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花袭人（下）

老爷大约是去方便了。”

    当那脚底板踩实的一刹那，袭人几乎就要惊声尖叫起来！

    然后她就灌了满耳朵‘皇统’、‘君权相权’、‘文理之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之类的字眼。

    “啊？！”

    袭人低着头也不答话，尽量在不碰触到焦顺的情况下，战战兢兢的将被子抖开，又颤巍巍放好了枕头。

    听他二人熟门熟路，一副夫唱妇随的架势，袭人也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听，只在门前低垂着眉眼束手而立，静等着闲人退散的吩咐。

    说着，又提着未曾点亮的煤油灯原路返回。

    平儿说着，三两下就套上了衣服，一边系扣子一面快步到了外面。

    为免解释不清，最好还是不要沾边儿的好。

    “老爷呢？！”

    虽然被嫌弃了，但焦顺还是乐的合不拢嘴，这不是他第一个儿子，却是第一个能名正言顺养在身边的儿子。

    因听众人交口称赞这孩子生的俊俏，他当即大笔一挥为其赐名曰：恩俊。

    眼见她虽提着灯笼，却并没有点亮灯芯，而是就这么快步撞入了夜色当中，司棋和银蝶好像同时明白了什么，又默契的没有再深究。

    侍书打发掉众人，这才到窗户底下把事情禀明了，又特地点出院里并无别个。

    来旺夫妇尽皆喜形于色，徐氏二话不说就往屋里走，来旺则是喊过一个仆妇吩咐道：“快、快去东跨院给焦老哥传信，记得喊上大夫一起去！”

    银蝶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边揉眼睛边问：“谁啊，这么晚了……”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这样的举动放在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子身上，那自然是极为过分的羞辱，但若是站在陪嫁丫鬟的立场上，却又远远算不得出格。

    “怎么？”

    虽说现在自己还没有陪嫁到焦家，但三姑娘几次三番询问自己会不会后悔，自己都坚定的回答‘不悔’，如今却因为这样的‘小事’大惊小怪起来，还怎么获得三姑娘的信任与提拔。

    或许是因为体格好的缘故，史湘云的生产十分顺利，四更刚过去没多久，产房里就传出了婴儿嘹亮的哭声。

    宝玉那两只脚生的嫩白小巧，比寻常女子的天足也大不了多少，但焦顺的脚却明显与他的身高相匹配，两手托着都有种难以掌握的感觉，搬动起来也颇废力气。

    司棋焦急打断了她，紧跟着解释道：“太太好像是要生了！”

    很快屋里传出探春有些沙哑的嗓音：“你去院门外瞧瞧，看是谁来报的信儿。”

    她虽然是宝玉的通房丫鬟、姨娘预备役，但贾宝玉很少对他摆出男主人的态度，尤其是在‘有求于’她的时候，更是小意殷勤涎皮赖脸。

    虽然原本预计的，是跟着三姑娘一起嫁过来之后，再……

    银蝶吃了一惊，脱口道：“可老爷不是……”

    果不其然，等铺好了床，探春紧接着便吩咐：“天寒地冻的，你先躺上去暖一暖。”

    与此同时。

    她定了定神，恭声道：“姑娘，焦大爷到了。”

    这时候来旺夫妇也陆续赶到，至于焦大那边儿，因他近来身体不是很好，这深更半夜的也就暂时没有惊动他。

    不过众人都在兴头上，自然乐意听这吉祥话。

    当下忙恭声应了，去外面打了一盆水回来。

    “翠缕已经差人去了，眼下就是老爷……”

    于是一边搓洗，一边好奇的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二人大晚上不做‘正事’，到底是在讨论些什么。

    袭人托起焦顺的左脚，用毛巾从头到尾仔细擦干，正准备暂时放在一旁，那只大脚却以理所当然的姿态，攀上了她的大腿，然后毫不犹豫的撞进了袭人的襟怀。

    而也是直到这一刻，袭人才明白三姑娘缘何一心要给焦大爷做兼祧——别人家的老爷，大致是不太会和妻子讨论这些朝政大事的。

    “是我，司棋！”

    结果到了门口，却被衣衫不整的侍书拦了下来：“这里毕竟是焦家，该怎么着自然有焦家的章程，大晚上的咱们也别跟着裹乱，你们且都回屋歇着，姑娘有什么吩咐我再叫你们。”

    等褪去了袜子，那介于粗糙与嫩滑之间的触感，似乎印证了焦大爷这数年间的巨大变化。

    袭人说又不敢说，拦又不敢拦，只能红头胀脸的侧过头，佯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姨娘，灯、灯！”

    这时焦顺也已经坐到了床上，自然而然的翘起了二郎腿。

    说起来，这还是袭人头一次服侍除宝玉之外的男人洗脚，心跳不自觉的快了几拍，更有一股异样的情绪自肺腑间升腾，但她最直接的反应却是：好大！

    不主动逢迎，已经是她能坚持的最后底线了。

    门环叩击在铜钹上的脆响，在深夜中格外的清晰，很快客院里就有人扬声问道：“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就这般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焦顺才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蹴鞠的脚，盘腿坐在床上继续跟探春探讨着什么。

    探春眉毛一挑：“后悔了？”

    往昔在荣国府里，听惯了谁家排场如何、谁家老爷升了官儿、谁家老爷又纳了妾、谁家兄弟争产、谁家扒灰偷人的八卦消息，再不就是公子小姐们伤春悲秋谈诗论赋的言语，如今骤然听到这些高大上的字眼，虽然没办法完全听懂，但袭人还是由衷的感到了不明觉厉。

    袭人身子一僵，背对着探春半晌没有反应。

    本来宁静的焦家后宅，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再说方才那些不明觉厉的高大上字眼，也让她心头沉甸甸的不敢吱声。

    探春屋里的下人素来令行禁止，听侍书说的严肃，那几个仆妇丫鬟也便各自回了屋里——本来这事儿她们也帮上不上什么忙，何况自家姑娘和史大姑娘，暗里还存了竞争关系。

    等如法炮制完另一只脚，袭人眼见焦大爷只顾着和三姑娘说话，似乎半点没有留意自己，心头的忐忑与不安也渐渐消退了。

    但探春却并没有让她退下的意思，反而转头吩咐道：“去打一盆热水来，给老爷烫烫脚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