个正经小舅子？

    探春只好先撇下赵姨娘，回了荣禧堂内。

    赵姨娘轻轻掐了彩霞一把，蛊惑道：“我是想把环哥儿叫回来，早点弄个官儿坐坐——怎么？你难道不希望环哥儿做官？！”

    “好好好，你不管是吧，你不管是吧？！跟谁见不着姑爷似的，我这就找姑爷帮忙去！”

    “这……”

    谁让人家是焦大爷便宜丈母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