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但凡是人,谁心底又没点儿妄念呢?
对于普通工人而言,能在二十岁之前出任这样的小工头,已经足称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相反,从内坊大匠里选任匠官,本就是朝廷既有的方针,加上皇帝明显的倾向性,以及焦顺的推波助澜,凭此为官的概率自然远远大于后者。
“你们结业后返回工坊,按常理而言自然难以顶替原有的官吏,但年前经本官奏请朝廷,各工坊都要组建自己的纠察队,负责纠正察访厂内的不正之风,并隔绝外部的干扰。”
当然了,即便只能在工部做书办,对普通工人而言也算是达成了层级跃迁,并不比在国营工厂里做小吏差上多少。
只要藏好了,别被人瞧出来就成。
说是头一件要紧事,但直到焦顺在司务厅处置了几件公务,内务府的人才姗姗来迟,而来人除了内府的官吏之外,还有一个教养嬷嬷和五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
不过这时焦顺却又泼起了冷水:“按照常例而言,工坊里的官吏都有定额,即便是本官也无权增添,所以等你们结业回到工坊之后,多半只能从有实无名的‘监、令’做起。”
如今却被一位朝廷大员视为门下弟子,并承诺要不遗余力的帮他们谋前程,怎不叫众人喜出望外感激涕零?!
匠人出身的工读生在这些进士官儿眼里,本就有些不伦不类,即便有焦顺这个‘恩师’照应,最后能脱颖而出也只会是其中一小部分。
不过有天分进入内坊的,又岂会认为自己是差生?
比起前者,焦顺在这一条路上所用的措辞,明显打了些折扣,对此他又做了补充说明:虽然表面看起来,在官员们身边做帮办、书办,更容易得到领导的垂青看重,然后平步青云。
这番话说的众人都是激动不已,有那冲动‘上进’的,甚至大着胆子喊起了‘恩师’。
这时就见焦顺竖起三根手指,再次扬声道:“因此本官费尽心思,为尔等另寻了三条出路!其一,技艺上有足够天分,能在工读生中脱颖而出的,可以进入工部内坊跟着大匠们继续学习深造,日后学有所成,上者足以留在工部为官,中者亦能转入工坊为吏。”
可想要彻底摆脱桎梏,真正跻身于官吏阶层,却又隐隐隔着一道天堑。
这几个小宫女论长相倒未必有多出挑,但一个个都是细皮嫩肉体态微丰,打眼一瞧就满是胶原蛋白。
难道是看自己这边油盐不进,完全没有要登门提亲的意思,贾政干脆准备主动将女儿许给自己?
事关前途命运,众工读生都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一双双眼睛或热切、或惶恐、或迷茫的望着焦顺。
这话一出,席上登时哗然。
而在给工读生们指引了道路之后,焦顺又给在座的匠师们画了张大饼,表示他目前正牵头与礼部磋商,准备在蒙学里增添一个专管工读生的副山长,届时这个职务自然会从匠师们当中遴选。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皇帝带着内阁大佬们,要在先农坛的一亩三分地里作秀。
这九品、从九品看起来不过是微末小吏,但一般国营工坊里有品级的官员不出五指之数——即便是大厂,也很少超过十指之数。
但古人讲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既然是涉及到祭祀,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谁知等到散衙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去找贾政,贾政就先下了帖子请他,且那传话的丫鬟还神神秘秘的,说是有天大的好事。
这说是勤能补拙的法子,可在工读生们看来,这第三条路分明才是真正正正的通天大道!
毕竟他们此前大多不过是普通人家出身,家里的资本关系一概等同于无,按正常来说一辈子能混个工头已是天幸。
这所谓‘监、令’其实就类似后世的班组长,也就是那种本身并不脱产,但又负责监工、派活儿的小工头。
也亏他是贤德妃的弟弟、荣国府的哥儿,素日里又颇得皇帝宠爱,不然单凭这君前失仪,就是桩不大不小的罪过。
可想到这厮嘴碎,也未必只告诉自己一个人,若有别人把话传到荣国府里,又佐证出自己对此无动于衷,岂不平白露了敌意?
这天上午焦顺又去了蒙学视察,事后照例宴请了所有匠师,以及一部分名列前茅的工读生,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还特地点选了几个军训表现优异的。
在后世时,他也听过那个老农幻想皇帝用金锄头的段子。
毕竟最在乎皇帝喜好的,除了后宫里那群人之外,也就是这些内务府的官员了。
也就是俗称的‘亲耕’。
平复了一下心境,焦顺检视了下午的行程安排,发现头一件要紧事就是陪同内务府的人,去检视皇帝过几天要用的‘金锄头’。
“开始吧。”
却怎么和邢夫人、赵姨娘说的一模一样?
这说辞……
“届时表现优异的可以留任工部听用,熬上几年资历之后,上者亦可为官、中者则有机会转入工坊为吏。”
尤其是最重要的扶手部分,小宫女们甚至把肉嘟嘟的脸蛋贴在上面,用肉裹着木头来回蹭了好几遍。
一路无话。
就在工读生们暗暗考量,这两条路到底那条更适合自己的时候,焦顺再次曲起一根手指,举着仅剩的食指道:“这两条路,前者需要天分、后者占了‘人和’,至于第三条路么,则是勤能补拙。”
等到鸦雀无声之后,焦顺这才环视着周遭,扬声道:“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入学是在去年四月十九,期以一年结业,如今距离结业已不满百日,也是时候该考量一下结业后的前程了。”
这样的未来,如果是开门见山的直接说出来,工读生们或许还会欣然接受,可有了焦顺方才的铺垫,他们却都忍不住生出了更多更大的期盼。
因此那几个最有天分的,此事都是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只想着日后凭本事当了官,在亲朋好友面前会是何等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