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得偿所愿（六）

老家的亲戚早都已经出了五服，素日里也不曾有过什么来往——不说别的，姑娘在荣国府这些年，就从来没接到过苏州的只言片语！”

    “藕官也没别的意思。”

    这绝无可能！

    听完这番话，林黛玉原本紧绷着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不少，微启朱唇轻声道：“我知道。”

    王嬷嬷下意识往里探头张望着，不无担心的道：“那焦大爷生的雄壮，偏咱们林姐儿自小身子骨就娇弱，这、这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说着，便迈步往外走。

    王嬷嬷却还没转过弯来，抬手指了指里面，纳闷道：“都这样了，姐儿还要回苏州？”

    紫鹃上前扶起林黛玉，有心想问些什么，却又羞于启齿。

    “姐儿？”

    紫鹃、雪雁都无心理会，便命春纤和藕官去院门外瞧瞧，若是不相干的，便直接打发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隔窗探问探问，外面忽就有人敲门。

    她说着转回头看向紫鹃、雪雁几个，想要寻求一下安慰，却见几个丫鬟皆都是红着脸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林黛玉·《咏白海棠》

    这倒也并不奇怪，紫鹃、雪雁、春纤都是在京城长大的，且自小跟着林黛玉养在大宅门里，极少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更何况是万里之外的苏州。

    “妈妈！”

    待发现窗帘被捂的严严实实，她又将耳朵贴到了窗棱上，踮着脚聚精会神的听。

    面对突然言简意赅起来的林妹妹，焦顺颇有种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原还有许多言语要铺垫，此时却都有些不大合适。

    林黛玉说到这里，几乎将自己闷死在被子里，于是不得不冒头喘了两口粗气，才又继续道：“妈妈就别管了，反正他明儿还要再来——等一切就都结束之后，咱们就回苏州老家安安生生过日子！”

    焦顺说完，也不眨眼的盯紧了林黛玉：“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这次之所以出手，主要还是担心湘云为此忧思过度——孩子没了，大不了晚两年就是，但要是因此坐下病根儿，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焦顺摇头失笑，好整以暇的盛了半碗汤，走到床前撩开帷幔，探着身子向里，边用汤匙搅动碗底的杏仁、桂圆、荸荠、银耳等物，边哄孩子似的道：“来，张嘴。”

    院内众人也都已经弄懂了林黛玉，临时租用这座小院，又将焦顺邀约过来的真正目的。

    林黛玉低垂着眼帘仍是不答，在焦顺将汤匙递过去的同时，更是直接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藕官刚要开口，旁边紫鹃先抢着帮她解释了一句，不过旋即又补充道：“不过姑娘的身子一向娇弱，怕只怕路上舟车劳顿的生受不住。”

    林黛玉原以为等待自己的是那只汤匙，正欲伸手拨开，岂料抬手碰到的却是扎手的胡茬，紧接着她微张的小嘴儿就被焦顺的大嘴狠狠盖住。

    经此一事，院内众人个顶个魂不守舍的，再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姑娘这么做只是想报恩，并没有要与焦大爷长相厮守的意思。”紫鹃叹息道：“住进这院子的第二天，她就让我和雪雁去码头打听包船南下的事儿，显然是去意甚坚。”

    “这是谁送来的？”

    她刚才是要说‘老爷’吧？

    王嬷嬷见状，也忙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微甜的荸荠银耳汤随之涌入喉咙，林黛玉下意识吞咽了两口，才猛地想起了什么，旋即拼命推开焦顺，手足并用的将身子探出床头，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这怎么个意思，不是说自己姑娘准备一夕欢愉之后，便直接远遁千里的嘛？

    “这……”

    这怎么明儿还要再……

    林黛玉脸色前所未有的红涨，嗫嚅道：“妈妈别问了、别问了。”

    事情没成？

    林黛玉照例沉默以对，但架不住王嬷嬷再三追问，最后只好低着头闷声回了句：“他、他明儿还要再来。”

    藕官将手里的食盒放到地上，答道：“是附近的一家酒楼，说是已经预付了一个月的银子，让每天早中晚给送到家门口……”

    焦顺见状心下暗喜，面上却是一沉，挑眉道：“妹妹果真要如此行事？”

    这正是：

    焦顺倒也见好就收，当下转身便出了卧室。

    于是索性起身，欲擒故纵道：“妹妹既然什么都知道，那我也不多废唇舌了——你先收拾收拾，等下午我再让人将你接回去，对外只说是在运河上截住的。”

    顿了顿，她忙又红着脸岔开话题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劝姑娘留在京城。”

    王嬷嬷愁眉苦脸的嘟囔：“去苏州那边儿未必妥当，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也确实让人提心吊胆的——可、可咱们家姑娘，能是那听劝的人？”

    却说四个丫鬟各自表露了心意之后，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到了王嬷嬷身上。

    话音刚落，雪雁便忙道：“咱们齐心协力，不怕……”

    这时雪雁才迟来半步道：“老……焦大爷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的底细，断不会行那辣手摧花之事。”

    等到了里间，紫鹃和雪雁心不在焉的将几道林黛玉爱吃的菜，以及一盆荸荠银耳汤放在桌上，便忍不住齐齐往床上看去。

    紫鹃疑惑的问。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一双含情目微微上扬，似在反问：但她并没有来，对不对？

    “那你别忘了起来吃饭。”

    林黛玉手里的帕子一瞬间成了麻花状，两弯罥烟眉紧紧蹙起，盯着焦顺欲言又止半晌，身上的那拧巴的力道却又忽然松懈了。

    与此同时。

    林黛玉依旧没有开口，轻咬着朱唇，低下头颈一步步走到卧室门口，颤巍巍的伸手卷起湘帘，然后侧身做了个请君入内的动作。

    紫鹃顺势走过去，拉住她的袖子轻声道：“王妈妈，这事儿只怕还得您来拿个章程。”

    听两位姐姐先后表达了态度，春纤也忙跟着帮腔道：“姑娘这几年吃的药，都是邢姨娘托焦大爷煞费苦心收集来的，如今身子才刚将养的好了些，若去了南边儿，莫说凭咱们自己吃不吃的起，怕就怕有钱都未必能买的到！”

    说着，便快步凑到了窗台底下，急切的想找角度观察里面的情况。

    “众人拾柴火焰高！”

    说着，又冲藕官横眉立目道：“连我这土生土长的，都不知道苏州那边儿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你倒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敢说未必差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