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愣,下意识的点头,又道:“太太,我上回是胡说八道,焦大哥和宝姐姐最是般配不过了,您还是……”
薛姨妈却不明就里,见宝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便笑着招呼道:“你这是打哪来?不是说病了么,看跑的这一头大汗的,快过来我给你擦擦。”
不想门帘一挑,有人在外面愤然控诉道:“说我们爷粗鄙,那宝二爷先是恩将仇报无端坏了我们爷的姻缘,又在林姑娘面前肆意诋毁,难道就是什么君子所为了?!”
却原来邢岫烟因担心黛玉的病情,也是一早就赶了过来,几乎是与贾宝玉前后脚到的。
贾宝玉听了这话,一时骇的魂飞魄散,再顾不得是母亲面前,扯着嗓子叫道:“不、不!除了林妹妹我谁也不要,我只要林……”
等到了黛玉屋里,紫鹃俏脸一沉刚要追问究竟,宝玉却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高抬腿轻落足,蹑手蹑脚做贼似的进了里间。
当着薛姨妈的面,宝玉也实在提不起勇气出尔反尔,只好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彩霞去了里间。
袭人心虚避开了他的目光,嘴里翻来覆去的诡辩着。
宝玉急道:“那是你多心,我怎会如此?!”
这回黛玉终于有了回应,转回身一字一句的道:“你也不用发誓,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等见了姐姐,就又把妹妹给忘了。”
一边嚷着,他一边挑帘子闯了进去。
如今被黛玉当面拆穿,才想起自己前几天的所作所为,一时涨的面红脖子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这、这……也是我的意思。”
宝玉下意识朝她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来意,不由窘迫的站住了脚。
是啊,这事儿要真能说清楚,他又何须跑来太太面前自证清白?
且不提袭人在后面如何苦追。
后来宝玉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不受控制的拔高,那一言一词自然都落到了邢岫烟耳中。
四目相对,因见黛玉倦容满面,原就清瘦的小脸愈发形销骨立,宝玉忍不住就红了眼眶,下意识往前凑了两步,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自己如何倒都罢了,偏累的妹妹也病了。”
他去找林妹妹倾诉衷肠,自然是要指天誓日许诺承诺的,可彩霞说的对,因为那一晚的冲动行为,即便是闹到贾母面前,自己只怕也得不到什么支持。
“二爷、二爷?”
就听她叹息一声,无奈道:“二爷赌咒发誓,竟比吃饭喝水还容易,想必在旁的姐妹面前也是如此,却叫我如何信得过你?”
宝玉见状急忙迎上去,迫不及待的道:“太太,我……”
袭人闻言急忙要拦,彩霞却扯开了她,冷眼打量着宝玉道:“若没有那一晚,不用说也清楚的很;既有了那一晚,只怕二爷说破天去也清楚不了!”
宝玉吓的够呛,慌忙上前去扶母亲。
彩霞见状,又道:“那晚的事儿既然传出去了,外面只怕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事涉女儿家的名声,二爷纵闹到老太太面前,没理也只是没理!”
一路无话。
“近来薛家仿效工部革新,也多有仰赖我们爷的指点——而我们爷入仕前,亲手筹建天行健商号,如今对尊府也堪称是中流砥柱一般。”
因此没多会儿功夫,王夫人便带着随后赶到的袭人跟了进来。
“你、你……”
“我、我……”
贾宝玉很多事情都优柔寡断,偏在任性妄为上堪称雷厉风行。
贾宝玉被质问哑口无言,瘦弱胸脯风箱式的起伏,最后赌气道:“我不和你们掰扯,自去找林妹妹说清楚就是!”
随后她又对林黛玉颔首道:“妹妹好生将养,我明儿再来瞧你。”
“妹妹!”
一面对着黛玉真情流露,一面忍不住想去握她的柔荑。
见他直到这时还在装傻充愣,林黛玉的神情愈发冷了,背转过身闷声道:“我这草木之人自和宝姐姐扯不上干系,只是不想耽搁了二爷的金玉良缘罢了。”
袭人这才让扯了重围,亲自陪着宝玉前去探视。
邢岫烟又道:“我们爷因出身荣国府,这一年殚精竭智为政老爷、宝二爷的仕途前程谋划,便不说是有功,总不为过吧?”
当下他羞恼的一甩袖子,嗓音也不受控制的大了起来:“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念头,就天诛地灭、万世不得投胎做人!”
说到这里,邢岫烟对张口结舌的贾宝玉微微一福:“这等事情我自然没资格过问,不过等我们爷得了消息,必是要找二太太讨个说法的,希望到时候二爷能有个确切的答复!”
“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小,倒事事计较上了,我不过是怕宝姐姐所托非人,何曾想过什么金啊玉的?”
屋里为之一静。
“你!”
毕竟打从他爷爷起,荣国府走的就是靠袭爵荫庇入仕的路子!
宝玉再次语塞。
“我也是刚过来,怎么就……二爷真是冤死人了。”
“二爷若要在林姑娘面前许诺什么,也最好先想想能不能兑现,否则最后只会是害人害己!”
对此,宝玉自是拍着胸脯保证,说是:“你们放心就是,等见了林妹妹,我肯定轻声慢语,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哼~”
听她话里透着疏离,贾宝玉就觉胸口发闷,恍似挨了记重锤一般踉跄了半步,随即跺脚赌气道:“罢罢罢,我这就去找太太,让她把宝姐姐尽快许给焦大哥,这总成了吧?!”
如今要去探视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先约法三章,去了之后千万要克制情绪,免得惊扰了林妹妹。
但他此时又怎能躺得安稳?
宝玉只是冷笑以对。
贾宝玉一听这话登时涕泪横流,屈膝跪在脚踏上,扶着床沿叫道:“天可怜见的,我万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焦大哥粗鲁不文,配不上宝姐姐的品貌,所以才……”
宝玉无言以对,他虽看不起经济仕途,却也知道这在旁人眼里才是正道,总不好反驳说是因为焦顺长得不够‘俊俏’,又不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所以才不配娶个商家女为妻吧?
说着,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憋的面红耳赤。
既如此,那些空口白牙的许诺,除了能让林妹妹空欢喜一场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王夫人面沉似水的看着儿子,显然已经猜出了些什么。
邢岫烟见宝玉无言以对,便又继续道:“我们爷与宝姑娘原就般配,更何况是二太太有意保媒,正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袭人小声呼唤了两声,见宝玉没有丝毫反应,遂嗔怪的横了彩霞一眼,甩开他上前拉起宝玉的手,小心翼翼的道:“二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知道宝玉在里面,她便避嫌没有进来,只在外面和紫鹃、袭人说话。
“孽障!我看你现在才真是糊涂了!”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家里刚因为你得罪了顺哥儿,如今还不知该怎么弥补呢,你就又受了旁人挑唆出尔反尔,真当这婚姻大事是玩笑不成?!”
“我、我……”
贾宝玉有心否认,可细一琢磨,自己这赌咒发誓的习惯,家里就有不少人都曾见识过,岂是能够轻易否认的。
宝玉愕然回头,看清来人的模样,他不由羞窘至极,避开对方鄙夷的目光,讪讪道:“邢姐姐怎么来了?”
想着想着,贾宝玉便失魂落魄起来。
可只这一耽搁的功夫,宝玉也早跑的没影了。
……
“这、我……”
随即又吩咐彩霞:“快,带他去屋里躺下歇一歇。”
贾宝玉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即,表示林妹妹虽因担心宝玉确实是病倒了,可也只是偶感微恙而已,先前拦着宝玉是怕他大题小做,一惊一乍的反而会吓到黛玉,加重她的病情。
这一番忆苦思甜、情深意切的剖白,果然说的林黛玉有所动摇,不自觉的转回头,望着宝玉星眸闪烁。
王夫人一时直气的肝疼,捂住良心咬牙道:“林丫头都知道了,你当那晚的事儿能瞒过谁去?!何况我才刚对你姨妈暗示,说不会再提这桩婚事,你让我、让我……”
那些忆苦思甜邢岫烟无从干涉,但贾宝玉口口声声贬损焦顺,她又岂能坐视不理?
彩霞见了,忍不住直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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